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地球最終直播

小時候傻,以爲電視劇都是偷拍的真事。
所以我每天都和太陽公公問好,希望屏幕外的觀衆能喜歡我。
長大後我把這事發在網上,網友笑瘋了,羣嘲我沒常識。
結果第二天,高緯度外星人不裝了。
直接攤牌說地球是祂們的實驗星球。
所有人類的一舉一動都在被全程直播。
而我作爲直播中唯一一個每天和鏡頭打招呼的人類。
意外收穫一批高緯度外星「媽媽粉」,成了「星際閨女」。
網友:不兒,你們看不出來嗎?她最裝了!
外星觀衆:你懂個屁,我們從小看她長大的,她這麼乖,能有什麼壞心思?
……
一覺醒來,世界變天了。
當人類仰望天空時,頭頂的不再是星辰與宇宙。
而是高維生物爲地球定製的多維直播攝影棚。
在經過一世紀多的觀察,高維生物得出結論:
人類自私、貪婪、殘忍且不知悔改。
屬於宇宙害蟲,不配存在。
但高維生物決定給人類最後一個機會。
由外星觀衆投票,從地球各國選取一男一女代表人類美好品質的選手。
參與四輪史無前例的「小遊戲」,在全星際同步直播。
若兩名選手全部死亡,所歸屬的國家就會被立刻滅國。
而我歸屬於華國。
代表的是品質是。
善良。

-1-
睜開眼,我的心就沉下去。
只見純白的地面上站滿了人,有男有女都是異國面孔。
每個人都穿着統一的白色運動服,胸前印有國旗。
以及在右臂上,那宛若金屬勳章的品質。
「華國女人?」
一個操着奇怪口音的聲音傳來,明顯是經過某種自動翻譯處理。
我轉過身,卻見說話的是一個亞洲面孔的寬肩男性。
看他胸前的國旗,是翰國的選手。
而他的品質是——【樂觀】。
男人同樣上下打量我。
「你的品質是……【善良】?噗,無用的東西!」
他大聲嗤笑,逼近一步。
「不如第一輪就解決掉你,給我偉大的祖國減輕負擔怎麼樣?」
我正警惕後退,又聽一道男聲冷冷插入:
「我勸你最好閉嘴。」
我回頭看去,赤紅的華國國旗便映入眼前。
而它的主人站姿挺拔,眼神凌厲。
勳章標着品質是。
【忠誠】。
「西八,又來一個華國小子,你以爲你應付得了我嗎?」
翰國的【樂觀】滿臉挑釁,又邁前一步。
「夠了,別這麼着急。」
這時,一旁的瑛國男選手站了出來,右臂上的品質是【冷靜】。
他指向頭頂:「那些東西還在看着。」
所有人望去,卻見天花板突然變成了透明的。
數不清的星球懸浮在宇宙深空,彷彿無數雙眼睛在觀看。
而在那些轉動的眼珠上,無數經過翻譯的金色彈幕不斷閃現——
【嘖嘖嘖,地球人果然暴力,瞧瞧纔多久就想打起來】
【華國組的人齊了,不知道他們能活到幾輪……】
【翰國男選手也太高調了,果然『樂觀』啊】
【嗚嗚我家棗寶寶看着好乖!啊啊麻麻愛你!!】
我:嗯嗯嗯?
最後閃過的一條是什麼東西?
這翻譯是不是有點太本土化了?
與此同時,一道機械音在空間上空響起:
「歡迎來到《地球 online 最終直播》。」
「第一輪遊戲將在三十分鐘後開始。」
「遊戲名稱:跳格子。」
「遊戲要求:努力存活。」
「遊戲輔助:隨機生成臨時異能。」
話音剛落,一圈半透明光環就出現在每個人的左手腕上。
我驚奇地瀏覽上面的屬性面板。
【當前狀況
倒計時間:29 分 11 秒
剩餘國家:193/193
剩餘人數:386/386】
【基礎屬性
體力:C(缺乏鍛鍊,不過至少能自己走路,值得欽佩)
力量:D(和狗幹架都幹不過,擰個瓶蓋導致手指骨折)
敏捷:B(動作還算靈活,據說是爲過年搶紅包鍛鍊的)
精神:S(社恐性格造就,熬夜看小說打遊戲從不喊累)
智力:A(知識儲備意外可觀,可惜考不到編上不了岸)】
我:「……」
好多字啊,應該沒偷摸罵我兩句吧?
我繼續往下看。
【隨機異能
1.治癒之手(固定異能):治療他人傷勢,但會消耗自身體力
2.死亡感知(可被掠奪):預感他人死亡,冷卻時間三個小時
3.生……】
「我叫周凡。」
身旁的男人忽然開口:「我的異能是力量強化和近身攻擊之類,你呢?」
周凡四下觀察,又補充道:「這裏人多口雜,不用說得太仔細。」
我垂下手腕,平復心緒良久才能回答:「顧棗,能力是……治癒系和預知危險。」
周凡點頭,露出一個有些生硬的微笑:「我們配合起來應該不錯。」
我也勉強微笑,心情更復雜了。
幾分鐘前,我和周凡還是 14 億人口裏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轉眼間,我們就要成爲並肩作戰甚至同生共死的隊友。
肩負着整個華國的命運。
「蘇卡不列,還有三百多號人!就不能先淘汰幾個嗎?!」
珴國男選手不耐嚷道,他將拳骨捏得咔啦咔啦響。
胸前的三色國旗也隨着發達的肌肉而鼓動起伏。
而在他的右臂上,名爲【熱烈】的品質折射光芒。
「我同意。」
鎂國的女選手懶洋洋接話,她的品質是【無畏】。
【無畏】掃過在場每一個人:「遊戲開始前,不如先來熱個身?看看誰最強誰最弱。」
「別這樣吧。」琺國的女選手蹙起眉:「很多人還沒找到自己國家的隊友……」
而她還沒說完,【無畏】已經出現在她身後。
——是瞬間移動。
「太慢了。」
【無畏】冷笑着掐住琺國女選手的脖子。
下一刻,一道藍色的能量盾驟然出現,硬生生將兩個女人隔開。
出手拉架的還是之前的那個瑛國男選手【冷靜】。
「省點力氣。」他說,「後面還不知道有什麼在等着我們。」
【無畏】瞪了他一眼:「多管閒事的瑛國佬,泡你的茶包去!」
【冷靜】嘆氣:「刻板印象,我並不愛喝茶。」
「倒計時——十分鐘。」
機械音再次在上空響起。
氣氛驟然緊張。
此時的空間內,選手們基本已經找到了各自的同胞。
男男女女並肩而立,都停止了移動,正警惕地低聲交流。
「倒計時——一分鐘。」
周凡同我低語:「顧棗,你有什麼打算?」
我捏緊手心的冷汗,想了想:「我想等他們先打起來,消耗越大越好。」
「好。」周凡點頭,又提醒道,「小心日㤓國的選手,他們剛纔一直看過來。」
「倒計時——三十秒。」
鎂國的女選手【無畏】和珴國男選手【熱烈】開始走動。
一步一步彷彿狩獵,在尋找最佳的進攻位置。
而軸心三國的選手也不約而同地聚在一塊,似乎已經達成某種共識。
其餘國家的男女選手也紛紛背對背站立,彼此守護。
唯獨珴國的女選手獨自站在角落,徽章上的品質是【寬容】。
她靠着牆,低着頭,似乎對被隊友【熱烈】拋下這事也不在意。
對上我的視線,她靦腆地笑了笑,看上去無害極了。
「倒計時——十秒。」
我深吸一口氣。

-2-
(華國):太顛了!外星人都是癲公癲婆嗎!玩玩遊戲就滅國?
(華國):看看人家鎂國的【無畏】多強勢,咱國家的女選手也太弱了吧,急死我了!
(華國):她好像叫什麼『顧棗』?完全沒聽說過,哪兒來的無名小卒啊
今年 14 歲的顧檸剛打開全球匿名論壇,就氣得兩眼一黑。
她忍不住打字回覆——
【華國】:你行你上啊,幹嗎都攻擊顧棗,胳膊肘往外拐很驕傲嗎?
(華國):樂,這纔剛開始呢就飯圈化了?你和那個顧棗是親戚?
顧檸的手更抖了。
她又抬頭看了眼電視裏被強制直播的畫面。
忍不住懷念一週前,那時無論現實還是網絡都風平浪靜。
直到外星人突然現身併發布最後通牒。
如同一個重磅炸彈,把全人類的心態都炸了個稀巴爛。
顧檸還記得當天的微博一分鐘內癱瘓六十次。
網上也吵了整整一週,熱搜詞每次刷新都在變:
#外星生物真的存在#
#地球 online 直播#
#實驗星球#
#滅國是真滅嗎#
#高緯度是什麼意思#
#品質投票#
#顧棗是誰#
而顧檸只能理解最後一個詞條。
因爲顧棗就是她姐姐,親姐。
顧檸從沒想過顧棗會被選中,畢竟正如匿名網友所說的。
她姐姐就是個默默無名的普通人。
怎麼就會被外星人票選出來代表【善良】?
還要代表他們的華國去玩那麼危險的遊戲?
顧檸大腦一片空白,只能繼續看向手機裏的全球論壇。
(珈拿大):所以遊戲最後只能活下一對男女一個國家?太殘酷了!
(以色烈):僅剩一個國家作爲人類的諾亞方舟……就像聖經裏那樣
(翰國):贏到最後的國家一定會是我們大翰國!!
(瑛國):愚蠢的鎂國女人,大腦裏只有刻板印象,大瑛帝國永存!
(印渡):快看,論壇頂端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外星分區?但顯示『人類禁言』?
(搬運工):人類好,這裏是外星彈幕搬運工,只傾聽,不批判
(搬運工):快開始遊戲吧,地球人類的醜惡本性已經暴露出來了
(搬運工):讓我們看看,這些代表人類美好品質的選手們,在真實的生死考驗面前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搬運工):棗棗寶寶看這裏!棗棗勇敢飛!麻麻永相隨!!
(華國):真是夠了,都說了這麼嚴肅的場合禁止飯圈娛樂化!
(華國):等下,那是搬運來的外星彈幕?是外星人發的?
(華國):棗棗寶寶……不會說的就是我們國家的顧棗吧?
(華國):????
(挨及):誰的母親串到外星頻道去了?怎麼做到的,求教程
屏幕外的顧檸也是一愣。
棗棗……不會真是她姐姐吧?

-3-
「遊戲開始。」
電子音剛落,【無畏】就消失了。
幾乎同時,一道慘叫響起。
琺國女選手捂着脖子倒下,鮮血從指縫間噴湧。
琺國的男選手沒想到【無畏】還會出手,拼命想給隊友止血。
但【無畏】的右手分明化作了獸爪,那一擊直接切斷了頸動脈。
沒有任何挽回的可能。
開局就失去同胞和祖國一半生存機會的琺國男選手憤怒地吼叫,雙手接着燃起熊熊火球。
而【無畏】早已大笑着瞬移,在場中無差別攻擊。
——當第一滴鮮血落下,戰火儼然點燃。
珴國男選手的肌肉如氣球般誇張膨脹,蠻牛般衝向軸心聯盟。
角落的【寬容】也終於抬起頭,她笑容靦腆,雙眼卻變得漆黑。
詭異的黑霧從她腳下擴散,但凡碰到的人都會被腐蝕。
瑛國的【冷靜】勉強用能量盾擋住黑霧,但盾牌表面已經開始溶解。
我與周凡趁機後退,避開那混戰中心。
這明明是個「跳格子」的遊戲,此刻卻誰也沒工夫注意腳下。
而腕錶上的剩餘人數也在飛快下跌。
甚至已經有國家被消滅。
陡然間,腳下的純白地面劇烈震動。
一道道裂縫如蛛網般迅速蔓延,又在頃刻張開漆黑大口。
幾個站在裂縫上的選手毫無防備,尖叫着墜入深不見底的虛空。
「啊!救命啊——」
我下意識抓住旁邊一個重心不穩的女選手,將她拉了回來。
「謝謝謝謝……」
女選手不停道謝,我這纔看清她的珈拿大國旗和【智慧】勳章。
可緊接着,她身邊的男隊友就猛地朝我抬起雙手。
掌心的大力推向我,與他扭曲的表情一樣兇狠。
叫我心臟驟停一秒,根本來不及反應,直接撞向裂縫。
即便身邊的周凡眼疾手快,朝我伸出手。
可還是太晚了——
「顧棗!!」
就在這時,我右臂上的【善良】徽章突然亮起耀眼的光芒。
一股溫暖的能量湧入,給我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同時珈拿大男選手的徽章則開始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啊!」他整個人像是被電擊一般彈起來。
而我則憑着那股力量,腳後跟在裂縫邊緣發力。
以一種完全不科學的姿勢,硬生生把自己的上半身從深淵裏撐起來。
周凡也立刻抓住我的手,將我一口氣拉到安全地區。
哪怕雙腳重新站穩,我的心臟還在狂跳。
也這纔看清那個珈拿大男選手右臂上的品質。
——是【感恩】
還真夠諷刺。
直到確認我沒事,周凡才鬆開手,劍眉墨眸已然沉下:「恩將仇報的東西……」
他抬手御空氣爲劍,大步走向那被電到抽搐的珈拿大男選手。
然而下一秒,一股奇異的引力場遽然降臨。
「夠了!都給我住手——」
周遭的重力好似被加強十倍,混戰的人羣一下全被壓制在地上。
唯獨徳國的男選手還屹立在原地,品質爲【沉着】。
——是他發動了異能。
整個空間戛然安分。
【沉着】神情嚴肅:「再這樣內訌下去,所有國家都會在第一輪滅亡!」
我趴在地上喘息,注意到【沉着】的下顎咬緊,脖頸上爆出青筋。
顯然這種羣控異能的確強大,但他也壓制不了多久了。
「【沉着】說得對,地面正在隨機塌陷。」
瑛國的【冷靜】接口道,他手裏的藍色能量盾已經被腐蝕出一個大口子,「我建議先停止互鬥,搞清楚遊戲規則。」
但除此之外,沒人再表態。
畢竟這種時候誰先放下武器,誰就可能成爲下一個待宰羔羊。
我與周凡對視一眼,他抿脣點了點頭。
於是我第一個開口:「華國贊成。」
空氣寂靜了三秒。
接着又兩道女聲響起。
「珴國贊成。」「鎂國贊成。」
日㤓的男選手緊跟着出聲:「我們代表日㤓國贊成。」
「我代表印渡國贊成!」
「我們贊成……」
「我國也……」
霎時間,引力場解除了。
衆人終於能從地上爬起身,謹慎地彼此拉開距離,但也沒再相互攻擊。
「那、那個,各位,打擾一下,我、我有個發現……」
之前被我救下的珈拿大女選手顫巍巍舉手:「就、就是,我們右臂上的『品質』不僅是一個徽章,好像還是一種規則——」
與此同時,她右臂上的【智慧】散發出淡淡光輝,讓她的話語更加流暢。
「在特定情況下,如果我們的行爲符合我們的品質,就有可能會獲得某種力量,而當我們的行爲違背自己代表的品質,就會受到懲罰。」
聞言,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勳章,表情各異。
我也不由得挑眉,如果規則當真,那就解釋了我剛纔……
但是,善良?
地面的震動已經停止了有一會,裂開的塊塊格子彷彿蛀牙上的蟲洞。
【當前狀況
剩餘國家:190/193
剩餘人數:369/386】
我垂下手腕,到目前爲止已經死了 17 人。
消失了三個國家。
而這還只是剛開始。
「呃啊!西八——」
卻聽不遠處又一聲哀嚎,翰國的【樂觀】捂着腹部在地上打滾。
而在他的小腹上,分明被黑霧腐蝕出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洞。
「喂!珴國女!你不是答應了停戰嗎?」
有人怒道。
【寬容】無辜地眨眼:「可是他先用隱身異能想偷襲我的。」
「來人啊!」翰國的女選手急得雙眼通紅:「有誰救救我們?!」
沒人應答,甚至有選手後退一步,不忍去看。
而出乎意料的。
我舉起了手。
「我的異能是治癒之手。」我猶豫道,「能治療傷勢……但會消耗自身體力。」
聽見這話,許多眼睛都亮了起來,好似雪夜裏的餓狼。
周凡下意識拔劍擋在我身前。
「不行!」
翰國女選手也意外地擋在了【樂觀】身前:「之前歐巴明明對你……」
她還記得遊戲開始前她的隊友是怎麼對我大放厥詞的。
我嘆息一聲,側身展示自己右臂上的【善良】徽章。
「理由就是這個。」我說,「我只是不想見死不救,但選擇權在你。」
看清我的品質,翰國女選手明顯鬆了一口氣。
「那……那好吧,就,拜託你了。」
我點點頭,在周凡複雜的注視中走到【樂觀】身邊蹲下。
他的肺部被黑霧腐蝕穿孔,瞳孔已經渙散了。
我將左手搭在他的胸口,閉眼深呼吸。
溫暖的金光隨即從我的掌心溢出。
我能感覺到他的心臟在一點點恢復活力。
睜開眼去看,小腹上的血窟窿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周圍人不禁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等待奇蹟發生。
但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的臉色逐漸蒼白,額頭滲出冷汗。
「顧棗,你別逞強……」
周凡過來想阻止我,卻被翰國女選手死死拽住。
「讓她堅持一下,還差一點了!」
可話未落音,我「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樂觀】的眼睛也猛然睜大,隨後頭一歪,徹底失去了神采。
「歐巴——!」「顧棗!」
周凡立刻扶住我,神情焦急:「你還好嗎?有哪裏不舒服?」
我虛弱搖頭:「對不起……他傷得太重了,我的能力不夠……」
「這不是你的錯。」周凡皺眉打斷我,「你已經盡力了。」
我抿脣垂頭,神情自責。
「噢,真可惜啊,華國的【善良】。」
鎂國的女選手【無畏】不知何時瞬移過來。
她意味深長地打量我:「你沒能『救』回人,你的品質怎麼沒懲罰你?」
這時,珴國的【寬容】從身後無聲湊近她,朝她耳後吹氣。
【無畏】頓時瞬移到一邊,做出防禦姿態。
「【無畏】被嚇到了。」【寬容】依舊笑盈盈:「你的懲罰呢?」
【無畏】嘖了聲,朝她豎起一根中指:「魔女。」
接着就又瞬移不見。
【寬容】委屈地輕聲嘀咕:「我不是魔女,我是娜塔莎……」
而我安靜靠在周凡身上,沒工夫搭理其餘人。
因爲在我的視野裏,腕錶投射出的面板分明變成——
【基礎屬性
體力:B(恭喜升級)
力量:C(恭喜升級)
敏捷:A(恭喜升級)
精神:S+(恭喜升級)
智力:S(恭喜升級)】
【隨機異能
1.治癒之手(固定異能):治療他人傷勢,但會消耗自身體力
2.死亡感知(可被掠奪):預感他人死亡,冷卻時間三個小時
3.生……
大腦和感官隨着屬性升級而變得愈發清晰。
我接着上次被周凡打斷的地方繼續看下去。
3.生命汲取(附贈異能):通過接觸吸收他人的生命強化自身
4.隱匿幻影(已被掠奪):使自身透明化,時長依據體能而定】
我是被外星觀衆票選出來【善良】
那麼現在最大的問題是。
我根本就不善良。

-4-
(珈拿大):天吶好險,我們的【智慧】差一點就掉下去了
(華國):那個顧棗有病吧!怎麼誰她都要救啊?
(華國):真無語,顧棗自己要當好人,別連累我們周凡好嘛……
(華國):就是,萬一把周凡也拽下去,整個華國都要被她的聖母心害死了!
(珈拿大):我們國家男選手的品質居然還是【感恩】,我感到臉上發燙
(華國):末日先殺聖母這句話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看着滿屏的指責,顧檸都快急哭了。
她抖着手想打字,想爲姐姐爭辯,可是眼睛又不敢離開電視屏幕太久。
生怕下一秒顧棗也會像那個琺國姐姐一樣毫無預兆地被誰殺死。
顧檸只能小雞啄米一樣不斷抬頭看電視,低頭看手機。
祈禱能有人出來幫顧棗說哪怕一句話。
(搬運工):人類好,這裏是外星彈幕搬運工,只傾聽,不批判
(搬運工):甚至用不着遊戲,你只要把人類放在同一個空間,他們就會自相殘殺了
(搬運工):有誰看清第一個被殺死的人類女性的品質是什麼?
(搬運工):是【公平】
(搬運工):啊,精彩
(翰國):歐巴別死!撐住啊!!
(翰國):西八!搞什麼,華國的那個顧棗真是個廢物!
(翰國):救不了人還逞強,就是這個蠢女人害死我們國家的選手!
(華國):……?
(華國):大廈避風了吧
(華國):笑死,真分不清大小王了,顧棗好心救人你們還倒打一耙
(日㤓):這就是翰國,農夫與蛇的最好寫照
(華國):活該懂嗎?那賤男齷齪事做盡這就是報應不爽
(華國):你們的【樂觀】死了,你們的國家也快了
(華國):顧棗爲救你們的選手都吐血了你們還想怎樣,讓顧棗把血抹在你們國家的墓碑上好嗎?
(印渡):華國人罵人好難聽……
(華國):難聽就對了,再叭叭連你一塊罵
(印渡):……
(意達利):大家別吵了,快看直播,又有新情況了!

-5-
又經過三回合的「跳格子」。
在犧牲 34 人,滅亡了 12 個國家後。
衆人終於摸清楚了遊戲的基本規律:
每隔 5 分鐘,地面都會隨機塌陷 10%。
而那就是選手需要「跳」開的「格子」。
於是每個國家的男女選手都保持一定距離而站。
以免兩人同時掉進一個格子導致團滅,也能在對方踩到格子時儘可能救援。
「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要制定一些基本規則。」
徳國男選手【沉着】繼續道:「規則一,不得在休息時間發動攻擊;規則二,不得多人圍攻單人;規則三,發現新的遊戲機制要立即共享。」
「規則?笑話!」珴國男選手【熱烈】鼻孔噴氣:「在這種生死遊戲裏,唯一的規則就是活下去!」
珈拿大女選手【智慧】焦慮地咬指甲,小心翼翼地插話:「可、可根據我的計算,預估不到 24 小時,整個空間將只剩下現在的 1%,如果這輪遊戲一直不喊停,到最後整個地面都會消失,那麼、那麼……」
她說不下去,答案也不言而喻:
那麼誰也逃不掉,所有人都會死。
「不會的。」
周凡忽然開口,聲音冷靜而堅毅,「一個遊戲如果沒有破局之法,就不算真正的遊戲,也是遊戲策劃者的失敗。」
他抬頭看向宇宙:「既ṭũ̂₈然祂們自稱高維生物,就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所以一定還有什麼通關方法沒被我們發現。」
周凡的話稍微安撫了衆人的絕望情緒。
也似乎是爲了響應,上空再次響起冰冷的機械音:
「新增規則:每死亡一人,地面將延遲塌陷 10 分鐘。」
——死寂。
在場每個人的內心都凝固了一瞬。
這分明是在暗示選手通過殺戮換取生存時間。
「解法這不就來了!」【熱烈】猛然掐住身邊西斑牙男選手的脖子。
但轉瞬間,一股重力場和半面能量盾就將他整個壓制在地。
是【沉着】和【冷靜】同時發動了異能。
規則與秩序剛剛建立,不能就這麼被破壞。
「你們這些懦夫!」【熱烈】在地上掙扎,不滿咆哮:「你們的猶豫只會給你們的國家帶來滅亡!」
「說得對啊。」【無畏】在一旁煽風點火,「而且五分鐘快結束了哦,要不在這次塌陷前試試新規則?」
【冷靜】瞪她:「別起哄,就算你把這裏的所有人包括你隊友都殺了,最多也只能換得 3680 分鐘,相當於兩天半,那之後呢?」
「切,無趣的瑛國佬。」【無畏】攤手:「對我來說,表面的合作只會拖累個人的生存概率,敢於承認人性的醜陋這纔是真正的無畏。」
【冷靜】張了張嘴,一時竟無法反駁。
「……除去國籍,我也有自己的名字。」
他最後說:「你可以叫我威廉。」
【無畏】咧嘴一笑,伸出她那隻獸化的右爪,像是要握手:「薩拉。」
威廉習慣性伸手又在半空頓住,皺了皺眉。
下一秒,地面震動。
威廉腳下赫然裂開一方漆黑的「格子」。
來不及作出反應,威廉瞬間下墜,金髮飄揚。
但緊接着,他半伸出來的那隻手剛好被薩拉的獸爪一勾抓住。
薩拉就這麼單手像拎小雞一樣把威廉拎了上來。
「看在我們兩國的歷史背景上,我救你一命。」
「謝……」
然而威廉的道謝還未說完,眼前血花一閃。
噴湧的鮮血隨同他的右手一塊飛出。
「報酬我也收下了。」薩拉說着收起她血淋淋的獸爪。
威廉愣愣看向他光禿禿的斷肢,旋即在劇痛下彎腰。
不遠處的瑛國女選手忙用她的冰系異能凍住威廉的手腕。
她對薩拉怒喝:「你瘋了嗎!?你這根本不是無畏,是瘋狂!」
而薩拉只是大笑着閃人。
純白的地面還在不斷崩解,寒冷的虛空吞噬一切。
漫長的 5 分鐘後,震動終於停止。
【剩餘國家:177/193
剩餘人數:331/386】
又有 4 人掉下去,一個國家滅亡。
但此刻縈繞在所有選手心中的恐怕不是惋惜,而是:
如果新規則生效,那麼下輪塌陷的時間是不是就能延遲 40 分鐘?
「顧棗!」
那邊,瑛國女選手架着面無血色的威廉踉蹌走來。
周凡立刻橫劍擋在路中間:「停下,別再靠近。」
「我的隊友受傷很嚴重,他需要顧棗的治癒異能!」
「我能看見,我很同情,但那也與我無關。」
周凡依舊不動,他看了眼氣喘吁吁的我:「我的隊友也沒有體力再發動異能了。」
瑛國女選手咬了咬脣,乾脆躍過周凡盯着我:「顧棗,還記得威廉之前幫過你嗎?」
的確,最開始翰國的【樂觀】找茬時,是威廉第一個站出來阻攔。
不說是大恩,也算是小惠。
我擦了把額頭上細密的汗,感到爲難。
這個「跳格子」的遊戲看上去簡單,實際卻需要人精神高度集中。
整整 5 分鐘內渾身肌肉都要繃緊,比做負重平板支撐還要喫力。
若不是之前汲取了【樂觀】的生命,讓我的各項屬性升級。
此刻我的雙腿早就軟成煮爛的麪條,站都站不住了。
外加偷偷違背【善良】品質的吐血懲罰,我有預感。
如果我再用一次「治癒之手」,接下來的「跳格子」我只能靠爬了。
「顧棗!你的品質不是【善良】嗎?」
見我猶豫,瑛國女選手忍不住催促:「你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別道德綁架。」「所以你能做的就是欺負這裏唯一的【善良】嗎?」
周凡微惱的聲音和娜塔莎的聲音同時響起。
兩人對視一眼,又同時轉向我。
前者是擔憂,後者則是……
愛慕?
我揉了揉眼睛,覺得應該是汗水流進去看錯了。
「我有紙!」娜塔莎立刻道,一縷黑霧劃過路過的日㤓男選手。
頓時,他後背的大半運動服被腐裂成無數「雪花」飄落。
娜塔莎撿起地上的一片布料遞給我,笑容靦腆:「給。」
我:「……」
日㤓男選手:「……」
「呃,謝謝啊,不用了。」
我後退一步,周凡也警惕地邁前一步,擋在娜塔莎和我之間。
娜塔莎的笑容頓時黯淡了。
她低頭「哦」了聲,聲音輕輕的,看上去甚至有些落寞。
我重新面向瑛國女選手:「這樣吧,我可以幫你們……」
停頓的同時,我飛快瞥了眼上空如無數流星劃過的金色彈幕。
既然是祂們票選我代表【善良】,也不能太讓觀衆失望不是?
沒辦法,我這從小到大的偶像包袱。
在鏡頭前不裝一下渾身都難受。
「但我有個要求。」我接着說完。
「什麼要求?」瑛國女選手急切道,已經快架不住身邊的威廉。
「你們要告訴我你們的異能。」
我目光示意她右臂上的【誠實】勳章。
「這……」
這下瑛國女選手爲難了。
畢竟在任何地方,信息也是一種武器。
「行。」【誠實】最後妥協,壓低聲道,「我的固定異能是冰系,另外兩個是增強運氣和記憶,威廉的固定異能是能量盾,以及增強感官和視力……現在你可以救人了吧?」
我搖頭,還沒喘勻:「抱歉,我現在的體力實在沒辦法治療,但我能告訴你威廉會不會死,這也算幫你們了,可以嗎?」
【誠實】面露失望,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點頭。
臨時異能:死亡感知,可預感他人死亡,冷卻時間三個小時。
我深呼吸,嘗試集中精神於眼前的威……
這時,我的肩膀被誰猛撞了一下。
周凡立刻一手扶我一手拔劍。
「唔噗嘶。」
薩拉毫無誠意地聳肩道歉:「抱歉,瞬移失誤。」
接着又瞬移離開。
周凡皺眉看着她消失,又低頭看向我,「還好嗎?」
而我也愣愣仰頭看向他。
看着他頭頂的——
【死】
緊跟着一聲金屬撞擊的脆響,所有人都本能看向聲源。
卻見空間正中央緩緩翻出一紅一藍兩個巨大的按鈕。

-6-
(嗬蘭):大家知道有哪些國家被滅國了嗎……
(華國):論壇裏再也沒出現過的 IP 大概率就已經。。。
(柬蒱寨):我們隔壁的國家已經消失了!就像被空氣生吞一樣!
(馬萊西埡):一個國家六千多萬人口在眨眼間就沒了,太可怕了,我現在渾身都在抖
(冰嶋):祂們毀滅我們,就像用手指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琺國):我一開窗就能聞到被壓縮到極致的血腥味,窒息
(瑛國):這哪裏是什麼遊戲,這分明就是一場赤裸裸的屠殺秀!
(日㤓):勝利屬於大日㤓帝國!我們將活到最後!
(翰國):那你們的鎂國父親怎麼辦?
(華國):樂,五十步笑百步,倆兒子還吵起來了
(徳國):【沉着】不愧是我們國家的選手,制定規則是正確的,混亂只會加速滅亡
(巴硒):華國男選手說得對,問題一定有答案,遊戲一定有解法,不要放棄希望啊!!
(鎂國):我的上帝啊,薩拉和威廉握手的那一幕簡直是史詩級的
(瑛國):瑛鎂聯盟!歷史將我們聯結!
(華國):對,聯了半秒就破裂,還友情「留了一手」
(瑛國):……
(鎂國):華國人都是瘋子,在全世界拱火
(搬運工):人類好,這裏是外星彈幕搬運工,只傾聽,不批判
(搬運工):哇,棗棗又在幫助別人了,真是善良的好寶寶,麻麻好欣慰
(搬運工):那個華國的女選手?我有印象,她在幼年期常對着鏡頭打招呼,挺可愛的
(搬運工):是吧是吧!完美的地球女兒,看她的日常直播可治癒了
(搬運工):用地球人的術語形容我們就是「媽媽粉」,隔空雲養女兒
(搬運工):有趣,還是你們會玩啊
(搬運工):當然,毀滅一個文明之前應該先融入那個文明,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華國):……這真的禮貌嗎?
(印渡):爲什麼一個華國的普通女人會有外星粉絲?憑什麼?
(琺國):等等,沒人好奇那兩個大按鈕是怎麼回事嗎
(馬邇代扶):急,誰能告訴我顧棗究竟是什麼人?谷歌上搜不到
(波攔):她做了什麼居然被外星生物認作子女,太讓人震驚了!
(華國):外國佬先別震驚,先讓本國人震驚一下
與此同時,屏幕外的顧檸也張大了嘴。
所以那些外星人口中的「棗棗」真的是她姐姐。
從週歲上算,顧檸比顧棗小了整整十歲。
即便如此,姐妹倆卻毫無代溝,無話不談。
或許是因爲父母離婚後都在爭搶小弟阿龍的撫養權,而誰也不要她。
已經工作的顧棗便乾脆把顧檸接出來,在她的小出租屋裏一起生活。
顧檸雖然偶爾會想念爸爸媽媽,可她從不覺得自己缺愛。
因爲姐姐已經給了她足夠的關心與愛。
但她的姐姐不一樣,姐姐之上沒有更大的姐姐去疼愛她。
所以顧檸想,不論如何,姐姐被這些更高的外星人喜歡……
應該是一件好事吧?

-7-
一個紅色的按鈕。
一個藍色的按鈕。
除此之外既沒有新規則解釋,也沒有廣播說明。
左紅右藍,兩個巨大的圓形按鈕就這麼靜伏在地面中央。
宛若捕鼠器上香噴噴的大塊芝士。
光是存在就足以誘惑,讓人忍不住想要「咔噠」一聲按下,觸動內部的機械鎖釦結構。
但那之後呢,那之後會發生什麼?
用犧牲 4 人換來的 40 分鐘休息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二。
沒一個選手敢當那個「第一個喫螃蟹的人」,甚至都不敢太靠近,只是繞着圈觀察。
「紅色的按鈕。」周凡皺眉道,「看上去就很危險。」
我不由想起前不久發動的「死亡感知」,想起那個……
【死】
周凡會死。
在什麼時候?
「我們最好退後。」我忽然抓住周凡的衣袖,把他往後拉:「讓別人去冒險吧。」
周凡低頭看了眼我主動的手,「嗯」了聲,耳根微紅。
而我在他衣袖裏的指節則因爲用力而發白。
其實對於地球毀滅人類消亡這件事,我並不太在意。
隨着年歲增長而領略到更多人性醜惡面後,有時我覺得人類同歸於盡也挺好。
但地球上還有顧檸。
我的小妹妹,她才 14 歲,還在我們的小家等我回來。
她喜歡畫畫,她愛喫蘭州拉麪,她還想學彈吉他。
她的未來不該被抹殺。
「那些外星人設計這個遊戲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我完全無法理解祂們的邏輯……」
周遭的竊竊私語愈演愈烈,更多的聯盟已然形成。
或是因爲國家歷史關係,或是純粹利益互換。
放眼望去,只剩少數選手像我和周凡這樣單獨而立,基本都在三五成羣地議論。
「我有種直覺,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按鈕就是破局之法。」
「很可能,但哪個是?」
我抬起左手看了眼腕錶。
還有不到 7 分鐘,新一回合的「跳格子」遊戲又要開始了。
即便這會兒衆人的體力都恢復差不多,但地面早已漏成了篩子。
稍有一步跳錯,就會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蘇卡!麻煩死了,在這東猜西猜,直接摁下試試不就知道了?」
終於,珴國的男選手【熱烈】憋不住了,他大步走向按鈕。
「喂!別衝動……」
徳國男選手【沉着】的警告還沒說完,【熱烈】就已經捶向藍色按鈕。
巨大的拳頭裏裹挾着困獸撲籠般焦躁的力道,叫人心臟吊起又莫名解壓。
可不太解壓的是,那藍色按鈕只是緩緩下沉了幾寸。
而緊跟着,一道淡藍色的能量波動就從按鈕處爆發。
【熱烈】瞬間被擊飛,一圈選手連忙避開,他重重撞摔在地上。
而他捶向藍色按鈕的手臂更是直接變形,皮膚下隱約可見骨頭的碎片。
那龐大的身軀就這麼在劇痛中昏死了過去。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又咽了口唾沫。
所以,藍色按鈕是不能碰?
那接下來只剩紅色按鈕了。
可誰來?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冷不防,我感覺後背一涼,轉身就見薩拉。
「嗨。」
她似笑非笑地站在那,目光卻是從我移到周凡身上。
「我知道你們華國有句古語,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既然是你們第一個同意停戰的,就要負起帶頭責任不是嗎?」
周凡聞言皺眉,捏緊拳頭。
與此同時整個空間也安靜下去,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過來。
好似一把把無形逼迫的刀子。
直至一道平靜又恭敬的男聲打破僵局——
「我們代表日㤓國贊成。」
我猛地扭頭看去,也第一次看清那個日㤓男選手的品質:
【謙恭】
緊跟着。
「我代表琺國贊成。」
「我們意達利贊成。」
「奧哋利贊成。」
「我們也……」
「可以了。」
還是徳國的【沉着】打斷了這場接龍,但他也什麼都沒說。
他很清楚,假如這時周凡拒絕,才建立的停戰協議也會被撕毀。
誰叫自古以來每一條規則的字裏行間,每一層秩序的縫隙之中,都隱匿着斑斑血跡。
沒有犧牲就換不來和平。
周凡最後和我對視一眼,喟嘆一聲:「我來。」
「不行。」我拽住他。
周凡輕輕按住我的手:「放心,我會沒事的。」
「噢~Lovebirds。」薩拉戲謔調笑:「他不行,那你上?」
「好。」我乾脆應道。
薩拉挑眉。
我看向她:「只是我敢上,你敢和我對賭嗎?」
「對賭?賭什麼?」
「賭我如果敢去按下紅色按鈕——那麼你一會也要去按一次藍色按鈕。」
薩拉的笑僵了一下。
「比起紅色的未知,藍色再壞也不過是折一隻手。」我則友好微笑:「別擔心,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治療,所以,敢賭嗎,【無畏】?」
「……」
薩拉磨着牙,讓笑容重新揚起:「怎麼不敢,時間不多了,快去吧小【善良】。」
我點了點頭,屏住氣。
緩緩走向那枚巨大的紅色按鈕,將掌心貼上一壓——
一道紅光倏地直衝我的胸口。
但詭異的是,我還穩穩站在那,沒有受傷。
相反,一股溫暖的能量湧入我的體內,一下撫平了我之前吐血的內傷。
甚至還舒緩了我手腳肌肉的痠痛。
我睜大眼睛。
忍不住看向那邊半跪在威廉身邊的瑛國女選手【誠實】。
然後朝她緩緩比了一個大拇指。
瑛國女選手:?
她是【誠實】——但我不是。
之前因爲薩拉的打岔,我意外感知到了周凡的死亡而不是威廉。
後來也只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告訴【誠實】她的隊友威廉不會有事。
出於對我【善良】品質的信任,【誠實】當場放下心。
讓我可以叫她艾米麗,說她的朋友都這麼叫她。
於是我接着問艾米麗,如果非要在一藍一紅裏按一個按鈕,她會選哪個?
【誠實】說她會想選紅色,因爲那是她的幸運色。
——而艾米麗的臨時異能之一,是增強運氣。
另外還有一點,我屬蛇。
今年可是我的本命年。

-8-
(澳大俐埡):怎麼回事?怎麼什麼都沒發生?
(奧哋利):她甚至還能豎大拇指????
(翰國):不是,這個華國女人開掛了吧??!!
眼瞧着電視屏幕裏的顧棗非但沒事,面色甚至還更紅潤了。
顧檸終於長鬆一口氣,舉起快被她攥裂的手機,打字回覆——
【華國】:小開
(翰國):?
(徳國):我沒看錯吧,【沉着】接着也去按了那個紅按鈕,可他爲什麼說沒感覺?
(波攔):難道是被那個華國女選手按壞了?還是說她運氣太好?
(華國):天佑華國!
(日㤓):薩拉女士非常守信用,按照賭約按下了藍色按鈕,值得欽佩
(鎂國):啊啊我們的薩拉!她的左手斷了!她需要治療!
(鎂國):至少薩拉沒像那個珴國佬一樣昏過去,她還能站起身,薩拉是真正的勇士
(瑞仕):我迷茫了,所以這兩個按鈕到底是什麼原理?
(珈拿大):看啊!【智慧】的勳章又散發光芒了,她一定有發現了!
顧檸立刻集中精神,聽屏幕裏的珈拿大姐姐分析。
「那、那個啊,我有個猜測……關於這些按鈕的真正作用——」
「它們很可能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而是用來轉移某種能量的。」
「簡單來說,藍色按鈕掠奪生命,而紅色按鈕分享生命。」
「好比一個傳輸導管,前者汲取能量後儲存,接着在後者被按下時釋放,如果前者沒有『存貨』,那麼後者也不會有作用。」
「而且我剛纔還注意到,每次按下按鈕後,雖然會回彈,但還是會下降一點。」
「所以,如果我的推測沒錯,那些外星人很可能是通過某種規則在挑戰我們的……」
她停頓了一下才道:「善意。」
「那是什麼意思?」
安靜片刻,顧檸聽見她姐姐答。
「比如說,誰願意主動獻出一部分生命給重傷的威廉、【熱烈】還有薩拉。」
顧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搬運工):人類好,這裏是外星彈幕搬運工,只傾聽,不批判
(搬運工):你們聽,廣播接着就證實了那個【智慧】的猜測
(搬運工):這幫選手還算聰明,居然真的摸索出了遊戲的最終規則
(搬運工):所以只有當紅藍兩個按鈕都與地面平行時,遊戲纔會結束?
(搬運工):沒錯,真正的解法不是殺戮,而是救助,並且還要在二者間尋求平衡
(搬運工):哈,這可比單純的屠殺有意思多了!
(搬運工):但是會有人類願意中傷自己去救別人嗎?
(搬運工):誰知道呢,新一回合「跳格子」快開始了,繼續看好戲吧

-9-
【剩餘國家:175/193
剩餘人數:325/386】
又一回合「跳格子」結束。
死了 6 個人,滅亡了 2 個國家。
即便衆人已經熟悉了這種遊戲機制,對自身異能的運用也更加熟練。
但腳下的格子就彷彿大自然裏的不可抗力,既無法預測也不可逆轉。
更要命的是,那些塌陷的黑格子還像是五子棋裏的「黑棋」。
在不知不覺中就將選手站立的「白棋」圍死。
強行分割出無數個更小塊的站立區域。
如一座座海上孤島,隨時可能被淹沒。
可以預見,當下一回合「跳格子」到來時,死亡率必定會成倍增長。
不過眼下,由六條人命換來的 60 分鐘似乎綽綽有餘。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
休息 20 分鐘後,徳國男選手【沉着】纔開口:「誰願意去按下藍色按鈕,把自己的生命能量分給受傷的人?」
聽見這話,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那三個受傷最重的選手。
經過方纔那一回合,三人卻奇蹟般地還留在場上。
珴國的【熱烈】仍昏迷不醒,全靠娜塔莎拽着他的腳腕在地上拖行。
鎂國女選手薩拉的左手還在滲血,瞬移頻率也明顯下降。
但不知爲何,薩拉一口拒絕了我的接觸和治療。
而是選擇撕下她男隊友的上衣做成布條,用最原始的方式包紮斷臂。
我當時問她緣由,薩拉只是咬牙笑着說:「我討厭欠人情」。
至於瑛國男選手威廉的狀態更好不到哪去。
他被艾米麗喫力地扛在肩上,嘴角溢出白沫,意識已經不清了。
「時間可不等人,快點讓這遊戲結束吧。」薩拉目光掃過衆人,又刻意停留在我身上,「不如,還是用投票決定誰去獻祭?我推薦【善……」
「閉嘴!」周凡冷喝,橫劍警告:「這種權術玩一次就夠了。」
另一邊,娜塔莎拖着昏迷的【熱烈】將他丟到紅色按鈕上。
接着娜塔莎一言不發就走向藍色按鈕。
「等……等一下可以嗎?」
冷不丁地,一道近乎怯懦的聲音響起。
是印渡的女選手,之前一直沒什麼存在感。
「我……我願意幫你。」她窘促地攪着衣角。
衆人齊刷刷瞪眼看去,在見到她的品質【慈悲】後又不那麼詫異了。
「你瘋了?!」
她的男隊友立刻揪住她的衣領:「你想害死我們整個國家嗎!」
【慈悲】嘴脣哆嗦,不敢直視他,「我……我只是覺得或許兩個人能分擔一些……」
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印渡男選手的巴掌就扇在她的臉上。
「西八!打自己國家的女人算什麼本事?」翰國女選手當即怒道,「你有種去打那些狗崽子外星人啊!」
「女人少在這囉嗦,我管教我們的女人關你什麼事?」
「都別吵了!」
【沉着】再次出來維持秩序:「規則一,不得在休息時間發動攻擊,包括對隊友——你,放開她。」
面對【沉着】的威壓,印渡男選手不得不鬆手。
【慈悲】捂着臉趔趄了一下,翰國女選手立刻過去扶住她。
娜塔莎看着她,聲音輕輕地做出承諾:「接下來的遊戲裏,我不會主動攻擊你。」
【慈悲】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很快,娜塔莎和【慈悲】的手一起按上藍色按鈕。
頃刻間,兩人的右肩被捅出兩個血洞,鮮血飛濺。
娜塔莎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慈悲】則咬緊嘴脣痛到哆嗦。
與此同時,昏迷的珴國男選手【熱烈】悶哼幾聲,似乎要醒來,軟塌塌垂下的斷臂裏也傳來咔咔的骨頭癒合聲。
「兩個按鈕都下沉了!」
有人興奮喊道。
「可、可那也只下沉了一點點。」珈拿大女選手【智慧】蹲身觀察,焦慮地咬指甲:「要讓它們完全與地面平行,恐怕還需要至少十幾次這樣的交換纔行……」
「但至少【慈悲】的做法沒錯,兩個人按下藍色按鈕所被『中傷』的程度明顯比一個人輕了許多。」周凡若有所思道,「那如果……不止兩個人同時去按呢?」
「輕了又怎樣?就算汲取量被分攤了,但只要按下藍按鈕,受傷就是必然的。」隨即有人反駁:「何況犧牲自己去幫助競爭對手?那和慢性自殺有什麼區別!」
於是空氣再次凝固。
那邊,艾米麗也學着娜塔莎的樣子讓威廉靠上紅色按鈕。
而威廉的身體素質明顯沒有【熱烈】強壯,此刻已然是進氣少出氣多。
光憑艾米麗一人去「交換」生命能量,恐怕只會兩敗俱傷。
艾米麗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回頭環視衆人:「我一個人做不到的,求求你們!幫幫我吧!」
終於,南菲的男選手站出來:「我來吧。」
他說,「我的腳崴傷了,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在下一回合開始前結束這該死的跳格子。」
「我也加入。」挪葳的女選手跟着也走向藍色按鈕,「我的隊友被困在那邊的格子上了,如果遊戲繼續,他就危險了。」
「加我一個。」「那我也……」
最終,生命能量交換完成。
艾米麗等幾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或咳血或癱軟。
威廉的呼吸則變得平穩,緩緩睜開的藍眸恢復些清明。
紅藍按鈕也緩緩下沉。
但還是不夠。
輪到薩拉去按紅色按鈕時,她乾脆揚言說誰幫她「一手」,在接下來的遊戲中她就會充當「保鏢」保護對方一次。
於是包括日㤓男選手和翰國女選手在內,那次按下藍色按鈕的人居然是最多的。
結束後每個人都臉色發白,感到一陣虛弱,但沒有人倒下。
而紅藍按鈕距離地面還有八釐米。
時間已經不多了。
「三十秒。」
頭頂忽然響起下一回合跳格子的倒計時。
「該死,那羣外星人故意的!」
「都過來,我們每人都貢獻些生命能量,這樣就不會有人承受不住。」
「快點!要是趕不上就前功盡棄了!」
「完了完了,下一回合我一定會掉下去的!我還不想死——」
「二十秒。」
一個接一個,越來越多的選手加入。
衆人輪流按下藍色按鈕,用自己的生命能量「填補」他人的損傷。
如果有誰因此支撐不住,就接着到紅色按鈕那去「補給」,形成循環。
兩個按鈕持續下沉。
「一秒。」
「叮——」
當它們終於與地面平行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第一輪遊戲結束。」
「評價:勉強及格,仍需改進。」
「下一輪遊戲將在一小時後開始。」
「遊戲名稱:鏡像。」
「遊戲要求:照見本心。」
「遊戲輔助:屏蔽全部隨機異能。」

-10-
白色空間恢復了原狀,所有人都癱坐在地上。
我和周凡背靠背互作支撐,閉眼休息。
第一輪跳格子不僅消耗了體力,更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沒人知道下一輪會是什麼樣的遊戲,但可以肯定的是——會更殘酷。
「有水嗎?」
徳國男選手【沉重】忽然仰頭道,聲音嘶啞。
許多選手也跟着抬頭,持續的緊張讓每個人都口乾舌燥。
無聲中,325 瓶裝滿水的玻璃杯憑空出現在每個人面前。
這一詭異的畫面讓氣氛更加壓抑——
毋庸置疑,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被監視。
甚至連最基本的需求也要仰仗那些高維存在的施捨。
「多謝款待。」薩拉諷刺道,左手奪過玻璃杯一飲而盡。
我也接住那晶瑩剔透的杯子,小口啜飲。
「顧棗,你還好嗎?」周凡在我身後問。
我點點頭,感受到背後的倚靠筆直而結實,叫人無端安心。
但在另一邊,有的選手相擁哭泣發泄,有的選手抓着頭髮喃喃自語。
在這種極限狀態下,有人會徹底崩潰,有人會變得更強。
而大多數人,不過是在苟且偷生罷了。
我感覺自己就屬於最後一類。
我既沒有薩拉那樣的狠辣,也沒有漢斯那樣的領導力,甚至沒有【熱烈】那樣的蠻力。
我只是芸芸衆生裏的一個普通人,在這場殘酷的遊戲裏苦苦支撐。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我還清楚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而不是什麼爲了全人類犧牲的殉道者……
這時,我又捕捉到日㤓選手投來的目光,沉默地觀察。
而這種沉默本身就是威脅,虎視眈眈地覬覦。
就像草叢裏的毒蛇,隨時會突然冒出咬上一口。
「我說。」意達利男選手忽然開口,「如果……」
他頓了頓。
「如果遊戲最後真的只能活一個,你們有沒有想過會是誰?」
此話一出,宛若一塊石頭投入水面。
所有人都緊繃起來,目光不自覺地打量着其他人。
「別想太多。」娜塔莎輕聲開口,我能感覺到她的視線落在我的右肩:「活到最後的未必是最強的。」
薩拉跟着哼笑:「確實不用想,反正我一定會是其中之一。」
「你就這麼自信?」威廉接口,聲音還有些虛弱。
「當然,親愛的。」
薩拉翻了一個白眼:「因爲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願意爲之付出什麼。」
她接着活動了一下她才癒合的左手:「在徳克薩撕,我曾是一名警察,每天都在處理各種暴力事件,你猜我從中學到了什麼?在生死關頭,善良就是最大的敵人。」
「咳咳咳……」我嗆了一口水。
回頭看去,薩拉卻沒在看我。
「那我也做個自我介紹。」
徳國男選手【沉着】站起身:「我叫漢斯,是個工程師,目前在慕尼黑的汽車工廠工作。」
他說:「在我看來,要製造一輛完美的汽車,關鍵不是使用最好的零件,而是讓所有零件都能完美配合,或許這場遊戲也是同樣的道理。」
「但我們不是機器。」娜塔莎接着道,「人性遠比機器複雜。」
「你呢?我們的小【善良】。」薩拉歪頭端詳我,「你這麼聰明善良有主見,不是個心理學教授也該是個公關經理吧?」
我嚥下嗆在喉嚨裏的水,「都不是……我不想說。」
我該怎麼說,比起他們不說光鮮亮麗至少也叫得出名的職業。
我剛高考完就去廠裏打工餬口,現在也只是一個平庸的上班族。
拿着死工資,做着日復一日重複枯燥的工作。
卑末如塵埃。
「好吧。」薩拉聳肩,轉而看向周凡:「那麼你呢?我們小【善良】的華國隊友,在這場遊戲之前,你是做什麼的?」
周凡默了片刻還是回答:「消防員。」
「酷。」
薩拉吹了聲口哨,語氣倒不像之前那般刻薄了:「每天都和死神賽跑的英雄職業啊,不過說實話,這兒的壓力比任何火場都大吧?」
周凡簡單點頭,對薩拉沒有更多反應。
反倒是看向我,欲言又止。
短暫的平靜。
「……我想家了。」
意達利的男選手突然道。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無意識捏緊了水杯。
家。
他們被困在這,遠離家鄉,爲了自身和祖國拼命。
但說到底,每個人心中最在意的還是自己的親人、朋友、愛人……
以及那個熟悉而和平的世界。
我低頭看向手中晶瑩剔透的玻璃杯。
想回家了。
「倒計時——三十分鐘。」
冰冷的機械音無情地提醒。

-11-
(瑞仕):短短 5 分鐘,又有兩個國家徹底滅亡了……
(柬蒱寨):雖然我平時很討厭那個國家,但當它真的從地圖上消失時,我的心臟還是像被挖去一塊一樣
(土珥其):這不公平!這羣選手也就是普通人,憑什麼要由他們的失誤來決定我們的生死?
(古岜):你懂什麼,這場遊戲不僅是對他們個人品質的考驗,更是對整個人類價值觀的審判
(巴基撕袒):看啊!選手們終於找到破局之法了!
(華國):所以不是選擇誰去死,而是選擇大家一起活麼……
(意達利):我在想,也許外星文明想看的其實不是人類自相殘殺,而是人類在極限情況下是否能放下成見,互相幫助
(華國):世界人民大團結!!
(琺國):天吶,我的眼睛發酸了
(翰國):難道說外星人是想通過這種遊戲教會我們合作?
(徳國):可是如果我們真的聯合對外,對祂們來說纔是威脅吧
(鎂國):這種聯盟終究是脆弱的,別忘了最後只能有一個國家存活
(珴國):一羣螻蟻聯合對外,這算是威脅嗎?

-12-
「遊戲開始。」
隨着機械音落下。
白色空間驟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競技場。
三百多名選手在眨眼間被均勻分散到圓周上的對稱位置。
每個人的面前都立着一個控制檯,上面顯示着文字:
【鏡像遊戲規則如下:
1.你擁有 100 點初始能量
2.每回合你需要選擇一個目標,選擇「給予」或「竊取」
3.如果選擇「給予」,你自身將失去 30 點能量,而目標獲得 50 點能量
4.如果選擇「竊取」,你將獲得目標 30 點能量,而目標失去 50 點能量
5.你可以自由討論和人身攻擊,禁止肢體接觸和人身攻擊
6.每回合選擇時間爲 10 秒,討論時間 60 秒
7.當能量歸零,立即死亡
8.遊戲共 10 回合】
「該死!怎麼又是給與奪,那羣外星人博弈論玩上癮了是吧?!」
「不,不是奪,是竊——看不見掠奪的才更可怕。」
「第一輪是體力遊戲,這輪就是智力遊戲?」
「救命,爲什麼我看不懂這個規則?!」
我看着控制檯,又看了眼腕錶:
【基礎屬性
體力:B(鍛鍊有了,但只鍛鍊一天是不會瘦的)
力量:C(能和狗幹架了,但記得打好狂犬疫苗)
敏捷:A(恭喜,上班打卡前 30 秒衝刺更有把握)
精神:S+(精神可嘉,那就冊封你爲精神小妹吧)
智力:S(真看不出,原來小聰明也算在智力裏)】
我:「……」
別罵了別罵了。
【隨機異能:已屏蔽(返璞歸真才能照見本心)】
「第一回合投票將在 60 秒後開始。」
機械廣播在偌大的競技場裏迴盪。
「顯然我們應該互相『給予』。」
古羅馬競技場一般的場地目測有二十多個籃球場大小,左半圓處徳國男選手漢斯的話語卻能清晰入耳:「這樣每輪每個人都能創造額外 20 點能量。」
「然後呢?等到第十輪再相互捅刀子?」
薩拉的聲音同樣從右半圓清晰傳來,「別忘了這可不是相親相愛的過家家,這是Ṭũ⁴競技生死局,我們都是對手。」
我抬頭下意識看向左手邊的周凡。
「別緊張。」他安慰我:「我們會活到最後的。」
我扯了扯嘴角,勉強點頭。
隨機異能被屏蔽,我也不能再用「死亡感知」在他身上重新驗證。
所以那個【死】字,是否還懸在周凡頭頂?
又是否會在這輪遊戲中被應驗?
我無法不緊張。
「我、我覺得,如果說第一輪遊戲是關於『共享』……」
或許是因爲位置挨着薩拉,珈拿大女選手【智慧】咬指甲的頻率直線上升:「那這一輪的主題應該就是……『信任與背叛』。」
「我提議第一輪所有人都選擇『給予』。」威廉接着開口,他光禿禿的右肢上裹着布條,但精神狀態已然恢復了:「這樣方便我們摸清遊戲的實際效果。」
「同意。」漢斯附議:「已經失去隊友的選手可以組建臨時聯盟,每三個國家結成三角互助組,確保能量閉環流動。」
這個提議聽上去倒是穩妥,其餘選手也陸續表態。
唯獨薩拉和娜塔莎沒有反應。
我和周凡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然後在控制檯上輸入:
「【善良】——給予——目標——【忠誠】」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來在場大部分人都會把給予對象定爲自己同國家的隊友。
「第一回合投票開始。」
所有控制檯同時亮起。
「第一回合投票結束。」
「第一回合投票結果如下:」
「322 人選擇了『給予』。」
「【無畏】對【善良】選擇了『竊取』。」
「【寬容】對【無畏】選擇了『竊取』。」
「【冷靜】對【無畏】選擇了『竊取』。」
上空的機械音廣播字字清晰。
「……」
整個競技場死寂得像是墳地。
周凡抿脣皺眉,但我卻意外地不太意外。
品質爲【寬容】的娜塔莎也有些擔心地遠遠看向我。
代表品質【無畏】的薩拉則轉過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威廉。
而威廉蒼白的臉上神情依舊符合品質【冷靜】,但他的眼中還是有一絲難堪閃過。
畢竟第一回合開始前,是他帶頭提議第一輪所有人都選擇「給予」。
而他最後的選擇結果……
也被播報得清清楚楚。
該死的,那羣外星混蛋到底懂不懂什麼叫「竊」啊?!
或者說,祂們就是故意的。
與此同時,競技場中央展開一道巨大的金色屏幕。
所有選手的能量點數在上面瘋狂加減滾動:
我眯起眼睛尋找自己的——
【善良】:100-30-50+50=70
第一個「-30」是因爲我選擇「給予」周凡。
第二個「-50」則是因爲被薩拉「竊取」。
第三個「+50」就是周凡選擇給我「給予」。
我接着找到周凡的——
【忠誠】:100-30+50=120
他因爲「給予」我而扣了 30 點,接着又從我的「給予」裏獲得了 50 點。
而在場大部分選手的點數變化應該都和周凡一樣。
我最後看向那三個特殊的傢伙——
【無畏】:100+30-50-50+30=60
【寬容】:100+30+50=180
【冷靜】:100+30+50=180
至於這三人的隊友也同樣只剩下 70 點數,這會兒臉色都不太好。
【智慧】感覺得果然沒錯,這的確是一場信任與背叛的遊戲。
「討論時間結束。」
「第二回合投票開始。」
控制檯再次亮起,從下往上照亮每個人各懷心思的臉。
「第二回合投票結束。」
「第二回合投票結果如下:」
「279 人選擇了『給予』。」
「【無畏】對【冷靜】選擇了『竊取』。」
「【冷靜】對【無畏】選擇了『竊取』。」
「【寬容】對【無畏】選擇了『竊取』。」
「【謙恭】對【忠誠】選擇了『竊取』。」
「【感恩】對【忠誠】選擇了『竊取』。」
「【探索】對【慈悲】選擇了『竊取』……」
「嘭!」「嘭!」「嘭!」
長長的機械音還未播報完,爆炸聲就依次傳來。
清清楚楚,一共響了 7 聲。
同樣也清清楚楚,有 7 名選手在原地炸成了人肉煙花。
臨近的選手頓時被濺了一身腦漿碎肉,忍不住失聲尖叫。
——這就是「當能量歸零,立即死亡」。
我強迫自己不去看,避免遭到常人能接受的視覺衝擊。
而局勢也已經開始無法控制了。
我咬緊牙關,胃部因爲周凡接連被「竊取」而驟降的點數痙攣。
若不是這一回合有我給他提供 50 點「給予」挽救。
周凡也會成爲那第八個煙花。
可按理來說,第一回合後我的點數明明更低,選擇「竊取」我讓我點數歸零的可能性才更大才對。
但這一回合竊取的人卻明顯有意識地避開我,而選擇對點數更高的周凡下手。
背後原因也不難想:他們還需要我的治癒異能。
但不需要華國另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照此下去,在下一回合的投票中,周凡必定還會被圍攻投票……
然後竊ţü⁷取至死。
我忽然明白這輪遊戲爲什麼會叫作「鏡像」。
因爲這是一面人性的鏡子,善意不一定會照見善意。
但惡意一定會映射出更多惡意。
我顫抖着深呼吸,必須儘快想個辦法。
既然我的智力屬性升級了,那小聰明也是聰明。
死腦子快想啊!
「第三回合投票即將開始。」
機械音突兀響起。
「規則變更:下一回合投票結束後,將只顯示選擇數目,而不顯示具體選擇者。」
衆人聞言一愣,接着又繃緊了神經。
意思是接下來即便出現背刺,除了竊取者本身,誰也無法知道是誰幹的?
第一回合的投票結果才種下懷疑的種子,這種盲選機制無疑只會加劇猜疑。
這個規則的變更可謂用心險惡。
「我們需要建立某種信任機制。」漢斯立刻出聲:「比如說每個人選擇固定的目標……”
「然後讓背叛者更容易得手?」珴國男選手【熱烈】冷笑一聲,但那笑怎麼聽怎麼像在強撐。
比起上輪的「跳格子」,這輪遊戲禁止肢體衝突,對【熱烈】這種武力派而言只有不利。
就像將一隻猛獸的尖牙拔去,徒有憤怒卻無處發泄。
而漢斯的話點亮了我頭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如果要建立一個較可靠的信任機制,就必須找到一種方法讓背叛者無法隱藏,而要做到這一點……
「等下,我有個想法。」我急忙開口。
「都安靜!」周凡立刻配合喊道。
「閉嘴,蠢東西。」娜塔莎也微笑着阻止尖叫的選手。
我看了眼倒計時,加快語速:「我們可以用能量點數本身來傳遞信息,例如規定每個人必須向自己順時針方向的選手選擇『給予』。」
【智慧】立刻聽懂了:「你、你是說,如果所有人都遵循一種固定模式,就能通過點數的變化來追蹤每個人的選擇,因爲投票結束後背叛者的點數會異常得非常明顯,從而就能揪出他們?」
「沒錯。」我點頭。
「但其餘人憑什麼聽你的?這本身就是一場淘汰別人保全自身的屠殺遊戲,不是嗎?」薩拉接着質疑,但她的語氣比起嘲諷更接近焦躁。
她的點數更加岌岌可危了。
我只覺得自己的舌頭快飛起來:「放縱無差別的圍剿只會讓主動權掌握在那些已經有組織的小團體身上,這樣下去他們想要誰死誰就必死,你我都可能是下一個,誰都逃不掉,反倒死得更快還不明不白,不如就逼他們現身或讓他們不敢現身……」
「討論時間結束。」
「第三回合投票開始。」
時間還是太短了,我後面的大部分話語瞬間被刺耳的機械音蓋過。
我閉上嘴,喉間乾澀,也看不清其餘選手的表情。
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被我說服。
只能聽天由命了。
「第三回合投票結束。」
「第三回合投票結果如下——」

-13-
(華國):怎麼辦我好害怕,已經不敢呼吸了
(華國):糟了,周凡的點數好危險,我不敢想如果他死了顧棗還能撐多久……
(晞臘):該死的土珥其人!居然在第二回合竊取我們選手的點數!
(丹嘜):啊啊啊我們國家的【廉潔】!不!!!
(西斑牙):我的上帝啊,這畫面太血腥了,我家孩子已經被嚇哭了
(匈伢利):我感覺這輪遊戲的本質其實就是信息論,或者說是在不確定性中尋找確定性的方法
(印渡):求大佬繼續分析
(翰國):喂,有沒有人覺得華國的女選手顧棗比最開始聰明太多了?她真的沒作弊嗎?
(華國):怎麼作弊?別忘了「主辦方」可是外星人,又不是到你們翰國下圍棋
(翰國):同意!我一直懷疑【樂觀】歐巴的死和顧棗脫不了干係!
(印渡):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啊,如果說顧棗當時會吐血不是因爲給【樂觀】治療……而是被【善良】品質懲罰了呢?
(日㤓):天吶,細思極恐
(華國):呵呵,這就極恐了?果然地方小心眼也小
(華國):什麼都要陰謀論一下,再來兩顆小男孩你們就老實了
(華國):就說一點,顧棗可是外星人票選出來的【善良】。。。
(華國):只怕是自己心裏頭有鬼,就像魑魅魍魎聽不得鞭炮聲一樣,內心陰暗的人也見不得別人的光亮
(日㤓):……但你們最開始不自己也在罵顧棗嘛
(華國):懂什麼,自家人只有自家人可以說,大人的事小孩別插嘴
(瑛國):我發現了,華國人只要你攻擊他們中的一個,就會突然衝上來一羣把你圍毆一頓……
(巴基撕袒):人在生死關頭都會激發出潛能的,急中生智不很正常嗎?
(珈拿大):可如果那猜想是真的,那所謂的【善良】也太可怕了!
即便看見有本國網友護短,顧檸還是感到一陣胸悶氣短。
作爲顧棗的妹妹,顧檸敢說比任何人比誰都更瞭解她。
所以顧檸也更能察覺到姐姐與以往的不同與變化。
——冷靜、敏銳、頭腦清晰、口齒伶俐。
簡單點概括,就是姐姐變聰明瞭。
不光是急中生智的聰明,而還有……像大腦升級一樣的聰明。
如果那個印渡網友的猜測是真的,姐姐真的是通過違背【善良】而換得……
顧檸莫名打了一個寒顫。
非黑即白的善惡觀在她年幼的頭腦裏瘋狂打架。
從小到大,姐姐在她心中就是最好最善良的人。
可如果那一切都只是僞裝。
如果善良……並不善良呢?
(搬運工):人類好,這裏是外星彈幕搬運工,只傾聽,不批判
(搬運工):雖然有些殘忍,但人類本身就是害蟲,不值得被憐憫
(搬運工):我明白了,如果說第一輪「跳格子」遊戲是在測試集體智慧,那麼這一輪「鏡像」就是在測試人類處理信息不對稱的能力
(搬運工):看得出遊戲設計組很用心,直播效果拉滿了
(搬運工):啊啊,我最喜歡看棗棗和她的華國隊友互動了,不知道他們兩個繁衍出來的小人類會更像誰?
(搬運工):這麼快就到繁衍這一步了嗎?
(搬運工):據我觀察,華國的父母都熱衷催婚催孕,那我們這些媽媽粉也要入鄉隨俗嘛
(搬運工):那個珴國的女選手【寬容】好像對我們棗棗寶寶也有意思,我更嗑她們這一對!
(搬運工):當然,誰會不喜歡我們聰明又善良的棗棗寶寶呢~
(搬運工):我記得人類普遍的婚姻法都是一夫一妻制
(搬運工):那剛好啊!一個夫一個妻,完美

-14-
「第二輪遊戲結束。」
我抬起緊張過度而發軟的左手,看向腕錶。
【當前狀況
剩餘國家:169/193
剩餘人數:306/386】
「評價:表現尚可,亮點突出。」
「下一輪遊戲將在一小時後開始。」
「遊戲名稱:迷宮。」
「遊戲要求:尋找出路。」
「遊戲輔助:恢復固定異能,並隨機掉落驚喜包裹。」
第二輪「鏡像」遊戲結束了。
或許是對混亂邪惡面的本能排斥,或許是對我【善良】品質的信任。
但更多還是出於對失去主動權的恐懼,我的話被大多數選手聽了進去。
即便如此,後來的七回合的匿名投票裏依舊充滿爾虞我詐。
最驚險的一次周凡的點數甚至只剩下 10 點。
我只好假裝已經揪出了背叛者,利用心理戰術威逼利誘他們停手。
總之我和周凡都僥倖熬到了第十回合。
然而我總覺得還有哪裏不對勁……就好像有什麼漏洞被常規的表面所掩蓋。
清算下來,這輪遊戲一共殺死了 19 名選手,滅亡了 6 個國家。
許多人身上純白的運動服因此被徹底染成血衣。
此刻,恢復原狀的白色空間裏氣氛壓抑至極。
即便某種無形的力量在眨眼間就將衆人的運動服「洗淨」。
但仍沒多少選手說話和動彈,只是麻木地坐在地上。
顯然精神已經繃到極限,隨時可能徹底崩潰。
「爲表彰各位選手在第二輪的傑出表現。」
這時,機械音在上空響起,竟略顯柔和:
「接下來將爲各位提供特別餐點。」
所有人皆一愣。
不少人僵硬抬頭,眼中流露出詫異。
餐點?
與此同時,白色空間的地面上霍然升起一張看不見盡頭的長桌。
桌上擺着無數托盤,而每個托盤邊緣都雕刻着名字,裏面則是不同的食物。
各種香味頓時撲鼻而來。
酸香麻辣、甜糯軟潤,帶着鮮活的熱氣。
薩拉看向她托盤裏的徳州牛排和漢堡,第一個出聲:「……真見鬼。」
而娜塔莎的托盤裏則是一碗羅宋湯和黑麪包。
她端起湯碗,小心地嚐了一口。
「嗯,和我母親做的一樣。」娜塔莎露出一絲懷念的表情。
漢斯面前則是油汪汪的慕尼黑香腸配啤酒。
他盯着那杯金黃色的液體看了半天,表情複雜:「Scheiße——那羣外星傢伙真是太會拿捏人心了。」
至於我和周凡的托盤裏分別是一碗蘭州牛肉麪,和一份麻婆豆腐蓋飯。
周凡眨巴眨巴眼,顯得有點呆:「祂們連我最喜歡的飯館都調查到了?」
而我看着那碗熱氣騰騰的麪條,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直到那邊端起一盤炸魚薯條和一杯紅茶的威廉嘟囔:「怎麼又是刻板印象……」
我才真的笑了出來。
選手們嘀咕着猶豫着,但還是從一小口一小口開始,逐漸變成狼吞虎嚥。
直到熟悉的家鄉食物出現,他們才意識到自己真的餓壞了。
肚子咕嚕嚕叫,餐具丁零當啷響。
剛剛經歷過生死算計,恨不能把對方立刻弄死的一羣人,現在卻在外星空間一起和諧地享用美食。
這種感覺還真是說不出的荒誕。
但也正是這種荒誕的以毒攻毒,居然當真讓人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一些。
不少選手喫着喫着就哭了起來,周身那種麻木感終於融化。
「該死,那羣外星賤人連我喜歡幾分熟都知道。」薩拉腮幫子鼓鼓的,說話含糊不清:「看來祂們的全程直播不是說說而已。」
漢斯也忍不住多喝了幾口啤酒,雙頰微醺:「這個……還真不錯。」
唯獨威廉和艾米麗不語,只一味咀嚼炸魚薯條。
「顧棗,要嚐嚐羅宋湯嗎?」
忽然,娜塔莎端着她的托盤走向我,聲音輕輕的。
我愣了一下,還是點頭:「好啊。」
娜塔莎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我用勺子舀了一口羅宋湯,感受着舌尖傳來的濃郁味道。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比我預想的好喫!」
娜塔莎微微低頭,抿脣笑得更靦腆了。
「喂,華國的【忠誠】帥哥。」薩拉嚥下最後一口牛排,晃悠過來:「要不要來點漢堡?」
「不了,謝謝。」周凡又補上一句解釋:「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比較愛喫辣。」
「隨便你,那威廉,你要……」薩拉剛轉過身。
威廉和艾米麗兩人就舉着刀叉過來了。
其餘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像是會傳染一般,越來越多選手開始交換食物。
琺式鵝肝、意達利披薩、日式壽司、墨西歌玉米餅、巴硒烤牛肉……
每個人都大方地分享又好奇地品嚐,氛圍一時甚至有些熱鬧。
雖然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有着不同的立場和難言的仇怨。
可面對美食,衆人還是找到了一個和平共處的臺階。
「嘶、嘶……這麻婆豆腐也太辣了!」
「那你倒停嘴啊,你舌頭都辣紅了,蘇卡……給我留兩口!」
「唔,這瑪格麗特披薩是好喫,但我還是更喜歡菠蘿披薩。」
「哈哈哈你別說了,那邊的意達利選手都快氣死了。」
「天吶,我很ƭů₊想嚐嚐華國的麪條,但我不會用筷子怎麼辦?」
「你可以用手抓,然後假裝自己是印渡人。」
「哎我不是歧視等等別拿咖喱砸我啊!」
「呃,這炸魚薯條……」
「閉嘴。」
「噗——」
看着眼前鬧哄哄的這一幕,周凡的眉眼不禁柔和下來。
他轉頭看向我,低聲說:「真希望以後還能再喫到大家的美食。」
我點了點頭:「但願。」
即便在場每一個人內心也都清楚,這種溫馨不會持續太久。
我看了眼腕錶上的倒計時——
距離下一輪未知的遊戲還有四十分鐘。
很快,所有人又要進入那你死我活的遊戲中。
食物最終喫完了,托盤和長桌緩緩下沉。
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15-
「休息時間結束。」
白色空間突然扭曲變形。
牆壁凸起又凹陷,地面裂開又重組。
短短几秒後,一座龐大的巍峨迷宮就投擲在衆人眼前。
「迷宮遊戲規則如下。」
頭頂回蕩的機械音愈發遙遠而失真:
「1.每人初始獲得一把匕首。」
「2.迷宮內無水無食物無時間限制,生存自理。」
「3.迷宮內設有多個單人安全屋,有效時間由第一條彈幕決定。」
「4.迷宮內隨機降落驚喜包裹,包裹內物品由第一條彈幕決定。」
「5.當剩餘人數少於 100 後,出口纔會出現。」
「6.每 20 分鐘迷宮會縮小 20%。」
「7.找到出口即算通關,第一個通關者可設計最後一輪遊戲。」
「附:所有選手將被隨機傳送到不同位置。」
「遊戲將在三十秒後正式開始,祝您狩獵愉快。」
(鎂國):在論壇不同分區裏留言就能發送彈幕?有種互動遊戲的感覺了
(華國):等等我還有點不能適應,剛纔明明還那麼溫馨,看得我又笑又哭,結果現在卻忽然……
【非地球】:狩獵愉快麼,真是毫不掩飾的惡趣味啊
【非地球】:看這規則,這大概會是很多選手的最後一場遊戲
(以色烈):這輪遊戲不止是選手之間的戰鬥,而是包Ṱů₅括所有國家網友之間的戰鬥
仰頭望向整面金屬牆上密密麻麻的彈幕時,我的後頸突然被冷風掃過。
一低頭,卻見 306 把匕首憑空出現在每個人面前。
刀刃約 5 釐米長,鋒利異常。
大部分人因爲方纔的食物而顯得有些恍惚,但也有人的表情立刻變了。
周凡緊皺眉頭叮囑我:「不要戀戰,找到安全屋就進去,等我來找你,我會保護……」
「遊戲開始。」
周凡的話被打斷了,整個空間倏地像被揉皺的報紙般扭曲。
我下意識伸手想抓住周凡,指尖卻堪堪擦過他的袖口——
天旋地轉。
再睜眼時,我趴在地上,掌心壓着冰涼的地面紋路。
「叮——」
匕首從頭頂垂直墜落,擦着我的耳畔捅進地面。
我驚魂未定地抓起武器爬起身,發現自己被傳送到了一個三岔路口。
金屬的牆壁泛着冷光,周遭空無一人,哪還有周凡的身影。
我先看向兩邊高聳牆壁上的流竄彈幕。
(徳國):這下麻煩了,所有選手的位置都被打亂,之前的合作關係恐怕也將破裂
(瑛國):但前兩輪遊戲的合作也是被迫的不是嗎?
(珴國):什麼合作都是屁話,生存本身就是你死我活的競爭
(華國):找到了!顧棗在這個分區!彈幕大軍快來!
(華國):同胞們盯好了,千萬不能讓其他國家的網友搶走首發彈幕權!
(印渡):不論用什麼手段,少一個競爭對手我們國家的存過概率就更高
這時,前方隱約傳來腳步聲。
我立刻貼近牆根,屏住呼吸判斷方向。
緊跟着一聲慘叫傳來,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然後另一道腳步聲跑遠了。
我心臟猛地加速。
這麼快就有人被殺死了?是誰?
只是我正要前去查看,不遠處又一抹纖細的身影從拐角裏挪出。
看來不止我一人躲在這附近。
我當即停下腳步,眯起眼想看清她的國籍和品質。
然而下一秒,一把匕首就從後刺穿了她的脖子。
一個更高大的選手站在她身後,捂住她徒勞張大的嘴。
將真正的屍體緩緩放倒。
(華國):靠靠靠我看清楚了,那傢伙的異能是擬聲!
(冰嶋):剛纔的慘叫倒地甚至腳步聲都是他用嘴模仿的,爲的就是引來真正的其他選手?
(琺國):天吶這太嚇人了,簡直和恐怖片裏情節一樣!
(華國):臥槽,還好顧棗沒立刻出去,否則死的人就是她了
【非地球】:哇,這讓我想起地球上一個名叫棕熊的物種,據說它們會模仿人類站立甚至揮手,以此引來人類喫掉
【非地球】:有趣,這麼看人類果然也只是動物啊
我屏住呼吸,貼着牆根緩緩移動。
(奧哋利):快看!兩點鐘方向還有個女的!
隨着一條彈幕暴露了我的位置,沉重的腳步聲立刻逼近。
要死要死要死!
我立刻扭身就跑。
拐過一個彎,又一個彎。
身後的腳步震動卻越追越明顯。
突然間,我看到前方好像有一道紅色的門——是安全屋!
我用盡全力狂奔。
就差一點點了。
但身後那人已經追了上來。
我能感覺到刀鋒劃過我的後背,撕開衣服,留下一道血痕。
我咬緊牙關,用盡全力向前撲去。
「砰!」
安全屋的門隨即關上,那人在外面發出懊惱的低吼。
「請選取安全屋有效時間:」
「A.1 秒」
「B.10 分鐘」
「C.30 秒」
「D.15 分鐘」
(華國):B
(華國):DDDDD
(鎂國):A
(華國):哎呀我聽得太着急了,應該選 D 纔對!
(華國):媽的,我的手都在抖,這也太考驗反應速度了
「採用第一彈幕(華國):B。」
「安全屋有效時間爲:10 分鐘。」
「10 分鐘也足夠了……謝謝。」
我大口喘着氣,對空氣自言自語。
(華國):應該做的,顧棗你一定要堅持住
【非地球】:啊,找到棗棗寶寶了!
【非地球】:棗棗受傷了?麻麻好心疼!
(奧哋利):安全屋外的那個人應該走了吧?
(珴國):可能,畢竟如果長時間不動,他也有可能被其他選手襲擊
即便聽見屋外傳來腳步遠去的聲音,但我依舊不敢出去,生怕又是陷阱。
我肩靠着安全屋滑坐在地上,後背火辣辣地疼。
我看了眼腕錶。
【當前狀況
倒計時間:8 分 23 秒
剩餘國家:147/193
剩餘人數:227/386】
等等。
我幾乎以爲是自己眼花,再不然也是自己計算錯誤。
否則這個數字……怎麼會?
第三輪「迷宮」開始不過 5 分鐘。
就有 79 名選手死亡。
22 個國家滅亡。
幾乎相當於歐洲的一半。
不久前衆人有說有笑分享家鄉美食的溫馨還殘留在舌尖與腦海。
而此刻真正的屠殺也已經悄無聲息地打響了。
在地球上,更有數十億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
誰也無法預知下一刻自己會不會就隨着母國一同永遠消亡。
還不能放棄。
我長長吸氣又緩緩吐出。
接着看完腕錶投射出的屬性面板。
【隨機異能
1.治癒之手(固定異能):治療他人傷勢,但會消耗自身體力】
在這一輪的迷宮遊戲裏,每個選手只被保留下唯一的固定異能。
換句話說,我成了毫無攻擊力的純奶媽。
若不盡早和周凡匯合,或拿到比初始匕首更強的武器。
恐怕下次我就沒這麼幸運了。
等下。
我心頭因爲一種不好的預感而咯噔一跳。
如果說,那 79 名選手裏……已經包括了周凡呢?
【死】
不、不會的,我晃了晃頭。
我的同胞一定還活着,一定。
一分一秒在沉思中過去,安全屋的有效時間即將結束。
我重新站起身,握緊匕首,心臟怦怦直跳。
該獨自面對的還是要獨自面對。
「砰!」安全屋的門自動打開。
我躲在門口舉着匕首,而外頭出乎意料地安靜。
之前追趕的高大選手不見蹤影,唯有地上留下幾滴血跡。
我走出大門,謹慎地左右觀察。
而最近的一條岔路口通往着三個方向。
牆上的彈幕指揮哪個方向的都有,吵吵嚷嚷看得人眼花。
我最後乾脆憑感覺選了左邊。
【非地球】:棗棗小心
在這條彈幕閃過餘光的瞬間,我幾乎是下意識向前撲倒。
冰冷的匕首頃刻貼着我的後頸劃過,割斷我的一把頭髮。
「操!」
我忍不住爆了粗口。
那個擬聲異能的選手居然一直在這蹲守!
(華國):臥槽快跑啊!!
【非地球】:誒,棗棗女兒居然會說髒話?感覺有些幻滅了……
我連滾帶爬地往前衝,對方的腳步聲也緊隨其後。
拐過一個急轉彎,我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衝出胸腔。
忽然前方冒出一道藍光——那是什麼?
(菲箻檳):是驚喜包裹?這華國女人怎麼這麼走運!?
(華國):太及時了!快打開看看!說不定有武器能反擊!
我來不及多想,抓起那個散發着藍光的包裹就繼續狂奔。
身後的追趕者似乎也看見了什麼彈幕,遲疑了一瞬,腳步聲漸緩。
我藉着這個間隙,迅速拐進一條較窄的岔路。
這時,耳聞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地面突然開始震動。
牆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
迷宮的第一次縮圈要開始了。
我邊跑邊飛快扒開包裹。
「請選取驚喜包裹內物品:」
「A.香蕉」
「B.夜明珠」
「C.手槍」
「D.隱形斗篷」
(日㤓):A
(華國):B
(華國):D
(華國):DDDDD
(華國):選 D 明明比 B 更好啊!
「採用第一彈幕(日㤓):A。」
「驚喜包裹內物品爲:香蕉。」
(華國):????狗日的小鬼子玩陰的是吧!!??
看着包裹裏黃燦燦的香蕉,我強行嚥下第二句罵大街。
好在身後那人沒再追上,似乎是顧忌這條窄路會在迷宮的縮小中閉合,擔心會被夾在中間。
而當迷宮最終停止震動時,我也終於能停下來汲取氧氣。
只是不等我喘勻幾口氣,就有趔趄的動靜從左邊傳來。
我立刻一手伸進包裹一手抓好匕首,貼緊牆壁隨時準備攻或閃。
卻見拐角後走出一個人影——
不對,不是一個。
是兩個人。
我立刻舉起匕首,漢斯也同步舉刀對峙,但他的動作明顯遲緩。
「顧棗?」瞧見是我,漢斯愣了一下。
我也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那一道深深的撕裂傷。
以及漢斯身後渾身是血的威廉。
居然遇到兩個熟面孔。
漢斯望向我左手裏抱着的幽藍包裹,「這是……」
「剛拆的驚喜包裹。」我在包裹裏握住香蕉,對準漢斯:「我的同胞替我選到了手槍。」
漢斯下意識看向牆上的彈幕。
(華國):啊對
(華國):沒錯,手槍,我選的,誰不服?
(翰國):不是手槍!別相信他們的話!包裹裏就是一根香蕉!
(新硒欄):我可以作證,顧棗拿着的真是香蕉!
(華國):香蕉?開玩笑吧?編好歹也編認真點
(華國):我懂了,你們這是故意慫恿,想借顧棗的手除掉【沉着】,好給你們國家的選手讓路是吧?
(華國):就算顧棗的品質是【善良】,你們也不能說槍在她手裏就像香蕉啊,萬一顧棗被逼急了扣動扳機,還是會死人的哦
(新硒欄):不!那就是根香蕉!你們纔是在顛倒是非,啊啊華國人真的太陰了!
漢斯收回視線,緩緩舉起雙手:「我們沒有戰意,我只是想找到我的隊友。」
我依舊沒動:「抱歉,我才被追殺過,現在沒辦法相信任何人。」
「理解。」漢斯疲倦點頭,「我們也剛經歷一場惡戰。」
「艾米麗……」
這時,一直沉默的威廉忽然開口:「她死了。」
我一愣:「什麼?」
威廉垂眸看向身上的運動服,近乎喃喃:「這些都是她的血,我想扛着帶她走,就像她扛我那樣,我想救她,就像她救我那樣,我想……」
他的話戛然而止。
艾米麗,那個有着【誠實】品質,幸運色是紅色的姑娘。
死了。
「是薩拉。」漢斯吐出一口濁氣:「她從驚喜包裹裏抽到了特殊獵槍,有無限子彈,那女人徹底瘋了,根本不遵守她之前在『跳格子』裏做出的承諾,我手臂上的傷也是她乾的。」
我後脊一陣發寒。
薩拉的固定異能如果不是瞬移就是肢體獸化,眼下再加上無限子彈的獵槍——
我忍不住聯想到「如虎添翼」這一個成語。
「我路上沒遇見其他女選手……你們有看見我的隊友嗎?」我趕緊問。
漢斯蹙眉,「你是說【忠誠】?我剛纔好像有看見,他似乎受傷了。」
周凡受傷了?
我的心臟頓時沉下去:「那你最後一次看見他大概在哪個方向?」
漢斯回憶了一下,側身指了一個模糊的方向。
他接着道:「【善良】,我理解你現在孤身一人不敢相信我們,等你找到你的隊友後,如果我還能活着見到你,能請你幫我療傷嗎?」
我手指收緊,點頭:「當然。」
我又用下巴示意反方向:「那附近有個安全屋,我剛纔待過,你們可以去那裏包紮一下。」
「多謝,祝你好運。」
「你們也是。」

-16-
直到目送兩人走遠了,我纔敢放下攥着香蕉的手。
然後按照漢斯的指向在迷宮中快速移動,呼吸都摻雜着金屬的味道。
只能說我運氣不算好,連探的四條路都是死衚衕,期間也再沒撿到過驚喜包裹。
當我走在第四條路上,遠遠就見地上躺着一個人。
我立刻應激地躲到最近的拐角後。
然而那人只是四肢大張地躺在地上。
我又等了半天沒反應,乾脆把手裏的香蕉扔去試探。
還是一動不動,應該是死了。
我這纔敢上前,也這纔看清地上屍體的面孔,然後怔住了。
——是珈拿大的女選手,【智慧】。
那雙無神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嘴角還沾着一點麻婆豆腐的紅醬汁。
而她是我在這場遊戲裏真正救下的第一個人。
我指尖微動,垂下眼眸,俯身用手掌將她的眼睛閉合。
正要起身離開時,她右手指甲處的異樣突然攫住了我的目光。
只見那食指指甲被咬得格外嚴重,血肉模糊。
尚未凝固的血珠正一滴滴地墜落在她身側。
暈染開地上的一串……
等等,那是字跡嗎?
我心頭一顫,重新蹲下身,仔細辨別那團歪七扭八的符號。
(瑛國):這是瑛語嗎?爲什麼我完全看不懂
(華國):難道是太過潦草,沒能觸發外星存在的翻譯機制?
(琺國):看形狀倒有些像琺語
(華語):來個珈拿大網友翻譯一下啊,還是說珈拿大已經滅國了?
【非地球】:啊,我對這個【智慧】有印象,是個性格有些膽怯的人類女性,說話會結巴,一焦慮就喜歡咬指甲
【非地球】:不過每次她開口,總能爲衆人指點迷津,開闢出一條理性的思路
【非地球】:如今【智慧】死了,冥冥中也好像寓意着這場遊戲的性質改變
【非地球】:殺戮的野性將徹底吞噬智慧的理性,多麼詩意的死亡!
【非地球】:哎,如果是我們棗棗死了,我大概會很遺憾的……
【非地球】: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死了挺可惜
(華國):從小看到大,只是……遺憾?
(鎂國):還以爲祂們有多喜歡那個顧棗呢,看來也不過是個玩物罷了
(巴基撕袒):真令人心寒,外星生物到底無法共情人類
(珈拿大):多謝關心,珈拿大沒亡,我們的男選手應該還活着
(珈拿大):我覺得那就是琺語,意思大概是……讀心術?
(意達利):讀心?那是【智慧】的固定異能嗎?
(西斑牙):可她爲何要在死前咬破手指寫下這麼一行字?
我正看着滿牆的彈幕討論,一道黑影猝然從上方跳下。
森寒的刀尖筆直刺向我的頭頂——
這時,迷宮陡然震動,第二輪縮小開始了。
我被猛地甩到牆上,後背的傷口裂開,溫熱的液體浸透衣服。
但我也因此幸運避開了那致命一擊。
我咬牙站穩身體,這纔看清了偷襲的人是誰。
日㤓國的男選手,【謙恭】。
即便他此刻的表情已經猙獰得像是撕去人皮面具的惡鬼。
半點不見前兩輪遊戲中的彬彬有禮。
與此同時,遠遠傳來尖叫,不知道又有誰遭遇不測。
迷宮還在震動,眼看【謙恭】再次舉刀衝來。
我只能利用晃動側身一閃,勉強躲過。
「別白費力氣了,華國豬玀,你不是我的對手!」
他咆哮着,聲音在金屬牆壁間來回碰撞,格外刺耳。
我心跳如雷,大腦卻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急速運轉。
【謙恭】再次攻來,匕首帶着撕裂的風聲刺向我的腹部。
我慌忙向後退,腳下卻不小心絆倒,失去平衡。
「去死吧支那!」
【謙恭】眼中頓時爆發出狂喜,怪叫着兩手握住刀柄用力下刺
然而,就在他的刀尖即將刺中我的前一刻。
我也不再表演「摔倒」的驚慌,翻身一滾,左手抓來【智慧】的匕首。
一股熱血上湧,連同着右手的刀一個划向他的手腕一個刺向他的咽喉。
「我日你個仙人闆闆!!」
「呃啊——」
【謙恭】一聲慘叫,爲躲避要害,匕首從他割傷的手中滑落。
但他並沒就此罷休,而是趁我還未起身,用腳狠狠踹向我的手臂。
一瞬間的劇痛叫我匕首脫手,骨頭都要斷裂。
但我仍掙扎着站起身,與他拉開距離。
也就在這時,兩個散發着藍色光芒的驚喜包裹從天而降。
我和【謙恭】對視不到半秒,同時奪走自己身前的驚喜包裹,同步飛快拆開。
「幫我!」我大喊。
(華國):收到
「請選取驚喜包裹內物品:」「請選取驚喜包裹內物品:」
「A.菠蘿」「A.剪刀」
「B.攝像機」「B.溜溜球」
「C.武士刀」「C.霰彈槍」
「D.警棍」「D.錘子」
「撲哧——」
利刃入肉的聲音又脆又銳。
塑料球砸在我鼻樑上也挺疼。
「怎麼……怎麼會……」
我緩緩拔出武士刀,居高臨下地俯視日㤓男選手捂着腹部倒下。
他從驚喜包裹裏揮出的溜溜球也軟了線,丁零當啷砸在地上。
滾遠了。
「採用第一彈幕(華國):C。」「採用第一彈幕(華國):B。」
「驚喜包裹內物品爲:武士刀。」「驚喜包裹內物品爲:溜溜球。」
我擦了把臉上的血,對着無處不在的鏡頭露出和善的微笑:「不好意思。」
「用你們的武士刀,殺了你們的武士。」

-17-
【當前狀況
剩餘國家:101/193
剩餘人數:93/386】
剩餘人數已經少於 100 人。
迷宮的出口應該已經出現。
而血腥的自相殘殺還在繼續。
金屬迷宮中腳步聲、慘叫聲與金屬碰撞聲迴盪。
四周通道隨着迷宮不斷縮小而變得更窄,原本複雜的路線被迫簡化。
這也意味着選手遭遇戰的概率大大增加。
「……顧棗?」
是周凡的聲音。
「周凡!」
我扭頭望去,原本懸着的心剛要落地。
卻又猛地被眼前那一幕狠狠攥緊。
——周凡的左腿不見了。
準確地說,是他左腿自膝蓋以下只剩胡亂纏着的布條。
血跡不斷滲出來,將布條染得愈發暗沉。
而他右手緊握着一根掰斷的凳腿,勉強支撐着身體。
每次呼吸都伴隨着顫抖,臉上滿是痛苦與疲憊交織的神情。
「怎麼回事?誰幹的?」我立刻上前。
周凡只是狼狽搖頭:「先不說那些了,快幫我治療!」
我前進的腳步登時一頓。
「周凡……宮廷玉液酒?」
「什麼?」周凡擰眉催促:「其餘話等會再說,我快撐不住了,我……」
他的話戛然而止。
周凡還大張着嘴,他緩緩低頭。
看向自己心口那長矛般的黑霧。
然後面朝下重重倒地。
露出他身後娜塔莎那靦腆的微笑:「找到你了。」
【非地球】:啊啊,一妻就這麼殺了一夫
(華國):啊啊啊啊啊啊周凡!!!!
(華國):別叫了,那不是周凡
【非地球】:啊?
娜塔莎向前一步,我本能後退。
但她只是用腳踢了踢屍體,將「周凡」翻了個面。
露出印渡男選手那張死不瞑目的面孔。
「顧棗,你是看出他的易容異能了嗎?」娜塔莎好奇地看向我。
「我沒看出來。」我低頭搖了搖,心底五味雜陳:「只是他沒對上暗號。」
「你們之間居然還有暗號?」娜塔莎驚呼一聲,表情羨慕:「真好啊……那我能和你有一個嗎?」
我這才抬頭看向娜塔莎:「這不算是我和周凡之間單獨的……」
但要解釋起全華國人共同使用的幾個接頭暗號也太麻煩了。
我乾脆說:「當然可以,你想用什麼暗號?」
娜塔莎眼睛亮了亮:「真的嗎?你真好。」
我好不好不敢說,我只清楚現在我最好哄住這尊大佛。
否則憑她的異能,用黑霧對我「掏心掏肺」也是順手的事。
「讓我想想……『蠢東西』怎麼樣?」
暗號一般不都該上下兩句嗎?
而且這還是罵人的話,對着對着暗號就在街上吵起來了。
但我當然也不會反駁,只管點頭:「挺好的。」
娜塔莎略顯羞澀地笑起來。
我忍不住問她:「娜塔莎,你爲什麼和我這麼……親近?」
「因爲你是這裏唯一的【善良】啊。」娜塔莎說得理所當然,「我覺得善良是人類最美好的品質。」
她低下頭,「我出生那天,是莫撕科冬天最冷的時候,我父親也在那天拋棄了我和母親,家裏窮,所有人都欺負我,欺負我母親,但母親說,要感謝那些傷害過我們的人,因爲是他們讓我成長。」
我一愣,下意識想反駁。
可目光卻不由得落在她右臂上的金屬勳章上——
她的品質是,【寬容】。
娜塔莎接着道,「母親也說,更要珍惜那些善良的人,因爲在這個時代還能保持善良,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可我從來沒遇見過真正善良的人……」
「直到我在這遇見了你。」
她對我露出微笑。
「所以我很珍惜。」
我徹底愣在那。
我不善良。
至少我的善良完全是出於功利。
小時候我每天和太陽公公問好,只是希望屏幕外的觀衆能喜歡我。
喜歡我,拯救我,換走我手中痛苦的家庭情景劇劇本。
誰知裝的時間長了,我也逐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我不再寄託希望於屏幕外不存在的觀衆。
但我還是偶爾期待能有人喜歡我。
能喜歡我,看見我,理解我。
所以我纔會在網上分享小時候的糗事。
誰知現實比我看過的所有情景劇加起來還誇張。
頭頂的宇宙裏真的存在觀衆。
而我的一舉一動在祂們眼中都不是白費。
片刻後,我終於能開口:「我不……」
「原來是這樣——你在外星人那受歡迎的理由還真是單蠢得令人發笑。」
循聲望去,薩拉站在岔路盡頭,嘴角掛着殘酷的笑容。
而在她手中,獵槍槍口正對準身前周凡的太陽穴。
周凡身上那件原本純白的運動服此刻已被鮮血徹底浸透。
殷紅的顏色觸目驚心,根本看不出他具體傷口在哪兒。
但看見我,周凡還是擠出聲音:「快……走……」
「彆着急,顧棗。」薩拉從後握住周凡的肩膀:「你的這隻『忠犬』還能救,但不是現在。」
薩拉看向我:「他發現了迷宮出口,但他覺得自己活不長了,所以一定要回來護送你們華國最後的希望離開。」
「結果他半路被日翰意三國的選手聯盟堵了,我順手幫他解決了她們,那作爲報答,告訴我出口在哪很合理吧?」
「但他滿腦子都是找到你找到你帶你走,和祖國祖國人民人民,吵得我真想一槍崩了他。」
薩拉深深嘆氣,「所以這樣吧,你和我一起走,他就沒別的想法了。」
娜塔莎移步擋在我前方:「你這麼強,爲什麼不自己去找出口?」
「……」
「爲什麼不說話了?很難回答嗎?」
「……因爲我他媽是個路癡行了吧?」
薩拉惱道:「再這樣兜兜轉轉下去,我能把整個迷宮所有人都屠乾淨,但就算那樣我也出不去,最後不是渴死就是餓死,有什麼用?!」
「哦。」娜塔莎若有所思:「難怪你瞬移起來總是橫衝直撞,原來是沒方向感。」
「閉嘴,魔女。」
薩拉翻白眼:「別動什麼歪心思,你的黑霧沒我的子彈快,更何況——你以爲你在『珍惜』的什麼好東西?」
薩拉說着看向我,表情格外諷刺。
「讓我告訴你吧,她是能以『不能見死不救』爲由佯裝不計前嫌的人,是能在對方瀕死時鎮定自若榨乾對方最後一點生命的人,是明明被品質懲罰而還能表演成是因爲救人虛弱的人。」
娜塔莎微微蹙眉,「瀕死時……你是說翰國那個【樂觀】?」
「對,讓我說得再明白些吧。」薩拉道,「外星人被騙了,其他選手也被騙了,所有人都被騙了。」
「我們的【善良】,根本就不善良。」
娜塔莎怔怔轉向我,那雙淡綠色的眼眸裏一下子空了。
宛若從內被徹底擊垮,回到那個將人凍僵的冬天。
而我也已經無暇顧及。
我終於明白,【智慧】死前寫下的那個『讀心』——原來是她。
薩拉真正的固定異能既不是瞬移也不是肢體獸化。
而是讀心。
難怪從一開始薩拉就對我各種針對,即便斷了左手也不敢讓我接觸治療她。
一切都是因爲,薩拉早已站在了一個全知視角。
那纔是真正危險的存在。
「【智慧】那傢伙居然還有力氣留下提示?倒是頑強。」薩拉再次讀心,輕蔑挑眉,「只可惜太晚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小伎倆不堪一擊。」
我抬起頭,目光觸及兩側的金屬牆壁上的彈幕。
:天吶,真的太可怕了
:這種陰的壞比明着壞可惡一萬倍
:原來棗棗寶寶的人設一直是裝的啊,總覺得有些失望呢
:不過能從小裝到大還毫無破綻,這也算一種人類的「本事」吧
:被薩拉殺死的人明明是顧棗的幾倍,爲什麼沒人指責薩拉
:那不一樣,顧棗這是對他人信任的辜負與欺騙,是徹底的背叛
震驚、譴責、改觀、爭論、失望、失望失望失望。
不同 IP 的文字密密麻麻,如潮水般層層疊疊。
將我的整個視野填滿,壓得喘不過氣直到……
【華國】:我理不出對錯,分不清黑白
【華國】:我只知道我愛你,不論你代表什麼
【華國】:對我而言這就是最重要的,姐姐
「……」
這就夠了。
薩拉最後瞥了眼彈幕,嗤笑一聲:「看來不管人類還是外星人,都總是苛責善意,放縱惡念。」
「顧棗啊顧棗,你知道你爲什麼痛苦嗎?因爲你的善良和惡毒都不夠純粹。」
她說:「走吧,你們已經輸了,別再浪費時間了。」

-18-
全部物資和武器都被薩拉繳獲。
薩拉也只讓我給周凡做了最初步的止血,確保他不會立刻死就喊停。
接着薩拉就挾持着我,讓周凡在前面領路。
娜塔莎則丟了魂一般遠遠跟在最後。
然而當迷宮那被三米多高的厚重木門堵得嚴絲合縫的出口映入眼前時。
已經有了另外兩個人站在那。
「——薩拉。」
漢斯立刻警惕地端起手中的十字弓。
他身邊的威廉看向遠處的娜塔莎,立刻放出能量盾:「你們結盟了?」
薩拉回頭看了眼,「嘖」了聲,「真是陰魂不散。」
而娜塔莎毫無反應,她靠着牆,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薩拉的槍口掃過衆人:「來吧,是我把你們都殺瞭然後開門出去,還是你們現在就滾?」
漢斯卻紋絲不動:「憑你一人打不開這木門的,我和威廉都試過了。」
薩拉咋舌,「所以又要合作?這套路那些外星人還玩不膩?」
回答是默認,但也沒行動,對峙一時陷入僵持。
直到我忽然開口:「……你們相信這場遊戲真的能決定人類的命運嗎?”
「遊戲不能,但我能。」薩拉哼笑,「第一個走出迷宮的人能設計最後一輪遊戲——規則掌握在誰手裏,命運就掌握在誰手裏。」
漢斯的聲音有些沙啞:「我考慮不了全人類,但我的祖國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每一次人們都以爲那是終結,可我們活了下來並重建一切,這一次也會一樣。」
我只是搖頭,「不,我的意思是,或許我們一開始就想錯了方向。」
之前在腦海中被掩蓋的念頭愈發清晰,我繼續道,「這場遊戲根本就不會有贏家,祂們只是在玩弄我們,就像把弄實驗室裏的小白鼠。」
「你哪來的依據?」薩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在遊戲中隨時更新的規則,還有不停製造對立又鼓勵合作,難道不像在實驗中調整變量?」
威廉皺眉,「即便我們是實驗品,那這個實驗的目的是什麼?難道真的只是爲了給那些觀衆取樂?」
周凡勉強站直身子:「一個文明不會只爲了娛樂就大費周章囚禁另一個文明……祂們如此重視這場實驗,就說明祂們對結果也有期待,也在賭某種結果。」
薩拉冷笑,率先垂下槍口:「所以呢?就算知道了這些又怎樣?我們還不是得按祂們的規則玩下去,少說廢話了,先把門打開纔是真的。」
但很顯然,我方纔的話還是有了影響,僵持終於接觸。
幾人一點點放下武器,接着走向出口的厚重木門。
周凡受傷太重,娜塔莎神遊在外。
最後只有我、薩拉、漢斯和威廉一同去拉動那巨大的門栓。
而它的重量比預想中的還要沉百倍。
「呃……該死!我開始想念那個珴國的肌肉男了。」
「真諷刺,人類離不開合作,哪怕是在自相殘殺前,也要先合作。」
「我們或許是競爭對手,但我們從不是真正的敵人。」
「說得倒好聽,趕緊閉嘴使勁!」
即便如此,每個人還是明顯保留了力氣,餘光觀察着彼此。
門什麼時候會被打開,自己要什麼時候開始攻擊,對方又什麼時候會動手——
終於,厚重的木門被拉開一條縫隙。
白光從中溢出,明亮柔和。
下一秒。
「砰!」「砰!」
薩拉拔槍的動作快到幾乎看不清。
她第一槍對準右邊漢斯的額頭,第二槍卻是射向遠處的娜塔莎。
漢斯也反應迅速,發動重力場讓所有人包括子彈一塊壓向地面。
緊跟着他抽出背上的十字弓對準薩拉,卻被薩拉用讀心全部躲開。
而那邊娜塔莎一聲不響地也加入混戰,無差別攻擊。
威廉立刻用已經被腐蝕一般的能量盾擋開娜塔莎鞭子一般抽來的黑霧。
我先被漢斯的重力場壓到再地,然後又險險避開黑霧,連滾帶爬衝向那邊的周凡。
他的身體已經重度失溫,心跳近乎微弱。
「周凡!堅持住!」
我忙將雙手按在周凡胸口,溫暖的金光溢出,也迅速抽空我的體力。
ṱúₖ「不用……管……」周凡勉強出聲。
我騰出一隻手去捂他的嘴,「你要敢說『快走不用管我』『打完這仗我就回老家結婚』這樣的老套 flag 臺詞我就抽你。」
周凡在我的掌心喫力地笑了一下,笑容第一次不再那麼生硬。
「砰!」「鏘!」「砰!」
與此同時,廝打還在繼續。
漢斯的重力場異能是很強,但頻繁使用對他自身的消耗也是巨大。
隨着時間的流逝,漢斯的反應速度明顯減慢,左腹已經中彈。
威廉的能量盾也基本被腐蝕大半,此刻他渾身浴血,狼狽不堪。
最終,漢斯中彈倒下,薩拉立刻將目標對準我。
周凡當即將我推開,御空氣爲劍迎了上去。
我也立刻過去撿起漢斯身邊的十字弓。
「砰!」
槍聲響起的那一刻。
子彈在我眼中幾乎成了慢動作。
「顧棗——」周凡大喊。
溫熱的液體濺到我臉上,滲進眼睛裏。
刺痛、辛辣、黑暗。
可預想中的貫穿感和後作用力並未到來。
睜開眼,面前娜塔莎的身體慢慢滑下。
而薩拉已經在重新瞄準我。
我大腦有一瞬的空白,但生存本能還是逼迫我動起來。
子彈在我脖子旁擦出一道血痕,灼燒的焦味立刻傳來,而我已經顧不上疼痛。
「砰!」
又是一聲槍響。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黑影從側面撲出——是威廉。
他用自己的身體撞向薩拉,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不自量力!」薩拉怒喝。
槍聲再次響起,但子彈卻深深嵌入金屬牆壁,將滿屏的尖叫彈幕打斷。
周凡緊跟着衝向薩拉,趁着威廉壓制薩拉時舉劍刺向她。
然而薩拉早已讀心,當即調整姿勢,將槍口對準了周凡的胸口
威廉卻大笑起來:「遊戲結束了!去死吧賤人!」
他猛地推開薩拉,將能量盾擋在身前。
「轟——!」
轉瞬之間,威廉連同着周凡一塊被炸飛出去。
是驚喜包裹裏的小型粘性炸彈。
我也被爆炸的餘波拋摔出去,雙耳一陣嗡鳴,喉間甜腥味翻湧。
不知過了多久。
我才能從地上爬起身,抓緊手中的十字弓。
還有些模糊的視野裏,周凡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周凡……」我聲音嘶啞。
這時,趔趄的腳步聲逼近。
鮮血從威廉的額頭流下,擋住他的一隻眼睛。
而他手裏正舉着薩拉的遺物,那把獵槍。
薩拉大意了,她太依賴她的讀心異能。
以至於她忽略了一點:有些仇恨和復仇根本不用去想。
我捏緊手中的十字弓,一步步後退。
「抱歉,我不想傷害你。」威廉深呼吸,緩緩架起獵槍:「但我必須爲我的國家考慮……」
然而就在這時,又有一道身影從地上搖搖晃晃爬起來。
是娜塔莎。
威廉立刻將槍口對準娜塔莎,如臨大敵:「你居然沒死?!」
「娜塔莎!」我忍不住喊道。
娜塔莎拍拍身上的灰,黑霧慢條斯理地瀰漫。
「沒傷到要害。」她一步步走來,聲音輕輕的:「不過正好假死,讓你們都以爲我被薩拉殺了,這樣我就能,華國那句古話怎麼說來着——哦對了,坐收漁翁之利。」
威廉如臨大敵,手指已經扣上扳機。
可娜塔莎卻看也不看他一眼,腳下的黑霧也明顯朝着我而來。
「蠢東西,你以爲我真的會捨命救你?」她面無表情地朝我伸出手,「就憑你這個虛僞、骯髒的女人,竟然敢欺騙我,我要親自殺了你。」
見狀,威廉扣緊獵槍的手下意識鬆了些。
而我一愣,手中的十字弓卻微微垂下。
可緊跟着,娜塔莎嘴角有鮮血淌下,握在我肩上的雙手也輕輕的。
與此同時,她腳下的全部黑霧猛衝向木門,將那的縫隙腐蝕得更大。
「你幹什麼?!」當威廉反應過來扣動扳機時。
她已經猛地推向我,將我推向那片光明裏。

-19-
歡迎來到《地球 online 最終直播》
遊戲名稱:請看見我
遊戲要求:面對面
遊戲輔助:敢嗎?
第四輪遊戲將在三秒後開始
三……
二……
一……
徽章在黑暗中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輝。

-20-
睜開眼,我的心意外的平靜。
這裏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概念,甚至連「存在」本身都變得模糊。
而在我面前,那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龐大意識正在凝聚。
【歡迎,你是第一個抵達這裏的人類】
那意識的話語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
同樣是無法形容的空靈與多層次。
【你很大膽,但這還不夠】
【按照遊戲規則,你有且僅有一次機會說服我們】
我想了想:「首先,我想知道你們評判的標準是什麼?」
【很好的問題】
【我們觀察了你們一個世紀,發現人類充滿矛盾】
【你們追求和平卻製造戰爭,渴望真理卻沉溺謊言,崇尚友愛卻深陷仇恨】
【這樣虛僞的物種,對宇宙毫無價值】
「可也正是這些矛盾,才造就了人類的獨特性。」我說,「人類確實不完美,所以纔會不斷進化、改變、超越自我。」
【進化?我們看到的只是循環】
【每一次我們以爲人類會有所改變,但最後都只是重蹈覆轍】
「那是因爲你們站得太高,看得太遠。」
我反駁:「就像人類在顯微鏡下觀察細胞,從外看只是簡單的分裂重複,但內部卻在發生着無數微妙的變化。」
那意識似乎在理解。
【狡辯得不錯,但這種進步太緩慢了】
【按照我們的計算,至少還需十億年,人類才能達到最基礎的文明標準】
「誰制定的標準?」我繼續道,「你們在用自己的尺度衡量我們,但每個物種都有自己的進化路徑,就像在地球上我們不會要求螞蟻像鳥一樣飛翔,要求魚類像馬兒一樣奔跑。」
【在我們看來,人類只是把這種『要求』轉化成破壞,破壞地球生態與其他物種的進化,這種自私的物種不配擁有星球】
「這點……我無可否認,人類的確犯了很多錯,但更重要的是我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這不正是智慧生命的標誌嗎?」
那意識沉默了一會。
【這種解釋我們已經聽膩了】
【在這場測試中,我們看到了太多背叛和自私】
【這足夠證明人類本質上是邪惡的】
「在一個被迫殺戮的環境裏尋找善良,那本身就是一種偏見。」
我說:「你們已經觀察了我們這麼久,我不信你們沒看到那些在困難中互相幫助的陌生人和在黑暗中傳遞希望的普通人。」
【那不過是個例】
「我覺得那纔是常態。」我堅定地說,「邪惡經常聲勢浩大,但善良總藏在細微,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善意,纔是維繫人類社會前進的真正力量。」
「人類不是由公式驅動的死機器,而是由情感、理性、本能和意志組成的複雜生命,也正是這種複雜性,讓人類既能仰望星空,又能俯察細微,既能殘酷無情,又能至善至美。」
【但這種複雜性也可能導致毀滅】
「我承認那是一種可能,但請告訴我,在浩瀚的宇宙中,有多少文明能在這種複雜性中存活下來?人類已經走到今天,請相信我們還能走下去。」
那意識更長地靜默了。
【有趣的回應,你展示出了你的聰明,但這改變不了結局】
【我們已經得出結論:人類有害,需要被清除】
我長而慢地深吸一口氣,最終說出那句話:
「所以,你們害怕了?」
那意識波動了一下,沒有回答。
我繼續說,「觀察一個世紀,卻連人類最基本的矛盾都沒能完全理解,或許你們根本不是在研究人類,而只是在尋找一個藉口毀滅人類,但爲什麼?是因爲我們的存在威脅到了你們的某種平衡?」
【荒謬】
【你們連最基礎的星際穿越都做不到,又如何威脅我們?】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傲慢。」我甚至笑出聲,「某種程度上,你們和我們人類其實沒什麼區別,讓我也能稍微理解你們的哪怕億分之一。」
「如果人類真的那麼微不足道,你們根本不會費心舉辦這場直播遊戲,所以在事實是,你們看到了人類的潛力,而那種潛力讓你們感到不安。」
意識沉默了。
我只好繼續說下去,「也許在宇宙中,像人類這樣既能理性思考又充滿感性的物種還算少見,我們的不可預測性讓你們困擾,因爲你們無法用簡單的模型來預估我們的行爲,是這樣嗎?」
【你在挑釁一個高等文明】
「我只是在陳述我認知裏的事實。」我真誠道,「這場測試的真正目的不是篩選,而是測試人類的極限,你們想知道在極端情況下人類會如何選擇,但結果應該是出乎意料。」
意識再次波動。
我最後深吸一口氣,知道勝敗在此一舉。
「所以,請允許我提議,和你們達成一個交易。」
【什麼交易】
「再給人類一百年時間。」
我說。
「在此期間,你們可以繼續觀察,如果一百年後你們證明了你們的憂慮是對的,那麼執行清除也不遲,但如果我們展現出了更多超出你們預期的特質……」
【這是一場賭博】
「這還是一個實驗,就像你們喜歡的那樣,觀察、實驗、測試,但區別在於,這次我們人類會知道自己在被觀察,我想這樣也會讓結果變得更有意思,你們覺得呢?」
意識在短暫的沉默後劇烈波動。
【你在利用我們對未知的渴望】
「就像你們在利用人類對生存的渴望一樣。」我攤手:「公平交易。」
漫長的沉默。
【你的要求很危險】
【但正因爲危險,才更有價值】
最終,那個意識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們接受這個提議,但有個條件】
【這次談話的內容必須向全人類公開,讓每個人都知道】
【——你們正在被審視,也正在審視審視者】
【一百年後,我們會根據人類的表現做出最終判決】
空間開始扭曲,意識消散前, 我聽到最後一句話:
【你說得對,我們確實對人類很感興趣】
【希望這種興趣不會變成遺憾】

-21-
回到白色房間時,倖存者們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
直到【熱烈】第一個開口:「蘇卡!你他媽是怎麼想到這樣要挾他們的?!」
我站在原地, 摸摸鼻子, 「這應該算不上要挾吧……只是談判。」
「管它算什麼,在我看Ŧűₕ來你都和瘋了差不多!你到底怎麼敢的?」
我只能扯了扯嘴角, 看着眼前的【熱烈】。
忽然想起娜塔莎。
「我能知道……你叫什麼嗎?」我忍不住說。
【熱烈】一愣, 緩緩偏過頭:「不了,我也沒貢獻什麼,沒必要知道我的名字。」
不帶我再說什麼,他已經轉身一瘸一拐埋沒進人羣。
而剩餘不足一百名選手也終於從那天降之喜中反應過來。
有人瞬間癱軟,有人失聲痛哭, 有人只是呆呆盯着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
而我一遍遍尋找另一面赤紅色國旗。
——找不到。
不論是陌生的,熟悉的, 狼狽的還是釋懷的面孔,都不是我要找的那個。
「所以接下來的一百年……」
「會很有意思, 現在全人類都知道自己正在參與一場共同的考試了。」
「或許這就是最完美的結局——在審視與被審視的過程中共同進化。」
「謝謝你華國朋友!是你給了我們一次機會!」
我這才恍惚回神, 習慣性維持偶像包袱, 對說話的人微笑一下。
然而我剛邁出一步, 雙腿就徑直一軟,毫無形象地滑跪下去。
「小心。」
一隻慌忙的手從旁穩穩扶住我:「你沒事吧?」
我怔怔循聲望去, 笑着眼淚滾落:「有事……嚇到腿ẗū́⁹軟了。」
周凡也跟着笑,一口大白牙在被炸黑的臉上格外耀眼。
「歡迎進入新一檔地球最終直播, 準備好了嗎?」
這時,頭頂的機械音最後一次響起。
所有選手抬頭, 又看向彼此,最後一次相互致意。
他們清楚, 從今往後, 他們的存在將永遠銘刻在人類歷史上——
既是英雄, 也是罪人。
但那也不重要了。
一道白光閃過。
該回家了。
——後續——
消息傳遍全球的那一刻,全世界人民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隨後便又是欣喜若狂的歡慶。
街道上,人們互相擁抱、熱淚盈眶。
電視裏,政客們激情發表演說。
社交媒體上, 各種分析和討論刷屏。
人類得救了——雖然是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
而很快, 劫後餘生的歡慶就被更復雜的情緒取代。
許多國家永遠消失了, 裹挾着無數生命,化作了高維空間的塵埃。
沒有完美的勝利,沒有徹底的失敗。
三個月後。
世界秩序開始重建,難民安置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
聯合國通過了多項決議, 以此規範人類在這場「百年考驗」中的行爲。
又一年後。
世界各地豎起了紀念碑。
黑色的石碑上,鐫刻着逝去國家與人民的輪廓與名稱。
每年二月,都有許多說着不同語言的人來此獻花。
不論生前有多少恩怨與紛爭,死亡總能讓人類短暫地放下偏見。
人類依舊很糟糕。
他們在宇宙前暴露了最深的惡意, 但同時也展現了最強的韌性。
他們知道自己正在被審視,但仍然選擇繼續前行。
讓不斷延續的生命在希望與絕望的夾縫中生長。
而在那道永恆的注視下,遠處的天空依舊湛藍。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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