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時,顧庭之拋下懷孕的我,抱起白月光走出廢墟。
被搜救出來後,我看到她發的朋友圈:【我知道,你永遠都會堅定地選擇我。】
我默默點了個贊,朋友圈很快刪除。
顧庭之第一次跑來醫院看我,爲她解釋:「她只是紀念一下劫後餘生,你別鬧。」
我的手撫上平坦的小腹,看着他微笑:「以後都不會再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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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病牀上,看着趙欣的朋友圈。
最新一條是三天前發的,也就是地震發生的那天:【我知道,你永遠都會堅定地選擇我。】
顧庭之的好友在底下打賭:【欣姐,咱還是刪了吧,她知道了又要鬧顧哥了。】
他好友的擔心是對的,結婚這十年,因爲趙欣的事我沒少和顧庭之鬧,每次都是歇斯底里,天翻地覆。
可是這一次,我只是默默地點了贊,然後拉上被子睡覺。
那天,顧庭之抱着趙欣離開後不久,餘震開始了。
廢墟將我掩埋得更深,肚子的疼痛愈加明顯。
我只能拼命地用手去刨身上的土,直到兩隻手滿是鮮血,可我還是沒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離開了我。
疲憊與心痛,讓我不想再掙扎,昏昏沉沉閉上了眼睛。
等我再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了。
護士說,是救援隊及時趕到,才從死神手裏將我搶了回來。
顧庭之是昨天趕來的,醫院通知了他。
「沒事吧?」
這是他問我的第一句話。
他眼裏帶着關切,聲音卻是冷的。
「沒事。」
然後,病房裏陷入死寂。
這死寂一直持續到剛纔,護士提醒我該喫飯了,顧庭之纔出去買飯。
不一會兒,顧庭之回來了。
他將我扶起來,在我身後墊了兩個枕頭,又彆扭地解釋:「她那個朋友圈紀念一下劫後餘生,沒別的意思。」
「嗯。」
顧庭之手指頓住,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飯剛擺到小飯桌上,他的電話響了。
趙欣尖利又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你怎麼還不回來呀?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顧庭之看了我一眼,急忙捧着手機往外走。
我安靜喫飯,醫生說我現在必須好好喫飯,我的身體需要及時補充營養。
飯喫完,我又忍着痛起身,將東西都扔進垃圾桶。
扔完最後一個飯盒時,顧庭之進來了。
「放着我來就好了,你逞什麼能?」
面對我,他好像從來都學不會溫柔地講話。
我出奇的沒有生氣,沒有用他待趙欣欣時的溫柔似水做對比,轉身躺到牀上。
他捏着電話,僵硬地站在那裏,欲言又止。
「你去吧。」
顧庭之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她身子弱,又剛經歷了地震,身邊不能沒人。」
顧庭之微微蹙眉:「你喜歡的那條項鍊,我已經買了。」
每次我們吵架,他都會送我一條項鍊,有時候會重複,但他不在意。
他只是在給我臺階下而已,剩下的就看我識不識時務了。
通常我都像個情商極低的潑婦,將項鍊扔到他臉上,然後查手機,查電腦,逼他說清楚消失的幾天和趙欣做了什麼。
週而復始,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八年。
「謝謝,我很喜歡。」
顧庭之眨眨眼,呢喃了一句:「你還沒看到什麼樣子呢,就喜歡了?」
我裝作沒有聽到,閉上眼假寐。
顧庭之卻沒有離開,拉了把椅子坐到我牀前:「今天,我陪你。」
我忍着心裏的煩躁,翻了個身,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天已經黑了。
病房裏只剩下我一個人,顧庭之的大衣和包都拿走了。
護工這時候走進來:「顧先生說公司有事,先去忙了,走的時候還叮囑我一定好好照顧您呢!」
我點點頭:「辛苦您了。」
他走了之後,我倒是自在了不少,晚飯喫得也比之前多。
護工突然問我:「孩子的事兒,您還沒有告訴顧先生嗎?」
「沒有。」
-2-
晚上,我剛要睡覺,顧庭之的電話打過來了。
我還沒說話,就聽到趙欣的聲音:「我害怕,你陪人家睡嘛!以前不都是你陪我的嗎?」
顧庭之沉默了一瞬,又匆匆掛了電話。
一會兒又打過來解釋,只是簡單的一句:「她病了,你別放在心上。」
「嗯。」我輕笑,「你好好照顧她。」
顧庭之似乎還想說什麼,我已經將電話掛斷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他之前掛電話。
我只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便可以出院了。
孟醫生囑咐我要好好休息,又轉頭看向病房外:「你先生還沒來嗎?」
我看了手機:「我叫的車到了,先走了。」
他有些不放心,準備親自送我出去,被病人家屬攔在了辦公室,無奈,又千叮嚀萬囑咐讓護士一定要看着我上車。
到家的時候,張嫂迎過來:「先生呢?」
怎麼都在問他?
沒有他,難道我就活不成了?
顧庭之是在一個小時後回來的,一進門便氣哄哄地質問:「你爲什麼不等我?說好了我去接你的,這樣耍我有意思嗎?」
不等我說話,他又嗤笑:「我說呢這幾天怎麼這麼大度,還以爲你長進了,沒想到跟我耍起小心眼了?」
我有些疲憊,嘆了口氣,解釋:「病房裏來了新的病人,我沒地方去,就先回來了。」
顧庭之瞬間啞火了。
被他放鴿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其實我們在一起八年,前三年還算是舉案齊眉,他對我也很好。
可是,趙欣回來後,一切都變了。
這幾年,我們連個像樣的節日都沒有過過。
趙欣身體不好,只要她打個電話哭一哭,就能輕易將顧庭之叫走,哪怕我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哪怕是我父母的壽宴。
他的解釋永遠都是,趙欣是個孤兒,除了他,無人可依。
然後送上一條在他眼中這已經足夠有誠意的項鍊,靜靜地看着我,看我發怒,然後像個瘋子似的聲嘶力竭。
或許是我表現得太過於平靜,倒是引起了顧庭之的好奇。
他坐到我身邊,捧着我的臉細細觀察:「這還是我老婆嗎?你以前可沒有這麼聽話懂事。」
我輕笑,將他的手推開:「以前是以前,以後,再也不會那樣了。」
我需要調養身體,身上的傷不重,主要是流產對身體的損害太大了。
很快趙欣的生日快到了,禮物顧庭之早早地就準備好了。
「欣欣說……」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她說,想喫你做的長壽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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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喫過我做的飯嗎?」
說出這句話後,我又恨不得扇自己嘴巴。
上學那會兒,我會給顧庭之帶早餐,最後大概都到了趙欣嘴裏。
顧庭之貼過來,從後面抱住我:「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喫過家人做的長壽麪,我想着你做得最好喫。」
「我身體不舒服,做不了。」
他面色僵硬了一瞬,上下打量我:「醫生不都讓你出院了,怎麼還不舒服?」
「我有什麼義務給你的前女友做長壽麪嗎?」
顧庭之只會對趙欣服軟,在其他人面前都是遇強則強。
我這樣,無疑是勾起了他的壞脾氣。
「沒有嗎?」他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這話你說得太早了。」
我在半個小時後懂了他的意思。
「許家的工廠去年賠了七十萬,上個月又賠了十萬……」
助理一邊看我,聲音也越來越小。
大概這是他從業生涯中,第一次見到一個丈夫當着外人的面這樣羞辱自己的妻子吧。
「怎麼不念了?」顧庭之坐在沙發上,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眼睛確實看着我的。
助理有些爲難,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老闆。
我站起身:「她明天過生日是嗎?」
顧庭之點點頭。
「我的長壽麪會準時端到桌上的。」
此外,我沒有多說一句話。
助理有些詫異,他們私底下都叫我母老虎,也是親眼見過我去顧庭之公司鬧的。
大約認識我這些年,還沒有見過這樣平靜的我吧。
晚上,顧庭之接了一個電話便走了。
走的時候,破天荒交代了一句:「公司有事,我很快回來。」
我沒有理會,繼續夢周公。
身邊沒有他,我反而睡得更加香甜。
第二天早上,我還沒起就被電話吵醒,是我媽打來的。
我從住院到出院,這是她第一次給我打電話。
「身體怎麼樣啊?」
「有什麼事就說吧。」我打斷了她的噓寒問暖。
她這纔開口:「你弟弟啊,闖了點小禍,你看能不能讓庭之幫幫忙?」
我嘆氣,沒有直接說,而是絮絮叨叨說起:「今天是趙欣的生日,顧庭之打算在家裏給她過,還讓我做長壽麪。」
我媽沉默了一瞬,立即笑起來:「這有什麼的,一碗麪而已嘛!你又不是不會做。趙欣也是個可憐人,你對她好點也是應該的……」
我沒有再聽下去,掛了電話,看向抽屜,那裏面有一份我早就準備好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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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喫過早飯,便開始做長壽麪。
顧庭之帶着趙欣從外面回來,一起來的還有顧庭之的幾個朋友。
「蓁蓁,謝謝你哦。」她貼在顧庭之身側,「我只是隨意提了一句想喫你做的長壽麪,沒想到庭之真的就來麻煩你了。」
我笑笑:「你沒有家人,就只能我辛苦一點了。」
趙欣臉色大變,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裏。
她是孤兒,當初老師在班裏介紹了她的情況,又將她安排在我身邊,希望我多照顧。
她身上總是帶着一種淡淡的憂傷,大約就是現在說的破碎感吧。
讓人忍不住想對她好,我也是ťű̂₀如ṭũₕ此。
我將她當作好友,什麼都對她講,包括自小喜歡顧庭之的事。
她默默聽着,也鼓勵我勇敢去追愛。
可是,在我生日會上,我精心準備要和顧庭之表白時,她卻牽着人進來,向我介紹:「這是我男朋友,我們已經交往半年了。」
她期待地看着我:「你會祝福我們的,對嗎?」
可惜,顧家並不同意兩人的婚事。
顧奶奶以死相逼,讓顧庭之娶了我。
我家裏出了狀況,也需要顧家幫忙,也逼着我點頭。
一對怨偶,竟然這樣稀裏糊塗地過了十年。
「許蓁。」顧庭之的低呵打斷了我的回憶。
一抬眼,便看到顧庭之怒視着我:「你別太過分了。」
他的好友也紛紛應和:「就是啊!嫂子。今天是欣姐生日,你這樣也太過分了些。」
「誰說不是呢?分明就是故意的。」
「應該向欣姐道歉纔對。」
趙欣在一旁默默垂淚,拉了拉顧庭之的胳膊:「庭之,我還是走吧,蓁蓁並不歡迎我。」
「那你還來?」我嘲諷地看着她,「你是今天才知道我不歡迎你嗎?」
「許蓁。」顧庭之上前一把扯住我的胳膊,「道歉。」
我看着他。
我應該生氣的,應該像之前那樣一個耳光甩在顧庭之臉上。
可是,真累啊。
今天我才真的明白,什麼叫做哀莫大於心死。
「聽到沒有?」顧庭之還在自以爲是地命令我:「向欣欣道歉。」
我輕輕推開他的手,點頭:「我是該道歉的。」
趙欣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很快又被委屈取代:「庭之,你別爲難蓁蓁,我本來就是一個沒有家的人,自然是人人都可以欺負我的。」
我忍不住笑,上前拉起趙欣的手,將她交到顧庭之手上:「我是該道歉,不過不是對你們任何人,我只對不起我自己。」
兩人面面相覷。
我又接着說:「你們倆纔是真的絕配,一個渣一個賤,一定要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地在一起哦。」
顧庭之一把甩開趙欣的手,愣了幾秒,忍着怒氣:「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轉身,從茶几的抽屜裏取出一份文件遞到他手上。
顧庭之快速翻開,只看了第一頁,便緩緩抬頭看我,眼裏慍色漸濃:「離婚協議?」
「嗯。」我點點頭,「這只是初稿,你有什麼不同意或者要補充的,我們以後再商量。」
我又看向趙欣:「生日快樂哈!這大概是你這些年最開心的一個生日了吧?好好過。」
說完,我走到玄關,拿起包,證件都在裏面,我早就裝好了。
顧庭之的朋友紛紛過來攔我:「嫂子,欣姐只是來過個生日而已,您不至於這麼大脾氣吧?」
「是啊是啊,就算生氣也不能拿離婚開玩笑啊!」
「我聽說您弟弟最近出事兒了,您這一走,他怎麼辦呢?」
我轉頭看着這幾個人:「我走了,你們就不用再費盡心思在顧庭之那兒說我壞話,也不用再幫他打掩護,你們磕的 cp 終成眷屬了,這還不好啊?」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着頭,都不說話了。
顧庭之突然開口:「別攔她,讓她走。」
我也不多留,往門口走去。
他卻追過來:「你今天出了這個門,就別想再回來。」
我停住腳步。
顧庭之得意地彎了彎脣。
「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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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租好房子,剛住進去,我爸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現在厲害了,離婚這麼大的事都不和我們商量了?」
「我離婚,爲什麼要跟你們商量?」
二老氣炸了,幾乎是破口大罵,前三十年沒有罵過的話也都罵了出來。
好在,我對他們已經沒有太多期待了。
「離婚後,顧庭之肯定是不會再管我弟的爛攤子了。」我微笑着,「你們有工夫在這兒我吵,還不如抓緊再生一個女兒,好供我弟吸血啊!不然他以後可怎麼活啊?」
「你簡直瘋了,有你這樣做女兒的嗎?」
我掛了電話,將他們的聯繫方式全部拉黑,然後關機。
我的世界終於清靜了,躺在牀上,追追劇,看看書,人生原來還可以這麼清閒愜意。
我就這樣在家裏窩了幾天,纔再次將手機開機,上百條消息和電話,有我爸媽的,也有顧庭之的。
還有一個電話,有些眼熟,我撥過去,和煦溫柔的聲音立即傳過來:「身體怎麼樣?」
是孟醫生。
「額,還,還好。」
他嚴肅起來:「好也要來複查,電話也打不通,你是真不把自Ŧũ̂⁹己的身體放在心上。」
他這樣特別像老師,我情不自禁就開始道歉:「對不起。」
「明天過來複查。」
「好好好。」
「婦科的胡醫生給你打電話打不通,就打到你家裏去了……」他猶豫了幾秒,又說,「是你先生接的,他……他不知道你懷孕的事嗎?」
「哦,我沒告訴他,而且,我們在離婚,沒必要告訴。」
孟醫生沒有說什麼,只叮囑我明天一定要去醫院複查。
第二天我去的時候,孟醫生看見我就又板着臉,一副要訓學生的模樣。
我已經準備好要捱罵了,結果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問了我最近的情況。
「真準備離婚了?」
走的時候他突然問了一句。
我有些詫異,點頭說是。
他眉毛擰在一起,眼中閃爍着不確定的光,許久纔開口:「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暫時沒有。」
我又去了一趟律所,我的律師出差回來了,約我見面。
她建議我先和顧庭之協商,因爲走訴訟耽誤的時間更多,而且不一定能爭取到理想的財產分割。
「好,我這幾天去找他。」
沒想到,我還沒去找顧庭之,他先找到了我。
我剛到小區樓下,就看到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冬天了,他只穿着一件單薄的大衣。
見我回來,立即快步走過來,腳步踉蹌着差點摔倒。
等他走進,我才聞到一股很濃的酒味兒。
他身體不好,之前我從不讓他喝酒,吵過許多次,他倒也聽了我的,真不喝了。
「蓁蓁……」
他輕輕喚了一聲,然後就可憐兮兮地看着我的眼睛。
「離婚協議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他吸吸鼻子,微微低頭,手撫上我的小腹,哽咽了一下:「這裏,曾經有過我們的孩子,是嗎?」
已經沒有什麼事能讓我心痛,唯有這個孩子,她是我心中永遠的刺,一碰就錐心刺骨地疼起來。
「跟你有關係嗎?」
「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連說了十幾個對不起,幾近崩潰。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就算你自殺在我面前,孩子也不會回來了。」
顧庭之像是被子彈擊中一般,痛苦地蜷縮着,緊緊抓住我的手腕,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我的手背上。
「那天,你選擇了趙欣,就等於殺死了孩子,也殺死了我。」我用力將他推開,「你能站在我面前說對不起,那是我運氣好,你知道那次地震死了多少人嗎?」
顧庭之眼眶通紅,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懺悔道歉,我不接受,也不會原諒。」
顧庭之艱難地開口:「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我以爲我是恨你的,如果不是你的家人聯合我奶奶逼我,我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可是,你走了的這段時間,我發現我早就習慣你在我身邊了。我錯了,真的。」
真是可笑。
他始終都知道我們都是被家人逼迫的那一方,他奶奶已經去世了,他心裏的委屈無處宣泄,所以就全部宣泄在我身上。
「所以呢?我是不是該跪下感激涕零地接受你這份晚來的醒悟啊?」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一般:「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想……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看也不想看他,想上樓去,卻被他攔住。
「蓁蓁,我真的知道錯了,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就一次,好不好?」
「如果你能讓我的孩子復活,如果你能將這十年的傷害不復存在的話,我或許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他木然地看着我,雙手垂着,像田地裏用來震懾飛禽的稻草人,身上沒有半點生氣。
我甩開他,匆匆上樓。
夜裏下了很大的雪,我撩開窗簾往下看時,發現他竟然還站在原地。
他的身上落滿了雪,他卻一動不動,真成了一個傀儡。
一直到趙欣找上門,我才知道早上顧庭之暈倒被送進了醫院。
她儼然是一副要替顧庭之討回公道的模樣。
「你見過小三替情夫討公道的嗎?」
她柔弱再也維持不住,露出猙獰的面容:「我們之間,你最清楚誰纔是小三。如果當初不是你介入,我和庭之也不會遺憾這麼多年。」
「是嗎?這話你應該去和顧庭之說啊!讓他趕緊離婚,別再糾纏我。」
趙欣突然勾了勾嘴角,看向我的肚子:「你那個沒了的孩子,知道自己的母親這麼沒用嗎?」
「你說什麼?」
我不相信顧庭之會將這件事告訴別人。
趙欣輕蔑地笑:「這就是對你的懲罰,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嗎?我就偏不讓你如願,這是你的報應,你活該。」
「啪!ţŭ̀⁺!!」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個耳光打了過去。
趙欣被我打得倒退幾步,有些震驚,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敢打我?」
她的手奮力揮過來,卻被人從後面牽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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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庭之蒼白着臉,大衣裏穿着病號服。
「你,你早就知道蓁蓁有孩子?」
他氣息奄奄,死死盯着趙欣。
趙欣不敢回答,可是她心虛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顧庭之看向我:「蓁蓁……」
我看到他的臉,便想起當初被埋在廢墟下,我是如何拼命地求救,我的孩子又是如何離開我。
痛苦和憤怒幾乎將我淹沒,我控制不住自ṱú₇己行爲,將手機狠狠砸在顧庭之的頭上。
他的額頭很快腫了起來,我並不解氣,衝țü⁽過去對着他拼盡全力廝打他。
顧庭之不還手,也不躲,很快身上就傷痕累累。
我的身體本來就沒有完全好,像是被突然抽乾了力氣一般,向後倒去,一隻大手抓住我的胳膊,將我穩穩地扶住。
「沒事吧?」
孟醫生不知爲何會出現在這裏,手裏還提着一大堆補品。
「需不需要去醫院?」
他關切地看着我,眼中滿是擔心。
「不,不用。」
顧庭之還想說什麼,卻被我甩在了門外。
「你怎麼來了?」
我洗了手出來,就看到孟醫生氣定神閒地坐在沙發上。
「同事送了些補品,我用不到就給你送過來。」
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或許是想追我吧。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買。」
他愣了一下,笑笑:「好吧,看來要砸手裏了。」
被我拒絕,他也毫不在意,倒是又看向門外:「那是你前夫?」
「嗯……我們還沒離婚呢。」
「不是遲早的事嗎?」
我的心沉下來,有些不悅。
我們只是病患與醫生的關係,他說這些多少有些冒昧了。
見我不開心,他又立即補救:「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你身體還沒完全好,他要是總是過來糾纏你,給你造成困擾,對你的康復有害無益。」
「我不會再見他了。」
「這恐怕不是你能控制的。」孟醫生思考幾秒又道,「以後他要是過來,你給我打電話,我來幫你解決。」
我沒有說話。
倒是真如他說的那般,第二天顧庭之又來了。
「昨天那個男人是誰?」
他像孟醫生那樣,也帶了一大堆補品過來,還抱着一大束玫瑰花。
結婚十年,我只收到一次他給的花,後來聽說是助理給女朋友買的忘帶走了。
我至今還記得,當時的那份喜悅,以及知道真相後的難堪與痛苦。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磕磕絆絆地解釋:「那次的花,是,是我買的,不是什麼助理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撒那個謊。」
「你不知道爲什麼?我告訴你吧。」我微微一笑,「因爲你從潛意識裏覺得,我不值得,不值得你用心。或許你對我有了些感情,畢竟整日朝夕相處,但是你覺得我不配,每次有了這個念頭,就會狠狠地將它掐死在搖籃裏。」
顧庭之想反駁,最後又沉默,因爲這是事實。
「離婚協議想得怎麼樣了?」
「你真的這麼恨我,非要離開我?」
「恨你需要力氣,我不想再在你身上花費任何力氣了。」
孟醫生很快趕過來,是我剛纔給他發的消息。
「你剛纔不是問我他是誰嗎?他是我現在喜歡的人。」
-7-
不到三天,顧庭之就將離婚協議簽好拿了過來。
他之所以糾纏,不過是因爲我對他餘情未了,他認爲自己只要花費足夠的精力和時間,我就一定會回頭。
畢竟之前無數次,他只需要輕描淡寫地哄幾句,我就什麼都不計較了。
只是幾天時間,顧庭之竟然瘦了這麼多,他身上還穿着我之前給他買的大衣,卻大出這麼多,像偷穿了別人的衣服似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醫生。」
他又是渾身的酒氣,眼神卻是清亮的。
「你不會在我們的關係還沒有處理完的時候,就投入下一段感情的,你不是這樣的人。」
他將離婚協議遞給我:「我欠你的,欠那個孩子的太多了。」
我打開看,發現他在財產方面又添了不少。
「蓁蓁,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其實,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的。」他吸吸鼻子,眼淚卻還是流了下來。
我沒想到,他會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不見我,我們能偶爾一起喫個飯,節日的一聲互道一聲祝福,我就已經很開心了,好嗎?」
「不好。」
這是第一次,我以俯視的角度和他說話:「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一個月後,我終於順利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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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醫生知道我離婚後,幾乎每天都來給我送早餐,送花。
他是醫生,總有一套健康的理論,將我的一日三餐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確實在他的照顧下,身體越來越好了。
「你看,這個季節其實去哈爾濱最好,或者去滑雪也行。」
我看了一眼他做的攻略。
他好像做什麼事都必須有計劃,而且是非常詳盡的計劃。
「滑雪吧,我還沒去過呢!」
他說這是他三年來第一次休假這麼久,想和我一起度過。
他確實很能給人安全感,什麼都能在我之前想到,然後安排好。
旅行是檢驗一個人品行最直接的方法。
滑雪回來後,我們的關係更近了一步。
晚上,他提出想留宿。
「改天吧,我今天太累了。」
「就是因爲你ẗŭ₎累,我纔想照顧你啊!」
我想開始新的生活,但我不確定接受一個新的男人,是不是簡潔明瞭的方式。
不過,他的留宿沒有成功,我爸媽來了。
「你想幹什麼?」
張口便是質問。
「您能說清楚點兒嗎?」
我媽突然哭了起來:「你弟弟現在還在裏面關着呢!他們說要一百八十萬,不然就讓你弟弟把牢底坐穿。」
這麼嚴重?
他從小就愛闖禍,小時候只是和同學大架,高中就敢給老師輪胎上按釘子,不到二十五歲,就已經是拘留所的常客了。
他自然是肆無忌憚的,因爲他知道無論多大的事兒,我爸媽都會給他擺平。
「他犯了什麼事兒?」
二老吞吞吐吐了半天,纔將事情說清楚。
當街飆車,將一個小學生差點撞死,現在還在 ICU。
「我們都說了醫療費用我們會負責,可是那家人不依不饒,就是不肯放過你弟弟。」
我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你們是不是瘋了?他把人家孩子撞成那樣,你還指望人家原諒你們?」
「哪有那麼嚴重啊?他們就是想害你弟弟。」
我搖搖頭,不想再多說什麼。
「我幫不了他,你們找別人吧。」
他們死死地抓着我:「你不能拋下弟弟不管啊!你們可是親骨肉。」
「我沒有義務管他,如果你們二老生病或是經濟困難,我會負責贍養,但也只是給你們贍養的費用而已,這些年,我對你們也是仁至義盡了,其餘的,我沒什麼能給你們的,別再來找我了。」
我用力手抽回來,走進屋關門。
他們在樓道里罵了半個小時,見我不開門,最後還是走了。
一週後,那個小學生在醫院沒了。
他的父母,當初要錢是想幫孩子治病,如今,再多的錢他們也不願意接受了,堅持要判我弟弟死刑。
半年後,刑期終於確定,死刑。
我媽當場暈了過去。
我爸不讓我進家門,一口咬定是我害死了我弟弟。
「害死他的人是你們,如果不是你們一味地縱容,他不會這麼肆無忌憚。」
那天后,我沒有再回過家,他們不想見我,我也不願意見他們。
除夕前夜,孟醫生再次向我表白。
「你真的能接受我離過一次婚,流過產?」
他默了默,點頭:「當然可以。」
我輕抿了一口杯子裏的酒:「那你那天跟你媽媽介紹我的時候,爲什麼只介紹了我的學歷和家境,其餘的一概不提?」
他眨了眨眼:「我,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說那麼多。」
「我們相處的這些天,你總是可以的不去提我的過去,你掩飾得很好,但過日子不是靠演技就可以的。」
他有些氣急敗壞:「我都說了不介意,你到底在矯情什麼?你是在自卑嗎?」
我深呼吸一口:「我沒有什麼好自卑的,我只是覺得我們確實不合適。」
孟醫生難得發了脾氣,飯也沒喫便憤然離席。
顧庭之倒是說得不錯,我不是那種可以立馬投入下一段感情的人。
而婚姻給我的傷害過於深,讓短時間內不敢再去想這件事。
孟醫生挺好的,但相遇的時間不對。
我安安靜靜喫了,纔回家去。
剛走到餐廳門口,卻看到了顧庭之的好友。
他看到我欲言又止,在我快離開時追上來:「我覺得有件事得告訴你一下。」
「什麼?」
「顧哥他,病了,可能治不好了。」
他說着竟然紅了眼眶:「以前你總不讓他喝酒,不讓他應酬到太晚,我們還說你是深閨怨婦。現在顧哥這樣,我們才知道冤枉了你了。」
「對不起!」他突然彎腰九十度鞠躬,「能不能拜託你去醫院看看他?他很想見你,但是又怕你不開心。」
我心裏有些堵,還是搖頭:「幫我轉達,好好養病。」
「您去看看他吧!算我求你。」
我沒有回頭,上了車。
沒想到連趙欣都來求我,我沒想到她竟然變成了這樣。
她的病是先天的,這些年一直是顧庭之用錢養着,包括她的生活。
她沒有賺錢的能力,身體也不允許。
如今,顧庭之不願意再養着了,她便病入膏肓。
「他這麼對你,你還願意爲了他來求我?」
趙欣神色悽然:「我是真的愛他, 這些年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了。」
今天有兩個人跟我說對不起, 其中一個便是趙欣。
「我不是故意要搶你喜歡的人,但是你什麼都有了,家世相貌, 我只想要一個而已。顧庭之是我生命裏唯一的光, 我不能手軟。」
明明我是第一個送她禮物跟她說生日快樂的人,她在學校被欺負也是我帶着老師第一個趕到替她解圍, 她卻說顧庭之是她生命裏唯一的光。
在他們相愛之前,顧庭之爲她做過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
「我也沒幾天好活的了,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 我都接受, 只求你去看看庭之,如果你不解氣, 打我也可以, 我絕對不會還手的。」
我突然覺得,是顧庭之害了我們兩個。
如果,他當初強硬一些, 娶了趙欣……
如果, 我當初強硬一些,不嫁給顧庭之……
我們都會有不同的,更加美好的十年。
「你的道歉我接受, 但是, 我不會去看他的,更不會原諒你們。」
趙欣呆呆地看着我:「你就這麼狠心?」
「你回去吧。」
趙欣離開的時候, 天已經快亮了。
兩個月後,顧庭之去世了,他死的時候身邊只有趙欣。
他的律師來找我,他有一份遺產給我。
他沒有兄弟姐妹, 父母也早就沒了, 他將所有的遺產都給了我。
趙欣在顧庭之離開不久, 也沒了。
我突然感到一陣惆悵, 這個城市好像沒有什麼快樂的記憶留給我。
這樣想着,我索性買了Ťű̂ₐ機票離開,到處走走, 選一個適合的地方長久住下來。
再次回到這裏, 是在七年後, 我媽去世了,我回來參加葬禮。
這次我爸倒是沒趕我走,只是不願意和我說話。
我住了兩天, 便再次離開。
他沉默着跟我上了車, 送我到機場,在我離開時彆扭地說了一句:「照顧好自己。」
「嗯,您也是。」
但是我們都知道,無論什麼感情,一旦有了裂縫再無可能修復。
不勉強,才能讓自己和對方過得好。
我還有更廣闊的天地, 等着我去探索。
那些過去的,讓我痛苦的,就讓它永遠掩埋在廢墟下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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