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我那蠢笨如豬的小姐好像知道自己是惡毒女配了。
男主再一次爲了女主指責她惡毒的時候，小姐沒有像之前一樣躲起來偷偷哭，而是直接一巴掌甩了上去。
「不過一個贅婿，也敢同我大呼小叫！」
別人家女配覺醒了都洗心革面封心鎖愛，我們家小姐決定……
先下手爲強！
-1-
第一次發現小姐不對勁是她給姑爺送雞湯的路上。
她原本興沖沖的神色突然冷淡了下來。
我端着食盒，疑惑地湊過去問她。
「小姐，咱得走快些了，一會兒雞湯該涼了。」
誰知小姐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不去了。」
「那這湯？」
「賞你了。」
說着小姐轉身就走，步伐快得好像身後有什麼髒東西。
這可真是件稀奇事。
府裏上下誰不知道，小姐癡纏姑爺。
拿他當眼珠子一般疼着。
前幾日姑爺不過隨口說了句想喝雞湯。
小姐便跟得了聖旨一般。
這十里八鄉的雞都快被她給宰光了。
我如今手上這碗雞湯，更是用人蔘那些個珍貴食材小火煨了整整一天。
這麼一小碗，說是價值千金都不爲過。
平日裏就是灑了一滴，小姐都要發好大的脾氣。
可今日小姐竟就這樣隨手賞給了我？
我怕小姐是因爲昨日姑爺同她吵架那事鬧脾氣，說的氣話。
所以這雞湯我還是乖乖地送去給了姑爺。
他見我端着雞湯，神色依舊是冷冷淡淡的。
「今日怎麼是你來？」
「小姐今日有事，便差奴婢來。」
姑爺聞言神色明顯冷了幾分，但是面上還是一副人淡如菊的清高做派。
「嗯，知道了，她不來礙我的眼也好。」
我其實很看不上姑爺這樣的人。
除了一副好的皮相，脾氣秉性實在是差到極致。
他一介罪臣，若不是小姐救了他，給了他一個容身之所，怕是早就被流放千里了。
到時候能不能喫上飯都是問題，哪裏還能喝上這樣好的雞湯。
他不知道感恩也就罷了，偏偏還端出一副清高受辱的模樣。
我那傻小姐啊，便是被這樣一副謫仙似的相貌勾了去。
真是造孽啊。
心裏雖是這樣想的，可是我面上依舊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
總歸是主子的事。
我只要安心當好我的丫鬟就好了。
可惜啊，偏生有人心腸壞，連一個丫鬟都要爲難。
-2-
「雲嵊哥哥～」
我遠遠地就瞧着一抹粉色飛快地撲過來，直奔顧雲嵊懷裏。
顧雲嵊神色柔和地扶住那人，語氣都溫柔了許多。
「蓉兒，跑慢些，當心摔着。」
「反正雲嵊哥哥會扶住我的。」
兩人好一番郎情妾意，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纔是兩口子呢。
「姑爺……若沒什麼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我實在看不得這對死裝男和白蓮花，想着趕緊溜走，眼不見爲淨。
可惜天不遂人願。
「站住！」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轉過身恭恭敬敬道。
「柳小姐，有什麼事嗎？」
「我這幾日睡得不好，你去你們小姐房裏把那個金絲楠木枕給我取來。」
她臉真大啊，還金絲楠木枕……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
心裏雖是這麼想的，我卻不能表現出來。
只能故作爲難道。
「柳小姐……奴婢哪有這麼大的權利啊。」
柳蓉還沒說話，顧雲嵊就先開口了。
「那你便跟你家小姐說是我要用。」
你臉更大。
我低着頭，儘量不讓自己的白眼翻到天上去。
「姑爺，小姐若是知道了，恐怕會生氣的。」
「罷了，我自己同她說。」
我本以爲他的意思是，他親自去找小姐說這事。
結果他直接往旁邊一坐，語氣冷冽道。
「去，把你家小姐給我叫過來。」
我：「？？？」
我懷疑我們家姑爺好像有點什麼大ƭű⁹病，但是我沒有證據。
想到小姐之前對姑爺那副癡纏的樣子，我幽幽嘆了口氣，還是認命地去了。
-3-
找到小姐的時候，她正趴在牀上看話本子。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爲她整個人都渡上了一層金光。
我們家小姐可真好看啊。
就是眼光不太好。
「小姐，姑爺找您。」
小姐聞言蹙起眉頭，單手撐着下巴，偏頭問我。
「那傻缺又怎麼了？」
我聞言瞪大了眼睛，我家小姐好像……支棱起來了。
「姑爺……姑爺他想要您……房裏的那隻金絲楠木枕。」
「你說的是我現在腦袋底下這個鑲了和田玉和紅寶石，價值千金的金絲楠木枕？」
雖然不理解小姐爲什麼要這麼問，但我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
小姐一個彈跳坐了起來。
由於起身起得太猛，腦袋磕在了牀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她疼得呲牙咧嘴，全然沒了平時端莊守禮的模樣。
可我偏生覺得，這樣的小姐鮮活有趣極了。
小姐一手捂頭，一手掐着腰。
「他顧雲嵊也配本小姐那麼好的金絲楠木枕？」
「現在的贅婿都這麼囂張了？」
我聞言默默補了一句。
「不是姑爺自己用……」
「怎麼？又要孝敬他那個八竿子打不着邊的勞什子表妹？」
「他倆真是好大的臉啊。」
「喫本小姐的，住本小姐的，如今還要睡本小姐的？！」
「休夫！本小姐要休夫！」
-4-
小姐雖然這樣嚷着，可到底不敢真的休夫。
用小姐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把渣男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可我知道，小姐單純是害怕被老爺罵。
用之後小姐的話來說，人活在這個世上，圖得就是一個面兒。
畢竟當年這段孽緣，可是小姐自己在雨裏跪了三個時辰才求來的。
老爺當時氣得指着小姐的鼻子破口大罵，讓她不要後悔。
小姐只是將背挺得筆直，梗着脖子回了一句，女兒不悔。
我小心地拿眼神偷偷瞄她，只看見她光潔的側臉帶着堅毅和篤定，就像一個隨時都要爲愛衝鋒陷陣的勇士。
我大抵不是個很衷心的丫鬟，那一刻，我覺得我們家小姐是個蠢貨。
她是高貴的國公嫡女，便是配皇子王孫也是配得。
可她偏偏喜歡上了一個沒家世沒本事，頂多有幾分相貌的沈雲嵊。
這些我不敢同別的丫鬟說。
她們每個人都覺得小姐跟姑爺之間就像話本子裏那樣，是要歷經磨難、感天動地的愛情。
只有我覺得，小姐像極了裏面拆散有情人，最後不得善終的惡毒女配。
不過別人家的惡毒女配好歹有心機、有手段。
我家小姐……她連腦子都沒有。
但是最近我發現，我那蠢笨如豬的小姐好像知道自己是惡毒女配了。
-5-
小姐不再慣着姑爺，那金絲楠木枕小姐依舊安穩的睡着。
姑爺許是左等右等等不來小姐，竟自己氣勢洶洶地找了過來。
他來得時候昂着頭，活像一隻插着鳥毛硬裝鳳凰的錦雞。
姑爺人還沒到，聲音先傳了過來。
「宋今禾！」
他叫得好大聲，我看着小姐頗有些不耐煩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然後她偏過頭，用足夠清脆的聲音問我。
「春芽，外面誰在狗叫？」
姑爺這時候右腳剛剛踏進門，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形頓住了。
然後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問了一遍。
「宋今禾，你剛剛說什麼？」
他語氣中帶着幾分慍怒。
往常小姐聽到姑爺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就會知道姑爺是生氣了。
於是她便伏低做小，處處退讓，只求讓姑爺能消氣。
久而久之，姑爺的氣性越來越大，一點小事動不動就生氣，比百花樓的花魁娘子還會作妖。
在我看來，姑爺跟那花魁娘子也沒什麼區別。
都是憑着幾分色相，胡亂勾人罷了。
小姐聞言連頭都懶得抬，懶懶地回了一句。
「誰應聲就在說誰咯。」
姑爺怒目看過來，餘光順帶還冷冷瞥了我一眼。
天殺的，他竟然遷怒一個如此無辜可愛的丫鬟。
真是個小肚雞腸的狗男人。
狗男人開口了，他問，宋今禾，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怎麼？你聽不懂人話嗎？」
「好好好，宋今禾，你好的很，如今還學會欲擒故縱這一套了是吧？」
「你難道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心機女嗎？」
小姐聞言笑了。
「是嗎？我看你喜歡柳蓉那個心機女倒是喜歡的緊啊。」
「我不准你這麼說蓉兒！你這個毒婦！」
小姐最近脾氣不好，最聽不得髒話了。
她嗖地站起來。
姑爺見狀以爲小姐是來哄他的，他一臉倨傲地站着，嘴裏還喋喋不休。
「宋今禾，你現在道歉還來得及……」
話還沒說完，只聽啪得一聲脆響。
姑爺捂着臉，眼眶被氣得通紅。
「你敢打我？」
小姐滿不在乎地甩甩手。
「不過一個贅婿，也敢同我大呼小叫，惹了本小姐不高興，別說打你了，就是改日將你發賣了又能如何？」
姑爺狠狠地撂下一句，宋今禾，你別後悔！
說着他抬腳就要離開。
再不離開也不行了，裏子面子都丟了一地，門口好幾個下人正低着頭偷偷笑呢。
誰知這時，小姐卻開口了。
「站住！」
姑爺身形頓住，臉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也愣了，我家小姐不會又犯蠢了吧？
小姐伸了個懶腰，笑眯眯地開口。
「本小姐說你可以走了嗎？去門口跪着！」
話音剛落，門口就響起一聲怒喝。
「放肆！」
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柳蓉正扶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緩緩走過來。
得嘞，惡婆婆出場了。
-6-
顧雲嵊的母親柳氏ƭű̂₎，也就是柳蓉的姨母，她爲人端的上是一個尖酸刻薄。
在她眼裏，她兒子就是天上的寶貝。
即使他窮得叮噹響，沒權沒勢，但是顧母仍然覺得我們家小姐嫁給他，那是高攀了。
平日裏就沒少磋磨小姐，明裏暗裏的貶低她。
張口閉口就是我兒雲嵊有狀元之才。
關鍵我們小姐是個蠢的。
還真信了這老虔婆的話，覺得是自己配不上顧雲嵊。
我有些擔憂地看向小姐。
她之前最怕顧母了，看見她就像老鼠看見貓一樣。
顧母也覺得自己出馬，小姐必然會像往常一樣畢恭畢敬。
所以她挺胸抬頭，鬥志昂揚得像一隻大公雞。
不對，是老母雞。
「宋今禾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麼對雲嵊！」
要是以往，小姐早就低眉順眼地認錯了。
誰知這次她只是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
「老妖婆，又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在我宋府，對着本小姐這般大呼小叫的？」
「你？！你你你你……」
顧母許是沒想到小姐竟然敢忤逆她。
捂着心口你了半天都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一旁的柳蓉連忙幫着顧母順氣，一邊又故作懂事地開口。
「宋姐姐，姨母她身體不好，你何必要逞一時之快來氣她老人家呢。」
就在這時，姑爺也走了過來。
他深情地攬住柳蓉，然後面露不滿地指責道。
「宋今禾，就算想引起我的注意，你今日做的也有些太過了。」
「你好自爲之吧。」
說着，他轉身就要走。
我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憋屈，真的太憋屈了。
就在姑爺前腳剛邁出門，只聽小姐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本小姐說讓你們走了嗎？」
「不過一個寄人籬下的贅婿，也敢對主人家這般大呼小叫，傳出去還以爲我宋家沒有規矩呢。」
說着，她悠悠地靠在軟榻上，語氣慵懶地開口道。
「春芽，請家法！」
-7-
當我把那根鑲着玉石點着珠翠，當了好多年擺設的棍子恭恭敬敬地遞到小姐面前時。
顧母還在冷笑。
她嘲諷小姐裝腔作勢，似乎篤定了小姐只是在故意鬧脾氣。
可是小姐毫不猶豫地拿了起來，重重一下落在姑爺身上。
棍子上掛着的流蘇晃得人眼花。
直到小姐再次高高舉起棍子，還想再來第二下的時候，顧母才反應過來。
她哭天搶地地撲過來，大喊着，夭壽啦……
院子亂作一團，小姐笑如銀鈴，俏生生地站在那裏，手裏的棍子彷彿長了眼睛似的，專往人身上薄弱的地方打。
沒多時，顧雲嵊就被打得鼻青臉腫，哪裏還見半點丰神俊朗的模樣。
「好醜啊。」
小姐指着他，一臉嫌惡。
所有人都順勢看過去，見到顧雲嵊的樣子，都忍不住偷偷低聲笑起來。
就連柳蓉的嘴角都彎了彎，隨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努力做出氣憤悲傷的表情。
我頭一次在一個人臉上見到如此快的表情變化。
明明上一秒還在偷笑呢，下一秒便義正辭嚴地指着小姐。
「宋今禾，你太過分了！」
「竟敢這般對雲嵊哥哥！」
全然一副要爲了顧雲嵊衝鋒陷陣的小白花模樣。
顧雲嵊果然感動極了。
他深情地握住柳蓉的手，復而又一臉陰狠地看向小姐。
「宋今禾，你今日實在太過分了，就算要引起我的注意，你也斷不該……」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笑聲Ṫųₑ打斷。
「哈哈哈哈哈，顧雲嵊，你屋裏沒鏡子，難道還沒尿嗎？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再跟我說話啊？」
「就你這副樣子……哈哈哈哈，本小姐巴不得你有多遠滾多遠呢。」
說着，小姐陡然變了臉色。
「顧雲嵊，我勸你最好識趣點，少在本小姐面前晃悠，我侯府雖然不介意多養三個廢物，但是這廢物總出來膈應人，可是要被……打死噠。」
最後三個字，小姐明明是用極溫柔的語氣，卻憑白多了幾分殺氣。
顧雲嵊深深地看了小姐一眼，用力甩袖離開。
顧母還想說什麼，可是接觸到小姐森然的眼神後，她到底什麼也沒說，只是恨恨地瞪了小姐一眼，隨後ƭū́ₑ也急忙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看着他們走遠，小姐又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眉眼帶笑，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可是我清楚，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8-
我是府裏的家生奴才。
從我祖母那輩起，就給小姐一家當丫鬟了。
可我從小就清楚，我跟別的丫鬟不一樣。
因爲我能看見每個人頭頂上都有一行字。
那些字都長得一個模樣，我拿了個樹枝在地上照着臨摹那些字。
從我記事起，我就在研究這兩個字，它們已經被我練得像模像樣了。
所以當初小姐走過來的時候，輕而易舉地就認了出來。
「炮——灰——」
「這是什麼意思？」
八歲的小姐歪着頭看我，奶聲奶氣地開口。
我答不上來，因țû⁼爲我也不知道這炮灰二字是什麼意思。
只是每個人頭頂上都頂着這樣的字罷了。
好在八歲的小娃娃沒有那麼重的求知慾。
花園裏的蝴蝶，池塘裏的游魚，都比所謂的炮灰二字有趣多了。
只是當我抬頭看小姐的時候，卻發現，她頭頂上的字跟我們的長得都不一樣。
小姐頭上竟然頂着四個字。
真不愧是小姐啊。
當時我也不過七歲，只覺得小姐以後一定是頂頂厲害的人。
可是很快我就發現我好像錯了。
因爲小姐她……實在太蠢啦。
旁人說什麼她便信什麼。
我這些年跟着小姐看了不少的話本子。
她跟姑爺的相遇可以說是話本子裏最爛俗的橋段了。
往高了說是英雄救美。
說白了不過是小姐買東西銀子不夠，顧雲嵊給她墊了三文錢罷了。
才三文錢啊！
要知道，我們家小姐平日裏隨手打發街邊乞兒都是用碎銀子的。
我實在想不通，她怎麼就會爲區區三文錢動了心。
好像是被人生生下了降頭。
也就是那天，我終於知道了小姐頭上的四個字——惡毒女配。
-9-
小姐好像發現自己是惡毒女配了。
因爲姑爺喜歡嫺靜端莊的女子，所以小姐一向溫聲細語，就連在外也從不與人爭辯。
陳府的三小姐一直同小姐不對付，她平日裏沒少因此嘲諷小姐裝腔作勢。
可是今日，小姐竟直接指着陳小姐的鼻子罵了回去。
陳小姐一向伶牙俐齒，竟也被小姐懟得說不出話來。
用小姐的話來說，她這叫穩固人設。
我聽不懂，問小姐什麼叫人設。
她笑眯眯地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腦袋，然後溫聲道。
「小姐我啊，現在這個樣子，就叫人設。」
原來是這樣。
那我喜歡有人設的小姐。
起碼……不會像以前那樣……被人欺負。
-10-
春闈在即，姑爺難得安分了許多，可小姐卻變得焦慮起來。
她每天唸叨着，完蛋了，虐女情節馬上就要來了。
小姐開始閉門不出，只是房間裏偶爾會傳出磨刀聲。
小姐說，姑爺會在五天後的春闈中一舉奪魁，成爲聖上欽點的狀元郎。
從此官途坦蕩……
「顧雲嵊發達以後，第一個對付的肯定是本小姐……」
我雖然不知道小姐爲何如此篤定姑爺會中狀元，但也不由得擔心起來。
「小姐，不然我們……」
勸小姐跟姑爺求和的話還沒有說完，小姐就猛地站起來。
「對，我們要先下手爲強！」
按小姐的話來說，姑爺那個草包之所以能春闈得中，不過是因爲京中那些真正有才學的世家子弟不屑於跟一羣寒門子弟爭罷了。
京中尋常勳貴人家的子弟愛拿功名錦上添花。
但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可瞧不上科考這樣的路子。
我知道小姐說的是誰。
不就是那位三歲便能作詩，七歲出口成章，十三歲才名便揚遍天下的傅家三公子傅衍之嘛。
而他還有一個身份……
說來也有些尷尬。
傅衍之他……
是我家小姐的舔狗……
-11-
自從小姐出嫁以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傅家公子。
說實話，我有些不明白小姐爲什麼放着傅家公子不要，偏偏看上了顧雲嵊。
論才學、家世，傅公子完全吊打顧雲嵊。
至於相貌嘛……
我抬眼看去。
只見男子逆光而來，一身白衣皎皎如月，就像壁畫中走出來的謫仙人般。
他容貌生得清冷，偏生眼尾下墜着一顆小小的紅痣，又添了三分邪肆氣。
我恍惚間都能聽見旁邊小姐咽口水的聲音了。
等等，咽口水？
我偷偷瞄小姐，果然見她直勾勾地盯着傅公子。
那模樣就像是好幾天沒喫飯的人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隻軟糯酥香的大肘子。
大肘子……哦不，傅公子很快就走到了我們面前。
「今禾……宋小姐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傅公子剛開口，很快意識到什麼，又連忙改口。
語氣也透着疏離冷淡。
這也不怪傅公子。
主要是我們家小姐之前……實在太不是人了。
面對傅公子的關心，她一向避之不及。
更是在知道傅公子喜歡自己後，爲了向顧雲嵊表衷心，指着他的鼻子大罵他噁心。
他倆上一次見面，還是小姐爲了顧雲嵊，逼傅公子賭咒發誓，此生都不參加科考。
要知道，傅家清流世家，每一任傅家家主都曾是聖上欽點的狀元郎。
小姐這樣做，無異於是斷了傅家三公子的前程。
可是傅公子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想到這裏，我偷偷去看小姐。
她果然也想到了先前的所作所爲，尷尬地笑了笑。
「傅家哥哥……何必如此生疏啊……」
「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好嗎？」
傅衍之聞言眼神恍惚了一瞬，隨後又冷了臉色。
「宋小姐又要耍什麼手段，在下既然已經答應了宋小姐不參加此次科考，便絕不會食言。」
我聞言同情地看了小姐一眼。
人啊，做什麼事之前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像我們小姐這樣不但沒留後路，還用磚頭堵死的，屬實少見。
不過按照我們小姐最近的人生格言來說。
世界上本就沒有路，都是人走出來的。
遇見那種堵死的，更是要直接轟開。
我注意到小姐猛地一掐自己大腿，眼底氤氳出淚花。
她淚水漣漣地上前一步，抓住傅公子的衣袖。
「傅家哥哥……我後悔了。」
-12-
美人計這種東西，自古以來都是很有成效的。
尤其是遇見舔狗。
甚至都不用多說什麼。
一個眼神，傅公子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回去的路上，小姐十分得意。
「等着瞧吧，有傅衍之在，他顧雲嵊蹦噠不了多高的。」
我聞言遲疑着開口。
「可是狀元之下還有榜眼、探花……未必沒有出人頭地、權傾朝野的機會。」
「姑爺人雖然不咋地，可是學問卻是實打實的。」
小姐聞言擰眉深思了一會兒。
她生得貌美，在未嫁人前，愛慕者衆多。
隨後，小姐帶着我將這羣愛慕者一一拜訪。
用小姐的話來說，這叫考前動員。
「何郎君……我相信你……」
「謝家哥哥……今禾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你了。」
「孟姐姐……我只有你了……」
我沒想到，小姐就連丞相嫡女都沒放過。
我朝開國便有女子科考的先例。
可惜平頭百姓家的女兒沒有讀書寫字的機會。
世家貴女又不愛拋頭露面。
可小姐爲了萬無一失，連丞相嫡女都敢攛掇。
而且我也不理解。
小姐既然不想讓姑爺科考，頭一天夜裏給他綁了不就好了。
再不濟就往他飯食裏下點瀉藥。
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小姐只諱莫如深地說了一句，NPC 不能插手主角的人生。
我直覺可能跟姑爺頭頂上的那兩個字有關。
我如今也認識許多字了。
我知道姑爺頭頂上寫着的……是男主。
那樣的人，也能當主角嗎？
-13-
科考那日，姑爺穿得人模狗樣，出門的時候還ŧüₖ十分倨傲地看了小姐一眼。
「宋今禾，待我金榜題名那日，定要休了你這個毒婦。」
小姐聞言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拭目以待咯。」
時間過得很快。
放榜那日，姑爺甚至囂張到不去看榜，只翹着腿在大廳坐着。
顧母在他身側，一臉得意。
彷彿這狀元已是囊中之物。
我滿臉憂心地去看小姐，她卻自顧自地擺弄着指甲。
鮮紅的丹蔻晃得人眼花。
等到正午時分，卻也遲遲不見報榜人前來。
好幾次我都聽見鑼鼓聲由遠及近，再由近到遠。
姑爺的臉色也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
終於。
一個戴着大紅花冠的人笑嘻嘻地走進來，伴隨着一陣鑼鼓聲。
「恭喜國公大人，你家有人中了三甲進士！」
姑爺聞言嗖得一聲站起來。
「只是三甲？」
那人古怪地看了姑爺一眼。
卻礙於國公大人的面子沒有說什麼。
姑爺不死心，追過去問。
「那新科狀元是誰？」
「您還不知道？傅大人家的三公子便是今年的狀元榜首，聖上欽點的狀元郎。」
「傅衍之！竟然是他？！」
「那榜眼探花又是何人？」
姑爺語氣急切。
那報榜人許是報到了最後一家，也不急着回去，笑呵呵地答了話。
「榜眼是謝學士家的公子。」
「至於這探花郎嘛，倒是古所未見，竟是丞相家的嫡女，當真是高門貴女啊。」
「這次的科考可是讓人開了眼，竟有兩位女子中舉。」
「貴府的柳蓉小姐也是巾幗不讓，取得了三甲的好名次呢。」
我沒想到，中舉之人會是柳蓉。
那豈不是意味着？
顧雲嵊聞言抓住那人，厲聲道。
「那我呢？」
「你是不是看漏了？那榜上沒有我的名字？」
報榜人疑惑地看向顧雲嵊。
「公子您是？」
顧母見狀也急忙忙的湊過去。
「你快看看，是不是看漏了，我兒顧雲嵊可是有狀元之才的。」
那人聞言倒是很確定地搖搖頭。
「看過了，本次中舉 32 人，柳蓉小姐是第三十二名，至於顧公子……在柳蓉小姐之後。」
所有人都愣住了。
最後還是小姐笑吟吟地走過去，給了那報榜人一包紅布包着的銀子，圖個好彩頭。
-14-
人在陷入巨大的失望時，一開始是說不出話的。
後來，便是無盡的狂怒。
聽人說，姑爺把屋裏的東西都打砸了一遍，後來許是仍覺得不解氣。
竟然跑去了柳蓉小姐的院子裏。
等我和小姐趕過去的時候，只看到柳蓉髮髻凌亂地跌坐在地上。
臉上還帶着傷。
顧雲嵊他竟然打女人，可真不是東西啊。
可柳蓉小姐看見我們來，卻咧開嘴笑了。
她這一笑，扯到嘴角的傷，又立馬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小姐不說話，也只是笑。
我被她們笑得莫名其妙，最後也只能跟着笑。
小姐笑夠了，轉過頭問我在笑什麼。
我愣住了，撓了撓頭，說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我看着，小姐頭頂的惡毒女配四個字似乎淡了許多。
小姐抬着下巴問柳蓉。
「自己能站起來嗎？」
柳蓉聞言柔柔弱弱地往地上一躺，嬌聲道。
「怕是不行了，還煩勞宋小姐替我報官。」
-15-
打個後宅女子算不得什麼。
可如今被打的可是新科進士。
官府浩浩蕩蕩地派了人，抓走了姑爺。
他被帶走的時候神情癲狂，哪裏還有半分俊俏模樣。
小姐在我身邊嘆氣。
「你說本小姐當初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了他？」
說完，她又自顧自道。
「這下子可以去找爹爹哭一哭，順道休個夫了。」
原來小姐打的是這個主意。
一個名聲盡毀的姑爺，國公府哪裏還肯要呢。
就像小姐最開始說的，不過一個贅婿……
可是我還是很疑惑。
柳蓉同姑爺原先那樣情深意切，怎麼會願意這般背刺姑爺呢？
小姐糾正我，說這不叫背刺，該叫棄暗投明。
她看着院外樹上新冒出的枝丫，溫聲道。
「我只是問她，當真要做一輩子依靠他人的菟絲花？」
「沒想到哦，她不願意做花。」
小姐故作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
不過更讓她遺憾的是，自己沒能做成寡婦。
-16-
按照小姐的說法，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升官發財死老公了。
所以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做一個有錢又漂亮的寡婦。
可惜官府只判了她跟姑爺和離。
後來我跟小姐上街的時候曾瞧見過顧雲嵊一次。
他壞了名聲，又沒了倚仗。
只能在街上擺攤賣些字畫爲生。
可他又不想失去所謂的文人風骨，不屑於同市井商販一般招攬顧客。
所以生意差得很。
人看着也清瘦了許多。
按照小姐原先所說的，此刻的他應該已經封侯拜相了。
可如今卻是這般境地。
我不懂，不是說，不可以插手主角的人生嗎？
可顧雲嵊現在的人生已經被改得一團糟了。
小姐卻笑了。
「是不能插手主角的人生，可是誰規定，炮灰們不能在自己的人生裏發光發亮呢？哪有人生來就是配角，明明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ẗų₀「更何況……」
小姐說着看向顧雲嵊。
「他現在已經不是男主了。」
我順着小姐的目光看過去。
只見顧雲嵊頭頂上閃着金光的字在慢慢黯淡，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同樣的，每個人頭頂上的字都在消失。
我們好像……真的掙脫了他人強加的命運，在小姐口中的平行時空裏有了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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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小姐忘了一件事, 她在此之前，可惹下了不少的桃花債。
國公發愁的看着被抬進府的第八抬聘禮。
最後他怒衝衝地瞪了一眼小姐。
「你同那些個世家子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這一上午，謝家公子、何家公子就連丞相府的嫡女……」
「孟舒嫺也來向我提親？」
小姐瞪大了眼睛。
國公爺輕咳țũ̂ⁿ了一聲。
「這倒不是……丞相家的送來帖子, 請你明日遊湖賞花。」
「可那幾家公子總是你招惹的吧？你究竟同人家說了什麼？」
我想着, 不過是些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酸腐情話。
可憐的國公爺還不知道，這些個世家子還不是最可怕的。
小姐招惹的最可怕的那位, 還沒上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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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是在同孟家小姐遊湖賞花的時候被抓包的。
她爲了躲那些世家公子，乾脆拉着孟小姐跑去了江南。
早就聽聞丞相家的嫡女最是溫婉賢淑，不知怎的，竟也破天荒地答應了小姐。
江南美人多, 俊朗的男子竟也不少。
傅衍之就是在小姐抱着酒壺，揚言想給天下男子一個家時出現的。
男子嘴角噙着笑, 襯得眼尾那顆紅痣越發妖豔動人。
「阿禾說的天下男子, 也包括在下嗎？」
許是那天的酒太醉人, 許是那晚的月亮太圓。
讓人輕易把玩笑話說得跟承諾一樣鄭重。
我只記得小姐那天拍着傅公子的肩膀, 十分真誠地說。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傅公子咬着牙笑。
「這句你同謝家那位說過了。」
小姐撓撓頭，求助似地看我。
我只能回給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我以前是想努力當一個衷心的丫鬟，隨時出去給主子擋刀的那種。
後來我發現, 我還是適合當一個見風使舵的狗腿子。
就比如現在。
傅衍之一把將小姐打橫抱起的時候, 我只是默默抬頭往天上看。
瞧, 今晚的月亮多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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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聰明的丫鬟，已經能識得很多字了。
只是有兩個字放在一起我始終不懂其中深意。
病嬌是什麼意思？
我問小姐。
她好像懂得很多學問。
小姐那時一邊磕着瓜子一邊隨口道。
「就是那種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的變態。」
「反正千萬千萬不能招惹病嬌就對了。」
「遇見病嬌啊, 可一定要躲遠點。」
如今我想着，小姐怕是躲不掉了。
因爲她好像招惹了這個世界最大的病嬌反派。
不過有時候我又覺得小姐說的話並不是全都有道理。
就比如她說遇見病嬌要躲遠點。
可是她好像喜歡傅公子得緊。
而且比起傅公子，我們家小姐好像更變態。
我不止一次撞見小姐把傅公子綁在牀上, 滿臉興奮地拿小皮鞭抽他。
又或是傅公子穿着紗衣乖巧地叫小姐主人，求她垂憐。
這個時候小姐總會輕輕抬起傅公子的下巴, 然後壞笑着扯開他的衣襟。
再往後, 他們就把我趕了出去。
那一刻, 我一時竟分不清誰是變態。
我們很久沒有聽過顧雲嵊的消息了。
倒是柳蓉一路加官晉爵。
沒想到這朝堂還真讓她一個女子闖了進去。
我們家小姐對此很是驕傲。
她總說柳蓉有如今的成就少不了她的一番鞭策。
我看着每天喫喝玩樂，唯一的活計便是每個月底去各個鋪子收租，然後繼續喫喝玩樂的小姐。
這人與人之間到底是不同的。
不過用小姐的話來說，人生在世, 活在當下便好。
有人喜歡做攀巖而上的凌霄花。
也要接納那些山間肆意生長的野花。
都是做花，各花有各花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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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今禾視角：
我穿進這本爛文的時候, 劇情已經走了一半。
不知道哪個喜歡虐女的腦殘作者塑造的渣男男主。
真是集鳳凰男媽寶男普信男於一身。
那段時間我整天磨刀霍霍, 想着哪天夜裏直接給男主宰了得了。
省得他發達了以後對我虐身虐心。
可惜劇情的管控實在太嚴格。
我根本沒法對男主出手, 甚至更改不了關於他的任何劇情。
不過很快我發現，這本書裏不全是炮灰 NPC。
就像我身邊的那個看着怪不聰明的小丫鬟。
她好像覺醒了自我意識。
爲什麼這麼說呢？
因爲她有時看我的眼神真的很像在看一個傻子。
爲了扭轉自己作爲惡毒女配慘死的命運。
我決定動員身邊的所有 NPC。
最後……我找到了柳蓉。
原書裏的嬌妻女主。
許是爲了跟男主相配吧。
作者給了她豐富的學識，姣好的容貌, 甚至悲慘的身世。
出身書香世家卻又家道中落。
只能投奔男主。
可沒有人會願意一輩子依靠別人而活的。
那天我只是問了她一句。
「你有滿腹學識, 當真願意一輩子都做依附他人而活的菟絲花？」
那一刻，我看見柳蓉的眼睛亮了。
好像漂泊在海的孤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島嶼。
而柳蓉送給我的第一份大禮便是狀告顧雲嵊毆打新科進士。
我有了名副其實和離的藉口。
她也有了掙脫樊籠的勇氣。
再後來。
柳蓉成了七品翰林院編修。
再後來，她成了五品御史。
直到我朝第一位女子宰相。
我同春芽說這事的時候，春芽只是一個勁地嘆氣。
不知道爲什麼。
她最近看我的眼神從看一個傻子變成了看一個變態。
不過沒關係, 誰叫她家小姐我寬宏大量呢。
又到月底了。
「春芽，收拾收拾，咱們該去收租了。」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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