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五年幼師的我一朝穿成了皇宮裏最低等的妃子。
由於沒有金手指，於是我決定擺爛。
沒想到在皇宮混喫混喝了一年，和我同住一個宮殿的嬪妃突然就被賜死了。
她膝下三歲的五皇子就成了燙手山芋，誰都不願意接手。
最終推來推去竟落到我頭上。
養孩子什麼的，我倒是擅長。
直到第二年，某個貴人病逝，膝下剛滿月的公主送到了我宮裏。
再後來，囂張跋扈的梅妃倒臺，十歲的長公主也加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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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被送到我宮裏的時候，我還在搗鼓冰鎮綠豆湯。
因爲位份低，我宮裏分到的冰塊少得可憐，降不了溫，只能拿來做點綠豆湯消暑。
念聖旨的劉公公都被熱得不想多待，甫一念完，便急不可耐要離開。
「恭喜江嬪娘娘，咱家還有要事，就不多留了。」
我微微福了福身，將手上的手鐲摘下來：「有勞劉公公了。」
劉公公看見玉鐲眼睛一亮，不動聲色地收下後才低聲開口：「您已晉升至嬪位，再加上要撫育皇嗣，內務府那邊自然不會少了您的份例，晚些時候咱家讓他們送些冰塊過來。」
「多謝劉公公。」
等送走劉公公，貼身婢女阿容才忿忿不平地開口：「這分明是欺負我們小主無權無勢無人撐腰！小主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就要給別人養孩子，還是個人人嫌……」
「阿容！」我呵斥：「不知規矩，下去！」
不遠處，站在奶孃身後的五皇子瑟縮了一下，一雙小鹿般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盛了一碗綠豆湯，蹲下招呼他過來：「我熬了一個時辰的綠豆湯，甜甜的，你要不要喝？」
他猶豫了下，在奶孃的推動下，才慢慢走過來。
但他並沒有接綠豆湯，而是規規矩矩地向我行禮：「承意拜見江嬪娘娘。」
我愣了一下，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是一年前穿到齊國的。
原身和我名字一樣，叫江知意，是一個九品小官之女。
當發現自己不僅穿成了皇宮裏位份最低的答應，還沒有金手指後，我開始在皇宮裏混喫等死。
當時我所住臨月宮的主位是比較受寵的月嬪。
因我相貌平平，對月嬪並無威脅，我們住在一起倒也相安無事。
直到半個月前，月嬪的父親被查出貪污，滿門抄斬的同時，她也被賜了一條白綾。
在這偌大的後宮，一個妃子倒是死不足惜，但她所生的五皇子謝承意一時就成了燙手山芋，誰都不願意接手。
推脫來推脫去的，不知道誰在皇帝跟前提了一嘴我和月嬪同住，皇帝當即下旨封我爲江嬪，撫養年僅三歲的謝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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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才三歲就會看人臉色的奶糰子，我不由得有些心疼。
穿到齊國之前，我當了五年的幼師。
帶孩子什麼的，倒是比較擅長。
我深吸一口氣蹲下，一臉崇拜地看向他：「聽說承意前幾日做了紙鳶，你好厲害呀，我都不會做，能教教我嗎？」
和小朋友拉進關係最快的辦法就是各種誇誇，並讓他成爲老師。
果然，原本還緊繃着情緒的謝承意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隨後有些期期艾艾地問：「真……真的嗎？」
「當然啦，我從沒見過這麼小就會做紙鳶的呢，你願意教我做嗎？」
「我願意的！」
就這樣，我只花了半天的時間，就拉攏了謝承意的心。
晚上的時候，他已經會甜甜地喊我「江娘娘」了。
照顧一個三歲的小奶娃對於我來說並不麻煩，甚至還有些得心應手。
因着月嬪一事，皇帝似乎對這個五皇子也有了芥蒂，扔給我養後便再也沒管過。
各個宮的妃嬪們也避我如蛇蠍。
不用侍寢，不用宮鬥，無痛有娃，我自然是樂在其中的。
然而這般悠哉日子並沒維持太久。
中秋宴上，皇后喝多了酒，獨自一人在百菊園透氣時突發心疾暈倒，被想給我摘花的謝承意發現。
他及時找到太監和宮女們，救了皇后一命。
此事過後，皇后賞賜了許多東西到我宮裏。
皇帝在前朝也對謝承意讚賞有加。
一時間，宮裏大大小小的嬪妃都快把我臨月宮的門檻踏破。
唯一的好處是，皇后見謝承意靈敏聰慧，特許他跟着太子殿下讀書識字。
只是這讀書識字，讀着讀着，太子就讀到我宮裏來了。
在太子謝承乾又一次深更半夜以怕黑爲由，抱着小被子敲開臨月宮的大門時，我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殿下還不到出宮建府的年紀，爲何不與皇后娘娘同住呢？」
聽到我的話，謝承乾臉上閃過一絲失落，好半天才小聲回道：「母后……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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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不參與宮鬥，但宮中這些嬪妃的底細我還是摸得很清楚。
皇后是將門之女，也是皇帝的髮妻，聽說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兩人很是恩愛。
直到皇帝登基後，因爲忌憚她父兄的威望，皇帝下令讓她的父兄出征，結果她父兄雙雙戰死在沙場，從此家族沒落，她也患上了心疾。
想必皇后是被枕邊人算計傷透了心，因此也不待見這個流着皇帝血脈的孩子。
我如是猜想着。
本來不想沾惹這些是非，但看到謝承乾臉上小心翼翼的神色時，我又心軟了。
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
最終謝承乾歡天喜地地擠進了我和謝承意的被窩。
睡得迷迷瞪瞪的謝承意還軟糯糯地問道：「是齊天大聖來了嗎？」
這幾日給謝承意講的睡前故事是西遊記。
他最喜歡齊天大聖。
「是你太子哥哥。」
我原以爲謝承乾半夜偷偷跑我宮裏一事皇后並不知道。
直到某日我陪皇后散步，一向沉默寡言的皇后突然對我道：「我活不久了，太子很喜歡你，以後就拜託你了。」
我有些惶恐，不知道皇后爲什麼會突然這麼說，斟酌了好一番纔回：「娘娘千金之軀，自會長命百歲。」
她苦笑一聲，低聲自嘲：「我哪還有顏面活在世上，阿父阿兄該恨透我了。」
我還沒想明白皇后的話。
初冬的第一場雪落下時，皇后就一病不起了。
協理六宮之權落到了最受寵的虞貴妃手上。
虞貴妃的性情與皇后截然相反，十分會拉攏人心。
她掌權之後不僅免去了各宮每日的請安，對待其他嬪妃還很大方，今日賞匹綢緞，明日賞對首飾的，儼然一副新後的模樣。
自此，來皇后宮中的嬪妃就更少了。
只有我日日帶着謝承意到皇后宮中侍疾。
「你大可不必如此的。」皇后說：「討好虞貴妃比討好我這個將死之人有用。」
「娘娘又說胡話了。」我將溫熱的藥碗遞給謝承乾，推着他往前：「去服侍你母后喝藥。」
自皇后生病後，我便想方設法地讓她與謝承乾多相處。
我能感受到，皇后並不是不喜歡這個孩子。
若真如皇后所說，她時日不多的話，我不太希望她與謝承乾之間有太多遺憾。
趴在牀邊的謝承意眼巴巴地看着謝承乾給皇后喂藥，皇后喝下最後一口湯藥時，他立馬眼疾手快地擠開謝承乾，將手中的飴糖遞給皇后，奶聲奶氣地開口：「母后喫糖，喫了就不苦了！」
皇后眼角瀰漫出一絲笑意，等到嬤嬤將兩個小糰子帶去讀書後，才柔聲對我道：「謝謝你。」
我將宮女剛灌好的湯婆子塞進她懷裏：「娘娘若真心想感謝臣妾，就快點好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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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皇后的病還是沒有好轉。
於是籌辦年宴一事就又交給了虞貴妃，一時間虞貴妃風頭無兩。
在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柳貴人在臘八那天誕下了一位公主。
小公主甫一出生，連下數日的大雪罕見地停了不說，就連倚梅園的梅花也在一夜之間爭相開放。
前不久欽天監的官員們還擔憂，若這大雪一直不停，齊國北邊城池恐怕會有雪災。
小公主的降生，彷彿就是上天賜下的祥瑞一般。
皇帝大喜，當即給小公主賜了封號瑞昭。
謝承意得知自己有一個妹妹後，日日在我耳邊唸叨：「江娘娘，我已經有五朵小紅花了，什麼時候才能去看小皇妹呢？」
此前爲了鼓勵謝承意好好讀書，我搬出了曾經當幼師的那套獎罰，也就是小紅花。
「瑞昭公主還沒滿月，不能見風，等她滿月了我就帶你去看。」我如是搪塞道。
其實不滿月也能看，但柳貴人是梅妃宮裏的。
梅妃又與虞貴妃一派，我實在是不想去沾染那些是非，能拖一天是一天。
只不過還不等小公主滿月，突然傳出了柳貴人暴斃的消息。
按理如今是虞貴妃掌管六宮，此事落不到皇后頭上處理。
然而那位柳貴人的貼身婢女卻連夜抱着還沒滿月瑞昭公主跪到了皇后的坤寧宮外。
「求皇后娘娘救救小公主！爲我小主伸冤！」
此時我剛服侍着皇后睡下。
那婢女髮髻凌亂，看上去是趁人不注意偷跑出來的。
一見到皇后，她便「撲通」一聲跪下：「求皇后娘娘救救小公主！」
她懷裏的小公主啼哭不止，我上前輕聲道：「給我吧。」
見我抱走小公主，皇后這才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婢女回道：「奴婢錦秀，是柳貴人從府中帶進宮的丫鬟，我家小主身體一向康健，誕下小公主後也恢復得很好，連太醫都說小主體質異於常人，是長壽之相，絕不可能暴斃。」
「小主出事前，梅妃娘娘曾派人送了藥膳過來，說是有助小主恢復的。然而小主喫下後沒多久就腹痛如絞，奴婢去請太醫，卻發現太醫院所有人都被召去了虞貴妃宮中，沒有太醫及時診治，小主最後被活活疼死。」
「奴婢的阿姐去虞貴妃宮中，想求她驗一驗梅妃娘娘送的藥膳，卻被梅妃娘娘以阿姐構陷她爲由，讓人杖斃了阿姐。」
錦秀神色悲慼：「小主和阿姐都相繼斃命，恐怕下一個就要輪到小公主了，皇后娘娘仁慈，求您救救小公主！」
「本宮知道了。」皇后對一旁的嬤嬤吩咐道：「傳虞貴妃與梅妃。」
頓了頓，她又道：「皇上也一併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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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皇后就低聲咳嗽了起來。
她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
等到虞貴妃和梅妃不急不緩地過來時，我已經將小公主哄睡着。
交由給奶孃後，我站到了皇后身旁。
虞貴妃還在恭恭敬敬地行禮，梅妃就已經開始陰陽怪氣起來：「皇后娘娘這夜半三更地喚我們姐妹二人前來，不知有何指教？妾身昨日才侍奉了陛下，身子乏累得緊呢。」
梅妃張揚，性格最是驕縱。
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連我都覺得她是個沒腦子的。
好在皇后並未搭理她。
沒多時，皇帝也來了。
皇帝想必是剛從某個妃子的牀上起來，臉色十分不好看。
見人齊全，皇后便對錦秀說道：「此前與我說的那些事情，你再說一遍。」
錦秀一五一十地將梅妃所做之事托盤而出。
只不過還不等她說完，梅妃的婢女突然上前給了她一巴掌：「大膽賤婢，竟敢污衊我們娘娘！我們娘娘好心好意給你家主子賞賜藥膳，自己福薄消受不了，竟栽贓到我們主子頭上！」
婢女的意思便是梅妃的意思。
錦秀捂着臉哭泣：「奴婢句句屬實，娘娘若真是問心無愧，何不喚太醫驗一驗藥膳。」
那婢女作勢還要再打，皇后開口：「本宮竟不知，梅妃的婢女什麼時候成了主子了。」
語氣雖輕，但不怒自威。
梅妃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勁，連忙跪下：「皇后娘娘恕罪，她也是爲了維護我一時情急。」
「拖下去，杖斃。」皇后淡淡道。
她話音落下後，一時殿中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直到那婢女哭天喊地地被人拖出去，梅妃才回過神，轉頭便拭淚看向皇帝：「皇上……」
誰曾想，皇帝臉色更冷：「對皇后不敬，你若求情，那就隨她一起杖斃。」
我愣了一下，沒忍住偷偷打量了一下皇帝。
我與皇帝見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所以對他並不熟悉。
皇后生病，皇帝從沒來過坤寧宮，我一直以爲他對皇后早已沒了年少的情分，現在看這維護的模樣，我有些不懂……
這時，虞貴妃突然開口請罪：
「此事是臣妾之錯，還請皇后娘娘和陛下降罪，下午承澤突發高燒，好幾個太醫都診不出病因，臣妾一時心急，這才亂了陣腳，將全太醫院的太醫都召集到了安樂宮，沒曾想竟耽誤了柳貴人……」
承澤是大皇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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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皇帝也軟了神色：「承澤現下情況如何了？」
「已經好多了，剛纔臣妾過來的時候還唸叨着，若是見到陛下了，讓臣妾轉告一聲，他Ţù₆有幾篇策論不懂，想讓陛下教教他。」
眼見着皇帝的注意力即將被虞貴妃帶偏，我輕咳了一聲，及時開口道：「既然梅妃娘娘與婢女錦秀說法不一，那何不讓太醫驗一驗柳貴人的屍體和藥膳？」
皇帝這才注意到還有我的存在。
「那便驗吧。」皇帝說。
不一會兒，太醫院那邊就來了兩個太醫。
一人驗屍，一人驗藥膳。
然而結果卻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藥膳無毒。
柳貴人也並非中毒身亡。
得知結果的錦秀喃喃道：「不可能……小主明明是喫了那藥膳纔開始腹痛的……ťṻ⁻」
一旁的太醫解釋道：「柳貴人生產後體虛，時值隆冬，想必是貴人坐月子期間染了風寒，這才突發急症暴斃。」
「不對！」錦秀突然暴起，抓着那太醫：「之前也是你爲我家小主請平安脈，明明是你說我家小主體質好，是長壽之相……」
見錦秀失控，立馬有太監上前鉗制住她。
梅妃此刻有了底氣，聲淚俱下道：「皇上，現在您相信臣妾了吧，臣妾真是冤枉的啊！」
一場鬧劇最終以錦秀被賜死、梅妃禁足十日結束。
待到他們所有人都離開後，皇后問我：「你怎麼想？」
我想起先前那個太醫被錦秀質問時，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
「臣妾怎麼想不重要。」我說：「要看皇上怎麼想。」
皇后又咳嗽了起來，咳着咳着，眼淚就掉了下來，她輕聲對我道：「這後宮是會喫人的，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今後若我不在，你只要謹言慎行，日子不會太難過。」
柳貴人一事了結，瑞昭公主的處理便又成了新的問題。
和曾經無人願意接手的謝承意不同。
在瑞昭公主這邊，宮中但凡能說上話的嬪妃，無一不想爭一爭她的撫養權。
畢竟闔宮上下，唯有帶着祥瑞出生的瑞昭公主最受寵。
皇后問我爲什麼不和其他嬪妃一樣去爭一爭。
彼時我正被謝承意和謝承乾纏着打雪仗。
我頂着一頭雪，一臉無奈：「娘娘，兩個已經夠煩的了。」
她難得笑了笑：「恐怕如不了你的意。」
皇后一語成讖。
沒過兩日，剛滿月的瑞昭公主就被人抱到了我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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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旨的還是皇帝身邊的劉公公，將聖旨交到我手中後，他笑得眉不見眼的：「恭喜江嬪娘娘，您是不知道有多少娘娘想撫養瑞昭公主呢，您這是獨一份的福氣。」
我看着一旁嬤嬤懷裏還在喫手的奶糰子，長嘆了一口氣。
這算哪門子的福氣。
瑞昭公主放在我名下養，後宮上下沒一個高興的。
這下我的臨月宮又成了她們避如蛇蠍的地方了。
唯一高興的大概就是謝承意和謝承乾。
兩人恨不得連如廁都要帶上小妹。
瑞昭養到我宮中後，皇帝來臨月宮更勤一些。
雖說每次都只是小坐一會兒，逗逗瑞昭。
但這也足以讓有些人心生不滿。
梅妃隔三差五地宣我到她宮中，然後尋我錯處。
罰跪罰抄都快成了家常便飯。
皇后說，此前爭搶瑞昭公主的撫養權，梅妃是爭得最厲害的。
梅妃仗着自己生養過長公主，威逼利誘嚇退了好一些妃子。
沒想到最後被我截胡了。
自然是會心有不甘。
「避着些她就行。」皇后對我說。
皇后病得越來越重，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她開始着手教我處理後宮事務。
又一日處理完皇后交給我的內務，我想起先前教謝承意背詩，背到「破臘驚春意，凌寒試小妝」時，謝承意問我臘梅長什麼樣。
於是我問皇后身邊資歷最老的嬤嬤：「宮中可有臘梅？」
嬤嬤思索了一番：「有是有，不過生在冷宮那處，若娘娘想要，老奴晚些時候去給您摘幾枝。」
「不必，我自己去就行。」
如那嬤嬤所說，冷宮處處都是臘梅，我帶着阿容隨意摘了幾枝後，便準備回臨月宮。
沒想到在經過某處荒廢的院子時，突然聽到有小孩的哭聲。
阿容被嚇得不輕，哆哆嗦嗦道：「娘娘我們快回去吧，宮裏的老人都說冷宮不乾淨呢。」
但我卻聽那小孩哭聲十分耳熟，遂對阿容道：「你害怕的話就在此地等我，我過去看看，若是某個公主皇子走丟了就不好了。」
將臘梅遞給她後，我只身前往那哭聲處。
果不出我所料。
那院子裏蹲着哭泣的，是長公主謝清婉。
也就是梅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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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天天被梅妃穿小鞋，我本來不想多管閒事。
但見她哭得實在傷心，我還是沒忍住走上前問道：「殿下怎麼獨自一人在這荒涼的地方？」
謝清婉懷裏抱着一隻奄奄一息的小貓。
小貓生得很好看，還有一雙湛藍色的眼睛。
只不過那雙好看的眼睛此刻灰暗無光，像是將死之兆。
先前被梅妃罰跪的時候，我曾在她宮中見過這隻貓。
這貓是前不久波斯朝貢送來的，同一批有好幾只毛色漂亮的貓，被皇帝分給了各宮嬪妃，梅妃分到的便是這隻白貓。
「雪……雪團吵到了母妃，母妃踢了它，還要殺了它。」謝清婉抽抽噎噎道。
「所以你偷偷帶它跑出來了？」
她點了點頭，語氣裏滿是哀傷：「母妃不喜歡它，也不喜歡我，或許哪一日，我也會像它一樣，被母妃拋棄吧。」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畢竟在外人眼裏，梅妃十分疼愛謝清婉，平日裏嘴上十句話有九句都是在誇她天資聰慧，無人能比。
我思索了一番，斟酌着開口：「如果公主相信我的話，我幫你救雪團。」
聽到我的話，謝清婉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升起希冀：「真……真的嗎？」
我點了點頭：「若我能救活雪團，到時候就先養在我宮裏，等到公主以後有自己的府邸了，再來我這裏接走雪團，期間公主也可以悄悄來我宮裏看望它。」
「可……可我母妃那……那樣對你，你不討厭我嗎？」謝清婉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她今年已經十歲了，知道梅妃與我之間有過節。
我安慰道：「那些和你都沒有關係，此刻你需要思考的是，要不要相信我一次。」
最終謝清婉選擇相信我。
將雪團交給我時，謝清婉鄭重道：「他日如果有我能幫上江娘娘的地方，清婉定會傾盡全力。」
我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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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臨月宮後，我便讓阿容悄悄去太醫院找了個太醫來救治雪團。
梅妃那一腳雖然踢得重，但好在沒傷及要害。
雪團養傷期間，謝清婉時不時會偷偷來我宮裏看它。
謝承意和謝承乾此前沒怎麼接觸過長公主。
此番一接觸，三人倒是能玩到一塊兒去。
不過好景不長，不知道是不是被梅妃發現了，謝清婉漸漸不再來臨月宮。
有時我們在路上遇到，我想同她說話，她甚至還會避開。
謝承乾曾偷偷和我說，他之前看見謝清婉手上有傷痕，像是被人打的一樣。
我有些擔心，但礙於梅妃，又不好過問此事。
直到年三十那天，謝清婉身邊的婢女突然找到我，說謝清婉約我到御花園見面。
因爲擔憂謝清婉，我毫不懷疑地便跟着她走了。Ťű⁰
然而等我趕到御花園，看到的卻是在池水裏撲騰的謝清婉。
池水寒涼，來不及思考，我當即跳下去救人。
沒想到我剛將謝清婉救上岸。
梅妃便帶着一大幫人出現在了御花園。
見到溼漉漉的我和謝清婉，梅妃想也沒想就衝上前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好你個江嬪，有什麼你衝着我來，何故要對我的孩兒下手！」
我被這一巴掌扇蒙了。
好半天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是被算計了。
沒想到梅妃爲了算計我，竟然不惜搭上謝清婉的命。
跟着梅妃來的人除了後宮的一衆嬪妃，還有皇帝。
今日年宴，他們都是從宴會上趕過來的。
梅妃一把從我懷裏奪過謝清婉，哭訴道：「陛下，你可得爲臣妾和婉兒做主啊！江嬪如此惡毒，竟將婉兒推下水！」
謝清婉臉色蒼白地躺在她懷裏，雙目緊閉。
此時我也顧不得辯解，急聲道：「能不能先傳太醫！公主殿下剛纔嗆了不少水，池水寒涼，若是寒氣入體，會有性命之憂！」
「不需要你假情假意！」梅妃衝我吼完，又看向皇帝：「陛下，這毒婦如此害我們的孩兒……」
「夠了！」皇帝怒吼一聲：「告狀重要還是清婉重要！」
「來人，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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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救得及時，謝清婉並沒有嗆太多水。
等到謝清婉幽幽轉醒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此時我還穿着溼漉漉的衣服，跪在梅妃的宮殿裏。
見皇帝遲遲沒有處置我的意思，梅妃又提醒：「陛下，婉兒已經醒了，要如何處置這毒婦？」
虞貴妃也在一旁煽風點火：「臣妾問了幾個路過的宮女太監，說是都……都目睹了江氏推公主下水。」
這次，梅妃和虞貴妃似乎鐵了心要置我於死地。
「江嬪與公主無冤無仇，怎麼可能會推公主下水！」皇后冷聲道。
下午聽到我出事後，還在病中的皇后立馬趕了過來。
也是她一直堅持等謝清婉醒來，親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婉兒，你來說，是不是江嬪推你下水？」梅妃問道。
剛醒的謝清婉還有些虛弱，並未回答她。
梅妃又急不可耐地催促：「你說啊，父皇和母妃都在此，一定會爲你做主的！」
謝清婉緩慢地轉動眼珠，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我。
隨即，她顫顫巍巍地撐着牀坐起來，而後下牀「撲通」一聲跪在皇帝面前。
「求父皇救我，母妃……」謝清婉眼含淚水：「她想淹死我。」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梅妃當即尖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母妃讓人推我下水，想淹死我後栽贓給江娘娘，這樣她便可撫養瑞昭皇妹……」
謝清婉還沒說完，梅妃便衝上前打了她一巴掌，怒喊道：
「是不是江氏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我纔是你母妃！你不向着我就算了，竟合着外人構陷你母妃！」
「放肆！」皇帝厲聲道：「你把朕放在眼裏了嗎？！」
梅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態，連忙解釋：「陛……陛下，臣妾只是擔心婉兒被奸人所矇騙，一時情急，畢竟我是婉兒的親生母親啊……」
「你不是。」謝婉清打斷她。
此刻她眼神一片清明，她挺直背脊，向皇帝叩拜後坦然道：「父皇，婉兒的生母，不是梅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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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婉的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連虞貴妃都失態地站了起來
皇帝黑沉着臉:「什麼意思？」
「自我記事以來，母妃就一直不喜歡我，無論做什麼，只要稍不如母妃意，我就會被打罵懲罰。」謝清婉將衣袖捋起，露出胳膊上青青紫紫的痕跡。
那麼多傷痕，在場的嬪妃看到後，無一不面露不忍。
「我以爲是我不夠努ẗű₌力，纔不討母親喜歡。直到有一次我無意聽到母妃說起我的身世，我才知道，我並不是母妃所生。母妃無法生育，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十年前，她讓人在宮外尋了一個啞奴，讓啞奴替她懷上孩子，待到啞奴生產完，就殺了啞奴。」
「十年來，母妃靠我引起父皇的注意，直到前不久瑞昭皇妹降生，見父皇更喜歡瑞昭皇妹，母妃便設計害死了柳貴人，想奪走瑞昭皇妹，沒想到瑞昭皇妹最終被賜給了江娘娘。」
「母妃心生怨恨，昨日與人商議，想借我之死陷害江娘娘。」
說到最後，謝清婉哽咽道：「可江娘娘是整個皇宮裏對我最好的人，父皇曾教導過我，人不能忘恩負義。」
一番話說完，不僅皇帝沉默，連我和皇后都愣住了。
謝清婉竟然不是梅妃所生。
梅妃此刻也只剩驚慌，語無倫次道：「不……不是的陛下，臣妾沒有，清婉還只是個孩子，定……定是有人教她撒謊……」
皇帝閉了閉眼，緩了好一會兒纔開口：「傳大理寺少卿，重查柳貴人一案。」
他頓了頓，睨了一眼梅妃：「毒婦梅氏，貶爲庶人，賜自盡。」
很快便有太監來拖走梅妃。
「陛下！陛下！臣妾知錯了！」梅妃跪在皇帝面前，抓着他衣角不住磕頭：「臣妾真的知道錯了，求陛下饒命啊！」
見皇帝無動於衷，梅妃又看向虞貴妃：「貴妃娘娘救我！當初可是你說的要陷害江嬪！你不能坐視不管啊！」
被點到的虞貴妃有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便鎮定下來，疾聲厲色道：「你如此作惡多端，竟還要攀咬我。」
說完，又對太監道：「還不將這罪婦帶下去！」
見虞貴妃將自己摘得乾淨，梅妃恨不得生啖其肉，被太監拖走時還在不住地嚎叫：「好你個虞音，今日你過河拆橋，他日你下場定比我還慘！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真相大白，穿着溼衣服跪了一下午的我腦中那根弦再也繃不住，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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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再醒來，已經是三日後了。
柳貴人一案查清，確實是被梅妃所害。
長公主所言也全是真的，梅妃一族欺君罔上，被皇帝誅了九族。
許是覺得愧疚，皇帝晉升我爲妃，賜封號賢，同時還賞賜了許多金銀珠寶。
於是我的臨月宮又雙叒叕變得熱鬧了起來。
來來往往的妃子無一不是想來討好我的。
好在阿容有眼力見，通通將其拒之門外。
養病期間，謝承意和謝承乾日日跟在我身邊。
皇后說，我昏迷那三日，可把他倆嚇壞了，飯都不喫也要守着我。
因着梅妃，這個年過得並不太平。
元宵過後，我風寒痊癒，打聽到謝清婉如今一個人住後，我主動去找了皇帝，求他將謝清婉賜給我撫養。
皇帝有些驚訝：「你不記恨於她麼？」
我笑了笑，回道：「陛下，她只是個孩子。」
謝清婉搬到我宮中來那日，眼眶紅紅的，我對她張開懷抱：「恭喜你脫離苦海。」
她猛地抱住我，放聲大哭：「對不起，對不起。」
我拍了拍她的ẗüₓ後背：「你什麼都沒有做錯，不用對不起。」
歸根結底，她都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無論梅妃做過什麼，都不應該她來承受。
謝清婉住進臨月宮後，我開始了一拖四的生活。
皇后娘娘身體愈發不好，謝承乾便乾脆住在了我宮裏。
我那本就不大的牀，每晚要擠三個孩子。
西遊記講完講水滸，水滸講完講三國。
每晚都要講得口乾舌燥，幾個嘰嘰喳喳的崽子纔會沉沉睡去。
有時候我還在慶幸，還好瑞昭小，有奶孃幫着照顧。
不然簡直不敢想。
自成爲賢妃後，皇后也更放心地將宮中的一些事務交給我。
此前梅氏當着皇帝的面攀咬虞貴妃，雖然虞貴妃有自證清白，但還是讓皇帝起了疑心，收回她協理六宮之權。
她倒也消停了一段時日。
直到皇后生辰時，宮中進了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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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是花神節，也是皇后的生辰。
開了春，皇后的病隱隱有所好轉，皇帝便藉着花神節想爲她辦個壽宴。
皇后本想將壽宴一事交由我負責。
沒想到皇帝卻突然反常地將此事交給了冷落多日的虞貴妃。
我不明白皇帝爲何會這樣做。
直到壽宴上，僞裝成太監的刺客拔劍衝向了皇帝。
像是慢動作般，我看見驚慌失措的嬪妃和世家宗婦，看見四處逃竄的宮女太監。
我還看見——
皇后起身擋在了皇帝身前。
皇后倒下的那一刻，我瘋了一般地推開擋在我面前的阿容跑向她。
「傳太醫！傳太醫啊！」我一邊捂住皇后不斷流血的腹部，一邊撕心裂肺地大喊。
「知意，我太累了。」皇后靠在我懷裏，虛弱地開口：「以後承乾就拜託你了。」
「不要！」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不會管謝承乾的，你不許睡，你自己的孩子自己管！」
她笑了笑：「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痛哭流涕地哀求她：「再堅持一下，求你了，太醫馬上就到了。」
她沒有回我，而是看向一旁皇帝：「皇上。」
先前一直呆愣着的皇帝這才回過神，聲線顫抖：「我……我在。」
「我不恨你了。」皇后說。
「我知道你是爲了拿我的壽宴試探虞氏一族，我不怨你，還請你看在我林家三口都爲你死的份上，善待太子和賢妃。」
皇帝的臉色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瞬間變得慘白，他嘴脣蠕動，好半天才回：「我……答應你。」
聽到他的回答後，皇后娘娘笑着閉上了眼，在我懷裏沒了聲息。
皇帝還想觸碰她的臉頰，被我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衝他吼道：「明明她的病已經有了好轉，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對她！」
「今日是她的生辰啊！」
我崩潰大哭：「你沒有心的嗎？將她父兄算計死了，爲什麼連她也不放過啊！她是你的妻啊！！」
明明今日是她的生辰。
明明早上她還笑着答應我等病好了，我們帶上四個孩子出宮踏青。
明明她是那樣好的人……
-13-
皇后出殯那日，虞氏全族被斬首。
但皇帝留了虞貴ťű²妃一命，只是將她打入了冷宮。
我前去質問他爲何這麼做時，皇帝只回了我一句：「不關你事。」
此時我還不知道他醞釀着怎樣可怕的復仇計劃。
罵了他一頓後，我氣憤地回到了自己的臨月宮。
此後，只要我與皇帝碰面，我都要指着他鼻子罵他。
狼心狗肺，豬狗不如。
皇帝也不吭聲，任由我罵。
罵完賞賜我一堆東西后就銷聲匿跡。
然後隔一兩個月又來捱罵。
週而復始。
瑞昭一歲時，皇帝晉我爲皇貴妃，將鳳印扔給了我。
此後再沒選過秀女。
瑞昭兩歲的時候，謝承意五歲，能進上書房唸書。
至此，我每日不僅要應付牙牙學語、把十萬個爲什麼掛在嘴邊的瑞昭，還要監督三個孩子的課業。
又是一年清明，我帶着四個孩子前往皇陵祭拜皇后娘娘時。
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問守墓的嬤嬤：「那是何人？」
嬤嬤猶豫了一下，纔回道：「是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謝承澤是冷宮虞氏的孩子。
我皺了皺眉：「他怎會在此？」
「兩年前虞氏被打入冷宮後，大皇子就被人打暈扔到了這裏，奴婢們不知道是不是聖意，所以一直不敢管。」
算算歲數，謝承澤如今應當是十歲了。
可那身子瘦弱的，還不如五歲的謝承意強壯。
虞氏害死了皇后，我本不想管此事。
但臨走前，謝承乾突然對我說：「江娘娘，我們能帶皇兄一起回宮嗎，皇兄在這裏都喫不飽飯。」
我愣了一下：「可他的母親害死了你母后，你不恨他嗎？」
關於皇后的事，我從沒有瞞過謝承乾。
謝承乾認真回道：「江娘娘不是說，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家人，大皇兄以前對我很好，害死母后的也不是他，我們不應該將仇恨放在他身上，而且曾經的梅妃娘娘跟您不也是有恩怨，可您還是接納了皇姐。」
我怔了怔，是啊，我以前確實是這麼教導他們的。
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家人。
皇后的死，讓我的雙眼被仇恨矇蔽。
這一切都和謝承澤沒有關係，他不過是個受牽連的可憐人罷了。
想通一切後，我便帶着謝承澤一起回了宮。
回宮象徵性地告訴了皇帝一聲後，我將謝承澤也養在了臨月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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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那幾個月，謝承澤依舊很畏畏縮縮。
每日喫飯都不敢盛第二碗。
同我說話時也細弱蚊蠅，似乎生怕惹怒我。
直到在謝承意和謝承乾的帶動下，他才慢慢打開心扉。
在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跟着謝承意叫我母妃時，我沒有糾正他。
而是拿出早就爲他縫製好的布包：「我已經和你父皇說過了，明日你就和承乾承意一起去上書房唸書吧。」
他接過布包，跪下後衝我叩拜後哽咽道：「承……承澤謝過母親。」
就這樣，我的臨月宮成了皇宮最大的託兒所。
我一拖五就這麼過了八年。
八年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譬如曾經說話奶聲奶氣的謝承意如今像個皮猴子，闔宮上下，除了我沒人能奈何他，又譬如自小聰慧的謝承乾如今在朝堂上已經有了話語權，成了一個合格的太子，博學多才的承澤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長公主清婉兩年前嫁給了探花郎，如今夫妻恩愛，不必我操心。
唯一還留在臨月宮的，就只有到了臭美年紀的瑞昭。
本來日子過得祥和又平靜。
我都想好了，等皇帝一蹬腿，承乾登基後，我得出宮去看看齊國的大好河山。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虞氏有一天還能從冷宮裏出來。
要說我沒想到，不如說是六宮上下以及滿朝文武都沒想到。
整整八年，艱苦貧寒的冷宮不但沒有磋磨掉她半分顏色，反而將養得愈發動人。
當她低眉順眼地來拜見我時。
我面無表情地將那盞熱茶潑到了她臉上。
隨後抽了某個侍衛的劍，去了皇帝的養心殿。
當我將劍橫在皇帝脖子上時，劉公公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娘娘！娘娘冷靜啊！」
「爲什麼把她弄出來？」我問。
皇帝像是感受不到橫在脖子上的劍刃一般，低頭看着自己的奏摺。
直到批完那本奏摺，他才抬起頭，微笑道：「時候到了。」
我手一軟。
倒不是因爲他的話，而是他眼裏閃爍着的瘋狂。
我總感覺隱隱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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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一連半個月，皇帝都宿在虞氏的宮裏。
她的位份也一升再升，最終恢復到曾經的貴妃之位。
不僅如此，皇帝甚至不顧前朝反對，爲她賜名換姓，曾經的罪臣之女虞音，搖身一變成了當朝太傅幺女餘盈。
虞氏恢復了貴妃之位，最惦記Ţū́₇的當屬養在我膝下的謝承澤。
雖然謝承澤早就出宮建府。
但隔三差五還是會進宮陪我喫飯。
虞氏就每次守在他經過的路上。
今日送雙靴子，明日送件衣裳。
在謝承澤又一次來我宮中陪我喫飯時，我問他：「你想回到你母妃身邊嗎？」
謝承澤頭也不抬，溫聲道：「我此刻不就在我母妃身邊，陪她喫飯麼。」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和你說正事呢。」
他抬起頭：「我說的是真的，我只有你一個母妃。」
說完，他往我碗裏夾了塊蓮藕，認真道：「以後母妃不要再提這種事了，孩兒會傷心的。」
我愣了愣：「好吧。」
然而天總是不遂人願。
皇帝就像是發了失心瘋一般，下旨讓謝承澤回到虞氏宮中。
理由是貴妃思子過度，要謝承澤去盡這八年未盡的孝道。
去他媽的孝道。
我本想着，若謝承澤再來，就寬慰他，讓他忍一忍，等皇帝死了就好了。
沒想到謝承澤至此再沒來過我宮中。
再見到謝承澤時，已經是三個月後了。
虞氏生辰，皇帝給她辦了個宴會。
三個月不見，謝承澤瘦了一大圈，曾經無論何時都溫和的雙眸如今宛如一灘死水。
我藉着宴會空隙想同他說說話，他卻避我如蛇蠍。
宴會沒結束就早早出了宮。
晚上回到宮裏時，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正想差人去他府上問問情況，皇帝身邊的劉公公便火急火燎地趕來：「不好了娘娘！大皇子殿下服毒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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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倉皇趕到謝承澤府上時，正巧碰到同樣驚慌失措的虞氏。
看見躺在牀上生死不明的謝承澤，我腿一軟，差點穩不住身形。
虞氏伏在他身上痛哭：「我兒！我兒！你爲何要這麼想不開啊！」
「大皇子情況如何？」我問太醫。
太醫搖了搖頭：「殿下服毒太久，雖保住了一命，但能不能醒，還得看他的造化, 只是大皇子求生欲極低, 恐怕……」
他話沒有說完, 但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短短三個月, 是什麼讓一向性子溫和的承澤失去了求生慾望，一心求死。
我再也顧不得其他, 一把揪起虞氏：「你到底逼承澤做了什麼！」
虞氏此時悲痛欲絕, 只是一個勁地喃喃：「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兒……」
這時，站在一旁的皇帝輕笑了一聲。
我看向他。
他臉上無悲無喜，只是問虞氏：「逼死自己親生兒子的感受如何？」
虞氏愣住了：「陛下……」
「你是不是以爲朕不知道你聯繫虞氏餘孽，意圖扶持承澤篡位一事？」
「是不是以爲朕不知道你們前段時間故意陷害太子？」
「是不是以爲自己勝券在握？」
三連問不僅給了虞氏當頭一棒，也給了我當頭一棒。
原來八年前他不肯賜死虞氏，給虞氏留一線生機, 是爲了今日的報復。
他要虞氏承受和他一樣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痛苦。
他簡直, 是個瘋子。
皇帝一步步自陰影中踱步而出, 他語氣雖冷，但嘴角卻帶着笑意, 他對虞氏說：「朕親自爲你準備了八年的禮物，你可還喜歡？」
虞氏癱坐在地，徹底崩潰了：「爲什麼！爲什麼！他是你的兒子啊，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而後發生的事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
虞氏趁着皇帝靠近她，拔出頭上的簪子狠狠地插進了皇帝的脖子。
隨後自戕。
一夜之間，皇帝和貴妃雙雙殞命。
謝承乾順利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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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乾登基後, 我就成了太后。
我將謝承澤帶回了臨月宮，雖然他一直沒有醒，但我還是像他們小時候那樣, 給他講故事。
從西遊記講到水滸, 再從水滸講到三國。
謝承乾登基第四年，謝承意有了心悅的女子, 是禮部尚書家的千金。
性子溫和, 生得也好看, 我便做主爲他們賜了婚。
同年，謝承乾也開始選秀, 右相之女封后, 左相之女封貴妃。
他一碗水倒是端得平。
只不過謝承澤還是沒有醒。
謝承乾登基第五年，謝清婉和駙馬的第一個孩兒出生了。
由於第一次養孩子, 兩人都不太熟練。
三天兩頭就往我宮裏跑。
煩得我頭髮都白了幾根。
謝承乾登基第六年, 最小的瑞昭也有了心悅的人。
雖然是個不起眼的七品文官, 但她真心喜歡，我也不好棒打鴛鴦, 也爲她賜了婚。
同年, 皇后和貴妃一前一後誕下兩位公主, 我的頭髮又被煩得白Ťṻₛ了幾根。
謝承乾登基第七年，到了我的生辰。
一大堆人擠在我的臨月宮, 聽我給謝承澤講西遊記。
講到唐僧師徒四人克服九九八十一難, 終於到達西天, 取得真經時。
一道沙啞的嗓音響起：「那孫悟空最終自由了嗎？」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說話的那人。
我也看了過去。
昏睡了七年的謝承澤一如十歲那年，笑得溫和靦腆：「母親, 孫悟空自由了嗎？」
我眼眶酸澀，輕聲回道：「自由了。」
從此他不再被緊箍咒折磨，無論上天入地。
他都將是世間最自由的齊天大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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