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沉,遮住了男女的瘋狂。
昏暗的室內,沒有開燈。
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嬌吟,交織相印,激情難耐,空氣裏瀰漫着濃厚的酒味和麝香味。
最後一聲低喘裏,樓景深放開了手,女人柔若無骨的身子瞬間陷入身後柔軟的牀墊上,無力地喘着氣。
下一秒,男人毫不留戀地起身,去了浴室。
冷水從蓬頭上傾瀉而下,瞬間洗去了腦子裏被酒精侵蝕的渾濁。
樓景深一手撐着牆,眼底閃過一片陰鬱狠厲。手指將額髮重重往後一梳,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散發着戾氣的雙眸。
水順着他棱角分明的臉往下流,流過喉結,流過肌理分明的胸膛,最後匯聚在白瓷地板上。
來不及看清,就被一片白色覆蓋。
他邊往外走,邊扣着釦子。
水滴順着髮梢,在白色的衣領上浸出了一滴深色。前襟最上面的兩顆釦子大敞着,精瘦的胸膛處一道道紅痕清晰可見,彷彿陳述着剛纔的激烈。
臥室裏依舊沒開燈,伸手不見五指,男人鼻子微動,空氣裏還殘留着糜爛的味道。
他微微蹙眉,徑直走到門口,手剛剛摸到門把,「啪」,室內突然變得明亮。突如其來的乍亮,讓他微微地閉眼。
「喂,你突然闖進我的房間,就這麼走了?」
身後傳來女人慵懶的聲線。
樓景深回頭,一雙幽深的眸子直直地向說話的人看去。
這下,他纔看清女人的臉。
她懶散地靠在牀頭,凌亂的長髮散落在精緻的臉頰旁,順着裸露的肩胛骨鋪泄在枕頭上。一雙杏眼靈動剔透,眼角帶着事後的紅暈,這種梨花帶雨的美,楚楚可憐卻又暗藏心機。
毋庸置疑,這是個尤物。
然而樓景深沒有任何神情上的變化。他邁腿,朝她走去,在牀邊站定,挺括的身軀,帶着與生俱來的貴氣。
「你的房間?」他沉問,眼眸淡漠得近乎壓制。
唐影反笑,迎上他的目光:「對,所以,這是不是能坐實你闖入我的套房又施暴的罪名?」
施暴?
樓景深俊眉一挑,斜睨着眼前的女人。
她的被子斜斜地掛在胸前,兩隻藕臂似地遮非遮,一大片雪白的肌膚露在空氣中,似乎感受到男人的目光,精緻的兩條鎖骨,顫抖翻飛,像蝴蝶Ţûₖ一樣靈動脆弱,讓人想親手摺碎。
「小姐。」深邃的眼眸變得幽暗,淡紅色的舌尖從脣角掃過,他緩緩開口,「我沒有醉得神志不清,我怎麼記得是你先勾着我的腰?如果這是施暴,那怎麼看都是我是受害者?」
「……」
唐影微頓,仰頭凝視着他,凝視着這張不可一世的臉:「我是處。」她掀開被子,潔白的被褥上有落紅。
男人依舊未動,筆挺的身姿彷彿根本不屑於彎腰去看那點兒血,他緩緩開口:「我也是,所以便宜你了。」
唐影再次愕然,看着他出去。
走到門口處,他又突然回頭。那雙眼睛透過不怎麼明亮的光線直直地落在了她的手臂,那兒有一個玫瑰刺青,豔紅,栩栩如生。
好像隨時要騰躍而飛。
樓景深眉頭猛地一擰,眼眸諱莫深邃。
唐影哼笑了兩聲:「再看我就要收錢了。」
他朝她的臉瞥去,這一眼精銳犀利,還有一層看不懂的迷霧重重。
唐影突然脊背一寒。
……
樓景深下樓時,因爲總裁遲遲沒走,所以司機也不敢隨意離開,就在車裏睡。
車門拉開,司機姜磊嚇了一跳,回頭。
「樓總。」他悄悄地擦了擦嘴邊的口水。
樓景深深地「嗯」了一聲,進去靠坐,兩腿隨意打開,一瞬間,車廂內的溫度下降了幾分。
司機緊張地呼吸着,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總裁和進去之前不一樣了……
樓景深捏了捏太陽穴的位置,隨後睜眼朝着酒店看去。
他皺緊眉,深邃的黑眸漸漸變得幽暗,食指和拇指捻在一起,最後慢慢收緊,不知名的陰鬱在車廂內蔓延。
「開車。」他冷冷地命令道。
「是。」司機打火。
「轟」地一聲響起之時,樓景深的電話也響起。
「喂。」清冽幹練的口音。
「少爺,老夫人割腕自殺,已經送往醫院,您……」
樓景深打斷他:「死了嗎?」
「呃……沒什麼大礙……」
「那有必要給我打電話?」
「大少爺,您最好還是過來一躺……」
「不來!」斬釘截鐵的拒絕。
「可是老夫人說,如果你不來她就把你小時候扮女裝的照片公佈在樓氏官微上……」
「……」
樓景深掛了電話,細白的手指隱隱地泛着青色,他煩躁地閉上眼。
自殺,對於樓老夫人而言已經是家常便飯。
無非就是因爲一件事——逼婚。
人老了,越來越討厭別人拒絕她的權威。
這一次拒絕了,那下一次呢?
兩秒後,男人睜開了雙眸。
「停車。」
司機停。
……
唐影洗完澡出來,電話「嘟嘟」振響,她接起。
「喂。」
「成功了吧?」
唐影一邊換衣服一邊回:「怎麼,你還管售後?」
「就問問。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樓景深有心愛的女人。」
唐影穿衣服的手一頓,電話那頭傳來了柳如「咯咯」的笑聲,聽起來,挺幸災樂禍。
唐影也笑,短促的笑聲打斷了柳如。
「無妨,我最喜歡給心裏有主的人,鬆鬆土。」
「那你這次說不定要踢到鐵板了,那個女人,在樓景深心裏可不簡單。」
唐影輕笑:「有多不簡單?居然能放着這麼好的極品不睡?聖母瑪利亞?」
「……」柳如咬牙切齒,「唐影,你一個女的能不能要點兒臉?」
「謝謝誇獎,臉還在,挺美的。」
唐影不要臉的答道。突然,門鈴響。
唐影掛了電話,開門,門外站着去而復返的樓景深,清凌凌地站在門口,如同是一件藝術品。
「有事兒?」唐影挑眉。
「補償你。」
次日,民政局。
唐影輕微偏頭,看向端坐在簽字臺前的男人。
筆直修長的兩腿自然彎曲,脊背挺拔,連垂在額頭上的那一縷碎髮,都透着精緻的貴氣。
他站過來,推了一張空白的紙在她面前:「條件任你開。」
唐影掃了眼潔白的 A4 紙,最後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賠償我的方法就是娶我?」
「不是娶,是結婚。」
這不同。娶你,有愛的成分,結婚,不一定。
「先生。」唐影也坐下來,一股馥郁的香味朝着樓景深的鼻腔裏竄,他低眸,看向她豐潤的脣瓣。
「你這補償方法,還真是新奇。」
唐影接過 A4 紙,一行一行地看着上面的條款,一邊說道:「這大清早把我拖過來,給我一張白紙,條件任我填。我想,這張結婚證背後的代價,我怕是付不起。」
「你付的起。」樓景深伸手,後面司機把他的資料遞了過來,他的手指落在戶口簿上,「如果不同意,現在開口,不要浪費時間。」
「……」
唐影覺得,他只是想今晚結個婚而已,至於對象是誰完全無所謂。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會隨便拉一個女人過來?」
「如果是別人,我連口舌都不需要浪費。」
「……」真是該死的自信啊。
「那選了我,是因爲我剛好出現?」
「你以爲呢?」
唐影笑了,笑得燦爛之極,又魅惑妖嬈:「行,我同意領這個證,但這張紙我現在不寫,以後我想起來再寫,接受嗎?」
「可以。」樓景深的聲音很平淡,似乎絲毫不在意。
……
只用了 10 分鐘,證就到手了。
唐影看着鮮豔的紅本子,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感覺。
本來她只是想接近獵物,但是沒想到,獵物自己跳進了籠子。
這種一下子就到達羅馬的感覺,可真夠……
爽的。
民政局的外面有一排排的花,在這種乍暖還寒的秋末初冬有種暖春的怡人。到底是領證的地方,自然要有些浪漫氣氛。
唐影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是這夜裏最突出的聲音。突然,她腳下一扭,本能地去扯身邊的人,樓景深下意識反手一握,被唐影帶得彎了下腰。
這麼看,就像兩人十指相握。
唐影心裏顫了顫,樓景深抽回手:「站好!」。
唐影站直,看着他,突然一笑:「你真的……勁兒太大了。」
她微頓,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嬌嗔着說:「我現在還兩腿發軟,你剛纔沒有章法的亂撞,毫無技巧,看得出來真的是第一次。」
「嗤……」
樓景深嗤笑一聲,她停下了話。
「可你叫得很歡,既然爽了,就別嘰嘰歪歪。」他掉頭就走。
「……」
唐影無語。
這個男人還真是油鹽不進。
她始終沒想明白,他到底是怎麼用這副居高臨下的姿態說這種禁忌的話題的。
端的是一副矜貴、淡漠的樣兒,嘴上又如此……不拘小節。
看着他筆直、寬厚的背,那一副駕馭熱人之上的清傲,她淡笑了下。
「這張紙,第一條。」她慢悠悠地說道。
「抱我上車。」
樓景深臉色不變,在唐影玩味的笑容裏朝她走來。
他的手臂往她的身上一搭,唐影就感覺到了男人的力量。她穿得很薄,所以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輪廓。
從門口到停車場不過 200 米的距離,很近。唐影爲了不讓自己摔倒,抱住了他的脖子。
「拿開。」
唐影眼睛一轉不轉地盯着他的喉結看,一滾一滾的,倒是挺性感,她笑了:「抱一下怎麼了?」
「我不喜歡。」樓景深的聲音很淡,介乎於嫌棄的那種淡。
唐影張了張口,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突然把頭靠了過去,倒在他的胸口。
樓景深猛地停住了步子,低頭,看着她。
「樓先生,你上了我,我又爲了幫你和你結了這個婚。如果這點兒接觸你都不同意,我好像虧得有點大。」
唐影仰着頭看着他,一雙水泠泠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眼角還帶着紅。她生得很美,五官單拎出來標誌出彩,組合在一起,就是動人心魄的韻味。
就是這種美,讓樓景深此時多看了她兩眼。她很輕,身體很軟,很香。
「唐影。」他突然開口道。
「嗯?」
「你怎麼知道沒有章法的亂撞就是技術不好,你以什麼爲標杆?還是說,膜是假的?你早已身經百戰?」
「……」唐影眼神一凝,「樓景深。」她用手把他的臉給強行掰了過來:「一個有素養的男人,不會對一個女人說這種話。」
他嗤笑,眼中有冰渣子淌過:「所以一個沒有素養的男人也懶得抱長了腿的女人上車。」
手一鬆,把她放下,徑自去車上。
「……」
唐影長呼一口氣,她不過說他技術不好,他就如此小氣。是不是什麼身份的男人,都不準別人污衊他那點兒不爲人知的自尊?
坐在車上,唐影翻開結婚證看了一眼。
樓景深,28 歲。才 28 歲啊,比她只大了 3 歲而已。
她看過去,他的側臉在陽光下清晰分明。
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他扭頭看過來,視線的碰觸,有無形的火花,這種火花都來自他一個人。
他反感這種注視。
唐影無聲地收回目光,低頭的一瞬,脣邊有笑意漂浮。
到了小區。
下車前,樓景深:「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明天派人來接你。」
「同居?」
他從儲物箱裏拿出了打火機,沒有拿煙,在指尖轉了一圈,「嗯」了一聲後:「下去。」
……
唐影回到家裏,小六就跑了過來,豎着它雞毛撣子一樣的尾巴,「喵喵喵」地叫着。
唐影把它抱起來,一人一貓就這麼躺在沙發上,她摸着小六油光水滑的毛髮。
「小六子呀,你就要有金主了,高興嗎?」
「喵?」貓眼迷茫。
「會給你買好多好多的罐頭哦。」
「喵喵?」罐頭!
「蠢貓。」
素指點在貓鼻上,眼底是一閃而過的笑意。
這個樓景深,比自己想的,倒是有趣得多。
隔早,不到 8 點。
姜磊就過來接她,唐影的東西不多,一個行李箱,一隻貓,僅此。
「唐小姐。」姜磊恭敬地喚了她ŧű̂₌一聲。
「你好。」她淡淡地回道,把行李箱放到車裏。
然後上車直接去了東方之城。
樓景深不在,只有一個阿姨在收拾屋子,看到唐影時有些呆滯。
姜磊給她介紹:「這是唐影,是樓總的……」他想了下,「女朋友,您好好照看着。」
女朋友,並不是老婆,想來也是樓景深吩咐好的。
雲媽「哦」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眼唐影,這個女人很漂亮,非一般的漂亮。
「唐小姐好。」
唐影點頭,還沒有說話,姜磊又再度開口:「一會兒我要帶唐小姐去醫院,雲媽,您收拾一下唐小姐的房間,還有照顧好……」他看了眼在貓包裏的小六。
「叫小六。」唐影答道。
去醫院做什麼,她倒是沒問。
……
車剛到醫院,就碰到了樓景深。
依舊是白襯衫,配黑色西褲,把矜貴和冷傲推向極致,從遠處走過來,吸引了萬丈光芒。
他下車,目光從唐影的臉上一掃而過:「跟着我。」不帶什麼感情。
唐影跟上去,電梯裏就只有他們倆。唐影看着電梯鏡子裏兩個人的影像,神情微散。
「我在醫院。」他在接電話,聲音遠不如和她說話時的漠然。
「中午忙,不能一起喫飯。」
雖說不是柔情似水,但絕對是在溫柔及耐心的範疇裏,所以給他打電話的是個女人。
「我哪兒那麼閒天天去生你的氣。」樓景深淡道,餘光裏看到了正在審視他的唐影。
他檸眉:「好了,我還有事兒,先這樣。」掛了。
正好電梯門打開,他邁腿出去。
我哪兒那麼閒天天去生你的氣?
原來這個男人還會哄人的?
……
這一層是 VIP 樓層,很安靜。
樓景深直接闊步地往前走,到了 702 病房門前,敲門。
裏面有個婦人出來,看到了他,恭敬道,「大少爺,您來了。」
樓景深對她微微點頭:「玉姨。」
唐影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
病房很大,最中央的病牀上躺着一個白髮年長的老太太,戴着呼吸機,手腕纏得嚴嚴實實。
「奶奶。」樓景深過去,聲音放柔了不少。
牀上的老人掀了掀眼皮子,「哼」了一聲。
「誰是你奶奶?我沒有你這種不肖子孫。」
「奶奶……」語氣裏多了點兒無奈。
樓景深走過去,低頭對她說了句什麼,老人立刻來了精神,坐起來朝着唐影看去。
唐影適時地勾起一抹微笑。
老人年歲大了,又受了傷,可那眼神卻犀利得很,把唐影上下打量了幾番。
樓景深的電話又響了,他拿着電話邊往陽臺走,邊說道:「我去接個電話,你們先聊。」
陽臺門被關上,室內瞬間安靜。
樓玉走過去,把老夫人扶着坐起來,老夫人兩鬢斑白,看了眼唐影后,臉色不是很好。
「景深怎麼看上的這丫頭?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唐影沒吭聲,對於這種話她聽得多了,她更想知道接下來她們會說什麼。
「不過也好,比顧沾衣那丫頭確實漂亮多了。」
顧沾衣?
剛纔電話裏的女人?唐影眼中有一閃而逝的幽芒。
隨後,她一笑,主動走上前:「奶奶,您好,初次見面,我叫唐影。」
她微微地鞠躬,姿態不卑不亢,聲音緩和,禮數周到。
老夫人神情微微有點緩和:「看着倒是有禮貌,既然你和景深已經領證了,我也不好說什麼,不過我樓家的規矩,你還是需要知道。」
她給了樓玉一個眼神,樓玉頷首,上前鞠躬:「少夫人。」
唐影渺渺微笑,學着樓景深的措辭:「玉姨。」
樓玉微微一笑:「想必少夫人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好?」唐影挑眉,狀似不解。
「景深沒給你說?」老夫人插話道。
「說什麼?」唐影面帶迷茫,心底突然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老夫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說這小子怎麼突然決定結婚了,原來還是在糊弄我老婆子。」
「樓玉,給她說清楚。」
樓玉應了聲,看了唐影一眼,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是這樣的。三個月前有高人給我們樓家算命,說兩年內樓家會有大災,唯一的破解方式就是讓大少爺儘快娶妻沖喜,然後新娘子在老宅陪着老夫人喫齋禮佛兩年,這個災,自然迎刃而解。」
「……」
!!!
唐影愕然。
她本能地看向在外面接電話的樓景深,恰好他也看過來。
「少夫人,我相信您一定會陪着樓家渡過這個難關!」樓玉 90 度鞠躬,彎腰的弧度垂直挺拔。
唐影收回目光,看着這兩個老人。
兩年不許出老宅,喫齋唸佛,給樓家……免災。
她又看到了牀前的繡花鞋,這個年頭穿繡花鞋,說明這人古板、刻薄,並且封建。
她現在明白了樓景深急匆匆地找人結婚的原因了,只是這個理由,太荒唐。
「願意嗎?」老夫人再次開口,語氣帶着詢問卻滿是不容拒絕的壓制,和樓景深一模一樣。
「當然不……」「願意」。
還沒開口,陽臺的門打開,樓景深從外面進來:「奶奶。」他走過來,握住了唐影的手,在外人看來,這是親密,這是撐腰。
可在唐影這兒,是掌控。
果不其然。
「她願意。」
「……」唐影抬頭看他,他的眼睛裏平靜無波。
奶奶的臉色一下子緩了下來,眼神也柔和了很多:「那就好,一個星期後你把你老婆送過來,兩年後,我自然會還給你。」
「好。」樓景深頓了會兒,又開口,這一次聲音是非常得無奈,「奶奶,您的要求我都已經答應,以後不要再做傻事兒,我承受不起。」
「你早點兒聽話,哪有今天。」
「是,是我的錯。」樓景深卑謙、儒雅。
兩人自顧自答,全然忘了站着的唐影。
誰會想到鄴城一手遮天的樓氏,竟然如此迷信?
找人沖喜。
真是天方夜譚。
……
電梯裏。
唐影單手放進口袋,悻悻地看着他:「樓少爺,我是不是被你給涮了,你騙我來給樓家沖喜?」
「我以爲。」他眼神深墨,看不出情緒來,「你看到那張白紙後,會想到比這更壞的結果。」
沒錯,唐影是沒想過天下又白喫的午餐。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是這樣,兩年……兩年能發生多少事情!如果是這樣,那她接近他,毫無用處。
「唐影。」樓景深低冷的腔調在電梯裏徘徊,「昨天晚上,你真以爲我不知道?」
她猛然抬頭。
「如果不是有心人設計、你如果沒有給我開門,我怎麼走都走不到你的房間。」
唐影一笑,靠着牆壁,手在口袋裏緊緊地攥着。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的?」
「確切的說,有人和你裏應外合。」
一縷青絲掉在了她的額前,遮住了些許的眼眸,一併擋住了她眼裏的內容。
「樓總真是聰明絕頂,那麼,想知道理由嗎?」
「不想。」
「……」
「我給了你白紙,又給了你結婚證,讓你有機會接近我,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男人看着她,目光炯炯:「所以,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
唐影微愣,扯了一個很燦爛的笑容出來,她今天出來沒有化妝,素顏明媚,肌膚透亮。
長髮披在肩上,搖曳生姿,黑色的裙子,長及腳踝,下面是同色系的細高跟,她的美,非常具有侵略性。
她朝着他靠近,裙襬微晃,透出了性感和嫵媚,她在他的面前停下,輕聲低語,呵氣如蘭:「剛那個電話,是你心上人打來的吧?」
他抿脣,從他的角度輕易地就能看到她薄紗裙之下的風光。
唐影笑笑,透着自信明豔:「既然有女朋友,又來找我結婚。看來這兩年不會很輕鬆呢,樓總給我白紙任我書寫,可是我的第一個要求,你都沒有做到。」
抱她上車,走了幾步,就把她給扔了。
「你知道我故意接近你,依然給我機會,那說明我對你的作用,不止沖喜這一個。」
「所以,這個沖喜,我拒絕。」
電梯內的氣氛突然很微妙。
樓景深看她好一會兒,那眼睛是夜幕的森林,漆黑得能滴出樹枝的毒汁來,危險,致命。
「好。」良久他吐出一個字,「那就先來追究你設計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招了,然後再來算你耽誤我找人結婚的這筆賬。」
「……」
唐影微微一愣,這個男人,真是想不到的小心眼。
她眼波流轉,笑道:「也不是不願意去陪你奶奶,但我有條件。」
「慫得這麼快,你就這麼怕我追問你接近我的理由?」
「樓總。」唐影哪怕是手心裏有汗,但表情依舊平靜坦然,「你身精肉貴,勢力雄厚,應該不止我一個女人想要接近你。靠近你爲了什麼,無非『錢權』二字。非要我說得這麼直白?」
樓景深沉沉地看着她,這張臉若是想要權貴,接近任何一個男人,應該都不難。
但是她費這麼多的心力,卻什麼都沒要。
「既然知道攀上的是什麼,那就老老實實的。」
門開,他率先走出去。
唐影跟着:「你和我一起。」
他沒理。
唐影大喊:「你和我一起守着奶奶,你睡哪兒我睡哪兒,無論多少年,我都答應。」
這兒是地下停車場,很空曠,聲音飄過去,又飄回來,清脆的嗓音不停地在男人耳朵裏盤旋。
他回頭,女人聘聘婷婷地站在電梯口,一身黑色的裙裝,魅惑妖豔。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氣質,那種氣質讓她看起來彷彿是從地獄裏脫殼而出,有種萬夫莫擋的氣勢,卻又透着女人的柔弱。
不仙,但比仙更吸引人。她滿身的豔麗和滿身的故事,遠遠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姑娘能比得起的韻味和成熟。
樓景深胸口有短暫的燥熱,一劃而過。他半眯着眼睛:「你失去了講條件的資格。你最好想清楚再提要求,否則我會撕了那張紙。」
「……」
姜磊送她回家,樓景深去了公司。唐影一個人坐在餐桌上喫……早午餐。
樓景深不去找他心愛的女人結婚,想隨便找一個去應付奶奶,爲的應該是保護那個女人。
畢竟沖喜,又兩年不準出門,確實是個苦差事。
「雲媽。」
「哎,唐小姐,您有什麼吩咐?」
唐影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於是雲媽覺得她很不好相處,就格外得客氣。
「你們樓總的心上人,到底是個什麼人?」
啊?
雲媽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閃爍其詞:「我……我不知道。」
唐影掃了一眼她的手腕,淡淡地開口:「如果有錢買幾十萬的手鐲,恐怕也不會在這兒做飯、洗衣。而且邊上有裂痕,即便已經不完美,您剛剛做飯的時候,還是小心翼翼地取下來,這般寶貴……」明顯是別人不想要了送給她的,這句話她沒說出來。
雲媽的臉上有了點窘色,甚至難堪。
「樓總的女朋友送的?」
「是……是。」說得斷斷續續,「唐小姐若是不高興我馬上取下來。」
「不用,雲媽。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打聽打聽,畢竟現在我纔是樓總的……」她頓了下,把妻子兩個字給憋了回去,「正牌女朋友。」
「是。」
「這樣,你把鐲子給我,我給你折現,按照它全新的市場價格買下來。你拿着這筆錢重新買一個新的,或者存着當私房錢。」
雲媽眼前一亮,畢竟這個鐲子是壞了,有了瑕疵,已經不值什麼錢了。而且對於她的家庭來說,幾十萬的現金確實比鐲子實用。
「謝謝唐小姐。」
「不客氣,坐,我們聊聊。」
兩個小時後,雲媽把她帶到了她隔壁的臥室,空氣裏還有清潔劑的清香。
「唐小姐還有什麼要收拾的,還有什麼需求,告訴我。」
「沒有,謝謝。」她頓了一下,「手鐲放下,稍後我會打錢給你。」
「是,謝謝小姐。」雲媽鞠躬,出去。
等雲媽一走,唐影拿起那個手鐲,仔細端詳着,通體都是鑲在一起的碎鑽,經光一過,熠熠生輝,這好像是去年某品牌出的限量品,數量不多,全球也就 100 個。
當時售價 25 萬,也算是高級奢侈品了,只可惜裂了一道痕,讓這個手鐲 10 萬都不值了。
她隨意地將手鐲扔在桌子上,拿起手機拍了張照。
摩爾大廈,鄴城第一高樓,共 88 層,本市標誌性建築物,全球爲數不多的八星級酒店之一。
樓景深乘坐 VIP 電梯下來,助理張子聖跟在他的身後,富麗堂皇的地板,明亮地倒映着他筆挺的身姿。
西裝革履,一絲不苟,透着精英禁慾,迷人眼目。服務員不自覺地朝他看過來,樓景深瞟了一眼過去,服務員當即嚇得臉色一變,不敢再抬頭。
手機傳來短信的聲音樓景深拿起來一看,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一張圖片,圖片上是一個鑲滿鑽的手鐲,下面跟着一句話:「好看嗎?」
樓景深眉峯微寒,收起手機,看向張子聖:「給姜磊打電話,劃 200 萬到唐小姐的賬戶,馬上。」
「是。」
樓景深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脣角有微不可察的清冷弧度。
果然還是爲了錢?
5 分鐘後,他個人賬戶裏少了 200 萬,10 分鐘後,姜磊來報,說唐小姐在錢到賬的 5 分鐘內,就花掉了 30 萬,接收人是雲媽。
唐影在別墅裏待了整整一天,因爲給了雲媽一筆不菲的錢,雲媽對她非常客氣。
晚 7 點,雲媽下班,別墅裏就只有她一個人,晚 10 點,院子裏有了引擎聲。
唐影閉着的眼睛,有片刻的鬆動。
樓景深進屋,沒有開燈,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的臥室,脫去外套,進了浴室。
半個小時後,出來,正好門鈴響,他看了一眼,沒理,轉身去了陽臺。
從煙盒裏掏出一根菸,細長的菸頭在指尖靜靜地燃燒,那一點猩紅在黑夜裏若隱若現。
他吸了一口,煙霧將他的臉隱藏在身後,看不太清。
門依舊被敲得「咚咚」響,一分鐘後,他徒手掐滅了菸蒂,帶着一身鋒利走過去。
門剛打開,女人半邊就探了進來。
「嗨,我能進來嗎?」
後來的很多年,樓景深都在想,對於這個女人的喜歡和執着,大概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她穿着黑色的吊帶睡衣站在門口,波浪捲髮隨意披散,膚白貌美。眼角噙着點點媚笑,氣分風情,還有三分明媚與張揚。
她美得,如此奪目。
露出來那胳膊上的玫瑰花,像罌粟正在散發着香氣,泛着蠱惑人心的鄣氣。
樓景深眼眸黑如漆墨:「你光着身過來,豈不是更好?」
「別誤會,我只是冷,客房的牀硬邦邦不舒服。」唐影媚眼帶絲,「你的牀應該很軟和。」
「你想睡我的牀?」
「嗯。」
「繼而睡我的人?」
「……」唐影波光流轉,望進他的眼睛裏,她在他黝亮的眼珠子裏看到了自己,一笑,「可以嗎?」
那一刻不知道樓景深在想什麼,在這光線明明滅滅的房門口,女人妖魅得就像一朵蓮,從天而降,又猝然而綻放,那股驚豔,防不勝防。
他筆挺的身姿,姿態看似懶散其實盡是暗芒,瞳仁漆黑,沒人看得透他。
少頃,他纔開口。
「我想。」他緋色的舌尖掃過了薄脣,「你抱着枕頭到這兒來,應該也做好了自取其辱的準備。」
「……」
「那麼,就如了你的願。」他吐出一個字來,「滾。」
唐影回到客房,並沒有自取其辱的尷尬,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包括今天發圖片給他,他就打了 200 萬過來一樣。
她在試探他。
底線在哪裏。
「喵。」小六叫喚着,不知道從哪個疙瘩裏跳出來,蹦到了牀上,窩在她的腰上,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唐影順着它的毛,伸手關燈,躺下。
10 分鐘後,外面有動靜。先是下樓聲,繼而傳來了引擎聲。
樓景深出去了。
此時,晚上十點半,男人在這個時候出門,必是風月啊。
唐影感嘆一聲,翻身準備睡覺。
兩分鐘後,電話響了,是柳如。
「做什麼?」
「過來,給你看場好戲。」
……
「絕色」會所,近半年才竄起來的高檔娛樂區,這兒的停車場,宛如一場豪車盛宴。
唐影到的時候,看到了那輛「陸巡」,這車是樓景深的座駕。
進去後,沒有看到他,倒是看到了柳如。
她坐在吧檯,穿着性感,吊帶裙、長髮、香菸、美酒,她就像一個妖精,有妖還有腰。
周圍圍繞着無數的男人,對她,想上又不敢上。
柳如,鄴城第一美人,也不是隨便一個小人物就能搭訕得了的。
她徑直過去,捂住了柳如的酒杯:「不是戒菸了嗎?」她看了看她手指上的煙。
柳如拿起煙,細ŧũ⁻長的煙身,夾在素白完美的手指間,她虛虛一笑,笑容裏有一瞬間的無法言說的故事流過。
「來一隻?」
「我不抽,更不吸二手菸,給我滅了。」
「……」柳如勾着她的下巴,這張臉長得真是人神共憤,「你怎麼老命令我,唐影,我是柳如,那樓景深都得讓着我,懂嗎?」
「那麼,我命令你,你聽嗎?」
柳如咂了一聲:「聽聽聽,誰讓我喜歡你呢,真是個祖宗。」掐滅菸頭,起來,攬着唐影的肩膀,「走,去看出好戲。」
兩人一走,閒言碎語而起,討論柳如,討論柳如抱着的女人。柳如是公認的美女,而她,比柳如還要美。
……
洗手間的走道,人很多,不乏摟摟抱抱親熱之人。
說來也奇怪,有些人就是不用特意去找,一眼就看到了他。
拐彎處,燈光黑暗,人很多。樓景深抱着一名喝醉了的女孩兒,那女孩兒根本站不住,只能攀附着他,在哭,梨花帶雨。
他就摟着,一言不發,身姿筆挺。
唐影的臉龐,很平靜,視線直勾勾地看過去,他抱了有多久,她就有多久沒有眨眼。
「顧沾衣,樓景深的心上人。」柳如介紹,「樓景深這個人啊,從來不喝酒,曾經有人拿槍指着他,他都不喝。」
「那看來,你比槍好用。」昨晚他喝了。
「不。」柳如說道,「昨晚上他自己喝的,因爲求婚失敗,就是他懷裏的女人。」
求婚失敗……
原來是求婚失敗,借酒消愁,給了柳如機會,也給了她機會。
所以找個女人結婚,不僅能解決奶奶的燃眉,更能給顧沾衣敲個警鐘。
她去給他們樓家沖喜,兩年不許出大門,而他完全可以在外面抱着他心裏的主,恩恩愛愛、纏纏綿綿。
兩年後,她從宅子裏出來,隨便找個什麼理由就把婚給離了,什麼事情都不耽誤。
現在結婚,對他來說,一石二鳥。
這可真是打的好算盤。
但是,也要看她唐影答不答應。
唐影捻着手指,雙手抄進褲子的口袋,那張臉冷豔又淡定:「你好像很不喜歡顧沾衣,否則,怎麼明知道樓景深喜歡她,還要把樓景深送到我牀上?」
柳如緋色的紅脣一勾,一個嘲弄的笑:「她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去喜歡的?而且鄴城美人排行榜裏,她一度與我齊名,你說,我能忍?」
唐影沒有回答,因爲樓景深發現了她。那幽深的目光,隔着好幾米的幽暗光,低冷的仿若是冬日的冰凌。
彷彿在說,她不該來。
唐影衝他微微地翹起了脣角,踩着高跟鞋走了過去,裙衫飄渺。
在他面前停下來,顧沾衣還抱着他哭:「景深,我忘不掉他怎麼辦?……他……怎麼能拋下我?……」抽抽噎噎。
喲,看來這樓總的心上人,還另有心上人?
「行了。」樓景深的耐心好像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不需要一直唸叨這種話,回去了。」
他摟着ţųₒ她準備走,對於唐影的出現,也打算無視。
「樓總。」唐影叫住了他,這會所的光線都是曖昧的,襯着她的五官,驚爲天人。
「放開她。」
樓景深顯然沒想到她會說這種話,步子一頓,回頭,冷峻的下頜線崩得很緊。
「你再說一遍。」
「我說,放開她。」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樓景深這種人,豪門圈的大佬,出現在這兒,本身就是一種新聞,更何況身邊有兩個女人,這樣的架勢更是引得衆多紛紛躕足凝望。
「要不然我也抱着你,我想你應該不排斥左擁右抱。」
樓景深抬頭,不知朝着哪兒看了一眼,這一眼,是命令。又低頭,那幽森的視線包裹着眼前的女人:「追我到這兒來,是想看我抱着別人順手在敲詐我一筆,還是想無理取鬧裝作喫醋睡我的牀?」
唐影不答反問:「你的白紙,我若是填上一條,和顧小姐斷絕來往,又或者你這兩條我都寫上,你要怎麼拒絕我?」
走道不算寬,原本很嘈雜,就在這突然間,鴉雀無聲,就連遠處傳來的音樂在這剎那,都有感知似的停止了播放。
有人感嘆這漂亮女人的大膽,有人感嘆這故事的亂,有人感嘆樓景深渾然而起的懾人氣場!
而柳如感嘆的卻是:唐影這個女人,真帶勁兒,當着面懟樓景深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從她的言語裏,她好像纔是最討厭顧沾衣的那一個。
死一樣的寂靜裏,響起了女人迷糊又輕軟的聲音:「景深……她是誰啊……」
顧沾衣虛虛抬頭,但眼睛都還沒看到唐影的臉,又無力地倒了下去,整個人掛在他的身上。
「樓總。」姜磊過來了。
「把她送回去。」樓景深把懷裏的女人遞了出去。
唐影大大的意外,然而意外之後,她又覺得,把顧沾衣送走,他應該是要來好好地收拾自己了。
樓景深鬆手,姜磊把顧沾衣拉過來,女人醉得身體非常的軟,想必是走不了的。
就在姜磊要抱起她的那一刻,顧沾衣忽然回頭,一下又投入到了樓景深的懷抱裏。
美人投懷,更何況一個醉了就哭的滿臉是淚的的美人,想必沒有男人能拒絕。
「景……景深……」顧沾衣口齒不清,聲音柔軟得碎了人的骨頭,「你……你送我好不好?……」說話時還有哭過後的抽噎。
現場沒有人說話,包括唐影,都淡淡地看着,想知道樓景深到底要怎麼處理。
樓景深俊美的臉龐被晦暗的光線籠罩着,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這光怪陸離裏,他一身質地精良的襯衫、西褲,總顯得不那麼合時宜,渾身帶着一種凌駕於這燈紅酒綠之上的大氣矜貴,讓人不敢造次。
他優雅地抬手,扣着她的後腦勺,把她的頭拉離了自己的懷抱,聲音帶着壓制:「讓姜磊送你,或者讓你的司機過來。」
這番話讓顧沾衣溼潤的睫毛有那麼一瞬的僵持。
唐影也意外地挑眉,她以爲這深夜顧沾衣一個電話打過來,他立刻趕來,說什麼也會送她回去。
顧沾衣的餘光朝着唐影瞥了下又不着痕跡地離開。額頭在他胸膛蹭了兩下,輕柔地落下一個字:「好。」
磨蹭的這兩下,很難鑑定是酒後無意,還是討好示威。
……
最後是姜磊把顧沾衣揹走的,樓景深的下頜突兀地緊繃了幾分,想必是在……喫醋?
唐影看在眼裏,有幾分揶揄。
樓景深,竟然也有被人當作備胎的一天。
「樓總。」因爲這邊一直有人聚集,會所的大堂經理走了過來,看到了唐影后,微愣,但什麼也沒說。
「把這層樓的閒雜人等,都撤了。」樓景深沉沉地開口。
「是。」經理恭敬開口,然後拿着對講機叫服務員過來。
速度很快,不過幾分鐘這個走道里只剩下他們三人,柳如、唐影、樓景深。
氣氛越來越緊繃,到了最後彷彿進入了低氣壓。
一聲嗤笑打破了這一寧靜,柳如晃着水蛇腰過來,在樓景深的胸口撫着,假裝拍怕他身上的灰塵,整整他的領子,分明是在揩油。
「生什麼氣啊?左右不過是個女人,走了一個,不是還有一個嗎?況且這比顧沾衣美多了……啊。」
她叫了聲,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樓景深一下捏住了她的手腕,毫不憐香惜玉地,柳如臉頰頓時疼得慘白。
「本來不打算找你算這筆賬,你上趕着往這兒湊。你是以爲我不敢拿你怎麼樣?」
樓景深的語氣很冷,眼神更冷。
柳如疼死了。
「我對你不好嗎?你求婚失敗,醉酒,我給你一個女人供你消遣,你難道不爽嗎?啊!」她又慘叫了聲,這一回,疼的腰部直接彎了下來。
但是下一秒,疼痛突然消失,她的手Ţũ̂ₕ一鬆,唐影把她的手從樓景深的手裏救出來。
「樓總。」
唐影仰頭,輕笑地看着他:「不過是一個意外,何必牽連無辜的人。如果覺得是我打擾了你今晚和心上人纏綿的機會,那麼……」
唐影一笑,百媚千嬌:「何不換一個人呢?比如我。」
柳如:「……」她有點兒不敢置信唐影說這種話。
唐影又嫋嫋淡淡地開口:「畢竟做一次是做,做兩次也是做。更何況,這個人是我,樓總也不會落得個私生活混亂的不恥稱呼。」
柳如:「……唐影,你真夠不要臉的。」
唐影沒有回,目光看似慵懶地看着他。
樓景深許久沒說話,遠處的音樂又響了起來,嘈雜,喧囂。
「唐影。」
他的聲音低涼中還有幾分莫名的沙啞和難以辯解:「你是不是覺得,有了那張白紙,你就可以隨意要挾我?」
唐影淺笑:「這不是要挾,再說白紙不是樓總自己給我的嗎?」
樓景深沒回,他點了一根菸,「啪嗒」,打火機的火苗躥起,湛藍色的火焰照着他深墨的瞳孔,幽深,淡漠,好像有一層屏障,把他真正的情緒都掩藏了起來。
吸一口煙,青白色的煙霧吐出來,一圈圈地往上飄,阻隔在兩人中間,看不清彼此的情緒。
「一天內,頻繁地給我找不痛快,這張紙給的,可真是給我自己找了大麻煩。」
白天婉轉的要錢一次,晚上獻身一次,這會兒趕走顧沾衣又是一次。
柳如在一旁聽得八卦心頓起,很想問那紙是什麼意思,還沒開口呢,又聽到了唐影那女人的聲音。
「顧小姐一邊拒絕你的求婚,隔天又打電話來問你有沒生她的氣,深夜醉酒又讓你來接她,可又抱着你說忘不掉其他男人,知道你身邊有別的女人後,又借酒撒嬌……」唐影好聽的聲音裏綻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嘲弄,「那這種不痛快,是樓總自找的嗎?」
柳如倒抽了口氣,這女人是瘋了吧!她認識樓景深十來年,都沒有說過這種話。
可還不止……
那女人又補充:「骨頭得賤成什麼樣兒,纔會給自己找這種罪受?這種麻煩,豈是我一張白紙能比的!」
柳如:「……」她摸摸鼻子,本來挺擔心唐影的。可看她這麼放肆地明裏暗裏的辱罵,忽然也覺得挺爽,她倒是想知道樓景深要如何應對。
樓景深單手插袋站在那裏,這暗色的光線是一張遮蓋網,把他的神色都給遮了去,不見他有半分動容,生氣、憤怒,都沒有。
他抬手,手指在空中一動,似將軍揮旗,令人俯首稱臣。在暗處的經理走過來:「樓少。」
「把她弄走。」用下巴點點柳如。
柳如:「……」
「這……」經理有些爲難,他只是一個經理,動不了柳如這種身份背景的人。
「要我動手嗎?」他對柳如沉沉地開口,語氣裏不容拒絕。
柳如咂舌:「行吧,我自己走,只是你要記得這個女人是我朋友,下手,輕點兒。」
說罷,她轉身離開。
經理看了看四周,也躬身退下了。
現在,這通道里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他們,看似空曠,可這走道卻莫名變得擁擠、逼仄。
他筆挺如刃,矗立在蒼茫暗夜裏,那是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暗芒。他朝她走近,唐影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種恍惚不知是受到了他氣場上的壓制,還是他突然逼來的體香,那股清冽的男人味,躥入鼻腔裏,思緒都跟着麻痹了幾分。
直到,下頜一痛。
像骨頭分裂。
疼得她腦仁一寒。
他冷峻的面容近在咫尺:「你說我骨頭得賤成什麼樣,纔會讓一個有目的接近我的人、還不停地給我找不痛快的人做我的太太?嗯?」
她說不出話,被他捏得,紅脣微張、睫毛微顫。
「唐影,無理取鬧可以,但我給你臉你得要。」
唐影出「絕色」時,那輛「陸巡」已經走了。
門口處燈光閃耀,霓虹燈旋轉發出眩暈的光來。九月底的天氣已然寒澀清涼,唐影只穿了一套黑色的裙子,她清凌凌地站在這兒,原本是清淡美人,光從她的身上滑過,無端地讓她有了種無法形容的妖冶與豔麗。
她美,且美得滴水不漏。
好一會兒,她纔去停車場,拉開了一輛法拉利,滿車的煙味。
她看都沒看,伸手奪過女人手上的煙,直接用手指彈去了一旁的垃圾箱。
「……」
柳如兩指空空,還做着往嘴裏送的姿勢,她幽幽地看着唐影,好一會兒啓口:「先是得罪樓景深,再得罪我,怎麼,是不打算在鄴城混了?」
「哪怕是得罪省長,我想在這兒混,我依然能。」
「……是什麼讓你口氣這麼大?沒聽說你有什麼不得了的後臺啊。」
唐影閉上了眼睛,拒絕和柳如交談,往後靠。那張精美的臉在這種浮華的光線裏透着讓人沉淪的驚心動魄。
柳如盯着她的側臉,似笑非笑:「我對你是越來越好奇,也越來越感興趣。我真的沒有碰到過這麼囂張的女人。你通過我接近樓景深,只說想和他睡一覺,可是我看你今晚的表現,好像真的很喜歡他。」
「他是樓家的大公子,有勢有錢、有臉蛋有身材,我自然喜歡他。」
「那你衝撞他是另外一種吸引他的作死方式?」
唐影睜眼,沒有開口。
「還是……你原本不想這樣用這種方法吸引他,但看到他抱着顧沾衣,你就醋性大發,惱怒失控?」
唐影依然沉默,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落入了遠處霓虹燈的餘暉,深沉,漂亮。
「你到底是想得到樓景深這個人,還是……只是不想顧沾衣和樓景深在一起?」唐影對顧沾衣的敵意,其實非常明顯。
唐影好半晌才緩緩地開口:「得到他的人和不許他們在一起,這原本就是一條線,不衝突。」
「可你要怎麼打敗顧沾衣,誰不知道顧沾衣是樓景深寵的女人。派私人飛機給遠在郊外的她送一碗酸辣粉,這件事情被津津樂道了大半年,樓大少如此縱容寵溺又浪漫的做派,你不會沒聽過吧?」
唐影還真的知道,出自雲媽之口。
【你無理取鬧可以,但我給你臉,你得要。】
下頜突然有點兒疼,那種痠麻的、鑽心的疼。
【我隨便找個女人來,這個喜我能讓她衝得光耀門楣,不是非你,懂嗎?我隨時可以換了你,我一旦換了你,這鄴城就不會有你的立足之地!】
他後來說的話隱隱在耳。
這個年頭,聽信算命的話,結婚沖喜,原本就是一樁荒唐事兒,更何況是一舉一動都在媒體之下的名門望族——樓家。
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爲了保密,她這個『前妻』,必須『解決掉』,自然會被弄出鄴城。
恍惚間,法拉利啓動,柳如瀟灑地開車出去。
一路上,兩人沉默不語。
直至路過一家花店,唐影突然開口:
「停一下。」
柳如莫名地向她望去,停了車。
唐影下車,一分鐘後,她抱了一束花回來,妖豔的紅玫瑰,和她左臂上的刺青,相互交印。
「買花做什麼?」
柳如重新啓動車子,匯入車流中。
變換不停的霓虹燈下,唐影捻起一朵花瓣兒,粉嫩,還有水滴,衝着柳如嬌嬌一笑,瞬時,女人味濃得能滴進血脈裏。
「拿去哄男人。」
「……」
柳如嗤笑:「你搞這些,你不如想辦法給他灌酒,在牀上搞定他。」
「怎麼就確定一喝了酒就能搞定呢?」
「別人不一定,樓景深一定。」柳如漂亮的手指尖敲打着方向盤,「他酒精過敏,但和別人不同的是,半杯酒下肚他會醉,然後性慾大增,跟磕了藥一樣,再喝就會休克,就會起全身噁心的疹子。」
「……你怎麼會知道?」
「機緣巧合得知。想當年本小姐也是風雲人物啊,想上他,他不同意,誘惑他,他無視。」
唐影頓了一會兒才道:「所以你拿槍逼他喝酒?」
「那當然,你以爲誰都能這麼有魄力?」
「陸巡」在街頭行駛,鋒灩的暗光在夜色裏劃出了一道靚麗又界限分明的風景線。
彷彿這個街頭的車,就只有「陸巡」和其他車輛。
少頃,電話響。
「說。」一個單音節,沒有什麼溫度。
「樓總,顧小姐扭到了腳,正在發燒,您要不要過來?……」
「她是我女兒嗎?一點事兒我就得過去?」樓景深臉色一沉,「病了就送去醫院,和我打電話是不是就能痊癒?不會辦事兒,就辭職滾蛋。」
「對不起,是我的錯。」姜磊一下冷汗涔涔,沒想到會是這種回覆,以前這種情況,樓總會第一時間趕過來,「我立馬送顧小姐去醫院。」
今晚的樓先生,脾氣很不好。
樓景深扔了手機,捏在方向盤的右手筋脈在跳動,薄脣緊繃成一條直線。
……
一個小時後,「陸巡」抵達東方帝景城。
樓下沒有開燈,烏漆麻黑,樓景深早已習慣黑夜,漆黑也是一路順暢。
到臥室他打開門,一股花香。
樓景深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屋子裏開着一盞橘紅色的燈,朦朦朧朧,這氣氛豈止是曖昧,空氣裏都瀰漫着一股催情的濃稠味道。坐在沙發上的女人,那一身雪白的浴袍,長髮披肩,託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目似點漆,盈盈微笑,像一個在家等丈夫歸來的妻子。
她的那種柔靜中還有逼人的美,硬生生地讓這種曖昧的氣氛多了幾分無法抗拒的迷離聖美,讓人想要遠觀欣賞美人,又想撕了她的衣服,聽她在身下吟叫。
樓景深半眯了眼睛,盯了她幾秒,然後推門,門「哐」地一下撞到了牆壁,「啪」,開了大燈。
她的面前居然還擺了一束花,方纔竟沒注意,不,不是沒注意,饒是樓景深,也被唐影的那種美吸去了第一視覺。
唐影:「……」這男人懂不懂情趣啊,開燈做什麼?
「獻身一次不成,又來第二次?」樓景深沒動。
「我來給你道歉啊。」女人一臉的明媚坦然,指指玫瑰花,「送你的,上面還有水珠呢,新鮮。」
樓景深瞄了眼那花,隔着兩米遠的距離,他也看到了花中擺放的卡片,那幾個秀麗狷放的字體:我錯了。
當然這是唐影故意寫得這麼大,故意對着他,就想讓他第一眼就看到。
樓景深微一閉眼,耐心徹底地,沒了!
「起來。」兩個冰冷的字從深喉裏滾出來,唐影聽話得站起。
「滾出去!」他解開了襯衫的扣子,在咬牙。
唐影過來,樓景深邁腿就走。錯身而過的時候,懷裏突然一重,女人的香味飄了過來,接着脣上一軟。
唐影踮起腳尖,抱着他的脖子,脣從他的脣上離開,眼帶柔媚,吐氣如蘭。
「我不罵你了,別生氣。」
「唐影。」他聲音涼潤,可聽在耳朵裏,就像是老虎發出了召喚,那種直敲心脈的震懾力!
「你讓我這一天過得可精彩透了!」從早到晚幾乎沒消停,他眼睛裏有漆黑的湧動在裹挾着她,抬手掌控着她的腰肢,「你以爲我不敢動你,嗯?」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向她展示他手勁兒很大,就只是捏着的腰,她在他的臉上,看不見一絲苗頭,但是她的腰卻疼得有種窒息感。
唐影睫毛煽動,抱着他的手臂收緊了些:「我真的是來給你道歉的,不要生氣。」
湊過去,去親他的脣,要碰到的時候,他的臉頰一側,吻到了下巴,她不放棄地像小雞啄米似的啄過去。
「啊!」
「疼!」他加大手勁兒。
她不得不退開,擰着眉頭,看着他,目光帶着些嬌軟:「你……你輕點兒,我的腰都快要……」斷了。
最後兩個字都沒有說出口,他看着她的神色突然而變,像狂風驟雨的來臨,暴怒,吞噬一切。
她咬着牙齒,就那麼看着他……一會兒後,他低頭,在燈光明亮裏攥住了她的脣。
而她也放下了一直在磨蹭他腿心的腿……嗯,磨了半天,他能沒點反應嗎?
他的吻,比牀技還要爛,就是在啃噬,力道如狂風,可這種脣齒之間的重力摩擦,彷彿讓人身處在迷霧花林裏,那種危險的訊號充滿了吸引力。
唐影滑下手,伸向了他的褲子,從皮帶裏滑過,觸摸到了他溫熱的體溫,最後到了他的口袋,拿起了他的手機……「嗡嗡嗡」地響,來電:沾衣。
這個來電從他吻她之前,就在響。
她把手機又給他塞回去,細白的手指往他的襯衫裏摸進去。
脣被他碾壓得發麻,甚至是疼。彷彿預兆夜晚的開始。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轉身,把她壓在了牆上,「砰」的一下,她的後腦勺磕到了牆壁,也磕到了開關。「啪」,屋子陷入了黑暗裏。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