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鄰居規則怪談

我生活在完美小區。
小區裏的每個人都遵紀守法，臉上時刻洋溢着幸福微笑。
人人都是好鄰居。
我以爲這是個世外桃源。
直到手機上出現兩行字：
【請在遵守『好鄰居』規則情況下，儘快逃離小區。
【倒計時：24 小時。】

-1-
我中獎了。
中了一套拎包入住的精裝房。
搬進新家那天，小區裏遇見的每個人都朝我笑着打招呼。
我覺得我簡直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直到進電梯前，物業經理神祕兮兮地遞給我一張紙說：
「業主，一定要遵守規則啊。」
紙上只有簡單的兩行字：
【請您與大家一同共建完美幸福小區。
【有麻煩請撥打我的號碼，好物業經理竭誠爲您服務。】
我記下了物業經理的手機號。
畢竟初來乍到，說不定以後用得上。
剛存下號碼，手機突然黑屏。
再亮起時，只有血紅色的倒計時和一行字：
【請在遵守『好鄰居』規則情況下，儘快逃離小區。
【倒計時：24 小時。】　
在我愣神之際，電梯門開了。
一個白頭髮、佝僂身子的老太太站在鄰居家門口敲門。
我走出電梯時，鄰居剛好開門。
老太太聲音帶笑：「我是你樓下的鄰居，我家電視打不開了，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隔壁鄰居是我的同齡人，似乎也是剛搬進來的。
此時他正擺弄着同樣黑屏了的手機，聽到這話不耐煩地一揮手。
「沒那閒工夫。」
老太太的語氣瞬間變得陰沉：「這可不對啊，咱們鄰里就該互幫互助。
「你這麼冷漠，可不是好鄰居。」
男人更不耐煩了：「神經病吧，趕緊滾。」
接着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目睹全程的我心裏泛起一絲憐憫。
於是我上前兩步，試探着問：「阿姨，要不我幫您看看……」
話音未落Ṫü₎，緊閉的房門裏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
周圍一片死寂，男人淒厲的慘叫聲格外刺耳瘮人。
伴隨着「咣」「咣」，像是什麼重物反覆砸到地上的聲音。
男人的慘叫聲越來越弱。
直到一切重新歸於平靜，老太太才緩緩轉過頭。
她彷彿什麼也沒聽到，臉上依舊保持着恰到好處的微笑。
只是剛纔發生的一切讓這副微笑變得十分詭異。
「好啊，那就麻煩你啦，小夥子。」

-2-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自己家。
我坐在沙發上，恐慌席捲我整個人，心臟後知後覺開始狂跳。
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我居然幫鄰居修好了電視。
可我之前根本不會修電視啊！
在老太太說完那句話之後發生的一切，就好像被按了加速鍵。
當我身在其中時，根本感知不到自己在做什麼。
直到一切結束回到家，我才猛地從被操控的狀態抽離。
回想起隔壁的慘叫，我顫抖着舉起手機。
看着上面的提示和只剩下 23 小時的倒計時，我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這不是夢，更不是演習。
這是一場以時間爲籌碼的遊戲。
我的鄰居們會以各種方式佔用我的時間。
一旦我做出違反「好鄰居」身份的選擇，拒絕對方，就會Ṱú⁻像隔壁一樣莫名其妙地慘死。
但如果我同意他們的要求，和他們共度時光，這段時間就會被吞噬。
而我只有 24 小時。
看着手機上血紅的倒計時，耳邊彷彿還回蕩着隔壁男人的慘叫。
如果沒能在倒計時內逃離小區會有什麼後果？
我想都不敢想。
我深呼吸平復心情，走到窗邊往外看。
剛纔進小區時，路上來往都是人。
現在外面卻空蕩蕩的，只有一片死寂。
我看向小區的大門。
想要逃出去，首先要逃離這棟樓。
就在此時，門鈴突兀響起。
門外是個女人，語氣溫柔極了：
「新鄰居，我們爲了歡迎你，特意舉辦了一場聚會。
「快來和我們見Ṫű̂ⁱ面吧。」
我心裏一顫。
不難猜想，如果我同意聚會，勢必會被吞噬掉幾個小時。
可我有辦法拒絕嗎？
門鈴一聲接着一聲，像催命咒一樣響個不停。
「不回應可是很沒禮貌的行爲哦。」
見我久久不回話，女人溫柔的聲音慢慢變得尖厲。
我連忙喊了一聲：「稍等！馬上就來！」
我握着手機，盯着手機屏幕上的倒計時汗如雨下。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等會兒……
我盯着手機，用力地眨了眨眼。
手機屏幕右下角，似乎有個圖標！
如果不仔細看，它幾乎和黑色的屏幕融爲一體。

-3-
那是一個電話形狀的圖標。
是電話簿！
我立刻點開，電話簿裏只有我剛存下的物業經理的號碼。
這或許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在「嘟嘟」兩聲後，電話被接通。
那邊傳來輕快的聲音：
「業主您好，好物業經理竭誠爲您服務。」
我抓緊時間求助：「經理，你能不能來救我！
「外面有人一直在敲門，她想逼我參加聚會！」　
「不好意思，這屬於好鄰居行爲範疇內，我無法幫您解決呢。」
經理的聲音依舊輕快。
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經理哼起了小曲兒：「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們下次再見。」
「等等！我還有個問題。」
我視線落在了桌子上。
是經理一開始遞給我的那張紙。
上面寫着：【請您與大家一同共建完美幸福小區。】
我心中升起一個猜測，試探着開口：
「共建完美小區的規則，是你制定的嗎？」
經理頓了頓：「……不是我。」
我立刻追問：「也就是說，你也要遵守這條規則，對不對？」
一切都是從這句話開始的，我們大家所有人都要遵守這條規則。
如果經理不是規則制定者……
那他就和我們一樣，無法違背這個規則。
半晌，對面傳來顫抖的聲音：「是的，我也要遵守。」
我豁然開朗，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那太好了。
「現在，我要投訴你！」
話音剛落，經理頓時惶恐起來：「不要啊，不要投訴我啊。」
我眯了眯眼，語氣嚴肅：「我現在對你的服務很不滿意。
「除非你能給我一些提示。」

-4-
「比如，我怎麼才能拒絕鄰居的邀請和求助？」
經理顫顫巍巍地回答：「你可以用規則駁回，就像你剛纔對我做的那樣……
「但一定要有理有據，否則駁回失效，就算違反規則，懲罰時間加倍。」
我若有所思地點頭。
這就需要我把握好一個度。
我很快質疑：「樓裏少說有十幾名鄰居，如果他們都想佔用我的時間，我怎麼可能想出十幾個理由駁回？
「你該不會在蒙我吧？」
經理連忙解釋：「沒有！
「其實……你還可以去找你幫助過的鄰居。
「只要你幫過他們，他們就必須答應你一個請求……
「這是我能說的全部了！真的！」
「很好，我現在對你的服務滿意了。」
對面明顯鬆了口氣。
掛斷電話後，我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思索如何應對。
外面的女人已經暴躁到砸門，屋子裏的燈也一明一暗，地板都開始顫動起來。
而我不慌不忙地打開了門。
「你好。」
女人扭曲變形的臉在我開門的一瞬間快速恢復如常。
她嬌俏地笑了一聲：「怎麼纔開門啊？
「怎麼樣，你要參加聚會嗎？」
我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道：「我還挺想參加的，不過我想問問，這個聚會要持續多久？」
女人的笑容越來越大，幾乎已經確定我會栽在這裏。
她甚至不再收斂充滿惡意的眼神，肆無忌憚地打量我，彷彿看着待宰羔羊一般。
半晌，她才勾着嘴角，自信滿滿地說：「我們爲了這個聚會可是準備了很久呢。
「最少……要十幾個小時吧！
「二十多個小時也是可能的哦。」
我眼神一暗。
難怪她這麼迫不及待，看來想一招致命啊。
如果我剛纔沒有跟物業通話，恐怕真就死在這場聚會里了。
我又問：「聚會都有什麼活動項目？」
「唱歌、喝酒、跳舞嘍。」
女人期待又充滿惡意地盯着我。
「怎麼樣，你參不參加？」
我卻突然神色嚴厲起來：
「現在已經不是我參不參加的問題了！
「你們居然要開十幾個小時的聚會，又唱又跳的，還讓不讓別人睡覺了？
「有你這樣的住戶，簡直是我們小區最大的敗筆！」

-5-
女人倏然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我：「不、不……我沒有……
「我說錯了，是幾個小時、幾個小時而已！」
我步步緊逼：「你現在改口已經沒用了！
「從你一開始決定連夜開聚會，就說明你是個自私自利、沒有公德心的人！
「有你這樣的鄰居，我們還怎麼建設完美的幸福小區？」
「你……」
女人氣急敗壞地想衝上來捂住我的嘴。
但下一秒，她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整個人呆滯在原地。
她滿眼驚恐，嘴巴卻一張一合、乾癟地朗讀：「我沒有公德心，我真是個壞鄰居。
「我……該死。」
說完，她沒有片刻停頓地轉身朝窗戶奔去，打開窗戶一躍而下。
「砰」的一聲，一切歸於平靜。
這是第二個死在我面前的人。
但這一次，我心情鎮定了許多。
接下來只會有更多的鄰居想要以各種藉口置我於死地。
只要我想活下去，就不能心軟。
眼下我要儘快找到我幫助過的老太太，借她脫離困境。
想到這兒，我快步朝樓下走去。
我沒敢坐電梯，生怕有什麼不可抗力的變故。
剛走到 十三樓，只見老太太家對面的門開了。
一個繫着圍裙、握着鍋鏟的女人朝我揚起微笑。
不等她開口，我一個箭步衝上去：「鄰居姐姐你一看就很會做菜。
「有空咱們一起喫頓飯怎麼樣？
「不過今天可能不太行，我有事。」
我一口氣說完三句話。
趁女人愣神，我迅速轉身敲響了老太太家的房門。
「阿姨阿姨，開門啊，我知道你在家。」
幾秒鐘後門開了。
我直截了當地說：「阿姨，麻煩你送我下樓吧。
「我有幽閉恐懼症，一個人不敢坐電梯。」
老太太的笑容微微僵硬：「好孩子，那你走樓梯試試呢？」
我表情怨懟：「十三層樓呢，走下去多累啊。
「阿姨，您不會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吧？」
在我的注視下，老太太只好硬着頭皮帶着我走向電梯。
進電梯後我果斷按下 一 樓按鈕。
然而電梯下到 十二 層就停了下來。
電梯門打開，十二 樓的四名住戶整整齊齊地站在電梯口。
他們眼睛一眨不眨，臉上掛着完美的微笑。
不用猜也知道，他們是在等我。
「新鄰居你好，我們……」
我不慌不忙地扶住老太太的胳膊，同樣揚起微笑打斷他們的話：
「不好意思啊鄰居們，我有約了。」

-6-
四人的笑容瞬間僵住。
當我在和另一個鄰居有互動進行中時，他們無法中途參與。
這就是我一定要讓老太太送我的原因。
電梯門緩緩關閉，透過縫隙我看到他們憤怒扭曲的臉和不安分的手。
倘若沒有規則的約束，他們一定會衝進來撕碎我。
電梯每到一層就會停下，外面最多一次站了十個人。
他們掛着虛僞的笑容眼神貪婪地等着我，卻只得悻悻地看着電梯門重新關上。
八 層樓有個小插曲。
一個光頭男在電梯門關閉的一瞬間嘶吼着想衝進來。
但不等我做出反應，規則就把這位不友愛的鄰居制裁了。
電梯門毫不留情地關上。
光頭男人沒進來，但一條胳膊留在了電梯裏。
我抬起頭，努力忽視掉眼前的噁心畫面。
直到電梯停在一樓。
「嘀」的一聲，門開了。
我走出電梯，朝老太太笑了一下：「要不再陪我走一段？」
老太太疲憊地擺擺手。
「我年紀大，別折騰我了。」
我笑了兩聲，朝外面走去。
外面依舊是一片死寂，草坪和綠樹彷彿都被覆上一層薄薄的灰敗。
我低頭看了眼手機。
【倒計時：22 小時。】
看起來時間還有很多，但我並沒有因此鬆懈。
從這裏到大門有一段距離，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突然，一道聲音在不遠處怯怯地響起：「你……是新業主嗎？」

-7-
我順着聲音看過去，發現是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
她眼神惶恐，縮着身體站在一棵樹後不敢靠近。
我第一眼覺得她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與此同時，另一個方向也走過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眼鏡男。
眼鏡男看起來也是受了不小的驚嚇，神色倉皇，步履匆匆。
我試探着問：「你們也是剛逃出來的？」
兩人齊齊點頭。
我抬頭看了看樓號，一共 二十五 棟樓。
只逃出來了我們三個倖存者。
我率先做了自我介紹：「我叫林霽，二十三歲，我是從十四樓逃出來的。」 
小女孩叫巫小雨，今年七歲，是從六樓逃下來的。
眼鏡男叫周維，三十七歲，從三樓逃下來的。
居然只有我一個人是從十多層出來的。
兩人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份震驚。
周維懷疑地打量我：「我從三層樓下來都快要脫層皮，你怎麼可能從十四樓逃出來……」
我輕咳一聲，跟兩人說明了我的逃脫方法。
兩人更加震驚。
「還能給經理打電話？」
巫小雨拿出她的兒童手錶，發現真的有一個通話鍵。
「如果再遇到困難，你們可以學着我的話術向物業經理求助。」
兩人紛紛點頭。
我們結伴朝門口走去，一路上警惕地觀察四周，生怕鄰居突然出現。
就在我們馬上能看到大門的時候，突然一道聲音從我們身後傳來：
「哎呀，快來人幫幫忙啊！」
我們後背一涼，加快步伐奔向大門。
「就說你們三個呢！我的好鄰居們，你們可千萬不能袖手旁觀啊！」

-8-
身後的聲音開始變得尖銳。
我們不得不停下腳步。
那是一個捲髮的中年婦女。
她見我們轉過身，立刻露出了笑容，三兩步走到我們面前。
「我的好鄰居們，我的狗丟了，你們能幫我找一找嗎？」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倒計時：21 小時 40 分鐘。】
我另外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找狗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如果實在找不到，她也怪不到我們頭上。
我上前一步：「大概需要多久？我們還有別的活動呢。」
女人皺了皺眉：「你們有什麼活動？」
我身旁的巫小雨適時上前一步，小聲說道：「我學校留的作業，讓我們在小區附近掃垃圾，兩位叔叔是來幫我忙的。
「這是爲社區做貢獻……對吧？」
說完，巫小雨怯怯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獲得認可。
我立刻點頭：「沒錯，我們就是在微社區做貢獻。」
女人不滿地癟了癟嘴：「好吧，最多不超過三個小時，可以了吧？」
我略略鬆了一口氣。
在我們點頭的一瞬間，一切被按下快進鍵。
等我們回過神時，我們三個已經在小區裏轉了好幾圈。
手機上的倒計時也變成了「19 小時」。
我們沒有找到狗，兩手空空地來到女人面前。
「我們可以走了吧？」
女人眼睛一轉，露出和善的笑容：「急什麼？
「我耽誤你們這麼長時間，也該請你們喫頓飯。
「都到我家來吧，我給你們包餃子。」

-9-
周維臉色僵硬：「不用了，我們不餓。」
我們都知道女人的目的，她要用這個理由重新把我們三個騙回樓裏面。
到時候我們想再逃出來，只會更加困難。
雖然規則允許用我們的幫忙換回一次有求必應。
但因爲我們上一次並沒有成功幫她找到狗，所以並不算數。
現在的我們十分被動。
小雨連忙說：「阿姨，我們要趕緊出去掃垃圾了，要不待會兒就天黑了。」
女人笑容不變：「別怕，等喫完晚飯，我陪你們一起掃垃圾。」
周維緊張地看向我，眼神向我求助。
我輕咳一聲：「也不是不行，但我們需要現在打個電話，讓經理幫我們找一下掃垃圾的工具。」
這是個正當的理由，女人欣然點頭。
我立刻拿出手機撥打物業經理的電話。
可是一分鐘過去，那邊始終無人接聽。
「怎麼回事？你不是說物業經理會幫我們嗎？」周維又氣又急。
我突然明白過來。
經理是中立的，他不太想幫我們。
但是隻要接了電話，他就必須給我們有用信息。
所以他乾脆不接電話。
尤其我上次打電話時狠狠詐了他，他自然不肯接通我撥打的電話。
我說出了我的猜測，又看向了周維：
「把你手機借給我，我用你手機試試。」
周維卻遲疑地捂住了自己的口袋。
「照你這麼說，每個人只有一次電話求助物業經理的機會。
「你要是用了我的機會，我怎麼辦？」
我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都這個時候了，你能不能動點腦子？
「現在是我們三個人共同的困境，打不通電話我們三個都得死在這兒。
「如果你不想讓我用你的手機，你可以自己打電話。」
周維卻仍然死死地捂着口袋，警惕地後退兩步。
「憑什麼要用我的通話機會？
「萬一後面又遇到問題呢？我可就打不了電話了！反正我不打！」
我臉色一黑。
就在此時，小雨扯了扯我的衣角，把她的電話手錶遞給了我：「叔叔，你用我的吧。」

-10-
周維見狀立刻點頭：「對，就用她的！」
我厭惡地瞥了一眼周維，扭頭摸了摸小雨的腦袋：「謝謝你。」
小雨搖搖頭，眨了眨眼：「叔叔是在幫我們，我知道。」
連一個小孩都比大人懂事。
我嘆了口氣，用電話手錶撥打了經理的手機號。
在響鈴幾秒鐘後，那邊傳來了物業經理輕快的聲音：
「業主您好，好物業經理竭誠爲您服務。」
果然如此！
我幽幽地開口：「你好啊，物業經理。」
「猜猜我是誰？」
對面沉默了足足十秒，才傳來尷尬的笑聲：
「原來是您啊！哈哈，剛纔我在忙，真是不好意思，沒接到您的電話。
「您打來電話是有什麼麻煩嗎？」
「當然。」
我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等待我們選擇的女人，壓低了聲音開口：「我的鄰居邀請我們去她家做客，我該怎麼拒絕？」
經理嘆口氣：「哎呀呀，我可沒辦法呢。
「這屬於好鄰居行爲範疇內，我作爲經理只能尊重祝福呢。」
我咬了咬後槽牙：「所以是必死局？」
經理頓了頓，有些不情願地說：「那倒也不是。
「門崗有保安。」
經理說得很簡潔，但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保安的職責是保護業主。
所以只要我找到保安，保安就會保護我免受攻擊。
這是個很有用的信息。
我估算了一下和門崗的距離——大概四百米，我衝刺一下還是有機會的。
但問題是，我們要怎麼吸引開女人的注意？
我思索着準備掛斷電話。
此時電話那頭傳來經理如釋重負的聲音：「祝兩位業主成功到達門崗哦。」
我卻猛地抬起頭，緊攥住手錶：「你說什麼？」
兩位？

-11-
經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突然住了口。
我看了看身旁的小雨，又看了一眼周維。
我捏着手錶往無人的地方走了兩步，追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叫只有兩位業主？我們現在明明有三個人！」
經理沉默良久纔回答：「是這樣的，系統顯示目前只有兩名新業主存活。
「至於第三人是什麼身份，很抱歉無可奉告呢。」
我忽覺背後一陣發涼。
也就是說，巫小雨和周維之中只有一個人是真正的「人」。
另一個則是懷着惡意隱藏自己身份來到我們身邊的「未知物」。
我一陣後怕，還好剛纔沒有開免提。
轉過身時，我已經神色如常。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兩個人，很快確定了一個目標。
「怎麼樣？經理有沒有給你幫助？」
周維緊張又期待地盯着我。
我在他的注視下緩緩搖了搖頭。
「經理不管我。
「他說只要是我打的電話，都不會再提供給我任何幫助。」
我盯着周維的口袋：「現在只有你的手機能用了。」
周維神色提防：「真的假的？你該不會是想騙我吧？」
巫小雨上前一步，抬起頭生氣地瞪着他：「叔叔，你也太自私了。
「我們兩個的通話機會都用了，你卻還是不想用你的。
「難道你想讓我們死在這裏嗎！」
我也冷了臉：「你要是不打，我們就分道揚鑣，你自己想辦法對付鄰居。」
周維撇了撇嘴，不情願地掏出手機。
「我打，我打行了吧。」
他想去一旁打，卻被我攔住。
我語氣果決：「就在這兒，開免提。」
周維憤憤不平地看我一眼，還是沒敢跟我吵。
隨着他按下通話鍵，電話那頭傳來兩聲「嘟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12-
我立刻看向周維。
只見他神色怔愣，不知所措地看向我。
「這、這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被掛斷了？你不是說他不敢拒接嗎？」
我眯了眯眼：「這話應該我來問你纔對。」
「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周維後退兩步，瞪大了眼睛：「我和你一樣啊……不、不對！」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十分警惕：「你該不會從頭到尾都在騙我們吧？
「經理電話根本就打不通！」
小雨連忙替我辯解：「你胡說，剛纔叔叔用我的電話都打通了！」
周維冷笑一聲：「剛纔他沒有開免提，誰知道他到底是打通了電話還是在演戲！
「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們！」
我一言不發地看着周維表演。
等他說完話，女人已經等得很不耐煩，大步走上前來。
「怎麼樣，到底去不去我家喫飯？」
周維緊抿着嘴脣，不敢說話。
我平靜地開口：「我們想去喫飯，不過你一個人包餃子太慢了，我們打算先出一個人和你一起包。
「等你們包完餃子了，我們再一起喫飯，怎麼樣？」
女人一愣，猶豫了一下：「那……也行。」
一旁的周維以爲我要犧牲自己，暗暗鬆了口氣。
而我繼續說：「我麪粉過敏，包不了餃子。
「看來只能……」
我拖着尾音看向周維。
我已經確定周維就是我們三個之中的「不明物」。
他對我們敵意很大，總是不配合團隊合作，而且只有他在撥打經理電話時被掛斷了電話。
倘若他是另一個新業主，經理絕對不敢掛斷電話。
那麼真相只有一個。
察覺到我的意圖，周維頓時神色驚恐，立刻伸手指向小雨：「那就讓她去……」
小雨怯怯地開口：「叔叔阿姨，我才七歲，根本不會包餃子……」
女人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周維，隨即露出標準的微笑：「看來，只有你能陪我包餃子了。」

-13-
周維神色僵硬地看了我一眼，半是怨恨半是求助。
「幫幫我……」
我裝作沒聽見。
周維突然暴怒地朝我衝過來：「那咱們就一起死！」
我早有準備，在他撲過來的一瞬間就一把扛起小雨，大步往門崗衝去。
周維想追上來，卻被女人一把拉住胳膊：「怎麼？你不願意和我這個好鄰居一起包餃子嗎？」
女人的力氣大得出奇，周維掙扎了半天硬是沒掙脫。
周維滿臉淚水，聲嘶力竭地大喊：「我不願意！
「我不願意！」
只聽「砰」的一聲，我身後發出一聲皮肉爆炸的聲音。
我捂住小雨的眼睛，不讓她回頭看。
「都是假的，別怕。」
小雨點了點頭。
我一口氣跑到了門崗。
把小雨放下來，我快步上前敲門。
「保安！保安在哪裏？
「業主需要保護！」
我敲了好一會兒門纔開了，一名保安提着電棍走出來，朝我敬了個禮。
「歡迎新業主！
「我是一名保安，誓死守衛業主平安！」
我剛要開口，只聽身後傳來小雨的尖叫。
「叔叔！叔叔救我！」
我扭過頭，只見一條半人高的大狗正撕扯着小雨的褲腿。
小雨被拖倒在地，哭着朝我伸出手求救。
我立刻看向保安：「快！快去救她啊！」
保安撓了撓頭：「我只負責保護新業主。」
我又急又氣：「對啊，快去保護她啊，她也是新業主！」
保安一頭霧水：「她？
「她不是新業主啊。」
「……」

-14-
我僵硬地扭頭看向小雨。
怎麼可能？經理明明說有兩個新業主。
難道不是小雨，而是……周維？
我一把揪住保安的領子：「你騙我！小雨明明就是新業主！
「她和我一樣！是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完美幸福小區拉進來逃生的！」
保安一臉無辜：「可是她真的不是。
「她叫巫小雨，是 11 號樓 1402 的住戶，她已經在這裏住三年了。」
11 號樓……
11 號……
一陣頭疼欲裂襲來，我痛苦地揉了揉腦袋，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小雨還在哀號着向我求助。
我默默地攥起拳頭。
小雨怎麼可能不是人？
這孩子那麼鮮活地站在我面前，叫我叔叔，甚至在我和周維起衝突的時候維護我。
她怎麼可能是這小區裏的 NPC 之一？
保安開口提醒：「業主，您要離開小區嗎？
「我已經打開閘門了，這門只有十秒鐘的開啓時間。」
我猛地回過頭，只見面前的大門緩緩開啓，外面是一片白茫茫。
「叔叔……求你救救我……」
身後的小雨哭泣着求救，兩個選擇在我腦海之間不斷拉扯。
我咬了咬牙，心一橫，終於邁開了腳步。
「滾！」
我一腳踹開狗，用從保安手裏搶的電棍揮舞嚇退它。
「別怕，別怕，叔叔帶你走。」
我低聲唸叨着，扶起小雨。
小雨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似乎沒想到我會選擇救她。
我抱起傷痕累累的小雨，以最快的速度朝白茫茫的門外跑去。
我眼睜睜看着大門一點點關閉。
在我碰到白色的一瞬間，它徹底關攏。

-15-
「奶奶，我不想去上學了。」
等我睜開眼的時候，身處一個奇怪的屋子，屋裏掛着一些怪異的裝飾。
而我身體半透明地漂浮着，看到牆上的日曆。
是三年前。
一轉頭，只見小雨正坐在沙發上哭。
她身邊是一個白頭髮的老太太。
仔細一看，那老太太正是我進入完美幸福小區後遇到的第一個鄰居。
老太太摟過小雨，語氣溫柔慈祥：「跟奶奶說，爲什麼不想上學？」
小雨把臉埋在老太太懷裏，聲音哽咽：「他們罵我是孤兒，說我沒爹沒孃。
「他們還說我爸是傻子，說我媽跟別的男人跑了……
「可是奶奶，您不是說爸爸媽媽是英雄嗎？」
小雨抽泣着抬起頭，淚如雨下：
「爸爸難道不是爲了救鄰居的小孩才淹死的嗎？
「媽媽難道不是被醫鬧的壞人殺掉的嗎？
「爲什麼他們要罵爸爸媽媽，他們不是英雄嗎？英雄不應該被尊重嗎？」
老太太揉了揉小雨的腦袋，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半晌，她才輕聲道：
「我們無法控制別人的想法，只要我們問心無愧就好。
「你爸爸從決定做消防員那一天起，就準備好了隨時爲自己的信仰犧牲。
「你媽媽也是，她從沒後悔過成爲醫生。
「他們都說過，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所以我們也不要替他們感到悲傷，好嗎？」
小雨在老太太的安撫下漸漸平復下來。
老太太拎起一旁的包：「今天奶奶給你請假，你一個人在家乖乖的，奶奶要去掙錢了。
「等奶奶晚上回來再給你做飯，好不好？」
小雨一臉認真地重重點頭。
時間一轉眼到了傍晚，一個人在家看完一整本故事書的小雨走到窗邊。
她看了眼天色，做了什麼決定，轉身走進了廚房。
她笨拙地學着奶奶的樣子炒菜，卻不小心把一旁的抹布點燃了。
小雨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
或許她學過如何處理着火，但她年紀太小了，根本反應不過來。
她想滅火，卻適得其反。
火勢越來越大，很快有黑煙從窗口飄了出去。
我站在窗邊大喊着想叫人來救她，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突然，我在樓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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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樓是着火了嗎？」
二十多歲身穿襯衫的男人停下腳步，抬起頭皺眉看着黑煙飄出的樓層，似乎還能隱約看到火光。
旁邊路過的人也抬頭看了一眼，低聲嘟囔：「又是十四樓，這家真是晦氣，我奉勸你千萬別管。」
男人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你怎麼說話的？」
路人滿不在乎地聳肩：「那家的老太太一直在搞什麼巫蠱，邪門得很。而且他家這兩年已經死了兩個人，這還不晦氣啊？
「我看今天又要死人。」
男人有些厭惡地瞥了對方一眼，低頭掏出手機：「我打 119……」
剛拿出手機，屏幕上便顯示一行號碼。
男人順手開了免提。
是上司的電話，讓他趕緊去加Ṱů₎班。
路人聽到立刻說：「趕緊去吧，別管這些閒事了，你看上面明火都沒了，還打什麼 119。
「簡直是浪費公共資源。」
男人再次抬起頭，火光果然已經不見了。
看來應該是已經滅了火吧？
路人嘟囔道：「我在樓下溜達一會兒，要是再有火光我就打消防。」
此時上司的電話再次打來催促。
男人頓了頓，沒有再遲疑，快步跑向小區大門。
那個趕去加班的男人，是我。
那個看熱鬧的路人，是周維。
周維見我離開，嗤笑一聲掏出口袋裏的工作證，上面寫着四個大字：【物業經理。】
他抬起頭看了眼十四樓，低聲罵了一句：「晦氣。
「連着死了兩個人，小區房子都賣不出去了，還不如一口氣全死了。」
他沒有再觀察火情，轉身就走。
而剛纔被小雨滅掉的火只是窗邊的一小部分。
周維離開後，火勢很快再次蔓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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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接到孫女電話的第一時間就趕回來了。
樓下站着一羣鄰居，老太太第一眼就看見同一層的鄰居。
「我孫女呢？小雨呢？」
對方後退兩步甩開老太太的手，神色爲難：「我聞到煙味就跑下來了，我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老太太聲音顫抖：「你怎麼能不去看看，哪怕敲一下門……我兒子是爲了救你孫子才死的啊！」
鄰居被注視着，臉色難看地嚷道：「那是他自願的，關我什麼事！」
老太太咬緊牙關，拼了老命朝樓道衝去。
可等她到家門口的時候，大門已經被火堵住了。
但裏面傳來了小雨的聲音。
她還活着。
老太太立刻衝向走廊裏的消防栓，打開了門。
她還記得兒子當消防員時，教過她該怎麼用防火栓。
還好，還好她都記得。
還好她有能力救孫女。
她連上消防栓，顫抖着手用力逆時針打開閥門。
「……」
一滴水都沒有。
老太太跌坐在地，雙目失神。
「怎麼會……怎麼會沒有水？
「消防栓怎麼會沒有水？」
……
等消防車開進小區滅火後，1402 的小孩已經化成一具焦屍。
白頭髮的老太太佝僂着身子，一遍遍喃喃重複着：「爲什麼沒有水？爲什麼？」
消防員嘆了口氣：「我們要是早點來就好了。
「都怪那個保安，說一定要物業經理同意纔給開門。
「物業經理偏偏還不接電話。
「如果早點，說不定能救下這孩子……」
我怔怔地看着那具焦屍，眼前出現小雨被火勢逼得躲在衛生間、蜷縮成一團的場面。
「奶奶，你不是說爸媽都是英雄、都是好人嗎？
「你不是說好人會有好報嗎？爸爸救了鄰居的小孩，未來也會有人來幫我嗎？
「那爲什麼現在沒人來救救我呢……
「奶奶,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 我們是生活在一個幸福的世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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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吞噬掉所有, 我從一陣劇痛中猛地驚醒。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
「醒了，14 牀的病人醒了！」
我被人扶了起來, 他們問我還記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我頭疼欲裂, 隱約想起了什麼。
我中了一個獎。
是一張價值十萬的旅行票。
我和一羣眼熟的人上了同一輛大巴，大巴開到一半，突然發生了爆炸。
「就是這樣。」醫生嘆了口氣。
「整車人，只有ẗū́⁶你活了下來。」
我喃喃道：「死者裏面, 是不是有個叫周維的？」
醫生一頓：「你認識他？」
我頓了許久, 緩緩搖了搖頭。
我雖然在這場事故中活了下來, 但也受了不輕的傷。
一個月後我纔出院。
出院後，我四處打聽，找到了一個大概的住址。
我來到住址附近, 向路過的人打聽老太太的行蹤，很快打聽到了房東那裏。
房東是個和善的老人, 聽了我的描述立刻回憶起來：
「你說那個姓巫的神婆啊？
「上個月就死了, 死前還給我賺了一筆錢, 讓我把她屍體火化。
「你是她親戚？她房子裏面的東西我還沒讓人動, 要不你帶走吧。」
我拿着鑰匙打開了那扇落滿灰塵的門。
裏面黑壓壓的, 房樑上掛着一些奇怪的東西, 風乾的蜥蜴、乾癟的蜘蛛皮，還有沒有眼珠的烏鴉標本。
我繞開這些東西，來到裏屋, 上面放着被一張寫滿咒語的黑綠色絨布包裹着的物件。
彷彿是等候着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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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Ṭŭ₊默片刻，打開了那塊絨布。
裏面是一枚吊墜, 附有一張字條。
【你是小雨țŭ̀ₓ送出來的人, 所以我相信你。
【請你拿走這件護身符吧。】
後來我帶走了老太太的骨灰盒, 按照她的遺願爲她進行了海葬。
我戴着那枚護身符, 生活一直在往上走。
我掙了之前從不敢想象的錢，也做了很多善事。
直到有一天旅遊的路上，一個戴着兜帽的老人攔住我，問我脖子上的吊墜是從哪來的。
「這是巫蠱師心頭血煉成的護身符, 一個人只能死前做出一枚。」
「巫蠱師？」
我早就猜測過老太太的身份，但真正聽到這三個字，還是愣了愣。
老者解釋, 巫蠱師大多離羣索居, 他們有很強大的能量, 能對很多人的命運做出改變，卻無法改變自己和自己後代的命運。
也正是因此，他們無慾無求，更不會輕易耗盡心血煉化護身符贈給外人。
所以老者很好奇我的護身符來自哪裏。
我向他講述了我的經歷。
他驚訝於老太太肯放過我。
老太太在決定爲小雨幻化出那場規則怪談時，就抱着殺死所有人的意圖。
但我在最後關頭選擇去救小雨。
就連親身經歷過其中的我自己也很驚訝我能活下來。
但慢慢地，我想明白了。
或許在那一刻，她們再一次想到了去世的夫妻。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或許我並不是一個好人，但那一瞬間，她們和我選擇遵從了自己的內心。
而我, 也沒有辜負她們在生命盡頭留下的善意。
我將這份善意傳遞了下去，幫助更多好人。
或許小雨想象中的那個完美幸福的世界並不存在。
但我țū́₃會用我的餘生，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