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妄苓

我錯把陰鬱反派沈不殆當成正義男主養了十年。
他始終厭我入骨,不肯讓我近身半步。
直到他的女主出現,我才知道自始至終我都攻略錯了人。
女主頸間帶着曖昧紅痕,腿軟着從沈不殆房間出來的當晚。
天書更新了。
【目標男主謝錦州出現在九淵。】
是夜,我平靜地收拾好包裹,未留隻言片語,離開了我住了十年的家。
正文

-1-
【目標男主謝錦州出現在九淵。】
面前的木桌上憑空出現了幾個水印。
我怔愣一瞬。
恍惚想起上一次天書出現,還是我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十年了。
天書終於再次給了我回應。
九淵,謝錦州。
我記好關鍵詞後,擦掉了桌子上的水跡,平靜地收拾起包裹。
走到梳妝檯,我抬眼掃見上面放着的白玉簪。
思索良久,抬手把簪子扔出了窗外。
這本是很久之前我就準備好,打算送給沈不殆的生辰禮。
如今既不想送了,也不想帶走。
因爲我剛看見夏桃軟着腿,紅着臉從沈不殆房間出來。
想來,他今晚是沒空收禮物的。
更何況,往年我送他的禮物,都被他一股腦丟掉了。
與其讓他再糟蹋遍我的心意。
那還不如自己丟掉。

-2-
我所處的世界是本異世修仙文。
我從天書裏知道自己身份是男主的白月光,爲男主擋刀中途下線的大師姐白苓。
其他便一無所知了。
對於回家的線索,天書只給了我寥寥的一句話。
「回家的鑰匙就在男主身上。」
根據天書的指引。
我在宗門山下撿到了蒼白孱弱,奄奄一息的沈不殆。
剛撿他回宗門那天,他高燒昏迷。
我撐着眼睛陪他熬了三天,他才悠悠轉醒。
他迷濛睜眼看見我的剎那,便從靴子裏抽出軟刀架在我脖子上。
到現在我的頸間還有道疤痕。
沈不殆向來寡言少語,對我脾氣更是壞得很。
我次次忍讓,爲了回家,竭盡全力討好他。
翻山越嶺找遍了十四洲,把他受損的丹田修復好。
次次都接試煉堂最危險的任務,從殺雞都不敢的人變成積分榜首。
只爲換了奇珍異草蘊養着他破敗不堪的身體,十年裏日日不間斷。
即使這樣,他對我的態度依然像茅坑裏又臭又硬的石頭。
我安慰自己他只是天性孤僻。
直到一個月前,宗門來了個新的小師妹,夏桃。
她天資聰穎,一入宗門,便和沈不殆一樣成了師尊最炙手可熱的關門弟子。
那時我剛接了任務下山,並不知道她的存在。
剛回來,就看見一個陌生甜美的女孩坐在我房間牀上。
她一臉笑意地打量着我。
「你好啊白月光,我是女主,夏桃。」

-3-
夏桃同我一樣,都是攻略者。
不同的是她是在時空局接的任務,我卻連自己怎麼來的都不知道。
而且她似乎不知道天書的存在。
時空局也從沒有天書這個道具。
我一頭霧水。
在我諸多問題下,夏桃纔不太耐煩地跟我大致講了遍劇情。
「你現在應該去找我的官配謝錦州,而不是留在沈不殆身邊。
「我纔是沈不殆的救贖。
「白月光姐姐,你真的搶了我很多戲份。」
我被夏桃說得臉上一陣羞愧發熱。
這時我才終於瞭解。
原來自始至終我都撿錯人了,我在沈不殆的身上浪費了整整十年。
除此之外。
我不在的這一個月,沈不殆和夏桃的進展似乎十分迅速。
一向做事辛辣狠戾不留餘地的沈不殆,在演武堂幾次三番對夏桃手下留情。
我和他相處十年都不能進他的屋子。
在今天,他竟然讓夏桃進去了。
夏桃頸間的曖昧紅痕和虛浮的腳步。
似乎都在嘲笑我十年的努力。
意識到這些的時候,我在羞惱間又升起一絲莫名的挫敗。
不過幸好,他不是我要攻略的人。
這個難搞的白眼狼反派,自然要歸夏桃救贖。
現在我只希望那個文裏清風明月般的天才劍修男主謝錦州。
真能如文裏說的一樣好相處。

-4-
收好了行囊,我打算去師尊閉關的山下遙遙磕頭拜別。
磕完頭,我轉身下山。
走了沒兩步,就在長廊拐彎處迎面撞上了沈不殆。
他似乎是在等我。
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錦袍,額頭繫着抹額,髮帶與抹額同是玉色。
溶溶月色下,眼睫濃紺,眉骨深邃,少年意氣盡顯。
他眸子漆黑,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既不讓路,也不走開。
我不耐煩地轉身,想繞路走。
他驀然叫住我。
「白苓。」
我側頭看去。
他抿抿嘴脣,目光遊移,似是有什麼話要說。
在我耐心告罄之際,他終於木着臉開口。
「今天快過去了。」
我皺着眉頭疑惑地看向他。
他眨着清寂的目光,眼底似乎也帶着詢問。
「你到底要說什麼?」
自從知道他不是男主之後,我對他就失去了很多耐心。
近些天,我能察覺到他有些茫然無措我態度的轉變。
可他沒問,我自然更不會解釋。
沈不殆身側握着的拳頭緊了松,鬆了緊。
冷冷撂下句:「沒事。」
我翻了個白眼抬步要走,他的嗓音再度響起。
「這次什麼時候回來?」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後的行囊上。
估計以爲我又爲了他的身體接了試煉堂任務要下山吧。
我脣線拉直,眉眼間滿是冷淡。
十年來所有遭受的委屈和苦楚在這一刻似乎再也壓制不住。
可我明白現在回家的事八字還沒一撇,不能得罪太狠文裏的主角團。
所以還是很有禮貌。
只深呼吸,沒好氣地留下一句。
「關你屁事,閃開。」
便擦着他的肩膀毫不留戀地下山了。
我走了很遠,沈不殆還依然默立在原地。

-5-
天色清明,靈氣盎然,異獸飛行。
我踏着劍,緊趕慢趕。
一路穿過繁茂蒼綠但危險叢生的古林,進入凡人居住的九淵城地界。
進了城門,守衛給了我一枚閉氣丹。
我吞了下去,丹田封鎖,順利進入城中。
走至一家客棧,沒等我打聽謝錦州的下落。
便在人羣中隱隱聽到了「謝錦州。」的名字。
「你們聽說了嗎,謝家嫡次子謝錦雲今年入了神來宗,劍修天賦排名在新生裏是第一,十年過去了,謝家又出了一個天才啊。」
他旁邊的人聽完不屑笑笑。
「謝錦雲天賦跟他哥哥謝錦州比起來算什麼東西,只可惜謝錦州是個沒有修爲的廢物。
「前兩天啊,我在那個喫骨頭不吐渣的魔修吳生家裏看見他了,估計是又被轉賣了,身上全爛了,沒一塊好地方。」
那人說完捋着鬍鬚長嘆一口氣,一臉痛心疾首。
我一聲不吭地聽着,思緒飄向夏桃跟我說的劇情。
書中的謝錦州天生脈絡堵塞,雖然使得一手好劍,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十年前謝家對謝錦州徹底失望,爲了不讓家族蒙羞,便把謝錦州扔到我們宗門山腳下自生自滅。
我,白苓,本該在那天撿到謝錦州。
然後爲他修復好丹田,養好身體,自此開始他的正道之路。
可我卻陰差陽錯地撿了沈不殆那個白眼狼上山。
人的心境瞬息萬變。
我真怕這十年時間把他這個正道之光磋磨成陰暗批了。
九淵城中雖然不讓使用術法,可爐鼎一類的並不束縛。
這個吳生我曾聽說過他,魔修中的人渣。
他的親女兒都被他當爐鼎了。
歪門邪道,百無禁忌。
謝錦州落到這種人手裏必死無疑。
我得趕緊把他救出來。

-6-
吳生的住所很好找,就在山溝裏,方圓十里再沒有其他人家。
走到門口,我就看到一個被拴着狗鏈子的少年單腿屈膝坐在籠中。
他皮膚白皙如玉,碎髮遮擋眼睫,眉心一點紅痕,面色蒼白。
蕭蕭寂風中,他衣服破爛不堪,殷殷血色早就浸透衣衫,可他神色不悲不喜。
天色晦暗陰涼,枯藤上驀然掉落一個腐爛的烏鴉屍體。
畫面頓時生出幾分幽詭之意。
許是我看得太久,少年緩緩抬起頭,露出雋冷清曜的眼。
平靜如同死水。
門吱呀的開了。
屋裏走出個獨眼乾癟的男人,他一身黑袍佝僂着背。
隔了這麼遠我依然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血腥氣。
「小友有何貴幹?」
吳生嗓音粗啞,渾濁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我。
「我來買他。」
我乾脆地伸出手指,輕點謝錦州的籠子。
吳生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
「小友,這小東西我可是花了大價錢纔買來,近日喜歡得緊,不賣,還請吧。」
吳生抬手打算送客。
我從儲物戒掏出一袋子靈玉向他擲去。
吳生打開袋子,渾濁的雙眼立馬放出精光。
「這是……上等靈玉?」
我手中拿着劍,抱着臂膀涼涼瞧着他。
「一千上等靈玉,買你的命都夠了,吳道友再考慮下?」
吳生捧着靈玉嘴巴咧着,露出一口焦黃脫落的牙。
他走上前,打開關着謝錦州的籠子,牽着他頸間的繩子遞給我。
「小友,他是你的了。
「不過這小東西可是個連爐鼎都做不了的廢物,你花這麼大價錢買他做什麼?」
我眉眼無波。
「吳道友,不該你問的東西少打聽。」
吳生了然閉嘴,捧着靈玉進了屋。
整個過程,謝錦州始終面無表情,彷彿下一秒十四洲崩裂了,他也會用這個表情漠然地死去。

-7-
我沒有牽繩子,獨自走到門外回頭看向他。
他眼珠轉動,跟了上來。
一直走到我租的院子,他就這樣聽話地跟我到了院子。
我好奇地回頭看他。
「你不怕我比吳生還變態地折磨你?你沒想過跑嗎?」
謝錦州眼底的情緒在我這句疑問下,終於有了絲變化。
「跑去哪?」謝錦州嗓子如同含着沙礫,好幾日未進水的樣子。
「隨便跑去哪兒。」
謝錦州眼底浮現嘲弄。
「跑出去也會被抓回來,我又何必跑。」
我心中一緊,愈發愧疚起來。
「我所有的靈玉都給了吳生,咱們的日子可能會拮据些,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過之前的日子。」
謝錦州神色漠然。

-8-
我早已不用喫飯睡覺,可謝錦州還是凡人,我簡單做了些青菜小粥給他。
他沉默地喫着。
我突然想起了沈不殆。
我撿他上山的第一年,他從來不肯喫一口我做的飯,還時時刻刻想着逃跑。
可惜宗門有陣法,他沒逃出去。
那一年他爲了逃跑,給我下過毒,將我引入山裏陷阱,趁我睡覺想掐死我,都沒成功。
我對他的好,他棄之如履。
可我沒忘,夏桃垂頭喪氣說排骨燒糊了,他是第一個動筷喫的人。
思緒迴歸,謝錦州喫完了,我帶他去集市打算買兩件新衣服。
在集市買完路過城腳,就有一幫乞丐模樣的少年衝謝錦州扔着石頭,有零碎地砸到我身上。
乞丐少年們惡劣地笑着,有一個跑得飛快,從謝錦州手裏搶過新衣服。
一眨眼就跑了老遠。
謝錦州神色未動,似乎早就習慣了少年們的惡劣。
我追了上去。
幾個少年像狡猾的泥鰍,城裏用不了術法,沒一會我就跟丟了。
我走了回來,謝錦州還在原地。
我突然意識到這是我刷好感度的好機會。
於是我拍着他的肩膀一臉義憤填膺道。
「你之前一直被這羣孩子欺負嗎,下次他們再欺負你,你就打過去。
「有我在,你別怕,放心打,我打架超牛的。
「這次算了,你別難過,我再給你買套新的。」
我眨着眼睛展示着我的友善。
謝錦州抬起漆黑的眼眸看向我,不發一言。
我自討沒趣地摸摸鼻頭。
說好的好相處呢!

-9-
謝錦州身體虧空得太厲害。
我買了凡人用的金瘡藥,掏出之前爲沈不殆療傷用剩下的丹藥。
養了謝錦州半年他身體才漸漸好起來。
現在謝錦州每天也能跟我交流幾句了。
比如。
「飯好了。」
「柴劈好了。」
「洗澡水熱好了。」
我能感受到,隨着時間推移他在對我放下戒心。
「謝錦州!」我躺在謝錦州打的木製搖椅上高聲喊道。
謝錦州停下劈柴的動作,站ŧųₖ起身子向我看來。
半年裏,少年長了些肉,不壯碩也不羸弱,衣袍下能隱隱看見薄肌。
面容如玉,太陽的暈光斜照下來,眉心那一點紅給他清冷的面龐添了絲妖豔的味道。
「我想喫栗子。」
謝錦州擦了擦手,回屋裏給我取栗子。
我看到面前給我剝栗子的謝錦州,忍了好久,試探性問道。
「謝錦州,你想不想修仙啊。」
他手中的栗子爆開了。
我怕修仙這件事給他太大陰影,這半年時間我都沒敢問。
如今看來,他因爲不能修仙被家族拋棄,被世人嘲笑磋磨確實是他不能提及的雷區。
可劇情不能不走,不走我怎麼回家。
所以我搓着手,硬着頭皮挑戰着他的底線。
「你經脈堵塞對不對,這能救,丹田受損的我都救了,你信我一次,要不要從明天開始試試練功。」
「救不了。
「唯一一朵靈鳶已經被人拿走了,下一次開花要兩百年。
「我是凡人,等不到那個時候。」
謝錦州頭也不抬地給我剝着栗子,語氣平靜得可怕。
他第一次跟我說這麼長的話,可我心虛地抿起嘴脣。
嗯,靈鳶我拿的。
爲了修復沈不殆的丹田。
被我煉成丹,蘊養在沈不殆身體裏了。
「我一會要出門幾天,你看家。」
謝錦州抬眸看向我。
「去哪?」
「去給你拿靈鳶。」

-10-
回了宗門,我進入自己房間的瞬間,敏銳地察覺到屋內有人。
我衝房間一隅看去。
窗外晚風微涼,寒燈紙上,燭火時明時暗。
沈不殆正坐在我的書桌前,手中拿着的是我平時愛看的雜書。
他眸子定定看向我,眼底的情緒我看不清楚。
「你爲什麼在我的房間?」
沈不殆沉默看着我良久,沒回答我的話。
他脣線平直,將手裏的書扔到桌子上,語氣極沉極冷。
「白苓,你這次在外面玩了太久了。」
我愣了一瞬,反應過來我陪謝錦州這半年,他大概以爲我是做完任務下山去玩了。
我真的很想笑,也就真的笑出聲了。
沈不殆是不是腦子有什麼病。
他以爲自己是誰,什麼時候能管起我的事了。
「過幾日是你的生辰,那日正好也是演武大會,夏桃提議延後給你過。」
沈不殆眸色微閃,垂眸斂住情緒。
「我知道你想我陪你過,可這次演武大會至關重要,我不能錯過,白苓,懂事點。」
我勾着嘴角冷冷看向他。
「可這次演武大會你參加不了。」
沈不殆看向我,我們的目光在空中交會。
下一瞬,我驀地閃身到他的面前,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右手已掏入沈不殆的丹田。
他瞳孔放大,神色怔愣,低頭向下看去。
我利落地掏出靈鳶丹,他的外袍早已被溫熱的血液浸透。
有些血珠濺落我的雜書上,好似點點梅花。
「本來還不知道要去哪兒找你要回靈鳶,你倒自己撞上來了。」
我並不覺得愧疚。
「白苓……」
沈不殆嘴角流出血跡艱難地喊着我的名字,眉眼間滿是不可置信。
我恍惚想起自己剛撿到他的那天。
他也是這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靈鳶是我給他的,他的身體是我養好的,如今我只是拿回我的東西。
夏桃在他身邊,她自然有方法重新救贖他。
他捂着肚子滑跪到地上,雙眼佈滿血絲,沾滿血的手輕顫,想拽我的衣襬。
「白苓。」
我嫌惡躲開,沒再看他轉身出了門。
謝錦州還在等我。

-11-
我看着謝錦州服下靈鳶丹,清透乾淨的靈氣源源不斷地衝撞着他的經脈。
他陌生茫然地感受着身體變化。
縹緲的靈氣漸漸聚集在他的丹田,成了。
我揚起笑。
「太好了一次就成,想當年……」
謝錦州看向我,我生生把接下來的話嚥了下去。
想當年靈鳶丹我拿精血煉了四十九天才讓沈不殆融合。
沒想到謝錦州一次就成,不愧是天選男主。
謝錦州手掌輕輕抬起,凝視着掌心聚集的靈氣,他嗓音喑啞。
「白苓,你爲什麼要幫我。」
我腦中掠過夏桃曾跟我說的那句,我的存在就是爲謝錦州大道鋪路的工具人。
所以我抿起嘴角,隨意回道。
「大概因爲,我是因爲你才活在這個世界的吧。」
我沒注意謝錦州向來沒什麼情緒的眼底躍起的點點碎光。
「爲我?」
「嗯,走吧,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今天不開火,出去喫點。」
謝錦州一瞬不瞬地注視着我的笑容,很乖地點點頭。

-12-
從酒館喫完出來,我又去錦閣給謝錦州挑了個順手的劍器,白玉髮帶和零碎的飾品。
他俯身,我用白玉髮帶幫他束住黑髮。
面容清冷,烏髮濃密,高鼻薄脣,加上眉間那一點紅。
好似菩薩垂首,又似精怪撩撥。
說真的,ţŭ⁶我都有些嫉妒夏桃喫得這麼好了。
剛走出錦玉閣,謝錦州手裏裝飾品的布兜就又被那羣乞丐少年們搶走了。
他抬腳剛要追,我就拉住了他。
在九淵城待了半年,我漸漸瞭解這羣無家可歸的少年們的境遇。
他們同樣是天生不適合修仙的人。
被嘲笑白眼,被家族唾棄,就像陰溝裏的老鼠樣四處逃竄,勉強活在九淵城裏。
就像窮,醜,胖,殘疾這些標籤一樣,弱也是原罪。
世人容不下他們。
僞善的人總愛說善良與慈悲大愛。
可對世俗意義上的弱勢羣體又極盡惡意與刁難。
有一瞬我與他們是共情的。
同樣孤獨,恐懼地活在這個世界。
他們無家可歸,我也無家可歸。
他們搶走的只是些不值錢的飾品,我不願意再去計較。
夜半時分,梨花雨落簌簌,我閉目打坐。
謝錦州的房間傳出細瑣動靜。
我睜開眼,五感外放。
他打了房門,朝城南走去了。
我穿上衣袍,悄悄跟上了他。
他沒有猶豫朝城南走去。
我有些好奇他這麼晚不睡覺是要做什麼。
一路跟他走到了城南破廟。
廟裏有隱隱火光,我定睛看去,抱團取暖的赫然是白天的幾個乞丐少年。
我蹙起眉頭,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13-
「早上搶的包裹還我。」
謝錦州眉骨壓低,語氣冰涼。
幾個乞丐互相對視一眼,爲首的刀疤少年不屑笑笑。
「謝錦州,你憑什麼覺得,我龍彪搶到的東西會吐出來,誰給你的自信來要?」
謝錦州眉眼平靜,伸手抽出腰間的劍,幾個乞丐瞳孔驟縮。
「咻」的一聲,謝錦州利落地將劍插入柱子上,木屑濺起飛散到空中。
「還不還?」
極其簡短和挑釁。
龍彪還是有些脾氣的,他率先站起來撿起地下的磚頭撲了過來。
謝錦州神色未動,腳步輕移,繞着柱子猶如貓嬉老鼠。
龍彪一下沒打中,反而被柱子上插着的劍擦傷好幾處。
到這裏,衆人終於知道世人口中的天才少年謝錦州是什麼樣的怪物。
謝錦州的眼神像看着屍體般死寂漠然。
「還不還?」
一個乞丐哆哆嗦嗦地翻出草鋪下的包裹遞給謝錦州。
謝錦州拿了之後抬腳就走。
謝錦州走得沒了蹤跡,幾個乞丐纔敢圍上嚇尿了的龍彪。
「大哥,你沒事吧?」
龍彪牙關打戰,說不出話。
我嘆了口氣,走到幾人面前。
從儲物戒裏掏出凌霄峯令牌和幾塊靈玉,這是大師兄出山後自立的宗門。
我二人交好,他肯定會收這幾個無家可歸的孩子,給他們口飯喫。
「順着九淵地界向南走,去凌霄峯,有這塊令牌,沒人會傷害你們。」
我輕輕拉過龍彪的手,將東西交到他手上。

-14-
宗門對我發出了逮捕令,爲首領隊的正是夏桃。
原因是我殘害同門,給沈不殆傷了。
一旦被安上這個罪名,被抓回去後要不被廢了修爲自殺,不要被廢了修爲終身監禁。
夏桃他們來得很快,生怕抓不住我似的。
九淵城內不讓使用術法。
我只能一路逃,在城腳下遇到Ṱű̂₌了龍彪。
他揮着手,給我引路。
「這邊!」
身後的夏桃眼底陰鬱。
「那幾個給白苓引路的孩子逮住一律斬殺,師尊問的話有我擔着。」
謝錦州打傷幾個弟子。
我則和夏桃纏鬥起來。
這半年夏桃只顧着攻略沈不殆,身法絲毫沒有長進,被我打得節節敗退。
夏桃眼底怨毒,衝着我撒了一把散,被我揮開。
是化骨散。
同樣是攻略者,她爲什麼現在會對我下死手。
打傷眼前的人,身後又有大批接了逮捕令的散修湧了上來。
我們被逼進古林中。
古林中瘴氣環繞,我和謝錦州喫了除瘴丹能堅持,可龍彪是凡人,沒一會便神思恍惚,七竅流血。
我想給他送出去,可林外滿是追殺我們的人,龍彪出去更會必死無疑。
龍彪靠着古樹,難耐身體的痛苦。
「好可惜,差點我就要到凌霄峯,再也不用捱餓了。」
我握着他的手,淚珠不可抑制地滴滴掉落。
「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送你出去。」
龍彪搖搖頭,眼神渙散,講話斷斷續續。
「你人真好,你的手好溫暖,不知道阿孃的手是不是也這麼溫暖,我從沒見過阿孃的樣子。
「你知道我爲什麼給自己起龍彪嗎?別人聽到這麼霸氣的名字,就不敢欺負我了……
「他們對我一點也不好,下輩子,我再也不要來到這個世上了……娘……」
龍彪聲音越來越小,猶如蚊鳴不可見,手垂落到地上。
他腦袋一垂,再沒了呼吸。
我死死握着他的手,咬緊牙關忍着哽咽聲。
可我連難過都沒空難過。
林外的人已經摸進來了,謝錦州冷白骨感的手掌緊緊握着劍。
他掃了眼我握住龍彪的手,然後看向林外,眉間閃過殺意。
「你躲好。」
說罷,他便提劍進入密林之中,再看不到蹤跡。

-15-
地上出現了幾道水印,我停下追謝錦州的腳步,蹲下仔細辨認。
【謝錦州殉道之日,便是回家之時。】
是天書。
它終於又出現了。
現在我終於知道怎麼才能回家了。
可,夏桃給我講的劇情中,沒等謝錦州殺了反派沈不殆,爲蒼生殉道我就提前下線了。
腦子像一團亂麻。
耳邊傳來腳步聲。
我抬眼看去,謝錦州回來了,他牽着我的手腕神色焦急。
「快走,外面人太多了,我們往裏面躲。」
謝錦州帶我跑到古林深處,我看着眼前的謝錦州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我停下腳步,開口詢問。
「外面有多少人?」
謝錦州神色一頓,隨即正色道。
「古林中約摸一二十人,林外我不清楚,白苓,我們得往裏面躲躲,人太多,太危險了。」
「哦,這樣。」
我裝似瞭然地點頭,謝錦州拉着我的手腕又要跑。
我卻迅速抽出劍,架在他的脖子抵到身後枯樹上,眼神如冰霜冷寂。
「你是誰?」
謝錦州驚恐一瞬,然後面露惱怒。
「白苓,你發什麼瘋。」
「夏桃,別裝了。」我眉頭舒展,持着劍,冷笑一聲。
謝錦州惱怒的模樣瞬間收起,面容開始變化,頃刻間露出夏桃的本來模樣。
夏桃涼涼地看着我。
「怎麼認出來的,白月光姐姐?」
「謝錦州從不會這麼慌亂地講這麼多廢話,再者,你想殺我的表情太明顯了。」
白苓哼笑一聲。
「說什麼殺不殺,白月光姐姐,我是想提前送你回家。」
我輕佻眉頭,抵着她脖頸的劍拍了下她細嫩的脖頸,示意她說下去。
「我拉你來這個世界是爲了更好地完成我的攻略,可現在你已經妨礙我了。
「沈不殆那邊的好感度我遲遲刷不上去,即使我都用識海爲他修復丹田了。
「謝錦州,我製造了幾次偶遇他對我根本熟視無睹,全都亂套了,我還留你在這個世界幹嘛,送你回去之後自然會有別的攻略者住進你這個軀殼幫我完成任務。」
我皺着眉頭,聽到「拉我來這個世界。」時,心下一緊。
好像有什麼真相即將破土而出了。
「是你把我帶來這個世界的?」
白苓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你爲什麼?」
白苓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歪着頭,眼神微眯,彷彿我是什麼蠢貨。
「我在維度隧道里看到了你的畫面,你演的就是謝錦州的白月光,可我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你卻不在,沒你這個墊腳石我和謝錦州怎麼虐戀情深?
「所以我就拜託時空局的給你一場車禍,將你拉來咯。」

-16-
我心中的怒氣漸次翻湧。
就因爲這個理由,她就把無辜的我拉進這個異世裏。
這十年時間,沒有一天我不想家,不想爸爸媽媽。
每天我都活在恐懼之中,連死都不敢死,我怕死了我真的回不去了。
原來不是天書的指引。
就因爲她,全都因爲她!
「你說送我回家,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甚至易容成謝錦州想讓我放下戒備,你是真的想讓我死吧。」
夏桃被我戳破心思,眼底露出陰鷲狠戾。
「束手就擒乖乖死掉不好嗎?白苓,我不想浪費積分兌換殺你的道具。」
「殺我?」
我輕輕一笑,手腕轉動,劍光閃現,夏桃嘴角的笑意頓時僵住。
鋒利的劍刃捅穿了夏桃的左胸,我按着劍更深地捅入。
溫熱的鮮血流到我的手背,我心中閃過一絲難以言說快意。
「你死了,也會有別的攻略者住進你的軀殼幫我完成任務回家吧。
「站穩了夏桃,我手抖,你會更痛。
「這一劍爲無辜的我,也爲被你趕盡殺絕無辜的乞丐們。」
夏桃面容扭曲,再不復女主應有的甜美。
她僵着身體倒在我肩膀上,雙眼瞪得大大的,眼球突出。
我後退一步,她直直倒在地上。
我拎起劍,以防萬一,將她右胸也捅個對穿。
畢竟有的女主心臟長在右面。
我滿身是血,後知後覺地有一點對不起謝錦州。
撿錯人就算了,現在官配女主也讓我殺了。
思緒紛飛之際,我轉身看去,謝錦州默立在我身後,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不速之客。
沈不殆。

-17-
他們二人對夏桃的屍體冷漠異常。
我看向沈不殆,謝錦州率先開口解釋。
「他說是你道侶,想見你。」
謝錦州頓了下,下頜繃緊,眼底閃過寒芒。
「我聞到他身上你的氣息了。」
謝錦州觀察着我的神色,垂在身側的手掌握緊。
他身後的沈不殆緩緩走近我,不緊不慢地接了他的話。
可語調中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好久不見,白苓。」
我勾起嘴角,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沈不殆,你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就算說是道侶,你也該說是夏桃的道侶纔對。」
謝錦州斂起眼底的情緒,轉過身走向另一處,好似要給我和沈不殆留出說話的空間。
可身子卻緊繃。
沈不殆垂下眸子,思索了一會。
「與夏桃何干?你莫不是如你看的話本子一樣在喫醋吧。」
謝錦州身體更加緊繃了。
我從胸間悶出一聲笑,不留情面地反諷回去。
「你生辰那日我看見夏桃從你房中出來,腳步虛浮,頸間曖昧,你身體虛弱,有些事還是要適當剋制。」
沈不殆絲毫不在意我話裏的陰陽怪氣,嘴角反倒不經意地微微翹起。
「你就因爲這件事,所以纔沒送我生辰禮?
「她來我房間是因爲她說了些你的事,頸間有紅痕是我威脅她的時候劍尖擦的,腳步虛浮大概是被嚇的。
「白苓,你多心了。」
我的忍耐到了極限。
他有病吧,什麼就我多心了?
我摩挲着劍柄考慮着要不要趁現在把沈不殆也殺了。
可謝錦州要殉道。
劇情中沈不殆這個反派魔頭得留給他殺。
「我根本不在意你和夏桃發生了什麼。
「別用曾經的事噁心我了。」

-18-
聽到這話,沈不殆聲音也染上了怒氣。
他眺起血紅的眼,玉色的抹額沾着血,眼底浮現偏執的瘋狂。
「這十年在你眼裏是噁心?
「白苓,我早就習慣了孤身一人,是你非要招惹我,是你非要闖入我生活的,在我終於對你卸下防備的時候你又要走。
「哪有這樣的好事。」
我反駁道。
「招惹你那是因爲我沒選擇,如果我有選擇,我根本不會來這個世界,也根本不想認識你。」
沈不殆眼神漸暗,像是燃盡的灰燼,他眼含嘲諷,看向謝錦州。
「那他呢,你接近他不也是演戲?既然都是演戲,怎麼就不能跟我再演演?」
謝錦州垂眸,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正要跟謝錦州解釋,林外傳來動靜,人不少。
沈不殆向我伸出手,語氣輕哄。
「我不在乎你的目的,只要你肯待在我身邊。
「跟我回去,我自會跟師尊說免除你的刑罰,謝錦州這個廢物護不住你的。」
沈不殆上前想拉我。
謝錦州冷冷擋在他面前把劍架在沈不殆的脖子上,劍意錚鳴。
已經有散修發現我們了。
時間緊迫。我趁沈不殆不注意,封住他穴道將他當成擋箭牌推了出去。
趁混亂之際,拉着謝錦州逃走。
我聽見沈不殆喊着。
「白苓!」

-19-
我和謝錦州穿過ťü⁴荊棘崎嶇的羊腸小道。
腳下驀然踏空。
謝錦州護着我跌落黑不見底的深坑,絕壁上的岩石將他身體劃開一個個口子。
強烈的失重感襲來,這深坑的靈氣充沛,引力失常。
我的閉氣丹失了作用。
我施展術法拉着謝錦州向下滑行。
眼前的深坑逐漸顯現它的別有洞天。
我們落到地下,震驚看着面前宏偉的洞府。
洞府門口有棵海棠花樹,花雨微涼,雲霧繚繞。
往裏走,遍地的奇花瑤草,枝葉間發出淡淡的熒光,瓊閣聳立,奇景異常。
洞裏終年不見太陽,卻奇異地明亮。
再往裏走能聽見汩汩泉水,有精靈在林間穿梭。
這是難道是劇情裏描述的雲隱仙洞?
謝錦州後期悟道的地方。
我們竟誤打誤撞地到了這裏。
我和謝錦州在這兒住下了。
他在這裏進步飛快。
不過兩年時間,我就打不過他了。
想必不到百年時間,這個劍修天才就會在十四洲揚名立萬。
可他似乎不像劇情中說的修習蒼生道。
一日晚間。
我和謝錦州坐在樹下喝着酒。
他俊俏的面容薄紅。
我醉眼矇矓,按捺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
「謝錦州,你的道是什麼?
「坐忘道?蒼生道?不會是無情道吧。」
謝錦州笑笑,笑時眉間的紅痕更加豔雅,他反問起我。
「你的道又是什麼?」
「你的道就是我的道。」
我呵呵傻樂。
謝錦州斂了笑意,眸色黯淡。
「白苓,修成我的道你才能回家對嗎?」
我遞到嘴角的酒水頓住。
「你殺了夏桃那天我纔想明白那句,你是因爲我才活在這個世界的意思。」
我指尖微顫,他遲遲沒提起那日的事,我不知如何開口,也就沒解釋。
原來他一直記在心裏。
我正想開口道歉,謝錦州接着說道。
「我會送你回家。
「古林那日,我看到了地上的水印。
「謝錦州殉道之日,便是回家之時。」
謝錦州淺笑,眼眸溫柔得過分,我用力攥緊酒杯。
「謝錦州……」
「你的心願,我想幫你完成。」
謝錦州漆黑的眸子凝視着我。
「可我還是想貪心地知道,你回家那天,會不會對我也有不捨,會不會……」
我認真看着謝錦州,一字一句道。
「我會,謝錦州,你不同。」
他確實不同。
我和沈不殆結識的第二年,我帶他進入宗門祕境尋找寶物。
剛進去就遇到了噬血綠螺,我爲了救他被毒液黏住,他只是冷冷瞥我一眼。
便扔下我衝祕寶的方位飛去。
最後我還是以將近自毀的方式殺了螺女。
這樣被放棄的例子數不勝數。
在異世這麼多年,我感受的只有恐懼和孤獨。
謝錦州是唯一給我安全感的人。
他是我唯一的夥伴。
這種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他的感覺,甚至讓我生出了些不符合生存規則的歸屬感和安心。
海棠花雨落,謝錦州的面容俊雅乾淨極了。
我突然有些眼熱。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撫向他眉間那一抹紅痕。
謝錦州閉眸貼近我。
一微塵裏三千界,半剎那間八萬春。

-20-
冬天來臨之際,我和謝錦州出了雲隱仙洞。
百年時間,沒有新的女主攻略者到來,夏桃死而復生,我猜她拿積分換了復活甲。
夏桃治不好沈不殆的丹田,他爲了功法,吸食他人修爲,墮了魔。
被他吸食的人中,聽說還有謝錦雲,謝府如今沒有出色兒孫撐起府第了。
我和謝錦州坐在北疆的客棧中,屋外銀裝素裹,昭昭映雪。
我們等來了幾位故人。
「錦州哥哥,你爲何還跟這個妖女待在一起,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纔是你的女主角!
「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我們一起爲大道斬盡妖魔,得道成仙,那纔是你該走的路!」
夏桃劍指我,苦口婆心勸着謝錦州。
謝錦州眉眼無波,冷白的手掌輕按劍柄。
除了夏桃,跟在她身旁的衆多弟子瞬間被壓在地上動態不得。
她慌張地看向我們。
我足見輕點,飛身至她面前,劍穗抵着她下巴。
夏桃渾身顫抖,語氣震動。
「白苓,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殺就殺了,老顧客,我再多送你一次。」
白苓面色焦急,輕輕跟我說道。
「你不能殺我!只要謝錦州聽話走劇情,我就能送你回家,你信我,我一定送你回家。」
夏桃瞄着我,在我劍穗移動之際,她驀然對我出手。
可惜,百年過去了,她依然沒什麼長進。
只一劍,她便宛如扶風繁重的梨花,無力跌落到地上。
「錦州哥哥,白苓這個妖女瘋了三番兩次殘害同門,你快救救我!」
只可惜,她眼中的大道正義男主絲毫沒有救她的意思。
遠處天色昏沉似墨,狂風席捲,烏鴉盤旋。
夏桃望着天空,神色大喜。
「是沈不殆,白苓,你幾次三番那麼對他,他一定會殺了你。」
疾風大作,修爲低的弟子們早就被黑風毀了經脈,暈了過去。
夏桃死死趴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黑血,經脈寸寸碎裂。
天邊緩緩出現一輛漆黑如墨的鸞轎。
謝錦州手中的劍意大盛,如一輪冷月懸空,又仿若凌霄的銀龍。
他揮出一劍。
銀光把黑幕劈出個口子,可濃稠的黑雲又立馬聚集在一起,像是一鍋稠粥,密不透風地籠罩在我們頭頂。
原著中,謝錦州爲了殺沈不殆最後同歸於盡。
如今沈不殆修爲不自然地暴增,比原著還可怕,想必在短時間吸食了大量修士。
一陣烏鴉飛過,我拼力抵抗,可還是被鴉羣席捲。
再睜眼時,我已處於陌生洞府。

-21-
我身下是錦牀軟被,房間裝飾一比一模仿了我宗門的房間。
連屋外的景色都一模一樣。
沈不殆走了進來,一身黑色錦袍,袖邊繡着金邊,髮間戴的白玉簪子分外眼熟。
百年不見,氣場早與百年前的稚嫩不同了。
「醒了?」
沈不殆眉眼溫柔繾綣,輕輕撫上我的臉。
我真想殺了他。
調動真氣,發現五感全被封住了。
「沈不ţûₜ殆!」
沈不殆笑了下。
「落入籠中的鳥,我怎麼可能再讓它飛起來,白苓,我付出這麼多,就是要你永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謝錦州呢?」
「剛纔我身體損耗得厲害,沒辦法殺了他,可這個地方他永遠找不到,你死了他會救你的心吧。」
我氣血翻湧,勉力撐起身體,拿下他頭上的玉簪向他脖頸刺去。
下一秒我身體一軟,脫力倒在牀上。
沈不殆拿走髮簪,垂眼看着我,頗有Ťŭ₅些心灰意冷的味道。
「薰香中有軟骨散,你還想殺我。」
沈不殆大力掐着我脖子,雙眼通紅,語帶哽咽。
「第一次你挖了我的丹田,第二次你把我當成擋箭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疼。」
沈不殆溫熱的眼淚滾落在我的手背。
我不適地拼命掙扎,沈不殆手掌越收越緊,帶着不顧一切的瘋狂。
「白苓,我好疼啊,你該像我一樣痛苦纔對。」
在我眼冒金星時,沈不殆鬆開了我。
給門外的奴僕留下一句「好生看管。」大步走了出去。

-22-
沈不殆日日餵我服用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湯藥。
我的丹田真氣一天比一天虛弱。
他似乎很享受對我凌遲的快感。
有一日,奴僕照例帶我透風,我發現洞府有一個院子大門緊閉,裏面傳來隱隱女子的慘叫聲。
我問奴僕院子裏關着誰。
奴僕卻神色避諱,支支吾吾。
我留了心。
晚間,沈不殆不在,我偷溜到那院子外面,翻牆進去了。
打開虛掩的房門,牀上躺着個形如枯槁,面色蒼白的老人。
我仔細辨認半天,才認出。
這竟是夏桃!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白苓,我錯了,我不該想殺你,你讓沈不殆放了我好不好,求你,我求求你。」
夏桃涕泗橫流,向我伸着枯瘦的手掌。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不能跟時空局兌換道具嗎?」
「上次你殺我後,所有的積分我都兌換了新生命,白苓,你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
我思索了一會,在夏桃識海留了印。
單憑我自己根本逃不出去,如果夏桃能出去,謝錦州必定會知道我在哪兒。
我耗盡所有真氣拖住守衛,夏桃趁亂逃出洞府。
我被綁在水牢。
謝錦州來得很快。
一起來的還有打着討伐沈不殆魔頭旗號的名門正士。
我泡在陰涼的水域深處,水牢的門被緩緩打開。
沈不殆走了進來,渾身戾氣濃重。
他想帶我殺出重圍,可四周早就被圍個水泄不通。
他不久之前才吸食不少修士,如今再吸食只會爆體而亡。
「白苓,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沈不殆耗盡心血,手中魔氣聚攏。
謝錦州站在最前方察覺不妙,如閃電般衝了上來擋在我面前。
魔氣侵入他的身體,四肢。
謝錦州拼盡全力,回身將劍刺入沈不殆的胸口。
沈不殆七竅流血,渾身痙攣倒在地上, 他還掙扎着想爬向我。
謝錦州也支撐不住, 倒在我懷裏。
謝錦州不住地吐着黑血,我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原著中,他爲天下大義殺了反派沈不殆。
如今, 他爲救我。
「那天, 你問我, 我的道是什麼。
「白苓, 這就是我的道。」
謝錦州沾血的手輕顫着撫向我的眼睛。
我給他買的髮帶他戴了一百年,現在髒污斑駁。
頭頂的黑雲乍破一道金光, 天邊泛着琉璃般的碎光。
天亮了。
地上緩緩浮出一道水印。
這次的字體與以往大不同, 歪歪扭扭。
【白苓,歡迎回家。】

-23-
我被漩渦引力吸起,謝錦州勉力撐起身子看向我。
打鬥的修士們停下動作,不約而同地望向天空。
Ṱṻ⁼一陣噁心的眩暈感襲來, 我掉入了個滿是畫面的空間。
這些畫面就像大大小小的監控。
監控裏是我不同時間段正在做的事。
有在現實世界趕早八擠地鐵的畫面。
有和朋友看電影喫飯的畫面。
也有我在牀上看 PO 文的畫面。
我試探性地伸出手,地鐵中旁邊人拎着的奶茶淋在我身上, 畫面中的我鬧心地擦着, 沒注意地下的水變了形狀。
電影院裏我的可樂微微波動。
我躺在牀上, 身旁的鬧鐘不規則轉動。
靈光乍現, 我明白了!
我焦急地找着畫面,終於看到監控中被夏桃撞了的我。
我看着誤入異世,迷茫不安的另一個我。
操縱引力, 用盡全身力氣蘸着水寫下幾個字。
【回家的鑰匙就在男主身上。】
沒等我想寫更多信息, 畫面便急轉。
下一個畫面中的我目睹夏桃腿軟着從沈不殆的房間走出。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總是冥冥之中下意識地信任天書。
怪不得夏桃不知道天書的存在。
天書就是我, 我就是天書。
監控的畫面浩瀚如海。
不同的畫面重複着我被夏桃拉入異世。
可我,總會拼盡全力,告訴另一個自己回家的路。
我遨遊在空間裏,Ŧū́⁵ 監控裏的畫面已然接近尾聲。
謝錦州躺在我懷裏。
我哭着爲另一個我寫下那句。
「白苓, 歡迎回家。」

-24-
我在病房中醒來。
牀邊圍着爸爸媽媽,七大姑八大姨,連八十歲的奶奶都顫顫巍巍地趕到了醫院。
媽媽淚眼婆娑, 一向情緒不外露的爸爸也背過身擦着淚。
「苓苓,你嚇死媽媽了。」
我怔愣一瞬,號啕大哭地撲進媽媽的懷裏。
我終於回家了。
住院幾天,表妹怕我無聊,給我拿來最近爆火的異世修仙小說。
我翻開第一章上面赫然寫着謝錦州的名字。
心臟像是被電光擊中。
我一目十行地看, 夏桃逃出洞府後, 流落在外, 被魔修吳生意外撿到,囚禁起來做了爐鼎。
沈不殆身死魔窟,白苓失蹤。
九淵城因爲謝錦州的緣故, 成了凡人修仙的地界。
九淵城裏的乞丐們也成了名人, 逢人就說天才劍修謝錦州是他們的舊相識。
謝府想認回謝錦州被他拒絕。
謝錦州呢?
我翻到正文最後一頁, 終於看到了他的結局,極其簡短的一句。
【謝錦州以身殉道,羽化登仙, 唯一一次下界,於九淵城開設仙宗。
【宗門名,不忘苓。】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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