皇后是重生女,貴妃是穿越女。
而我是攻略女。
我怒而掀桌:「憑什麼只有我當舔狗?」
-1-
我剛要掀翻這桌子,卻發現桌子紋絲不動。
我看向對面,原來是被皇后和貴妃死死按住。
尤其是貴妃,牙都快咬碎了。
「你每次打個牌,輸急了就掀桌。我早就防着你這手了。」
皇后半個身子壓在桌上,還用手護着自己的牌:「我馬上回本了,你玩不起是吧。」
哎呀,怎麼被她倆發現了?
下次要換一招了。
我冷哼了聲,拂袖坐下:「我是這樣的人嗎?」
貴妃嘖嘖兩聲,鳳眸微眯:「你是什麼人,我太瞭解了。」
她攥過我的手腕,反壓在桌上,當衆把我掌心的牌摳了出來。
皇后皺起眉頭:「你還偷牌?」
我梗起脖子,死不悔改道:「牌桌上的事,怎麼能叫偷呢?這叫切磋……」
貴妃無所謂地勸皇后:「她都輸小半個月了,偷牌都贏不了的玩意,別和她計較。」
殺人,還要誅心。
我氣得站了起來,抖摟身上藏好的牌,啪嗒啪嗒掉了七八張。
「我不玩了。我不像你們,無所事事,喫喝玩樂,我是有正事的。」
貴妃眉一挑:「你不就攻略皇帝嗎?但都九年了,你還是放棄吧。」
是的,我攻略皇帝九年了。
Ṭū́⁷從皇帝登基那日起,不管我做什麼,攻略進度一直停滯不前。
我親自送甜湯去御書房,皇帝嚇了一跳,問我來幹嗎。
我半夜拉着他不許他走,皇帝嚇了一跳,說我腦子壞了。
我衝到金殿夜宴之上,要給他獻舞,皇帝嚇得從龍椅上掉了下來。
只見高臺之上,緩緩伸出隻手來,動了一下。
御前侍衛飛速把我架走了。
我問皇后和貴妃。
「是我長相不行,還是我身材不行,爲何他避我如蛇蠍?」
二人對視一眼,神色詭異。
「咱就是說,有沒有可能,是因爲你是太后?」
嘻嘻,人家是太后。
但那又怎麼了,又不是親生母子!
「我只比他大五歲,我在冷宮裏把他從十歲撫養到了十九歲,現在正是他回報我的時候了。」
皇后撫着手頭的牌:「他回報你了呀,不是封你當太后了嗎?」
「可我想要的不是這個回報啊!」
貴妃眼眸微動:「你想在皇宮搞這個,挺狂野的。」
皇后咳了咳:「我記得上輩子,你被大火燒死了,三天三夜。」
貴妃好奇道:「皇帝乾的?」
皇后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不是啊,我乾的。」
貴妃無語。
皇后是重生女。
她的上輩子,是個極端的封建衛道士。
她發現了太后竟然對皇帝心懷不軌,直接一把火燒死了我。
東窗事發後,皇帝賜死了她。
重生回來以後,她幡然醒悟,開始擺爛。
隨便吧,亂來吧,老孃就多餘管你們的破事。
而我卻從她的重生記憶中,產生心潮澎湃的猜測。
皇帝心裏有我,還要爲我報仇。
皇后瞅我一眼:「我殺的可是太后,他執行的是國法,你別想多了。」
貴妃思索片刻:「要想知道他喜不喜歡你,你直接試試他就好了。」
她嘴角勾起笑容,丟了手裏的牌:「太后娘娘,要不要搞個男人玩玩?」
皇后臉色複雜,嘴角抽搐。
-2-
貴妃開始爲我搜集全京城的美男子,流水的畫像往我宮裏送來。
我都看不過來,堆在書案上,積壓如山。
皇后來給我請安的時候,沒事就抽兩幅,開始評頭論足。
她畢竟重生過,這京城裏說得上的世家大族,她都是門清。
「這個聽說不行,這個流連青樓,這個……」她鳳眸微眯,仔細辨認着,「不是上個月剛走嗎?」
皇后打了個寒戰,畫軸也失手滾到地上,她連呸兩聲,又拿帕子擦手。
她又隨手拿了一幅。
剛一打開,她就愣住了。
我端着茶盞,好奇地看過去。
這畫中人,劍眉星目,長身鶴立,氣度不凡。
這個可以啊。
皇后回過神來:「貴妃人脈廣啊,連攝政王的畫像都搞到了。」
我猛地咳嗽起來。
貴妃太過分了,這一個比一個離譜,她到底有沒有篩選過啊?
我抽過皇后手裏的畫,就往門外扔了出去。
那畫軸從臺階上層層滾落,最終停在了一片明黃色邊上。
「母后,你又要做什麼?這可是小皇叔。」
皇帝拿着畫軸,滿臉不悅地走了進來。
想來近日貴妃辦事,絲毫不避人,皇帝早就聽見風聲了。
我本來對攝政王不感興趣,但皇帝那種不把我當女人的樣子,我看見就來氣。
「你的小皇叔,和我可是同輩,我不能做什麼嗎?」
皇后拽了拽我的衣襬:「應該是不能,他算是你小叔子。」
「皇后,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皇帝恍若未聞,只是將那畫收起,又放回到書案上。
「母后,別鬧了。朕可是費了好大勁,才把你封爲太后的。別再引得朝野議論紛紛。」
我是冷宮廢妃,撿個皇子,撫養多年。
他登上皇位之時,我自然要他報答我的養育之恩。
「那你想要什麼?」
「我當然是要做,這宮裏最尊貴的女人。」
拿到聖旨之後,我沉默了。
原來最尊貴的女人,除了皇后,還有可能是太后。
重大失誤。
皇帝信手翻着書案上的畫軸,纔看了四五個人,便已經沒了興趣。
他把畫軸扔了大半,神色不屑道:「不過是中人之姿。」
我和皇后受他氣勢所迫,點頭附和道:「確實,都是庸脂俗粉。」
這時貴妃將一大摞畫卷抱在胸前,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別急啊!我還有,這些都是今年新來的。」
貴妃整張臉都隱在了畫軸後面。
她只顧低着頭看路,艱難地邁過高高的門檻。
「你們倆就不知道來搭把手?」
-3-
貴妃身量纖纖,抱不住那些畫軸,搖搖晃晃間,便掉落了一幅畫。
我和皇后不敢動。
皇帝走過去,撿起來,遞給她。
貴妃只當是某位宮人,乾脆把所有的畫卷都塞到他懷裏——
皇帝雙手抱過畫軸,面帶微笑道:「貴妃,最近很閒?」
「你——啊,是陛下!」
貴妃腳底生風,逃到了我身後。
皇帝索性把那畫軸往門外全扔了出去,利落地拍了拍手,才當場開始訓話。
「一個皇后,一個貴妃,正事不做,天天打牌,成何體統!」
哎,他沒說我?
我主動站到皇帝身邊:「就是,哀家也覺得,成何體統!」
皇后和貴妃擠眉弄眼,表示對我的鄙視。
皇帝轉過身來,咬牙切齒道:「尤其是你,還是太后,帶着她們鬼混!」
我神色訕訕。
皇帝讓人把貴妃送來的畫卷全給帶走了。
此番可謂,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完了,全沒了。」
貴妃挑了挑眉:「不,我還有。」
她一隻手伸到懷裏,掏出畫軸,扔到我手裏:「壓箱底的。」
我只覺得燙手。
「呃,還是熱的。」
皇后面露嫌棄:「咦~」
貴妃氣呼呼地伸手:「不要,你還給我!」
「沒有沒有,我們先看看嘛。」
那畫卷徐徐展開——
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我和皇后都怔住了。
貴妃面露驕傲:「體健貌端無婚房,無各種不良嗜好。」
皇后不可思議:「他也同意?」
「當然。我都徵求過本人意見的。」
貴妃瞥見皇后臉色複雜,麻溜地收起畫軸,低頭嘟囔道:「不好意思,我沒做感情背調,那我再換一個。」
我按住了貴妃的手:「就他吧。」
貴妃偷瞄皇后的臉色:「這不妥吧?」
皇后:「確實不妥,這是我哥。」
貴妃:「妥了。我馬上安排。」
皇后:「……」
-4-
皇后母家姓沈,其兄沈修是國子監祭酒。
今日,御花園明湖都結了薄冰。
沈修穿着松柏綠的常服,從袖口取出個精緻的手爐,遞到了我手裏。
他知道我冬日畏冷。
我接過手爐:「沈大人衣着單薄,不冷嗎?」
沈修道:「貴妃說,這叫要風度,不要溫度。」
我扶額苦笑,貴妃也真是的。
她和沈修說這些幹嗎?
沈修笑道:「我花錢買的消息。」
沈修鼻尖耳尖都凍紅了,我立刻令人去取大氅。
「先在暖閣坐會吧,吹了風,真病了就不好了。」
沈修點點頭。
等到了暖閣內,我纔將事情和盤托出。
「其實我只是想找個人,試試皇帝對我是否有意。」
沈修嘆了口氣,沒有抬頭:「若他無意呢?」
「那就算了唄。反正我也習慣了,都九年了。」
大不了,繼續和皇后,還有貴妃打牌。
就是一直輸,我快要窮死了。
沈修思慮良久,才說道:「若他無意,你跟我走吧。」
當年我蹲守在國子監監生出宮必經之路上,攔住了一位落單的監生,拜託他私下爲皇帝講課。
那位監生就是沈修。我和他相識多年,彼此互相照拂。
沈修看向我,繼續道:「你總不能一直在宮裏耗着。」
「我有朋友,皇后,還有貴妃,都對我很好。」
「對你很好嗎?」
沈修伸手抽走了我髮髻的金釵,放在掌心再三掂量。
「好歹也是當朝太后,戴個鎏金的鳳釵,你到底輸了多少錢?」
我連輸了小半個月,心都在滴血啊。
但我堅持嘴硬:「不是真金戴不起,而是鎏金更有性價比。」
Ṫṻₒ沈修收了那髮釵:「算了,別戴了,顯老。」
「你趕緊還我。」
我的首飾都拿去抵債了,就連鎏金的鳳釵,也就剩這一支了。
沈修往後躲我,將手藏到身後。ṭú⁼
我乾脆挪了中間的矮几,撲到他身上搶奪。
這支鳳釵的原版,是我冊封太后那天,皇帝送我的禮物。
要是他知道我早就把他送的東西給賣了,只怕又要對我再三說教。
「沈修,你別和我鬧了。要是讓皇帝發現,我就死定了。」
就在這時,暖閣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一陣冷風頓時湧入室內。
「母后,也知道自己死定了?看來朕晚來一步,老師都要給我當爹了。」
-5-
皇帝抱着大氅,死死盯着我和沈修,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從他的視角看過來,更像是我壓着沈修,逼得他往後躲避我的生撲。
我整個人頓時僵住,不知如何是好——腰間有隻手將我扣住了。
沈修將目光對上皇帝:「臣沒那麼快。」
他親手將鳳釵簪回我頭上。
我才翻身下榻,走到皇帝身旁:「你是來送大氅的?」
「知道母后畏寒,沒想到已經畏到了老師懷裏。」
沈修理了理衣衫,說道:「娘娘是給臣準備的,勞煩陛下跑一趟了。」
皇帝正要將那大氅送到我手裏,聽見是給沈修的,他手上一停。
「老師,這麼冷的天,穿得這麼少,看來是不怕冷。」
「臣身體康健,是太后過於掛念,唯恐臣受風寒所侵。」
說話間,皇帝走了過去,將大氅披到沈修身上,替他用力地攏了攏前襟:「老師,你畢竟不年輕了,還是多穿件吧。」
沈修低頭笑道:「我與太后同歲,陛下。」
合着,說了半天,是我老了?
皇帝回頭看我:「母后,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修走到我身邊,睨了眼皇帝,語氣陰陽道:「老了,給人當媽當的。」
沒等皇帝說話,沈修先行禮告退了。
與我擦肩而過時,從衣袖裏偷偷塞了包東西給我。
我用手掂量着輕重,嘴角微微上揚。
-6-
今日,我起了個大早,約皇后和貴妃繼續上次未完之戰。
皇后得信就來了,貴妃卻遲遲不到。
皇后等得無聊,直接趴在桌上,睡起了回籠覺。
日上三竿之時,貴妃扶着腰,往屋裏挪步。
「該死的,皇上昨夜突然找我,讓我彈了整夜的琴。」
皇后揉揉眼,哀嘆道:「我還以爲是宮裏鬧鬼,原來是貴妃奏樂。」
她看着貴妃:「不過,你這臉是怎麼搞的?」
只見貴妃白淨的臉龐上,添了數道細細的紅痕。
貴妃恨恨道:「還能怎麼搞的,我特麼直接睡琴絃上了。」
我和皇后忍不住都笑出了聲。
貴妃不高興,似笑非笑道:「笑吧笑吧,等會輸錢,就笑不出來了。」
皇后看向了我:「太后不是連鳳釵都輸完了嗎?想空手套白狼?」
我彎起脣角,從衣袖裏掏出那包東西:「你們看,這是啥?」
我飛快地解開,閃閃耀眼的金錠,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我去,小皇帝給你送錢了?」
「你管誰給我送錢呢,開始開始。」
我們從白天戰到了黑夜,直到來了位不速之客。
貴妃正在猶豫出哪張牌的時候,身後突然伸出隻手來,推翻了一張牌。
貴妃罵罵咧咧地將那張牌扶了起來:「誰讓你亂動的?」
我和皇后同時看過去,是皇帝,不知何時站了貴妃身後。
貴妃頭也沒回,繼續思考。
皇帝又伸手推翻了那張牌:「就出這張。」
貴妃愣住了:「我幻聽了?怎麼有那個狗的聲音?」
她將信將疑地回過頭去,飛速切換成笑臉:「陛下,怎麼來了?」
皇帝讓人擺了張椅子,坐在了貴妃身邊。
「朕聽說愛妃在母后這邊,便自行過來了。你們繼續玩,當朕不存在。」
我們三人交換眼神,這誰能當他不存在啊?
貴妃低下頭,繼續出牌。
皇帝面帶微笑,把自己選中的那張塞到了她手裏。
貴妃開口解釋:「陛下,這個不能這樣打,這張牌有用。」
皇帝思索片刻:「可朕就想出這張,不能出嗎?」
皇后出來打圓場道:「能出啊,陛下隨便出,只是玩玩罷了。」
不愧是皇后,關鍵時刻是識大體,知進退的。
貴妃瞪了一眼皇后,咬牙扔了那牌。
皇后飛快撿起來:「我贏啦!給錢,給錢!」
呃,我收回剛纔對皇后的評價。
-7-
貴妃的至暗時刻開始了。
皇帝對她的牌很感興趣,頻頻干擾她的決定。
「朕想出這個。」
貴妃壓低聲音道:「陛下,太后就要這個牌,不能出。」
我正雙手捧臉,眼巴巴地等着。
皇帝斂下眼睫:「那就出這個。」
貴妃沉默。
那張牌打下來,我和皇后的表現差不多。
「我贏啦!給錢,給錢!」
接下來,我和皇后眼裏已經沒有皇帝了。
只有財神爺。
我們開始和財神爺聊起天來。
皇后:「前幾日番邦進獻了紅珊瑚的筷子,特別不錯。」
皇帝:「貴妃,我們出二條。」
貴妃臉色抽搐:「皇后姐姐,打牌別說話。」
原來還可以這樣,我表示學到了。
「我發現,今晚的月亮很圓,咳,一輪圓月。」
貴妃嘻嘻道:「我沒有一筒。」
皇帝攤開手來:「朕剛抓了一張,出吧。」
貴妃:「……」
幾個回合下來,貴妃都快要輸得見底了。
在她被迫出了一張牌,我和皇后同時贏了的時候,她徹底爆發了。
「皇上,你特麼是不是整我,我哪得罪你了?」
不是,吵架別罵娘好嗎?誤傷我了。
皇帝神色淡淡道:「貴妃,注意你的素質。」
貴妃的脾氣也是刁蠻的:「我沒有素質,我注意什麼?你害老孃都快輸完了!」
「輸完了?那正好回宮,朕翻了你的牌子。」
皇帝這是盯上貴妃了。
這就是穿越女的魅力,總能引起皇帝的注意。
皇帝派人把貴妃給強行扭送回宮了。
皇后察覺到形勢不對,麻溜地跑了。
只剩下了我和皇帝面對面坐着。
他問我:「今天玩得開心嗎?」
我專心地數着錢:「開心啊,我很少會贏。」
他用手抓起一錠金:「那你還有這麼多錢?」
「你說這個啊,是沈修送我的,他知道我輸得可慘了。」
皇帝鬆了手,那金錠滾落在桌沿。
「你和他,關係如此親近?你爲他添衣,他送你賭資?」
「親近嗎?在冷宮的那幾年,我和沈修,還有你,不是相依爲命的嗎?」
沈修在國子監讀書時,常被同窗子弟欺凌。
三九冬日,他衣衫盡溼,獨自走在宮牆甬道。
我攔住他時,他臉色慘白,凍得牙關打戰。
我爲他烘烤衣裳,換他給小皇子上課,他同意了。
也是那時,沈修就留下了體弱的毛病,他受不得寒。
我纔會爲他添衣。
至於賭資,往年沈修就經常給我送錢,讓我打點宮人。
只是我當太后以後,不常與他見面,也就不需要花錢了。
皇帝隔窗望向那輪明月,聲音添了幾分低沉:「與我相依爲命的,只有姐姐。」
從前他沒當皇帝時,管我叫姐姐。當上皇帝以後,管我叫母后。
我不接他的話。
他沉默良久,才站了起來。
「你如今是太后,應當遠離朝臣。」
聽見這個就煩,我把他往門外推去,雙手把門給關嚴實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是皇帝,也管不了。」
-8-
近日來,皇后和貴妃都不太出現了。
我聽宮人們說,貴妃寵冠六宮,皇后難以入眠。
這對我來說,也太突然了。
怎麼就進入宮鬥情節了呢?
聽說某日早晨,皇帝剛走沒多久,皇后就衝到了貴妃宮中,打砸了不少東西。
其中最慘的是那張焦尾琴,琴絃被一根根地挑斷了。
即便皇后行爲過激,但宮中一派都更支持皇后。
只怪貴妃性情跋扈張揚,整夜絲竹之聲不絕,嚴重影響了附近的宮殿。
特別是貴妃宮和隔壁皇后宮的宮人們,都敢怒不敢言。
按照常理來說,我作爲太后,這個時候應該去敲打下不聽話的寵妃,安撫下打ťŭ̀ₔ擊報復的皇后。
所以我興致勃勃地去了。
貴妃和皇后都在睡覺。
興致缺缺地回了。
我只好給宮人留言,有空讓她倆來見我。
夜幕降臨之時,皇后和貴妃到了,兩人見面就吵架。
「你是不是要逼得我搬家?整宿整宿地彈你那個破琴,半個月了,姐姐!」
皇后整個人陷在圈椅裏,半睜着眼,黑眼圈佔了上半張臉,整個人怨氣極重。
貴妃半靠在軟榻上,閉着眼睛打哈欠:「你以爲我想彈啊?我壓根就不會彈琴,是皇帝非要聽的。」
她伸出五根手指來:「看,手指頭都給我撥出繭子了。」
我嘖嘖稱奇:「皇帝這麼喜歡聽人彈琴嗎?」
貴妃斜眼看我,突然眼眸一亮:「我有主意了,他再也不敢叫我彈琴了。」她握住皇后的手,「咱姐倆有希望了!」
皇后沒說話。
貴妃正要再晃她的手,我及時制止了她。
「別晃了,人已經睡着了。」
貴妃讓人給皇后蓋上了毯子。
「今夜就讓她睡你宮裏吧,我還得再折騰一宿。」
等到明日,貴妃組織了琴藝速通班,嬪妃們爭先恐後地報名,學貴妃的那手古琴絕技。
我也去聽了半日。
貴妃的琴藝,確實是沒什麼可說的。
中途有人質疑她的水平:「這也能說是撫琴?簡直是有辱斯文。」
貴妃抱琴一笑:「陛下就喜歡本宮這種,不入流的微末功夫呢。」
衆人面面相覷,學得更來勁了。
沒幾日,六宮處處都是絲竹之聲,魔音繞樑,三日不絕。
聽聞那日,皇帝還沒走到貴妃宮裏,就雙手堵耳,原路返回了。
也就我這個太后住得靠後,還算清靜。
夜間閒來無事,被近日的氛圍感染,我也搬了張琴到院中。
宮人們聚在檐下,扶着梯子,點起燈籠。
宮女小跑過來,說起前段日子貴妃送了頂走馬燈,問我要不要看看。
三個宮人抬着那巨大的燈,放置在亭中石桌之上。
點上燭火,燈面漸亮,圍着中軸轉動起來。
走馬燈有六面,依次用極細的筆,勾勒天下美景。
那光怪陸離的景象,映着整座亭子,像是在神仙的夢裏。
貴妃還挺會送禮物的。
我彎了彎脣角,指尖輕撫,琴音如水。
一曲完畢,門口傳來那道熟悉的聲音:
「原來你還會撫琴。」
皇帝從門口進來,邊走邊溫聲道:「別的地方都太吵了,只能從你這邊經過了。」
我雙手搭在琴上:「我會的可多了。琴棋書畫,都會點。」
我抱起琴往屋裏去:「我還會下廚,還會跳舞,是你沒福氣。」
皇帝聞言笑了笑。
他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說起那走馬燈:「這燈做得精緻,倒是少見這般用心的。」
我只覺得他無聊,隨口應道:「貴妃送我的。」
他目光稍作停留,揮了揮手,就有人上前把燭火給滅了。
院內驀地暗了下來。
我站在原地,皺緊眉頭:「你見不得我開心?」
他不覺有愧,反而淡淡道:「貴妃給你和沈修牽線搭橋,誰知道這燈是誰送的?」
我深吸了口氣,看來要和他吵架了。
我讓人將那琴先收起來,防止一會被砸了。
「沈修送的,又如何?我與沈修,本就是極好的朋友。我會的那點琴棋書畫,都是他教的。就連剛剛那張琴,也是他送我的。」
我每說一句,皇帝臉色便沉一分。
「所以他教你彈《鳳求凰》?」
「不是。是我主動要學的,我只會那一首曲子。」
我站在檐下,與他對峙。
他氣極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拂袖而去。
-9-
皇帝下了旨意,嚴禁六宮奏樂。
聽說貴妃接到旨意,立刻摔了琴,陰惻惻地笑道:「跟我鬥。」
今天雖是冬日,但太陽極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皇后精神大好,約我出門。
貴妃在明湖邊的亭子裏,架好紅泥火爐,說是要圍爐煮茶。
忘了說,如今的貴妃已經失寵了。
她要爲此事慶祝一番。
我們快走到明湖的時候,遙遙見到了貴妃,同時停下腳步。
因爲她身旁還有個男人。
兩人拉拉扯扯的,不知道在做什麼,反正挺激烈的。
我看了眼皇后:「呃,要不然回我宮裏再坐會?」
皇后看了眼我:「呃,你不管嗎?」
我猶豫片刻:「按道理說,你是皇后,你先管,你管不了,我再管。」
皇后道:「咱倆同時出現,哪有我說話的分?你統管全宮。」
我邁了半個步子,依依不捨地回頭看皇后:「真不回我宮裏再坐會?」
皇后娘娘笑了笑,猛地把我推了出去。
她還會口技,高呼一聲:「太后娘娘駕到!」
貴妃和那男子同步看過來——
我剛想整理好威嚴,準備要訓斥貴妃一頓。
但看到那男人正臉,我拔腿就跑了。
「快跑啊,是攝政王。」
皇后沒搞清楚狀況,被我拽着跑了:「你是瘋了嗎?宮裏不能奔跑的。」
我帶着她躲到一邊,扒着牆角偷瞄那兩人。
皇后還在嘰嘰歪歪:「我們可是皇后和太后,像這樣逃命般地跑,旁人以爲宮變了呢。」
我捂住她的嘴:「也快了,那可是攝政王,和貴妃。」
皇后睜大眼睛,拍開了我的手:「是攝政王!那是不是他造反了,我就可以不當皇后了?」
我服了。我身邊還有正常人嗎?
我仔細想了想,攝政王篡位成功的話,我們這種人會是什麼下場呢?
「也就是你當太后,我當太皇太后。」
皇后白了我一眼:「那有毛關係?」
「我沒說是本人當,還是牌位當呢?」
「我都死過一回了,我無、所、謂。」
皇后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繼續去赴貴妃的約。
我一跺腳,跟了上去。
既然老天爺讓攻略女、重生女和穿越女齊聚一堂,那麼我就代表攻略女的顏面,絕不能讓人看不起我們。
等回到了明湖邊,只剩下心虛的貴妃了,她殷勤地給我們烤東西喫。
我喫着烤紅薯,呼呼吹氣。
皇后見我只知道埋頭喫,便自己開了口,問起貴妃和攝政王的事。
貴妃道:「說來話長,我之前答應了他一件事,現在我想反悔,他就不肯罷休。」
皇后好奇道:「那你答應他什麼了?」
貴妃道:「他讓我幫忙帶他見個人。」
我不太理解,疑惑道:「全天下,還有攝政王見不到的人嗎?」
先皇在位之時,攝政王是他最小的弟弟,行事向來離經叛道,內宮進出自如。
皇后沉思片刻,轉而問我:「太后在宮裏多年,見過攝政王嗎?」
「見過啊。我在冷宮,撞見他幾回,他以前經常在冷宮調戲宮女。」
「等等,等等,我兩輩子加起來也沒聽說過,攝政王好女色。」
可我又沒說謊。
那幾年小王爺愛去冷宮玩,見到長得略可的,就會問是你嗎,還有爲何不來找他之類的話。
貴妃探過頭來,朝我努嘴:「所以,他也問過你嗎?」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問過啊。我可是冷宮第一美女,沒幾天就問到我這裏來了。」
「那你怎麼回答的?」
「當時我直接跪下了,大喊王爺饒命啊。」
我機智地挑了挑眉:「你知道嗎?後來整個冷宮都用的我這招,他就不來了。」
皇后伸出雙手靠近爐火取暖:「這不是很明顯嗎?他在找人,人在冷宮。」
她看向我,用手指了指我嘴角的紅薯餡:「大概率就是找你。」
我拿起手帕擦嘴:「我?找我幹嗎?我的人生已經夠豐富多彩了。」
貴妃放下烤紅薯的夾子,從懷裏掏出個香囊來,扔到了我身上。
「他就是在找你。他說你看了就會明白。」
我將信將疑地打開了。
「rnm,退錢!」
我沒看明白。
貴妃嗖地把紙條拿走了:「拿錯了,這是寫給我的。」
她又從懷裏掏出另一個香囊。
這次她先替我看了,確認無誤,才把紙條遞給我。
上面寫的是:【攻略者,你搞錯對象了,老子纔是!!!你最好快點來見我,不然我要造反了。】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皇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這也能搞錯?拜託,九年了。」
我嚇得把紙條扔在地上,又使勁踩了幾腳:「這怎麼可能呢?我的任務就是輔助小皇子登上皇位,再當上皇后。」
皇后嘆氣道:「小皇子的小,也有可能指的是排序,不是年齡。」
貴妃攤手無奈道:「我不干你這行啊,但是我聽說,攻略者都是有系統的。你的系統呢?」
「死了。」
-10-
九年前,那是一個深夜。
冷宮燃起熊熊大火,我穿到了年幼的廢妃身上。
系統和我交代着任務,我提起裙襬往外逃跑。
無奈火勢太大,我根本出不去。
正好看見檐下接滿積水的大水缸,我就藏身進去。
那水缸裏還藏着個清秀的少年,他在水下閉着眼睛,臉色慘白。
我怕他溺死,便爲他渡氣。
等到火被撲滅了,我才知道,他是出生在冷宮的皇子。
「我也是萬萬沒想到,系統不防水,當時就淹死了。但我還可以聽回放——」
皇后和貴妃對視一眼,面露嫌棄。
「宿主,咱們的任務就是輔助小皇子登上帝位,達成帝后情深結局,就好啦!是不是很簡單?
「你別跑了,他會來救我們的,我們只用等——啊,你別,我不防水咕嚕啊咕嚕。」
我一拍桌子,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我說我的任務怎麼這麼難,本該是他把我救出冷宮,然後他登基,我當皇后。」
糟糕,這麼多年的苦,全白喫了。
「現在怎麼辦,陪他去造反?」
皇后眉頭舒展開來,往後一靠:「這輩子終於有點意思了。」
貴妃聳了聳肩:「你先去見見他再說,人家都等你九年了。」
我用餘光瞥她一眼:「你收了他多少錢,分我一半,我就去。」
皇后盯着貴妃,眸光流轉:「上次那幅畫像,你是不是也收他錢了?」
我才反應過來——
那次畫像事件,除了攝政王畫得丰神俊朗,其他各有各的毛病。
貴妃哭哭啼啼地回宮取錢去了。
過了幾日,我去見攝政王。
我很少正眼看他,如今就近打量,本人比畫上還要好看幾分。
就是臉色不太好看。
「你知道嗎?那幾年,我翻遍火場,尋遍冷宮,我他媽一直以爲是我去晚了,你已經死了。」
我趕緊放下茶盞,開始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不好意思,我係統死得早,這真是誤會。」
攝政王深呼吸了一口氣,捶了捶椅子。
「道歉有用嗎?這九年,我都在單刷,都給我幹成攝政王了。」
他從寬大的衣袖裏,扔了個黑色長方形的東西到桌上:「知道今天能見你,我特意給你帶的。」
「我靠,你給我立了靈牌。」
上面寫着,攻略者靈位。
我鬆了口氣,還好他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攝政王咬牙切齒道:「我都拜了你九年,你的良心過得去嗎?要不是我遇見那個穿越女,我都不知道太后娘娘就是那個傻逼。」
「別罵人呀,我在冷宮待了七年,可喫苦了。我也不想的。」
我將他面前的茶盞,又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覥着臉笑道:「你喝茶。」
他黑着臉:「我不喝。」
我把桌上的點心遞給他:「你喫餅。」
他扭臉拒絕:「我不喫。」
全世界的攻略對象都有點毛病。
「那你要怎麼樣?」
他微微蹙眉,看了看我:「對我一點耐心沒有是嗎?錯過的九年,你就不想彌補嗎?我的命怎麼苦,我抱着我的牌位回家去哭。」
他拿起東西,就打算要走,我急忙拽住了他。
「別別別,有話好好說。我就是問問,咱倆接下去怎麼辦?」
「我已經向上面打聽過了,你現在和我成親,攻略任務也算成功。咱倆都可以回家了。」
我抬起頭看他:「成親?咱倆都沒什麼感情。」
攝政王傾身靠過來,幽幽地笑道:「我對你有啊,有一種對亡妻的思念之情。」
我慢慢往後退,面露嫌棄道:「可我是太后,成親不太方便。」
他靠近了,彎了彎脣角:「可我是攝政王,專娶太后的那種。」
不是,咱倆到底誰攻略誰?
-11-
太后嫁給攝政王ẗṻⁿ?
這也太突如其來了。
另外,他靠得實在太近,我用力推了他一把。
攝政王捂住心口,佯裝虛弱道:「難道說,你已經喜歡上了小皇帝,還是沈祭酒?」
他坐了下來,注視我的眼睛,十分正經地說道:「你懂那種,發現九年前的亡妻沒死,但她想要另嫁他人的痛苦嗎?」
他怎麼說話一套一套的。
我搖了搖頭:「沒有,是我正和皇帝吵架,他不會放我走的。」
攝政王眼眸一亮:「沒關係,我最擅長以勢壓人,我可以和他搶人。而且,你知道你們爲什麼會吵架嗎?」
我震驚道:「這你也知道?你的眼線遍佈全宮?」
他豎起食指,放到面前,輕輕擺動。
「因爲他不是對的人啊。九年,你們都沒走到一起。而我只需要見你一面就夠了。」
我看着眼前人。
他明明生得極好,笑起來很招人,不笑時頗具威嚴。
但就是這張嘴,說起來就沒完,盡說些有的沒的。
原來這纔是我的攻略對象。
系統說的是真的。
真的是很簡單的任務。
攝政王在我面前揮了揮手:「怎麼不說話,嗯?攻略對象是我,不滿意?」
「我只是感到不可置信,攻略者和攻略對象,竟然是雙向知情的。」
攝政王向我娓娓道來。
原來我所在的攻略系統,由於技術實力和劇情設定都很差,高層決定另闢蹊徑,開放了攻略對象體驗端。
很明顯,大家都想體驗被人攻略,所以攻略對象是付費玩家。
同時,爲避免攻略者的心理不平衡,攻略對象端的存在都是對攻略者保密的。
攝政王從衣袖裏取出個盒子,放在矮几上,他將蓋子翻開——
是顆圓潤碩大的夜明珠,泛着淡淡的藍光。
「太后應該見過很多好東西。這是我府裏最好的東西,你收下,就當彩禮。」
其實我沒見過什麼好東西。
皇帝的鳳釵,沈修的金錠,貴妃的走馬燈,還有就是他的夜明珠。
我只是看着,沒有伸手,又抬頭看他。
「你真能娶我?我不開玩笑的。我現在的日子,也還能湊合。」
他將盒子往我面前一推:「那你遇見我,就不用湊合了。」
我站了起來,乾脆心一橫,收下了他的彩禮。
攝政王送我出門,輕聲嘀咕道:「上次那麼多畫像,你就沒看上我?」
我記得那次,是第一眼,就看上他了。
聽說是攝政王,我就給扔了,後來全被皇帝給處理了。
我搪塞道:「可能是畫像,沒有本人好看。」
「好可惜。我聽說你去見沈修了?」
他的語氣極其尋常,我卻在邁出門檻時,嚇得險些跌倒。
他伸手扶住了我。
「慌什麼,我又沒說你不對。我只是覺得可惜,咱倆總是差點緣分。」
他側首看我,斂下眼睫,淡淡一笑,流露出溫柔從容的神態。
「我早就打聽過,你這九年是如何過的。你很會苦中作樂,既要照顧培養皇子,又替沈修教訓同窗,還能學會琴棋書畫。」
他稍作停頓,眼含笑意道:「我早遇到你就好了,跟我只有尋歡作樂的分,哪用得着苦中作樂?」
他將傷感的話刻意說得輕佻,又稍帶了戲謔之意。
我卻不覺得好笑,只是微微出神。
他轉而埋怨道:「如果當年不是冷宮有個傻子,號召別人見我就喊王爺饒命,說不定我已經找到你了。」
我手指微蜷,尷尬賠笑道:「呵呵。」
女大十八變。九年前,他應該不記得是我了吧?
到了屋外,風雪撲面襲來,我把頭埋得更ţűₗ低了。
他利落地解下身上的外袍,雙手繞到我身後,披在了我肩上。
「回去玩吧,等我娶你。如果可以的話——」
「你想要我做什麼?」
他慢條斯理地替我係着衣帶,又伸手拍去我衣肩的雪,才續上那半句話:
「打牌別從頭到尾聽同一張,你頭太鐵了,不輸纔怪。」
我還以爲他要說什麼重要的話。
我表示不屑一顧:「我只是聽牌就很不容易了。」
「可是,別人知道你要那張牌,就不會打給你的。」
他定定地看向我,眼神頗爲真誠,伸出手來。
「陸回,字子淵。」
「雲止。」
遲到九年,勝利會師。
-12-
當貴妃和皇后知道,我即將完成攻略任務,可以回家了的時候,她倆都抑鬱了。
兩個人跑到我宮裏,要給我辦餞別酒席,結果我們全都喝多了。
皇后握着酒壺,眯着眼睛,長嘆道:「還是攻略女好。還有個盼頭,我這個重生女,只能等死,死了還有可能再重生。」
貴妃同樣萎靡不振,說道:「你好歹是在自己家。我們穿越的,運氣好的,死了就能回去。運氣不好的,直接老死異鄉了。」
我舉起酒杯,面帶苦笑。
「可我一直羨慕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需要去跪舔狗男人。誰不知道,大夥兒都管我們攻略的叫舔狗?
「我辛辛苦苦努力了九年,結果呢?當上了太后!」
我搭上貴妃的肩膀,眼神渙散地看向她:「你懂不懂那種滑稽感?」
皇后晃了晃空酒壺,嘟囔道:「想當皇后,我讓給你啊。誰稀罕當?」
貴妃仰起頭,嘆了口氣:「我就想玩會手機,刷刷短視頻。」
頓時,陷入傷感的氛圍。
貴妃站了起來,拿起筷子,敲了敲酒杯:「今天我們大家之所以歡聚在這裏,是爲我們的好朋友——」
她停了停,面露疑惑,睜大眼睛看我:「你叫什麼名字來着?算了,不重要。」
剛剛都白走心了,連我叫什麼,都不知道……
她舉起酒杯,勾起半個嘴角,說道:「爲我們的好朋友太后,中間忘了,發爛發臭!」
皇后熱烈地拍手,然後問我:「這是什麼意思?」
……
我們三個的精神狀態,已經全面崩壞了。
皇帝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個狀態。
貴妃坐在池邊,給錦鯉喂花生米。
皇后守在門口,往飯碗裏倒酒。
我站在那裏,表情正常。
皇帝走了過來,神情十分疑惑:「你們又在發什麼瘋?」
我接過皇后的碗,打量了眼皇帝。
「喝孟婆湯,要排隊的,哥哥。」
皇后舉着個湯勺,笑嘻嘻道:「你好,我是孟婆。」
皇帝瞬間生無可戀。
他扶着額頭,走到廊下,悶頭坐了下來。
沒多久,就被貴妃發現了,她拿着碟花生米,就衝過來了。
「原來,這裏還有一條黃金錦鯉寶寶啊,要不要喫花生米啊?」
我最後殘留的記憶是——
貴妃坐在皇帝身上,盤子快塞進對方嘴裏了。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宮裏已經沒有貴妃了。
我看着貴妃,撓了撓頭:「所以這位是?」
貴妃噘起嘴來:「給我擼成采女了。」
我去,連降七級。
皇后悔不當初:「早知道,我應該在當孟婆的時候,打他兩耳光,就不用當皇后了。」
貴妃把我和皇后聚到跟前,用手把我們的頭都按低,搞出密謀的架勢來。
「既然你不想當太后,你不想當皇后,而我只是個采女,乾脆我們讓攝政王造反,把我們都帶走吧。」
皇后眉頭猛地抬高,眼眸透出興奮的光:「好主意,你以前怎麼不說?」
貴妃咳了咳:「我以前是貴妃嘛,小日子過得還不錯的那種。」
皇后無語。
沒幾句話的工夫,她們都快聊到日後去杭州還是揚州定居了。
我猶豫着舉起了手:「可我不想造反。」
我當然不想造反。
皇權更替,百姓遭殃。
雖然我不喜歡皇帝總是約束我,但他也沒做什麼需要被推翻的事情吧。
「姐妹們,他罪不至此。」
皇后道:「他殺過我。」
貴妃道:「他虐待我。」
皇后和貴妃看向我。
我沉思道:「他婉拒了我。而且說實話,咱仨都或多或少有問題。」
貴妃雙手叉腰,嘖嘖道:「你搞受害者有罪論是吧?」
紛爭開始了——
我:「皇后前世是縱火犯,貴妃詐騙攝政王,也就我比較正常。」
貴妃:「你說皇后就算了,我是倒黴的被拐賣少女,你個玩養成的變態。」
皇后:「我前世是爲國除賊,貴妃是詐騙犯,你個玩養成的變態。」
我:「……」
-13-
沒過幾日,攝政王在朝堂之上,提出要迎娶太后。
聽說遭到了御史臺的聯名反對。
理由很明確,於禮法不合。
即便我從未見過先皇,但還是擺脫不了先皇妃嬪的身份。
陸回微微一笑,看向爲首的宋御史大人,撤回了一條上奏。
過兩天,京城酒樓裏開始傳出宋御史和寡嫂的風流軼事來了。
陸回還託人給我們送了改編的話本子,用來打發時間。
他又挑了個早朝,提出要迎娶太后。
他說是上次半途而廢,後來受到宋御史的事蹟啓發,決定再爭取爭取。
這次御史臺沒人敢說話了。
但還是有人反對。
「太后娘娘是當今陛下的養母,並非尋常世家女子。歷朝歷代,只有太后下嫁,沒有下位迎娶。」
沈修的這句話傳到我耳朵裏時,我還是發自內心地感動。
陸回在外人面前,不便提及他已私下見我之事,便請皇帝代爲詢問意見。
這次又暫時作罷了。
當天夜裏,皇帝沉着臉,就來了。
他披着花灰色狐皮大氅,身着一襲玄衣,顯得人也凌厲起來。
大約是上次被貴妃整出陰影了,都不愛穿黃色了。
不等宮人上前侍奉,他便揮了揮手,宮人們立刻退了出去。
殿內火籠燒得極旺,我倚在榻上,支起頭去看他。
他在門口解下大氅,踱步過來。
「母后,可還忙得過來?」
他用手搭在桌沿,輕輕敲擊兩下:「先是沈修,後是皇叔。」
他斜眼看我,我坐直了,抬頭道:「忙得過來,我又不用工作。」
皇帝疑惑地挑眉。
「你聽話,能聽到重點嗎?」
「能啊。你告訴陸回,我願意嫁他。」
皇帝手指一滯:「婚姻大事,你也拿來開玩笑?」
我看向他,正色道:「可我並非玩笑。」
宮中歲月漫長。
即便是消磨時間,等到熱鬧散場,也會難免內心荒涼。
若不是錯以爲攻略任務在他身上,我也不會在此耽擱時間。
皇帝微微怔神,沉默良久,張了張口:「若我不答應呢?」
他垂下眼睫,輕聲解釋道:「我登基不過兩年,你就嫁給皇叔,旁人眼裏還會有天子嗎?」
「怎麼做好皇帝,是你的事情。而我,只要嫁給陸回。」
我說完了,站起身來,欲往裏間去,免得和他同處。
手腕卻被人猛地扼住。
-14-
我回頭不解。
他仍是低着頭,聲音微不可聞道:「上次是我的錯,你別再刺我了。我問過老師,《鳳求凰》是你爲我學的。」
他停了停,抬眸看我,聲音裏染上喑啞:「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意一直在我,只是我們的身份,到底不同常人。」
我掙了掙手腕,沒能掙脫他。
他就着那手腕,指尖輕點,帶上些哄勸的意味。
「別拿沈修或者陸回,來刺激我了。」
頭頂傳來他沉悶的聲音:「我是喜歡你的。
「我待你,克己復禮。我對你,諸多約束。我知道你不喜歡,只是我總要說你兩句,不然旁人就要說你了。」
他嘆了口氣,偏過頭去,聲音更顯幽怨:
「你去見沈修,我纔去見貴妃的。我堅持聽了她半個月的琴,可你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聞言怔住了。
他和貴妃的互動,是爲了讓我喫醋,這誰能知道啊?
他見我不發一言,又搖了搖我的手腕:「本想過幾年,等我羽翼漸豐,再讓你換個身份進宮。可你若是非要爭朝夕,我也可以……」
他沒說完。
我腦袋空空,重複道:「可以什麼?」
皇帝將手指往下滑,落在掌心裏,以極低的聲音道:「我可以,隨叫隨到。」
我抽出手來,猛地往後退。
我可是半隻腳都要邁進家門了,就差臨門一腳的時候,你居然出來勾引我?
我滿腦子都回蕩着皇后和貴妃的聲音:「你個玩養成的變態。」
「你瘋了嗎你?我對你,並無情意,往日全是誤會。而且我是真要嫁給陸回。」
皇帝神色發矇,目光不解。
只是在聽到我說要嫁給陸回的時候,整個人面容驟冷,如同覆上了一層寒霜。
他向我走過來,聲線陡然轉冷。
「爲什麼,還要這樣說?我已經認輸了。還是說,」他自嘲地發笑,「你已經變心了?我比他年輕,比他有地位,我們相識九年,你和他一見鍾情是嗎?」
皇帝牢牢盯着我,銳利的目光逼得我無所遁形。
我也懶得在他面前遮掩自己了。
我微微側目,看向青綠色的窗欞,淡淡說起我的故事。
「陛下,我並非先皇的雲采女。我來到冷宮,是爲完成攻略任務。我以爲攻略對象是你,纔會百般討好撩撥於你。最近我才知道,當年我本該遇見的人是陸回,我要同他成親,才能離開這個世界。」
我回過神來,定定地看向他。
「我對你,或是陸回,都無情意。我渴望的,也不是誰的愛,只是我的解脫。」
他眉頭緊皺,微微抿脣,又走近了幾步。
「你以爲你編出這麼荒謬的故事,我就會原諒你移情別戀?」
得,都白說了。
不過,我有證據。
系統誤怪,我又得回放一遍你的遺言了。
「宿主,咱們的任務就是輔助小皇子登上帝位,達成帝后情深結局,就好啦!是不是很簡單?
「你別跑了,他會來救我們的,我們只用等——啊,你別,我不防水咕嚕啊咕嚕。」
皇帝面無表情。
這回他不信也得信了。
但在皇帝走後,我的宮ṱũₙ人再沒回來,宮門出口也有人把守。
他軟禁了我。
-15-
我見到貴妃和皇后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以後了。
她倆爬上了院牆,坐在牆頭,騎虎難下。
貴妃晃盪着兩條長腿,雙手合攏,放在嘴邊,低聲地喊我的名字。
皇后張開雙手,沿着院牆往前走去,想要找棵歪脖子樹,溜下來。
我一個人扛起竹梯,去後院接她倆。
等二人落了地,我才知道近日發生了樁大事。
早朝之上,皇帝稱太后因攝政王求娶之事,羞憤難以自容,導致重病臥牀不起。
滿朝震驚,跪伏在地。
攝政王是不信的,便託了貴妃來看我,卻發現我已被嚴加看管。
皇后、貴妃和攝政王心裏都清楚了。
貴妃躺在榻上:「你和皇帝怎麼了?他居然在外造謠說你要死了。」
我伏在桌上道:「他說喜歡我,然後我婉拒了他。他可能就急了吧。」
貴妃翻過身來,雙手撐着腦袋:「你追了他九年,然後拒絕了他,還要嫁給他叔叔,他不急才奇怪了。」
皇后戳了戳她的腦袋:「別把帝王當情種。他不過是拿太后做文章,藉機打壓攝政王勢力。」
皇后活了兩輩子,確實是瞭解皇帝的。
他能從冷宮,爬上那座龍椅,全憑自己敏銳的政治眼光和卓越的政治手段。
攝政王逼死太后,會被人口誅筆伐一輩子。
貴妃歪頭道:「可你這也沒死呢。」
我無奈道:「我也沒病啊。如果我猜得沒錯,再過幾日,我就薨逝了。」
皇后打了個響指:「你猜得沒錯,這幾日,尚儀宮都預備着呢,棺材都快運到了。」
我長嘆了口氣。
我知道皇帝的意思。
只要我假死了,既能留下陸回的驚天把柄,又能擺脫他和我的母子關係。
一舉兩得。
這就是他。
貴妃看向我,目光如炬:「擺在你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是留下來和皇帝虐戀情深,而是逃出宮和攝政王成親 happy ending,你選哪個?」
我有得選嗎?
這兩個看起來,都很爛啊。
留下來和皇帝虐戀情深,是萬萬不可的,這違揹我的初心。
逃出宮和攝政王成親,等同於在天下人面前戳穿皇帝的謊言。
世人皆知,我自十五歲起,在冷宮撫養當今聖上七年。皇帝登基以後,感恩戴德,封我爲太后。
他封我爲太后,是爲俘獲民心。
在天下人眼裏,我們是母慈子孝的榜樣。
若是讓人知曉,他不讓我嫁人,暗中軟禁太后,又構陷皇叔,只怕又要生出諸多事端,引來動盪不安。
貴妃聽着我的分析,眉頭越擰越緊。
「你倒是維護這個狗皇帝,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皇后淡淡道:「太后不是維護皇帝,是維護統治穩定而已。」
皇后懂我。
總不能爲了個人情愛恩怨,將江山天下拋到水深火熱之中。
皇帝和攝政王本來就不能共存,若是再加上我,只會加速衝突,激化矛盾。
雖然陸回說,他同上面打聽過,與他成親就能回去。
萬一呢,若是沒能回家,就尷尬了。
貴妃拔下金釵,撥了撥炭火:「我就想知道,我們下步計劃是什麼?」
我往後一躺,閉了閉眼:「你剛剛說,逃出宮去,怎麼逃?」
原來是陸回早和她有所約定。
只要我想離開,他已在宮中安排人手,護我出城。
陸回不是壞人,他的話可信。
貴妃握着金釵,在炭火上劃拉,就像是在刻字。
「你還是走吧,若是能回家,這裏就算天塌下來,也怪不到你身上。」
皇后攥緊了帕子,附和道:「走吧。若是陸回也走了,這裏也沒事了。」
我站了起來,走到屋檐下,觀起天來。
冬日的風,即便是微風,也冷得出奇。
我在宮裏住了九年。
但今年的冬天最爲漫長。
我朝貴妃和皇后招了招手。
她們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16-
在即將離開這座宮城之時,過去九年的歲月,似乎都醒了過來。
我沉進大水缸裏,遇見皇帝時,是十五歲。
冷宮的伙食很差,我又沒錢打點,和小皇子過得確實不怎麼樣。
偏偏管事太監還趁機摸我的手,我不敢得罪他,只能忍忍。
後來小皇子發現了,拿一沓瓦片砸爛了他的手。
我們就過得更差了,背對背靠着坐,經常餓到暈了過去。
我在冷宮門邊,遇到陸回時,不到十六歲。
聽太監們說,那位金貴的小王爺,居然在冷宮找女人。
那太監瞄見我,用嗓子尖尖說道:「有些人可要爬快點了。」
我沒敢去看陸回,只是慌忙跪在地上,求他饒命。
我在宮牆甬道,遇到沈修時,是十七歲。
我在冷宮牆角,爲他烘烤衣服,問到底是誰欺負他。
他不肯說,我讓小皇子趁機去跟蹤沈修,一一記住了是哪幾個人。
等他們在宮中值班時,我扮成飄蕩的女鬼,把他們都嚇得鬼哭狼嚎。
十七歲以後,因爲沈修有錢,我也變得有錢了。
沈修教小皇子讀書,我在思考中午喫啥。
那兩年過得倒是舒心愜意。
一直到十九歲那年,小皇子走出了冷宮,走到了皇帝的身邊。
他時不時就回來看我,說起外面的事情。
我閒着沒事,讓沈修教我琴棋書畫。
二十歲那年,我學會了《鳳求凰》。
沈修也入仕了,他不方便再來冷宮了。
小皇子只能抽空回來看我,再也沒有太監敢爲難我。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兩年,小皇子登基了。
我從冷宮搬到了這裏。
我成了最年輕的太后,遇到了重生回來的厭世皇后,穿越過來的傻子貴妃。
我抿脣微笑,搖了搖頭:「不對,現在是傻子采女了。」
貴妃和皇后都聽得失神,又被我猛地驚醒,紛紛偏過臉去,用手拂過眼角。
我轉身走進屋內,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逃出宮去。
貴妃緊跟着,快步走了進來:「那我何時通知攝政王?」
我從櫃子裏翻出那顆夜明珠,對她鄭重說道:「你將此物交給他,並且告訴他,我不願意嫁他了。若他還願意幫我出宮,我今夜在宮中等候。」
貴妃握着那夜明珠,神色猶豫道:「若他不願意呢?」
我沉默片刻,沉聲道:「若他不願意,我會在臨終之前留一道懿旨,就說我並非因攝政王而死,望聖上勿悲傷過度,遷怒他人。」
皇后關上門,眉頭緊鎖道:「你要把假死做成真死?」
我點了點頭,目光十分堅定。
「出不了這道宮門,我便要受制於人,還會害了陸回。」
貴妃連忙把夜明珠塞回我手裏,眼裏急得滲出淚意。
「這話我傳不了,我不能害死你。無論是陸回,還是皇帝,他們都不會讓你死的。」
我按住她的手,逼她直視我的眼睛。
「別哭,我信陸回,他會來救我的。剛纔說的只是假設。」
皇后對貴妃說道:「沒事,你若不敢,我去替你送。」
貴妃看着我倆,淚珠盈睫,聲音嗚咽道:「我去,我去吧。」
貴妃再不敢看我們,拔腿就跑了。
她又沿着原路翻牆出去了。
-17-
皇后還留在我宮裏,等着貴妃回來送信。
等到夜幕降臨,整座宮殿驀地陷入黑暗。
皇后在屋裏點了燈,見我倚在門口發呆,她又讓我陪她將四處的角燈也點亮了。
等到最後一盞燈點亮,院後傳來了悶哼聲。
我和皇后提着燈籠,衝了過去。
是貴妃。
她屈身揉着膝蓋,氣喘吁吁道:「沒事了,姐姐們。他說會讓人今晚來接你。」
我上前一步,抱住了貴妃,將頭深深埋到她肩上,忍不住熱淚滾滾。
皇后笑着拂淚,用胳膊來攙扶貴妃:「進去說吧。夜裏冷死了。」
我和皇后一左一右,扶着貴妃往屋裏走去。
貴妃纔剛坐穩,便催我快些收拾,只怕夜長夢多。
陸回的人趁着宮中各處換班,已經陸陸續續到位了。
皇后幫我收揀東西,只要金銀細軟,旁的一概都不要了。
半炷香的時間,二人已經催着我爬牆了。
我費了大力爬上牆頭,但瞥見遠處的明黃儀仗,又猛地跌了下來。
「皇帝來了!」
貴妃面露震驚,後退數步。
「完了完了,那怎麼辦?」
我拎着包袱,快步往回走。
「我不能走了,我走了,你倆就死定了。」
皇后將手指攥進掌心裏,眉頭緊鎖。
她站到梯子頂端,探出頭去張望。
沒一會,她跳了下來。
「我有辦法。」
她拉着我和貴妃,回到屋內。
她從燭臺上取下燃燒的蠟燭:「記得我前世是幹嗎的嗎?」
貴妃指着蠟燭道:「縱火犯?」
皇后點了點頭,她面色愈發堅定。
「放火燒宮,讓皇帝進不來,我們趁亂走。」
我轉身去取了一盞燭火,點燃了窗帷。
那火苗攀上窗欞,猛地炸響,愈燃愈亮, 象徵着光明與未來。
三人對視一眼, 眼眸裏都映射着火光。
「我們一起走吧。」
皇后和貴妃紛紛去點着四處的易燃物。
冬季乾燥, 加上微風,整座宮殿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
我們躲藏在殿後。
沒多久, 聽到門外傳來了驚呼聲,接着許多人闖了進來。
是救火的侍衛和太監,奔跑呼喊。
紛紛亂亂。
院牆外翻進來四五個好手,將我們三個帶走了。
等見到陸回時, 我們已經出了京城。
他騎着馬從遠處奔來,停在了我們的馬車旁。
我拂起車簾,向他致謝。
陸回眉頭微皺, 語帶受傷道:「你知道, 收到你的信,我有多難過嗎?你居然寧願死, 也不肯嫁給我?」
我沒接他的話,眨了眨眼, 說道:「你說我同你成親, 便Ťű⁰能回家, 是不是騙我?我接的任務可是必須滿足兩個條件。」
陸回絲毫沒有被戳穿的窘迫,反而神色愈加鬆弛。
「可我並無惡意。你我本該是一對。你嫁給我, 若是想回家, 我爲你爭到那個位置, 不是什麼難事。若你不願意我動他的皇位, 我也並無此居心。」
我嘆了口氣, 無奈笑道:「我就知道,我回不了家。」
我望向遠方:「既然如此,何必非要和你, 或和誰在一起呢?」
陸回握着繮繩, 順着我的目光,眺望遠方。
「那你要去哪裏?」
我彎了彎脣角, 輕笑出聲:「和姐妹去遊山玩水。」
貴妃從身後擠出來, 朝陸回招招手。
「我們姐妹三人永生不忘攝政王大恩!」
皇后攏起車窗遮簾,露出半張臉, 低聲道:「多謝王爺。」
陸回坐在馬上, 垂首淺笑。
「昨夜太后宮殿走水, 太后薨逝。皇后和采女, 爲太后侍疾, 喪身火海。」
他雙腿一夾,那馬邁起步子,慢慢遠去。
陸回頭也不回,抬起手來, 搖了搖馬鞭。
「去吧, 你們自由了!」
馬車軲轆又轉了起來。
我和貴妃、皇后, 擠在這小小的馬車裏,卻覺得天地寬廣,前路遼闊。
「先去哪裏呢?杭州, 還是揚州?
「西湖,還是瘦西湖?」
「怎麼都是西湖,就不能是東湖?」
「東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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