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謝斯年結婚那天,他的小青梅失蹤了。
只留下了一封信,說自己身患絕症,打算出國等死。
因爲這件事,婚禮被迫暫停。
謝斯年去了國外,找到對方後,卻發現她口中的絕症,只是爲了破壞婚禮,信口胡謅的謊言。
他很生氣,說要從此和小青梅斷絕關係。
大雨滂沱的夜晚,小青梅來到我們家樓下,等了整整一夜,他就這麼原諒了對方。
可婚禮重新舉辦時,小青梅又哭又鬧,甚至還割起了手腕。
謝斯年又打算再次暫停婚禮時。
我告訴他,我得了絕症,可能活不了太久。
謝斯年卻說:「她小孩心性,用絕症當藉口也就算了。你怎麼也東施效顰,這樣真的很無聊!」
他不信我,還拋下我去陪小青梅,安撫她崩潰的情緒。
所以後來——
他在陪小青梅過生日的那個晚上,我一個人死在了醫院。
-1-
重新舉辦婚禮那天,我精神不太好。
閨蜜許桃親自給我化新娘妝。
她拿着手裏的化妝品,在我臉上鋪了厚厚一層粉,卻還是掩蓋不住我面上的憔悴。
「你臉色好蒼白,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衝她搖搖頭,只說是昨晚沒睡好,精神倦懶罷了。
她「哦」了一聲。
像是想到了什麼,然後又湊到我耳畔,悄聲說:「七年愛情長跑,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昨天晚上肯定是激動得一宿沒睡着吧?」
說罷,許桃又衝我擠了擠眼。
「我懂,都是過來人。」
我笑笑沒說話。
看着這個從小到大一直都陪在我身邊的閨蜜,我設想過無數次,卻始終沒法開口,將自己癌症晚期的事情告訴她。
怕她難過,也怕她哭,更怕這個傻丫頭因此動了胎氣。
好在婚禮即將開始。
許桃牽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向婚禮殿堂,代替了我家人的身份,要把我親手交給謝斯年。
「蘇蘇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是敢欺負她,我不會放過你的!」
許桃紅着眼,明明最膽小的人,但卻還是爲了我撐腰。
聞言,謝斯年點了點頭。
他牽着我的手,認真許諾:「放心,我不會辜負蘇蘇的,我會一輩子對她好。」
我看着面前的謝斯年。
這個從大學初見時,我就動了心的男人。因此我十八歲開始,每一年的生日願望,都是嫁給他。
七年愛情長跑。
好在,現在終於要實現了。
我有點貪心,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所以推遲着沒領結婚證,只是這個期待了好久的婚禮,我想實現。
所以我握緊了他的手,跟隨着婚禮流程,說了永不辜負的誓言。
可就當交換戒指時——
謝斯年的小青梅,卻突然衝了出來。
-2-
她手裏握了把水果刀,紅着眼看向謝斯年。
「斯年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盛姜姜委屈巴巴開口,在衆人面前揮舞着水果刀,又落了淚。
「如果連你也不要我,那姜姜就去找爸媽,不礙你的眼!」
說罷,她舉着水果刀,在手腕處劃了一道很淺的傷口。
可連鮮血都沒有流兩滴。
盛姜姜疼得直皺眉,又一次開口:「好疼啊。不過如果斯年哥哥不要我,我可以忍住這份疼,劃得再重一些。」
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盛姜姜,我和謝斯年臉上同時出現了錯愕的表情。
只是他眼裏,比我多了一份緊張。
緊張到拿在手裏的鑽戒,也因爲盛姜姜的舉動,不由掉落在地。
盛姜姜低下頭,像是發了狠,又一次將刀對準了手腕。
眼看她這般動作,謝斯年想也不想就衝過去,一把奪過盛姜姜手裏的刀,壓着聲音就開始哄她。
「沒說過不要你,你始終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姜姜乖,今天別鬧了好不好?」
盛姜姜甩開他的手,又伸手指着站在臺上的我。
「斯年哥哥,我不允許你和她結婚。小時候玩過家家,只有我才能扮演你的新娘,她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和你結婚!」
說罷,她又伸手抹了抹淚,然後轉身往外跑。
邊跑還邊說:「如果你今天一定要結婚,那我就消失,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眼看她已離開了婚禮現場,謝斯年眼中不由得出現了一抹焦急。
他轉身看向我。
無聲的對視,已經隱隱泄露了他最終的決定。
我提着裙襬走下臺,一步步來到他身邊。
輕聲提醒他:「謝斯年,她這是第二次鬧婚禮現場了。就算她智力有點問題,可她一再這樣鬧,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盛姜姜,有點傻,其實也不傻。
她能夠正常生活,甚至還有着一份不錯的工作。週末也會和好朋友出去逛街喫東西,完全看不出有絲毫問題。
只有在面對謝斯年時,纔會像個小孩,說着那些不合時宜的話。
謝斯年看着我,還是有些猶豫。
「可姜姜腦袋受過傷,她現在哭着跑出去,如果我不去找她的話,她指不定真的能做出什麼事。」
說完,謝斯年嘆了口氣,像是已經下定了決心。
「蘇蘇,我跟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一定會安撫好姜姜,然後早點回來完成婚禮。沒有第三次,這次的婚禮一定會完成,好嗎?」
說罷,他扯下胸前的新郎胸花,拔腿就想往外跑。
但我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活不了太久,也問過醫生,這個病沒有治癒的可能。
想要苟延殘喘——
得手術,得化療,總之會很疼,還會變醜。
可我才二十五歲,不想變得太醜。
更不想臨死前,留給謝斯年和許桃的回憶,是我躺在病牀上,被病痛折磨得不像人。
我去醫院拿藥時,看過那些病人。
在病痛的折磨下,他們骨瘦如柴,沒有頭髮,連牙齒都掉光了。
總之……很恐怖。
所以我選擇放棄治療,只想在臨死前,完成最後這一個夢想。
可我時間不夠了。
上一次,盛姜姜就已經攪黃了婚禮。
拖了將近三個月,好不容易重新舉辦婚禮。我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沒有再重來一次的機會。
所以我看着面前的謝斯年,還是決定將這件事情告訴他。
「謝斯年,我得了絕症,就快要死了。和你結婚,是我十八歲時的夢想,至少完成這場婚禮你再離開,好嗎?」
其實,我真挺怕他知道這件事後,會痛苦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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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唯獨沒想到,他會是那樣的表情。
謝斯年聽着我的話,起先一愣,但很快就笑了起來。
他,笑了?
謝斯年一臉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看,又指了指婚禮大門口,語氣帶了些許不滿,我還從他眼裏看到了責備。
他說:「姜姜智力有問題,小孩心性。用絕症當藉口鬧脾氣就算了,你都這麼大人了,Ṱù₂還東施效顰,這樣真的很無聊。」
東施效顰?
我愣了一瞬,嘴角卻抑制不住地苦笑,原來他不信我。
謝斯年深吸一口氣,先前眼裏對我的愧疚,在這一刻徹底消失不見。
他衝我搖搖頭:「蘇蘇,別鬧脾氣。姜姜和你不一樣,她現在是真的需要我。」
說完這話,他轉身就往外走,頭也不回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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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目睽睽下,此刻所有的目光都盯在我身上。
除了悲傷,還有丟臉。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捏着裙襬正想着要不要逃離這裏時,許桃卻突然挺着大肚子衝了上來,她一把握住我的手,又給了我一個擁抱。
抱着我時,她湊在我耳邊,很平靜地問了一句:「來真的啊?」
我知道她在問什麼。
也知道剛纔她就在旁邊,能夠聽到我說的話。
我點頭,「嗯」了一聲。
許桃沒再開口,而是牽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到婚禮舞臺上,撿起地上那枚戒指,代替了謝斯年的角色,替我戴上。
「誰規定結婚戒指,只能丈夫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也可以啊!」
她看着我,努力在笑,可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淚。
許桃又伸手抱了抱我。
「我知道,自從齊阿姨和齊叔叔去世後,你就很想再擁有一個家。所以你想要結婚,戴上這枚戒指,嫁給最愛的人。」
「我或許沒辦法幫你完成最後一個願望,但你也可以成爲我的家人,我和嶼舟,會把你當成最好的妹妹。這枚戒指,就是憑證,好嗎?」
淚,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4-
和謝斯年的初遇,和許桃也有關。
她高中時,就有了喜歡的人,兩個人決定要一起考 A 大。
但許桃不是有了男人就忘了朋友的壞傢伙。
所以她苦哈哈學習的同時,也不忘沒收我的所有漫畫書,ẗų¹拉着我一起奮筆疾書。
最後,我和許桃,還有許桃的林嶼舟,一起上了 A 大。
開學第一天,我就撞見了謝斯年。
這個比我大一屆的同系學長。
初見他時,他穿着我最喜歡的白襯衫,就坐在圖書館裏,在陽光灑進的桌子上,低頭看着書,溫柔且安靜。
喜歡一個人,其實沒有什麼理由。
就像在這一刻——
他符合我所有的審美,微風吹過,我就心動了。
所以我拉着同樣迷路的許桃,指着面前的許斯年說:「我應該……是淪陷了。」
許桃是個小太陽,她支持我勇敢追求愛。
她和林嶼舟兩個人給我出了不少主意,總之就是各種打直球。
一貫淡漠清冷的許斯年,在我鍥而不捨的追求下,真的對我動心了。
他向我告白那天,對我說:「蘇蘇,我很喜歡你身上的那股勁兒。這讓我覺得,一切都值得期待。」
就這樣,我們成了男女朋友。
謝斯年是個很好的人,他會在我傷心難過時,一直陪在我身邊。也會在我考試沒考好的時候。擠壓着自己學習的時間,來幫我覆盤。
我隨口一句「春天到了,萬物復甦,該去看一看這世界」。
他就拉着林嶼舟,給我和許桃來了一場驚喜旅遊,去了一處春暖花開的地方,置身於花海時,他低頭吻我,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愛意。
他告訴我:「蘇蘇,喜歡你,是我最不後悔的事。」
如果故事țŭ₍只到這裏,那麼就像所有校園言情小說一樣,終將迎來一個 happy ending。
讀者滿意,我也幸福。
但事實上,小說言情的結尾,未必代表着這個故事的結局。
而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謝斯年畢業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了盛姜姜。
她很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乾淨得不染一絲塵埃。
她一出現,就抱住了我的男朋友,歡歡喜喜開口:「斯年哥哥,恭喜你畢業!」
那時候,我才知道謝斯年有一個小青梅。
八歲那年,兩個人在小區裏玩遊戲,盛姜姜不知何時爬到了樹上,等到謝斯年反應過來後,盛姜姜就已經從樹上摔了下來。
她腦袋磕在了石頭上,送進醫院後,在手術室裏搶救了一天一夜。
她沒死,卻還是出了問題。
腦袋受了傷,智商比同齡人低,整天歡歡喜喜,像個小孩,尤其喜歡黏着謝斯年。
而謝斯年,也始終認爲當年的事情有自己的責任。
所以對於這個小青梅,總是無限包容。
尤其盛姜姜的父母,爲了給她找醫生而不幸出車禍後,謝斯年對她的愧疚,直接攀到了頂峯。
大學四年,加上畢業後三年。
因爲盛姜姜,我和謝斯年鬧了不少矛盾。
起先,知道她的經歷時,我也很心疼這個小姑娘。但她一見我就戒備,彷彿我是什麼洪水猛獸,還不允許我靠近謝斯年,甚至初見就狠狠咬了我一口。
總之,吵了不少架,誰也不待見誰。
但我能看出來,謝斯年對於這個小青梅,真的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他愛我,我愛他。
所以很長以來一段時間,我都對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很有信心的。
直到——我們第一次舉辦婚禮。
婚禮還沒開始,盛姜姜就失蹤了。
她留下一封信,說自己得了絕症,然後還跑到了國外。
盛家除了盛姜姜,就只剩下年過六旬的盛奶奶,盛奶奶拄着柺杖,拿着信一路小跑來到酒店,只差沒有給謝斯年跪下,求他找一找自己的孫女。
因爲這個插曲,婚禮暫停,謝斯年去國外找她,找了足足幾個月。
可笑的是——
在結婚之前,我就已經發覺自己得了絕症。
不領證,就想有個婚禮,完成十八歲自己所許下的心願。
可惜,還是被打亂了。
但我知道盛奶奶對謝斯年好,從小就好,這個她唯一的孫女,是盛奶奶最後的寄託。
所以,我沒鬧,反而讓他去找。
幸好,真的找到了。
可盛姜姜沒有得絕症,這一切也不過是她隨口胡謅,就只是爲了破壞婚禮。
謝斯年很生氣。
盛姜姜就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在我們樓下站了整整一夜,直到最後高燒暈倒,謝斯年又於心不忍,將人送去了醫院,就這麼原諒了她的任性。
這是第二次……第二次舉行婚禮。
盛姜姜又來鬧了。
而謝斯年,卻不肯相信我的話,又一次將我一個人拋在了婚禮現場。
我看着面前的許桃,忍不住問她:「爲什麼?爲什麼你不覺得,我是在找藉口不讓謝斯年離開?」
許桃紅着眼眶,聲音還帶着些許哭腔。
她告訴我:「因爲我認識的齊蘇蘇,從來不會拿生死之事開玩笑。」
是啊,可謝斯年卻不信我。
-5-
這場婚禮結束後,許桃就和林嶼舟一起把我送去了醫院。
本來就是強撐着身子參加婚禮。
這下子,算是卸掉了所有的精氣神,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去醫院的路上就一直在流鼻血。
躺在病牀上時,看着不斷努力逗我笑的許桃。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不管啊,說好要給她當乾媽,我禮物還沒收呢。」
我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
「放心啦,給她的禮物,我早就準備好了。」
這可是我的乾女兒,和親生的沒區別,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滿滿一屋子的禮物。
許桃卻突然有些繃不住,捂着臉直接哭了起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讓你再堅持堅持。蘇蘇,我們說好老了以後要一起稱霸廣場的。」
站在一旁的林嶼舟,眼眶也有些紅。
他衝我笑:「到時候你們跳舞,我給你們拍照,怎麼樣?」
我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眼淚灌進了眼眶,連着喉嚨也被堵住。
好難過啊。
對於謝斯年,我是心痛,然後失望,到現在的心灰意冷。
可對於面前這兩個從小就認識的朋友。
我,是捨不得。
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本來就已經到了後期,再加上先前沒有任何治療手段,一日日惡化,早就到了強弩之末。
不過,看着他們倆哭成那個醜樣子,我還是拼着一口氣又多活了一個月。
而這一個月裏,謝斯年始終都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許桃破口大罵:「渣男,呸!賤人,呸!都呸呸呸!」
林嶼舟在旁邊護着她,畢竟都要生了,這樣動氣很容易導致羊水破裂。
結果,羊水真的破了。
許桃傻傻地看着地上,有些許水漬,她愣了一下後,連忙握住我的手。
她說:「你等我生個孩子,我很快就出來。到時候,你就能看見你的幹閨女了。」
我點點頭,強忍着內心的不適,嘴裏一股血腥味,讓我甚至不敢開口。
直到醫生把她帶走。
許桃離開前,也不忘留下林嶼舟:「你就在這裏守着蘇蘇,她身體不好,我就生個孩子,很快就回來。」
目送許桃離開後,林嶼舟眼裏是止不住的擔憂。
而我硬生生嚥下了那口血,假裝咳嗽捂着嘴,然後對他說:「你去產房外等țū₀着桃子,她一向怕疼,這個時候你應該在的。」
他有些猶豫:「我走了,你怎麼辦?」
我強撐出一抹笑:「今天感覺身體還行,有些想睡覺,等我睡一覺醒來,你們就帶着我的寶貝幹閨女來見我,好嗎?」
我是好朋友不假。
但,小桃子是他最愛的人。
所以在我說完後,他衝我點了點頭,又囑咐護士多來照看我,然後就朝着產房那邊跑去。
目送他離開,我躺在病牀上,看着剛纔叮噹作響的手機。
我有盛姜姜的微信。
她剛給我發了幾張照片。
照片裏面,她正在過生日,謝斯年就坐在她身邊,親手給她戴上了皇冠。
她發來一行字,其實我眼神有些模糊,看不清。
隱隱約約,費了好大的力氣分辨,她大概在說:【斯年哥哥說過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他是我的,你這個壞女人,別想搶走我的斯年哥哥。】
我躺在病牀上看着天花板,腦海裏卻不斷浮現出這張照片,照片裏的謝斯年,看向她的目光是那樣寵溺。
心口更難受了,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可我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動不了,鮮血就這麼吐了出來,順着我的嘴角流下。有些血又灌了回去,讓我甚至都難以呼吸。
我閉上眼,感受着這難熬的窒息感。
大概真沒時間了。
許桃在生孩子,林嶼舟在等待,我不能給他們發消息,怕許桃分心,更怕她出事。
只能在手機裏留了一段話給他們。
然後,我又給謝斯年打電話,想最後再說一句話,算是有始有終。
可惜,他沒有接。
我又吐了血,鮮血慢慢回灌,我意識漸漸開始模糊,看不清前路與方向,只能隱約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還有無數焦急的腳步聲。
同一時刻——
許桃終於生下了那個調皮的小閨女,和在產房外的林嶼舟喜極而泣,躺在病牀上由着護士推着,說要來我病房,讓我看一看這幹閨女。
而Ţù₂謝斯年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可我感覺到很疲憊。
眼睛像是有千斤重,我睜不開,然後……永遠閉上了眼。
-6-
我死了,又好像沒死。
靈魂飄蕩在半空。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可現場太混亂,並沒有人注意到。
我就飄在病房,看着不遠處林嶼舟抱着懷裏的孩子,以及躺在病牀的許桃,正由護士推過來。
許桃明明還很虛弱,蒼白的臉看不見絲毫血色。
但還是興奮地看向女兒。
「蘇蘇要是看見她,肯定會很高興的。」
林嶼舟也點點頭,抱着懷裏的女兒,滿眼溫柔。
他們剛進入病房,許桃就喊了起來。
「蘇蘇,你幹閨……」
「病人經搶救無效死亡,確定死亡時間是上午十點五十八分,通知病人家屬……」
同一時間,對我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搶救的醫生,宣佈了我死亡。
許桃未曾說完的話,被醫生打斷。
「怎麼……怎麼可能?」
許桃瞪大了眼睛,豆大的眼珠直接砸在被褥上,死死抓着旁邊護士的手,止不住搖頭。
「剛纔蘇蘇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突然沒了。」
說話間,許桃聲音裏滿是哭腔。
她掙扎着從病牀上坐起來,試圖下牀,但又被護士摁了回去。
「你纔剛生產完,不能亂動!」
但許桃沒聽,還是用力扯開了被子,赤腳跑了下來,坐在牀邊看着我。
「笨蛋蘇蘇,你別睡啊?」
「不是說好要等等我,還要看一下你的好閨女嗎?」
「她很可愛,七斤二兩,肉嘟嘟的。」
「至少你先看一看她,看一看她……」
說到最後,許桃已經是泣不成聲,抱着我尚未完全失去體溫的屍體,痛哭不已。
我看着許桃哭泣的模樣。
想要伸手抱她,可手指穿過她的身體,我根本無法觸摸。
旁邊的護士想要拉她。
但林嶼舟衝護士搖了搖頭,同樣也紅了眼眶,抱着女兒來到我牀前。
「齊蘇蘇,你一點也不講義氣!」
聽到這話的我。
有些難過,也有些心酸。
如果可以的話。
我也希望自己能講義氣些,至少撐到能親眼看一看幹閨女,碰一碰她,最好還能再抱一下。
可惜,我的確是食言了。
病房裏,許桃哭泣和嬰兒哭號的聲音交織着,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專屬的電話鈴聲,許桃自然知道那是誰。
她哭到不能自已,但在聽到這鈴聲後,還是強忍着悲傷抹乾了眼淚,替我接通了那電話。
「蘇蘇,你找我有什麼事?姜姜最近情緒不太穩定,我這幾天估計都要陪着她,你在哪?明天我先去找你,我有事要和你說……」
「蘇蘇死了。」
沒等謝斯年把話說完,許桃突然出聲。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後,很快傳出來了一聲輕笑。
「許桃,我都聽見你孩子哭了。今天剛生的嗎?恭喜啊。你應該在醫院吧,蘇蘇應該也在醫院,聽你這語氣,她應該還是在生氣。明天我去找她,順帶給你的孩子包個紅包,蘇蘇是這孩子的乾媽,我自然是她乾爸。」
「我的孩子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許桃忍不住咆哮出聲,她的眼淚從臉頰上滑落,滴在我的手背上。
明明現在已經成了靈魂。
可還是感覺,手背剛纔就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
「謝斯年,我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恨你。我說了,蘇蘇死了,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謝斯年語氣有些不滿:「我知道你們關係好,可到底你們也只是朋友。我和蘇蘇以後纔是一家人,你不要老是挑撥離間。還有,別一天到晚把死掛在嘴邊,蘇蘇以前是個很大度的姑娘,我不想她跟着某人學壞。」
他剛說完,手機裏又傳來了盛姜姜的聲音。
「哎呀,斯年哥哥,我手指被刀割出血了。」
「怎麼回事……」
很快,我能感受到手機被隨意丟在沙發上的聲音,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聲響,伴隨着兩個人的低聲交談。
一個委屈巴巴哭着,一個有耐心哄着。
許桃像是聽不下去,直接掛斷了電話,生氣地將手機砸在牀面上。
「謝斯年!」
手指在牀上彈了一下,碰到了我的手指。
許桃憤怒的表情瞬間變得很慌張,伴隨着分外明顯的歉意,緊緊握住我的手,止不住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蘇蘇,我碰疼你了吧?」
我衝她搖頭:「都已經死啦,不會疼的。」
可惜她聽不見。
許桃握着我的手,又繼續說:
「笨蛋蘇蘇,你說說你,眼光怎麼就這麼差呢?」
我也是這麼覺得。
「遇到渣男,感情不順就算了。」
唉,這話就不好聽了。
「怎麼就不能長命百歲?無災無難呢?」
沒事,你們替我長命百歲,無災無難就好啦。
說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捂臉痛哭。
我心裏很難受,也想哭。
可我忘了。
一個已經被宣佈了死亡的人,只剩下靈魂,是不會再有眼淚的。
-7-
第二天,謝斯年的確來了醫院。
但並不是專門來找我。
盛姜姜不小心用刀割傷了手,傷口倒是不大,但她哭個不停。說什麼也要跟着來醫院檢查一下,謝斯年順着她,一直到做完各項檢查,才恍然想起來醫院的目的。
我的屍體暫時放在醫院的停屍房。
許桃昨天才剛生下孩子,就因爲我的離世痛哭一場,身體還在虛弱着。
見到謝斯年時,她抬手就將櫃子上的玻璃杯砸了出去。
「你怎麼還有臉來啊!」
謝斯年躲得很快,還不忘護着他身後的盛姜姜,看着許桃的目光,帶着忍耐和不滿。
「我知道你是蘇蘇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想和你鬧得太難堪。」
「但這不代表着,我事事都會縱容你。」
說話間,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碎掉的玻璃碴,轉身牽着盛姜姜的手,溫柔開口:「地上有很多玻璃碴子,你小心一點,別踩到傷了自己。」
盛姜姜乖巧點頭,還不忘看許桃一眼。
明明是一個智力有問題的女孩子,可偏偏在這一刻,我能看出她眼底的挑釁。
我就飄蕩在半空裏,看着他們緊握在一起的雙手。
如果我還活着。
看見這一幕,我估計會很難受,心口也會痛,眼淚也會不爭氣地往下掉。
還好,我已經死了。
死去的人,不會難過,不會心痛,更不會掉眼淚。
但許桃會難過。
尤其是看着眼前這一幕,她在爲我難過,猩紅的眼死死盯着謝斯年,質問他:「蘇蘇都死了,你居然還帶着這個女人過來,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到死,也要給我添堵嗎?
謝斯年皺着眉,語氣不太好:「蘇蘇呢?」
「她死了!」
剛抱着孩子走進病房的林嶼舟,很是平靜地開口。
謝斯年愣了一下,臉上的不滿之色更加明顯。
「你們夫妻一唱一和,有意思嗎?」
「齊蘇蘇不想見我?」
「那也沒有必要用這個藉口,她不是姜姜,用這種藉口來騙我,很無聊的。」
許桃聽着這話,直接被氣笑了。
「是啊,她不是盛姜姜,學不會天天纏着別人的未婚夫,噁心!」
突然被 cue 到的盛姜姜,當即就紅了眼,委屈到了極致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憐惜。
「斯年哥哥,許桃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如果因爲我,讓你們吵架,那肯定就是我的不對,我不想這樣。」
「斯年哥哥,我還是走吧。」
說完,她哭着推開謝斯年,捂着臉直接朝外跑了出去。
「姜姜!」
謝斯年喊了她一聲,可對方腳步未停。
他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紅包,看起來挺厚的樣子。
「我今天來這裏,一是給這孩子送紅包。二……是我要去外省一個星期,姜姜性子太倔強,我說好陪她在外玩一週,等結束後,她就不鬧了。你替我轉告蘇蘇,一週後我就回來,保證會好好跟她完成婚禮的。」
說完,他直接往外跑去。
跟那天在婚禮現場,拋下我去找盛姜姜時的場景,一模一樣。
許桃冷笑一聲。
看着空蕩蕩的病房門口,直接將紅包丟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婚禮?去陰曹地府舉行婚禮嗎?」
-8-
我的葬禮,是林嶼舟一手操辦的。
許桃身子還很虛弱。
但在我下葬那天,她還是撐着身子來到了現場。哭到不能自已後,又一路跟去了墓地。
天氣不太好,下了點小雨。
天邊烏壓壓的黑雲,讓人心裏喘不過氣。
許桃打着傘,抱着懷裏包裹得很嚴實的小餅乾,半蹲在我墳墓前。
「想了很久,還是打算把你葬在這裏。」
我和許桃的家鄉,星城。
當年爲了上 A 大,來了 A 市,這麼多年都沒離開。
現在,總算是回到了故鄉。
「我和嶼舟想了很久,你應該會更願意回到星城。畢竟這裏的回憶,都是好的。」
是啊,都是一些很甜蜜的回憶。
除了備戰高考的痛苦外,大多數回憶都是快樂的,幸福的。
我想飄到許桃身邊。
但想了想,自己現在這個狀態。
用老人的話來說——
小孩子的眼睛能看見一些成人看不見的東西。
所以我不敢離許桃太近。
怕嚇到小餅乾,這個我很喜歡的幹閨女。
許桃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不外乎是當年在星城,我們一起做過的那些傻事。
我就在旁邊靜靜聽着。
時不時點頭,又或者附和兩聲,雖然她聽不見。
可不知道爲什麼。
一陣風吹過,我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接着像是被拉進了深淵裏。天旋地轉後,等我再次睜開眼,就看見了面前的謝斯年和盛姜姜。
這些日子,我一直都跟在許桃身邊。
至於這兩個人,我一直很努力ṭùₘ想要忘記,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雖然,他們看不見我。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
沒來過,但我知道這是一個熱門的旅遊城市。
是我當初打算結婚後,和謝斯年度蜜月的地方,甚至還因此做了不少攻略,所以哪怕沒來過,卻還是很熟悉。
我看着面前的謝斯年,寵溺地護着在人羣裏跑來跑去的盛姜姜。
兩個人一起拍了許多大頭貼,又喫了當地美食。
謝斯年還給她買了一束花,說是要給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盛姜姜捧着花,滿眼都是感動。
直接俯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謝斯年愣了一瞬,可到底還是選擇縱容,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姜姜,不可以隨便親別的男生哦。」
盛姜姜點頭:「我知道,但斯年哥哥例外。」
聽着這話的謝斯年,似乎想要解釋什麼,可到底最後什麼也沒說出口。
他們玩了整整一天。
盛姜姜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一直拉着謝斯年,在這座城市裏跑來跑去,每到一個地方都不忘。
直到——
他們來到一家婚紗影樓前。
盛姜姜握着他的手,滿眼期待:「斯年哥哥,我想拍婚紗照,你可以陪我嗎?」
謝斯年眼裏有些猶豫。
盛姜姜又繼續說:「我都答應你了,等回去之後絕對不搗亂。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最後的小心願,陪我拍一次婚紗照嗎?」
「可是……婚紗照,只能跟最愛的人拍。」
謝斯年搖頭。
可到底我們多年情侶,我知道他這是已經開始動搖的表現。
盛姜姜乘勝追擊:「所以啊,我只跟斯年哥哥拍。哪怕斯年哥哥最愛的人不是我,我也只是想要留下這些照片,就這麼點小心願,哥哥也不能滿足我嗎?」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
而面前女孩的淚,滴在他的手背上,應當是有些灼熱的。
所以謝斯年點了頭。
「好,下不爲例。」
就這樣,我看着他們十指緊扣,歡歡喜喜走進了婚紗影樓。
他們試了一套又一套婚紗,選用了最高規格的套餐。
在盛姜姜的軟磨硬泡下,謝斯年陪她玩了一場結婚的過家家遊戲。
我看着那些花瓣散落,花瓣穿透我的身體,然後掉落在地,就如同我一樣,沒有人發現。
我看着臺上的兩人,突然覺得很諷刺。
而做完這一切的謝斯年,在目送盛姜姜去換衣服後,在草坪上長舒了一口氣。
接着掏出手機,打開了和我的聊天界面。
聊天內容,還停留在一個月之前,是我們在商量婚禮最後的細節。
他眼裏突然出現了一抹愧疚。
接着點開語音電話,但我的手機在許桃那裏,而這個時間點,她應該在房間裏休息。
沒人接聽手機。
謝斯年又打了一遍,依舊無人接通。最後才放棄,選擇給我發了一段語音。
他按一下錄音鍵,說:「蘇蘇,等再過幾天,我就回 A 市,這次不會再有人破壞我們的婚禮。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愛你,永遠都愛你。」
聽到這話,我卻莫名想笑。
前一秒還跟別的女人拍婚紗照。
後一秒,大概是覺得良心難安,所以纔給我發信息說愛我。
忽然想起了以前看過的那些情感帖子。
有人說——
如果一個男人,突然之間發信息或者打電話對你表明愛意,突如其來的舉動,十有八九是在外面做了虧心事,想要用這口頭上的表白,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謝斯年,挺符合這段話的。
我伸手碰了碰心口。
還好,我現在不會難過,一點也不難過。
-9-
之後幾天——
我嘗試了各種辦法,但始終都不能離開謝斯年太遠。
沒有辦法。
我整天就如同遊魂一般,哦,我本來就是遊魂,跟在他身邊,看着他和盛姜姜去做那些曾經我在攻略上所寫的所有事情。
每多看一秒,我就覺得從前的自己有多可悲。
始終覺得喜歡別人的前提,是信任。
所以我很信任謝斯年,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說家裏有個妹妹,因爲她而導致智力低下,所以心懷愧疚,纔多了幾分照拂。
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感情。
我信了他的話。
可現在,血淋淋的事實擺在我面前。
畢竟沒有哪家的兄妹,會一起去拍婚紗照,會住在酒店同一間房裏,甚至睡在同一張牀上。
哪怕什麼都沒做,可抱在懷裏哄睡的動作,就已經足夠逾矩了。
好在,一週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謝斯年回到 A 市,許桃和林嶼舟也從星城回來。
而剛回到 A 市的謝斯年,第一時間就去了醫院,可被通知許桃早已出院。他打我的電話沒打通,又撥打了許桃的,依舊無人接聽。
如果我猜得沒錯,小桃子肯定已經把他給拉黑了。
所以謝斯年又來了許桃家。
我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所以買的房子都隔得不遠,而又因爲我的關係,謝斯年也來過許桃家好多回。
謝斯年在保安那裏混了個臉熟,輕而易舉進了小區。
沒等上樓。
就在一樓大廳遇見了許桃,以及抱着孩子的林嶼舟。
他們應該是剛從星城回來,沒想到會這麼巧,恰好就在這裏遇見。
「許桃,我給蘇蘇打了很多電話,她都沒有接。」
謝斯年舉着手機,眼裏帶了一絲責備。
許桃冷笑一聲:「她都死了,還怎麼接你的電話?你倒是可以去陰曹地府親自見她,怎麼樣?」
我的小桃子,還是一如既往地護着我。
「許桃,你別太過分了!」
謝斯年依舊不相信我已經死了。
他皺着眉,努力按壓着內心的不滿,隨即又將目光落在林嶼舟身上。
「嶼舟,你跟我說句實話,蘇蘇到底去哪兒了?」
林嶼舟低頭哄着懷裏的娃,眼神冷冷的。
「桃子說了,可你不信,那問我幹什麼?」
「不是,是你們說得太荒謬了!」
謝斯年聲音驟然拔高,嚇得小餅乾哇哇大哭起來。
我想哄,可是又不敢靠太近。
「謝斯年,我最後再說一遍。齊蘇蘇,那個死心眼的丫頭,在你給盛姜姜過生日那天,就已經去世了。死在醫院裏,孤零零的,就連我……我也沒有陪着她。」
說到最後,許桃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但她這次堅強了些,沒有在謝斯年面前掉眼淚,而是一把拽過他的手腕,把他往外拉。
謝斯年不解:「你要幹什麼?」
「你不是不信嗎?正好對面就是派出所,你可以去查一下,查一下齊蘇蘇這個名字,查一下……她是否還活着。」
我已經去世一個多星期,早就銷戶了。
謝斯年還是不信,甚至有些生氣,大步朝外走。
「去就去,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些無聊的把戲,究竟要玩到什麼時候!」
就這樣,我看着他們一路跑來了派出所。
謝斯年越想越生氣:「你們女孩子,就喜歡玩這些無聊的把戲!」
這句話,氣得小桃子差點掄起了拳頭。
要不是旁邊有警察看着,她肯定不會控制自己,而是選擇一拳砸下去。
我沒有親人了。
就連葬禮,也是兩個最好的朋友替我辦的。
所以在表明來意和身份後。
系統打開,我的信息一點點出現在電腦屏幕上。
謝斯年盯着電腦屏幕,邊看邊說:「我倒是想看看,等待會兒信息調出來,你們還有什麼……」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屬於我的信息上,我是已去世的狀態。
-10-
在此之前,他或許可以一直不相信。
可現在事實擺在他面前。
謝斯年,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信息,滿眼不可置信。
「怎麼、怎麼可能?」
許桃冷笑,從包裏拿出來了一沓單子,直接拍在他臉上。
「蘇蘇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月,這裏面的每一張單子,你都可以仔細看看。謝斯年,我之前一直都說蘇蘇眼瞎,其實我眼睛也挺瞎的,怎麼沒看出來你是這樣子的賤人呢!」
說完,許桃大步往外走,林嶼舟抱着孩子緊隨其後。
我也跟着離開。
好在這次,沒有莫名的禁錮,我終於可以離開謝斯年了。
可還沒有走進小區。
謝斯年就追了過來,他一把拉住許桃的袖子,眼裏帶着巨大的恐慌和哀求。
「許桃,她在哪?墓碑在哪?在哪?」
許桃推開他,反手又甩了他一巴掌。
「謝斯年,像你這樣的爛人,有什麼資格知道她的墓碑在哪?」
我知道許桃的脾氣。
她選擇帶着我的骨灰回星城,就是不願意讓謝斯年找到我,擾了我的清靜。
謝斯年還在不斷哀求。
「求你,求你告訴我,求你告訴我她在哪好不好?」
「不好!」
許桃大吼一聲,同樣也紅了眼眶。
「蘇蘇活着的時候,你整天和你那個妹妹糾纏不清。現在她死了,再也不會出現了,你和你那個好妹妹,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多好啊!」
說話間,天邊電閃雷鳴。
許桃仰頭看了一下天空:「這雷要是能劈死你就好了。」
我也這麼覺得。
-11-
我跟着許桃看了天氣預報。
最近一個月。
A 市的天氣都不會太好,整日下雨會成爲常態。
謝斯年不肯離開。
許桃就跟他說:「那你就在這小區裏站着,等什麼時候我心情好了,我就告訴你蘇蘇在哪。」
大雨滂沱,謝斯年就站在小區廣場上。
雨水沖刷在他身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打着傘,有的人互相咬着耳朵,也有懵懂的小孩捂着嘴驚呼一聲:「哪來的傻子,不回家躲雨!」
許桃家的陽臺,剛好能夠看見謝斯年站的位置。
她手裏抱着我們的合照。
站在陽臺上,看着下方的謝斯年。
「笨蛋蘇蘇,他已經在下面守了好幾天了,就想知道你埋在哪。可這有什麼意義呢?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又做給誰看呢?」
她頓了頓,又低頭看着我的照片。
「記住啊,男人多花言巧語。我願意爲了你去信唯心主義,如果有下輩子,你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再被騙了。然後,幸福健康一輩子,好嗎?」
我就站在她面前,衝她輕輕點頭。
「好,你也一樣。」
幸福健康,一輩子的那種……
謝斯年在樓下守了幾天,接連的大雨讓他高燒,最後暈倒在了那個廣場上。
有好心人把他送去了醫院。
可沒過多久,他穿着病服又跑來了小區,還在那個位置站着。
接着又一次暈倒,又被送去了醫院。
他再次偷跑出來。
循環反覆,一直到一個多月後,A 市終於放晴。
許桃也過完了月子。
她和林嶼舟最近在收拾房子。
林嶼舟的工作,剛好在星城那邊有一個很好的發展前景。
至於許桃,也說想回去了。
所以他們決定搬家,把現在這套房子賣掉,回星城重新買一套房。
房子早早就掛在了網上。
地段很好,想買這套房子的也不少。
許桃挑了一個價格合適的,爽快地簽了合同,說好在月底就搬走。
到了時間,東西一趟趟搬下去。
許桃抱着小餅乾,下樓來到了謝斯年面前。
謝斯年一看見她,滿眼懇求:「我已經在這裏等了好多天,許桃,求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她在哪裏。」
許桃笑,一邊笑一邊哄着懷裏的孩子。
「可我還不想告訴你。」
「許桃,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告訴我蘇蘇在哪?」
謝斯年只差沒有跪下來。
許桃依舊搖頭。
「我以前聽過一句話,說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萬根針的。謝斯年,像你這樣的人,就該吞一萬根針。」
「可你除了做表面功夫,真的敢吞嗎?」
說完,她轉身離開。
-12-
當天,許桃就和林嶼舟回了星城。
走得悄無聲息。
謝斯年得到消息時,許桃和林嶼舟早就人去樓空。而買下那套房子的人,也並不知道許桃要去哪裏。
他找了好久,也想過他們回了星城。
可如同大海撈針般,找不到半點蹤跡。
城市很大,大到想在茫茫人海里尋找一個人的蹤跡,難如登天。
城市也很小,小到一個轉身,就可以看見不想見的人。
我的靈魂依舊存在。
不知道爲什麼,我現在只能跟在許桃身邊,一點點試探地靠近小餅乾。
在確保她不會被我嚇到後,纔會放心大膽地在白天靠近她。
就這樣,時間一晃過去了兩年多。
小餅乾會走路後。
就不要人抱,跌跌撞撞,稍有不留神,腦袋就會在地上磕個包。
但還是不服輸。
推開許桃的手,撒着腳丫子亂跑。
我每天就看着她一點點長大。
那些存在記憶深處的人和事, 開始逐漸變得模糊, 偶爾聽許桃提到謝斯年這個名字時, 我都需要反應好久, 才能想起他是誰。
又過了大半年。
我覺得自己始終記得一切的事。
又好像,很多不記得了。
許桃抱着小餅乾, 又一次來到了我墓前,她在墓碑上放了一束我最愛的花,給我帶來了很多我愛喫的東西。
而上一次放的花,甚至還沒來得及枯萎。
「笨蛋蘇蘇, 我又來見你啦!」
她笑:「你有沒有想我啊?還有小餅乾,我們都很想你。」
想, 特別想。
許桃:「前段時間,我去了趟之前的高中。碰到了以前的班主任,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 在學生面前板着一張臉, 說什麼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但他看見我, 笑得很開心,還問我, 問我齊蘇蘇呢?他說,他那裏還扣着你許多漫畫書, 說要是有時間, 你都可以拿回去。」
他每次都這麼說, 可我每年回去一次,他就只還我一本。
許桃:「還有, 那個謝斯年。A 市的朋友告訴我, 他好像真瘋了。居然在網上直播, 說自己是個負心人, 要吞一萬根針, 向心愛的人贖罪。然後真的端了一大盆針,一根一根吞,那些針劃破了他的喉嚨,人也沒了。我之後搜了一下那個畫面……有些瘮人。」
謝斯年, 是誰?我想不起來了。
許桃:「至於那個盛姜姜,目睹了謝斯年的死, 本來智力就有些問題, 這下子徹底瘋了, 天天在大街上隨便拉人胳膊喊斯年哥哥,被當成女流氓打了好幾回。」
盛姜姜,我也記不起來了。
最後,許桃伸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又懷孕了。」
希望還是幹閨女,乾兒子也好。
許桃眼淚滑落, 伸手輕撫着墓碑上我的照片, 緩緩開口。
她說:「要不,你委屈一下, 投胎來當我的寶貝閨女唄?我保證會對你很好很好, 不讓人欺負你, 我和嶼舟一起保護你,好不好?」
我看着她,忽然心口一陣悶痛。
這是我自從去世後, 一直都未曾有過的還屬於人的感覺。
我蹲下來,藉着風觸碰她的臉。
「那就,一言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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