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法則

畢業後多年，高中時暗戀的後桌成了大作家。
採訪時被問到女主原型，裴硯不着痕跡地瞟了眼一旁的我。
「學生時代暗戀過一個女生，告白那天被拒絕了，她說不喜歡太帥的，會沒有安全感。」
聞言，我心虛埋頭，假裝透明人。
「那對於小說改編電視劇的女主角姜苒，您怎麼看？」
裴硯冷笑一聲。
「挺好的，本色出演。」

-1-
天才作家裴硯的新作小說官宣了影視化。
消息被爆出來後，迅速衝上了熱搜第一。
彼時我正在被經紀人訓話。
只因我也上了熱搜。
不過是被罵的。
「讓你離那個陸揚遠一點，怎麼還是被拍了？」
「你知不知道現在微博上他家粉絲罵的有多難聽！」
陸揚是我上部戲的男主，也是如今的圈內頂流。
我被訓得不敢抬頭：「我已經拒絕了，是他硬湊過來……」
結果一不小心就被狗仔拍了下來，就這麼水靈靈地上了熱搜。
經紀人周姐簡直恨鐵不成鋼：「你什麼咖位，他什麼咖位？」
「人家是頂流，就算是他追的你，落在他粉絲眼裏也是你蹭他熱度！」
「罷了罷了，黑紅也是紅，你別回應了，等過段時間熱度自然就下去了。」
我沒說話，只是垂眼看着手機上的熱搜。
只見#裴望女主原型#的詞條正位居高位，後面還加了個「爆」字。
再往下看，中間隔了好多行，纔看到了#姜苒倒貼#幾個字。
連上熱搜都不是一個檔次啊。
我嘆了口氣。
想了想，又默默截了個圖。
點開那條加「爆」的熱搜一看，是裴硯的一段採訪視頻。
裴硯如今不過 25 歲，手裏卻已經有三部小說改編後成了大爆劇，新書更是還沒寫完就賣了版權。
如今官宣影視化，平臺特地給他安排了一場專訪。
只見採訪視頻裏，主持人問道：「網上有傳聞說女主有原型，請問一下裴老師，是真的嗎？」
被問的人沉默了兩秒，隨後輕聲開口：「是，女主有原型。」
我看着屏幕上的裴硯。
多年不見，記憶裏的少年已經徹底褪去了高中時的青澀。
不再是那個告白時耳垂微紅，開口磕磕巴巴，連正眼都不敢看我的純情後桌。
面對主持人的一個個提問，裴硯始終淡然自若。
優越的五官配上清冷的氣質，吸引了一堆顏值粉。
結束時，他突然抬眼，面無表情地看向了鏡頭。
四目相對，隔着屏幕，我竟莫名心頭一顫。
等到反應過來時，耳邊已經傳來了周姐尖銳的爆鳴——
「姜苒！誰讓你用大號瞎點讚的！」

-2-
我又上熱搜了。
這一次被罵得更慘了。
有了前三部改編劇的大爆，裴硯這本新書未拍先火。
網絡上關於男女主選角的討論爭執不下，評論區各家粉絲都在安利自家正主。
在這種情況下，我這個剛剛因爲「倒貼」頂流而上熱搜的四線女演員點讚了這條微博。
儘管我發現手滑後立馬就取消了，但還是被手疾眼快之人截了圖。
【又來了又來了，這姐是真愛蹭啊。】
【此處借用那句名言：也不紅，倒是愛蹭。】
【不會吧不會吧，她不會要來演女主吧？】
【啊啊啊啊啊原著粉表示無法接受！】
【如果是她來演那我就不看了哈。】
壞消息，我一天被罵上了兩次熱搜。
好消息，我竟然因此真的得到了一個試鏡機會。
過去因爲經常飾演惡毒女配，我在網上的口碑一向不好。
而我也早已習慣，從來沒有女主角色會輪到我。
所以當消息傳過來時，周姐比我還要驚訝。
「這回還真是因禍得福了？」
只有我默默點開了那個熟悉的對話框，猶豫許久，還是發了一條消息。
姜苒：老同學，不好意思啊。
害得他新劇還沒開拍就被罵。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我就看到了對面顯示「正在輸入」。
一秒，兩秒……
足足二十分鐘後，對面纔回了消息。
裴硯：你誰？
「……」
哈，自作多情了不是。
難怪這麼久纔回我，原來是沒想起來我是誰啊。
虧我還以爲……
咬了咬脣，我乾脆收起了手機，沒再自取其辱。
試鏡被安排在週末，因爲是大 ip 大製作，有不少演員來參加試鏡。
一羣人裏我咖位最低，順理成章的被安排在了最後一個。
頭一次試鏡女主，我難免有些緊張。
卻沒想到推開門的第一眼，我竟然看到了裴硯。
這是時隔多年，我與他畢業後的第一次重逢。
聽見動靜，正在和導演說話的裴硯轉頭看來，目光好似不經意地在我身上停留了兩秒。
又很快收了回去。
似乎全然不記得有我這個人了。
也是。
反應過來，我收了心思，立馬上前做自我介紹。
試鏡片段是導演選的。
來之前我已經將這段臺詞背得滾瓜爛熟，也自信演技還算不錯。
試鏡結束，我看到導演和製片人的眼中浮現出幾分滿意。
再一看裴硯，正垂眼看着劇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導演顯然和他很熟，笑着抽走了他手中的劇本。
「我說老裴，好歹試鏡的是你的女主，點評兩句唄？」
心臟猛地收緊。
我抿了抿脣，僵站在原地。
我看到裴硯抬眼朝我這邊看過來。
四目相對，還沒等我看清楚他眼中的情緒，他便很快又收回了視線——
「我認識她。」
我聽見他低聲說道。
「讓我來點評，有失公允。」
話落，我愣愣地看着裴硯。
「回去等通知吧。」
直到走出酒店大門時，我才發現外面下起了小雨。
周姐有事沒能陪我一起來，只ẗűₕ在試鏡結束後給我發了消息。
我剛給助理發完消息讓她來接我，身後就傳來了腳步聲。
回頭一看，竟然是裴硯。
我下意識給他讓道。
可他卻停下了腳步。
反應過來，我立馬打招呼。
「裴老師好。」
「很想要這個角色？」
兩句話幾乎是同時說出口。
我驚訝地看着裴硯，就聽到他冷聲又重複了一遍。
「姜苒，你很想要這個角色嗎？」
哦。
原來之前是在假裝不記得啊。
我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當初拒絕他的告白時，還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際了。
卻沒想到多年後再次重逢，我以爲人家把我忘了，實際上人家是在記仇。
也是，換做是誰都要記仇的吧。
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怕是從未想過會被人拒絕。
見我不說話，裴硯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
可等到再開口時，語氣卻明顯輕了一些：「姜苒，說話。」
什麼啊……
我咬了咬脣，深吸一口氣。
然後抬眼，正對上他的視線。
「是，我很想要這個角色。」
誰不想演女主啊。

-3-
《陷阱》官宣男女主那天，網上一陣哀嚎。
【有沒有搞錯，女主人選竟然真的選了姜苒！】
【抗議！原著粉表示無法接受！！！】
【小道消息，據說這次選角原作者也有參與，並且有一票否決權，所以原著粉們就別抗議了，人是作者親自挑的。】
【友情提示，原著粉要是不滿意選角，可以自己把版權買下來哈，畢竟作者也是要喫飯的。】
【姜苒你也是火了，這樣的大餅也是落到你身上了。】
男主最終定下了和我同公司的流量小生顧霄。
顧霄雖然出道比我晚，但是憑藉着優越的長相和演技，如今已經位居二線。
這次的新劇男主也是公司全力給他爭取的，目的就是爲了給他送上一線。
原本那天和裴硯說完那番話後，我以爲自己肯定沒戲了。
裴硯明顯是還記着過去的事，所以沒有給我好臉色。
卻沒想到回去後不久，就接到了導演的電話。
電話裏，他先是隨意問了一些問題，最後話鋒一轉，試探性地問了一下我和陸揚的關係。
我生怕前段時間的熱搜給了他不好的印象，慌忙解釋了一番。
對面先是沉默了幾秒，隨後導演像是鬆了口氣。
再然後，就是周姐通知我，角色定下了。
《陷阱》的原著是一本刑偵破案小說，女主是男主暗戀多年的白月光，意外被人綁架害死後，男主決心爲她報仇，卻不想無意中牽扯出了一樁連環殺人案。
劇本里，女主多數時間都只存在於男主的回憶裏。
劇本外，這是裴硯第一次全程跟組擔任編劇。
於是時隔一個月，我再次見到了裴硯。
只是這次他身後卻跟了個女孩。
女孩看上去像是剛剛大學畢業的模樣，來劇組後見到一切都很新奇，目光在落到我和顧霄身上時明顯一亮。
「哇，是活的明星！」
餘光瞟到裴硯的眼神瞬間無奈，卻又在對上我後頓住。
「我助理。」他輕聲說道。
哦。
我點了點頭。
只是接下來劇本圍讀時，卻罕見的走了神。
直到突然有人叫我。
「姜老師是對這段劇情有什麼想法嗎？」
我有些開小差被抓包的尷尬，下意識接話。
「沒，沒什麼，只是在揣摩作者寫這段臺詞時的深意……」
話落，我明顯察覺到裴硯的目光朝我看了過來。
再一看方纔他們討論的劇情，竟然是原著裏女主拒絕男主告白那段。
「……」
果不其然，下一秒，我聽到裴硯冷笑一聲。
「沒什麼深意。」
「就是覺得，她挺狠心的。」
我：「……」
確定了，裴硯很明顯是還在記仇。
見狀，他身後的小助理許瑤瑤也多看了我幾眼。
只有顧霄這個神經大條的還一點都沒察覺，跟着附和道：「這段女主確實挺狠心的，這麼說起來男主也怪慘的。」
「哈，哈哈，可不是嘛……」我笑着打哈哈。
劇本圍讀結束後，顧霄正好要回公司一趟。
見我沒人來接，他主動問道：「師姐要不要坐我的車一起走？」
孩子是個熱心腸。
我頂着身後裴硯宛如刀子般的目光，着急忙慌地上了車。

-4-
伴隨着《陷阱》正式開拍，我和裴硯的見面機會也多了起來。
也是這時候我才知道，導演原來是裴硯的大學學長。
進組的第二天，他便找了機會私下裏悄悄和我說：「其實一開始你不在女主備選名單裏，是裴硯看到你點讚了那條微博後，讓我通知你來試鏡的。」
「後面確定人選的時候他也確實有一票否決權，不過他棄權了。」
「你之前的劇我也看過，演技確實不錯，《陷阱》這部劇對角色要求比較高，所以我和製片人商量了很久之後，還是定下了你來演。」
所以那天，裴硯問我是不是很想要這個角色，是認真的。
他沒有偏向我，卻也沒有否定我。
我一時心裏有些亂。
更要命的是，我和裴硯的老同學關係不知怎麼的也暴露了。
顧霄得知這件事後，私下來找我八卦。
「之前刷到過裴老師的採訪，說女主有原型。」
「我看小說裏男女主是高中同學，師姐你不也和裴老師是高中同學嗎，女主原型你認識嗎？」
「啊？」我被問得心頭一跳，反應過來後只能裝傻。
「不，不知道啊，可能不是我們班的吧……」
話落，裴硯不知何時正好路過，聞言偏頭看了我一眼。
「哦——」他拖長了尾音，像是在自嘲，「原來你不知道啊。」
我：「……」
這人怎麼跟個陰溼男鬼似的。
當天下了戲導演就通知我，因爲《陷阱》原著熱度太高，平臺給裴硯安排了第二次專訪。
這次是直播，我和顧霄也要一起參加。
有了上次的熱度，這次主持人明顯是有備而來。
「上次裴老師說了女主有原型後，網友們都很好奇。」
「想問一下裴老師，放不方便透露一下女主原型是誰呢？」
坐在一旁的我又是心頭一跳。
眼看着裴硯下意識朝我這邊望了過來，我瘋狂朝他使眼色。
對上目光，我看到裴硯先是眼神一暗。
但礙於直播鏡頭，只能短暫交錯後又移開。
他開口，輕聲說道：「學生時代暗戀過一個女生……」
聞言，不僅是主持人，連一旁的顧霄都來了興致，直播間彈幕也刷得飛快。
「告白那天被拒絕了，她說不喜歡太帥的，會沒有安全感。」
主持人：「……」
顧霄：「……」
直播間觀衆：「……」
只有我心虛埋頭，假裝透明人。
反應過來後，直播間的大屏幕上彈幕頓時刷屏——
【瘋了吧！這是什麼拒絕理由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我在牀上打滾。】
【只想問那個拒絕了裴硯的姐妹現在後悔嗎？】
【嗚嗚對着這麼一張帥臉她究竟是怎麼忍心拒絕的啊！】
主持人也終於反映了過來：「哈，哈哈，確實是很可惜呢……」
誰料下一秒，裴硯精準地從那一堆彈幕裏找到了那一條，餘光似有若無地落到了我身上。
「我也想問問她，現在後悔了嗎？」
後悔了嗎？
我垂下眼，嗓子有些發緊。
主持人還Ŧų₊在提問，很快就話題就落到了我和顧霄身上。
因爲前段時間的選角爭議，今天的直播來了不少原著粉，此刻都在彈幕上瘋狂刷着彈幕。
於是主持人只好挑了一個不那麼有針對性的問題問道：「那對於小說改編電視劇的女主角姜苒，您怎麼看？」
我下意識抬眼看向了裴硯。
「挺好的。」
只見他輕聲一笑。
只是這回，他的目光終於能大大方方地落到了我身上。
「本色出演。」

-5-
【有沒有姐妹覺得有些不對勁？我怎麼感覺裴硯像是對姜苒有意思啊……】
【樓上這麼一說好像確實，他剛剛有好幾次都在偷偷看向姜苒……】
【完蛋，天才大作家×美豔女明星，我竟然莫名覺得有點好磕。】
【好好好，我只花了一秒就接受了這對設定！】
【無語，姜苒這是又勾搭上了裴硯是吧？難怪能演女主呢。】
彈幕依舊刷得飛快，只是我卻沒了再營業的心思。
直播結束後，我久違地接到了高中時的好閨蜜孟緣的電話。
剛一接通，對面就傳來孟緣的尖叫聲：「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和裴硯在一起了！」
「啊啊啊我就知道他肯定還喜歡你！」
「之前同學聚會你沒來，他還特意問了！」
我好半天才等她冷靜下來，小聲反駁。
「沒有，沒在一起。」
「只是恰好演了他的女主角而已。」
「都這樣了還沒在一起嗎！」孟緣震驚，「剛剛直播的時候他明顯就是還喜歡你啊！」
「不是我說啊姜苒，高中時我就想問了，你明明就是暗戀裴硯，他告白的時候你爲什麼要拒絕啊？」
「……」我被她問的不知道該怎麼回話，腦海中頓時閃過無數回憶。
「可，可是……」
我久違的磕磕巴巴。
「他喜歡我什麼呢？」
十八歲的姜苒，平凡，普通，微胖，戴眼鏡，甚至還是個學渣。
究竟有什麼是值得那樣優秀的裴硯喜歡的呢？
電話那頭的孟緣覺得莫名其妙。
「哪有什麼值不值得的，他就是喜歡你不行嗎？」
可是，不行啊。
裴硯說他喜歡我。
他怎麼可以喜歡我呢。
可那時候的我，連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再說了，你不是暗戀他很久了嗎？難道就沒有想過和他告白嗎？」
聞言，我默默垂下了眼。
「沒有。」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告白。」
青春期的我，自卑又敏感，膽小又擰巴。
不驚動，不打擾，不主動，是我的暗戀法則。
我暗戀他，是我的事，與他無關。
不能給他帶來困擾。
也從未想過會得到回應。
畢竟高中三年，喜歡他的人是那樣多。
而我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他要是喜歡我，那麼，他就不再是我喜歡的那個裴硯了。
「姜苒……」
孟緣的語氣有些古怪。
「你不會是迴避型依戀人格吧？」
迴避型依戀人格啊……
我認真想了想。
其Ṭūₕ實很早以前我就發現了，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樣。
上大學後我開始減肥，學着打扮，做了近視眼手術，身邊也開始有了追求者。
卻依舊沒談過一次戀愛。
我總是排斥進入親密關係，從小到大關係好的朋友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
高中時我暗戀裴硯，會偷偷把他的名字縮寫寫進日記裏，卻不會想要和他在一起。
我渴望愛，卻又害怕受到傷害，一旦有人試圖越過那道安全距離，我下意識就會想要逃離。
一開始成爲演員是意外。
只是後來，我卻越來越享受這種「扮演別人」的感覺。
好像只有在演戲的時候，我才能短暫的忘記自己是誰。
可偏偏與裴硯的重逢，讓我再次開啓了逃避模式。
這樣不好。
我明明知道的。

-6-
孟緣最後還是安慰了我幾句才掛斷了電話。
再次回到劇組我才知道，裴硯給整個劇組點了下午茶。
因爲我去外面打電話正好錯過，我喜歡喝的那幾款都被拿光了。
無奈嘆了口氣，我推開了休息室的門。
卻在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杯奶茶。
休息室內不知爲何只有裴硯一個人，聽到開門聲，他下意識朝我看來。
「回來了？」
「嗯。」
我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他對面坐下。
餘光瞟到桌上那杯還未開封的奶茶，因爲放了一會兒，杯壁上已經掛上了一層水霧，有水珠順着滑落。
再一看標籤，是芋圓奶茶，微糖去冰。
是我高中時最喜歡的奶茶。
我看了眼裴硯。
他正在筆記本上修改劇本，除了我剛進來時那聲招呼外，再沒說過一句話。
所以，那杯奶茶是留給我的嗎？
我沒好意思問。
只是不確定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心裏莫名其妙有些緊張。
如果是給我點的話……
如果他還記得是我的口味，特意給我點的話，那我就……
我就……
我就怎樣呢？
我突然就說不上來了。
直到休息室的門被推開，許瑤瑤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累死我了，裴硯你下次再請下午茶能不能提前通知我！」
她目光落到桌上的那杯奶茶上，輕聲一笑。
「算你有點良心，還知道給我留一杯。」
說着，她伸手就要去拿。
原來是給許瑤瑤的啊。
我收回了目光，努力忽略心中那一絲失落。
下一秒，只見裴硯頭都沒抬，手卻已經摁在了那杯奶茶上。
「你的全糖在外面。」
許瑤瑤沒拿起來那杯奶茶，明顯愣了愣。
隨後在看到坐在一旁的我時，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麼。
「切，知道啦！」
她又出去了。
休息室內頓時又只剩下了我和裴硯兩個人。
又過了一會兒，大概是見我還沒動靜。
裴硯突然停下了修改劇本，抬眼朝我看過來。
「怎麼了？」
他語氣冷淡。
可我卻沒錯過他眼神裏一閃而過的緊張。
「高中時不是一直喜歡嗎？」
他問我。
「現在又不喜歡了？」
我愣住了。
心臟突然跳得飛快。
他知道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
深吸一口氣。
我正要開口說話。
下一秒——
只見裴硯伸手，緩緩將那杯奶茶推到了我面前。
嗯？
對上他的疑惑的目光，我這才反應過來。
然後，啞然。
「……哦。」
原來是指奶茶啊。
我默默拆開了吸管，戳進杯子裏。
然後藉着埋頭喝奶茶，悄悄鬆了一口氣。
好險。
差點自投羅網。

-7-
《陷阱》正式開拍後，但凡是我的戲份，裴硯都會在一旁圍觀。
用他的話來說，是要盯着我，別演砸了他的女主。
導演不止一次私下和我吐槽：「老裴這人，對劇本的把控嚴格到變態。」
「之前那三本小說改編的時候多少有些大改動，只不過他當時名氣不大，版權被賣出去後沒什麼話語權，一直憋着氣呢。」
「這不，這次親自跟組來折磨我了。」
我覺得有些好笑，卻也再次認識了裴硯。
身爲作家的裴硯，無疑是愛自己筆下的角色的。
好幾次他都和導演爭得面紅耳赤，只爲了保留原著中的一些小細節。
導演沒辦法，只好把我喊過去。
「來，讓你的女主來說！」
裴硯：「……」
他看着我，語氣明顯有些幽怨：「你也站他那邊？」
我在得罪導演和得罪裴硯之間糾結了一下。
最後還是狠心點了點頭。
「……行吧。」
更幽怨了。
連着下了幾天雨，N 市終於放晴。
正值櫻花季，導演重新安排了戲份，決定趁機將男女主的校園戲份拍完。
時間緊任務重，我和顧霄跟着熬了好幾天。
下戲時，裴硯正在一旁的躺椅上圍觀。
直到走進了，我纔看到他腦袋一點一點的，顯然是快要睡着了。
四月的午後，陽光正好，不溫不燥。
我不自覺停下了腳步，連呼吸都放輕了。
許瑤瑤過來時，裴硯已經靠在躺椅上睡着了。
「裴……」
聽見動靜，我飛快轉過頭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啊……」許瑤瑤立馬收住了聲音。
想了想，她小聲和我解釋道：「他新書快開文了，昨晚熬了個通宵寫大綱，今天早上沒來得及補覺就來看你拍戲了。」
「他胃不太好，你記得提醒他喫午飯。」
說完，見我點了點頭，她轉身回休息室去補覺了。
這會兒正好輪到顧霄的單人戲份。
我短暫地休息了一下，雙手捧着下巴，坐在睡着的裴硯身邊曬着太陽發呆。
眼看着顧霄又 NG 了一次。
我估摸着時間，伸手拍了拍裴硯。
「起牀喫飯了。」
睡夢中的裴硯皺了皺眉。
我正要再喊他，一雙骨節修長的手已經飛快擒住了我的手腕。
「唔，姜苒？」
剛睡醒的裴硯，眼神裏還帶着一絲迷茫。
「嗯，是我。」
我動了動手腕，發現裴硯拽得很緊。
於是另一隻手隨手拿起來一旁的麪包。
「喫點東西再睡。」
「……」
裴硯默不作聲，就這麼眼神呆滯地盯着那塊麪包看了幾秒，默默接了過去。
然後撕開包裝，機械性地往嘴裏塞，兩眼放空地咀嚼。
我在一旁看着他慢吞吞地喫着麪包。
想了想，又給他拿了一瓶水。
突然——
「你知道了？」
「什麼？」
我正在擰着瓶蓋，就聽到他莫名其妙說道：「我承認，高中時你抽屜裏的麪包都是我放的。」
「啊？」
不是，誰問你這個了。
這時導演正好喊了「卡」，於是我轉過頭去擔心地問他：「導演，他這種精神狀態真的沒問題嗎？」
「嗯？什麼？」
導演本來在看回放，聞言抽空瞟了一眼裴硯。
「哦，沒事，他們寫文的，精神不正常也很正常。」
說完又轉過身去繼續看回放了。
我無奈了。
看着裴硯手裏麪包快喫完了，我將手中的水遞過去塞住了他的嘴。
腦海裏卻突然想到了高二時，我有一段時間因爲體重嚴重超標，只好節食強迫自己減肥。
現在想來，那樣的減肥方式其實非常不健康。
有好幾次我都因爲低血糖，差點暈倒。
於是從某個午後起，我的抽屜裏開始經常出現一塊麪包。
沒有一句留言，它像是突然掉落在我的抽屜裏，並且隔三岔五就會自動刷新。
而那時知道我在節食減肥的人，只有和我關係最好的孟緣，還有坐在我後桌的裴硯。
高二分班後調整了座位，有一次我低血糖，起身時差點摔倒，是剛坐到我後桌的裴硯下意識扶住了我。
「小心點。」
他輕聲說完，很快就鬆開了手。
我「嗯」了一聲，有些慶幸他聽不見那一刻我的心跳。
而現在，時隔多年。
裴硯親口告訴我，當年偷偷給我送麪包的人是他。
我看着喫完麪包喝完水後，又開始犯困的裴硯。
直到確定他再次睡着了後，我纔開口，輕聲說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是他，早就知道。
我研究過那塊麪包的商標，不是學校小賣部的牌子，而是城西一家麪包店的招牌。
而那家麪包店，正好就開在裴硯每天上學的必經之路上。
他本就是很好的人。
我一直都知道。

-8-
顧霄下戲回來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裴硯身旁的我。
他沉默了一會兒，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
「感覺師姐看裴老師的眼神，有一種詭異的……溫柔？」
話落，我一秒就收起了臉上的微笑。
冷漠道：「你看錯了。」
顧霄：「……」
連着拍了幾天戲後，我終於迎來了短暫的休息日。
我在酒店睡得昏天暗地的時候，陸揚突然一聲招呼都沒打就來探班了。
等我被助理喊醒，匆忙趕到劇組時，陸揚帶來的助理正在分發下午茶。
有了之前的熱搜事件，最近這段時間我連陸揚的消息沒敢回。
誰知道這人竟然一聲不吭就跑來了劇組，美其名曰探班，還給劇組工作人員們準備了下午茶。
陸揚畢竟是個頂流，導演倒是沒什麼意見，還能蹭蹭他的熱度給《陷阱》這部劇宣傳一下。
只有裴硯的臉色不太好看。
明明困得要死，還擺着個臭臉。
「姜苒，好久不見。」見我來了，陸揚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扯了扯嘴角，回想起之前微博上他家粉絲罵的那些話，只想離他遠點。
「陸揚，你過來一下。」
我決定趁這個機會徹底拒絕他。
卻不想經過裴硯身邊時，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問道：「現在又喜歡帥的了？」
什麼鬼？
我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當初我拒絕他告白時的理由。
「……」
張了張嘴，我沒說話，同他擦肩而過。
等到了休息室，還沒等我開口，陸揚就已經預判了我的預判。
「等等，你先別急着再拒絕我。」
他笑得很無奈，但還是試圖給自己爭取一下。
「姜苒，我好歹也不差吧，真的不願意再多考慮一下？」
「和我在一起，你能得到的好處遠比你想象的要多。」
他試圖暗示我，可我不爲所動。
「和你在一起，你粉絲頭一個刀了我。」我無奈道：「而且我還在上升期，並不考慮談戀愛。」
「陸揚，你人挺好的，但我們真的不合適，各種意義上都是。」
在上一個劇組拍戲的時候，陸揚確實很照顧我。
平心而論，他算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
但就像經紀人周姐說的那樣，我與他咖位差太多，就算是他追的我，落在他粉絲眼裏，也是我在蹭他的熱度。
這不是我想要的。
「嘖，這就被髮好人卡了？」
陸揚有些沮喪，但還是強打起精神來。
「那以後還能做朋友嗎？」
「當然。」我笑了笑。
送走陸揚後，我轉身回休息室，才發現裴硯不知何時正站在門口走廊的拐角處。
看到我回來，他目光直直地朝我望過來，沒有一點偷聽被逮到的自覺。
見狀，反而是我有些尷尬。
「你都聽到了啊？」
裴硯移開了眼，沒有回答我的話。
許久。
「姜苒。」
他輕聲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你不覺得，你對我挺狠心的嗎？」
拒絕別人都那麼溫柔。
卻偏偏對他那麼殘忍。
說完這句後後，裴硯沒再看我，轉身快步離去。
走廊上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突然就泄了氣。
要說什麼呢？
正因爲我心裏有鬼……
所以當初拒絕他時，才格外狠心。
又或者——
我只是害怕。
害怕多猶豫一秒，我都會忍不住心軟。

-9-
我和裴硯陷入了冷戰。
他依舊會來看我拍戲，只是沒有再和我說過一句話。
面對導演要改劇本的要求，他依舊會和他爭得面紅耳赤，最後又在導演慣例喊我過去評理時妥協。
導演不由得感嘆：「喊你一句，比我和裴硯吵一百句還好使啊。」
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顧霄在一旁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鼓起勇氣，湊到我耳邊小聲道：「師姐，我總覺得裴老師像是在等着你去哄他。」
「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覺得的好。」
「……」
哦。
顧霄默默閉麥，下了戲就又去找許瑤瑤一起玩了。
眼看着《陷阱》的拍攝進入尾聲，也到了我該下線的時候。
原著裏，女主被綁架後，綁匪靠着她引來了主角團一行人，最後在男主面前親手引爆了屋內的炸彈。
男主親眼看到暗戀白月光在他眼前被炸死後，發誓一定要抓到兇手。
爆炸劇情是全劇的高潮戲，導演和負責這塊的技術人員商議了很久之後，還是決定上點真槍實彈。
當然，是在務必保證我的安全的情況下。
裴硯甚至主動修改了劇本的小部分劇情，來確保我到時候可以安全逃脫。
然而爆炸之後還伴隨着建築坍塌。
於是在和導演商量了很久之後，爲了拍攝效果，他決定聽取我的建議，在地板下方挖一個可以容納我躲進去的小空間。
等到爆炸後再切遠景，應該可以不露出馬腳。
這樣的話，一切還是可以按照原來的劇本拍攝。
考慮到這場戲的重要性，務必要一次過。
我和導演都默契的選擇瞞着裴硯沒告訴他。
可等到正式開拍那天，原本應該在趕稿的裴硯不知爲何還是出現在了拍攝現場。
四目相對，我和導演都在雙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緊張。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等到開拍後，我一秒入戲。
綁匪摁下炸彈按鈕的那一瞬間，鏡頭後的裴硯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突然站了起來。
下一秒，炸彈爆炸，房屋坍塌。
畫面切換遠景的那一瞬間，一片衣角飛快闖入鏡頭。
動作快到導演都沒攔住。
「哎！快攔住他！」
他立馬喊人。
雖然拍戲時的場景大部分都是特殊材料還原的，但坍塌時還是有一定的危險。
漫天煙塵裏，裴硯隻身闖入。
不過瞬間便消失了蹤影。

-10-
我躲在地板下方的小空間裏。
腦海中彷彿又回想起了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都很忙，總是會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
每當我害怕的時候，就會一個人躲起來。
衣櫃裏，牀底下，儲物櫃裏……
我喜歡狹小的空間，會讓我很有安全感。
關上門，全世界都陷入黑暗。
只有我躲在一片寂靜裏，聆聽着自己的呼吸聲。
我聽到了爸爸媽媽的吵架聲，聽到了剛出生的弟弟的哭聲……
再後來，是已經長大的弟弟被媽媽抱在懷裏，指着住校放假回家的我哭鬧道：「這是我家！不歡迎你回來！」
可分明他已經喫了一個雞腿，卻還是想要我碗裏那個。
「你是姐姐，你讓讓他。」
這樣的話，我聽了無數次。
迴避型依戀人格，起源於兒童時期的原始家庭。
由於童年的需要從未得到滿足，失望不斷積累導致自卑和敏感，失去安全感，從而喪失對他人的信任。
我本以爲，我已經走出來了。
可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其實一直被困在了幼年時的衣櫃裏。
抱住雙腿的胳膊漸漸收緊，我緩緩放鬆了身心。
或許，就這樣躲在這裏一輩子也不錯吧……
下一秒，頭頂上的遮擋物突然被人用力掀開。
我下意識抬起頭，卻被突如其來的光刺得眯起了眼。
「姜苒！」
我聽到裴硯語氣緊張地喊着我的名字。
砰砰，砰砰……
心臟在這一刻，突然跳得飛快。
原本還覺得就這樣躲在裏面也不錯。
可是現在，他找到我了。

-11-
裴硯冷着臉推開休息室的門時，我就知道算賬的時刻到了。
顧霄正和許瑤瑤湊在一起偷喫宵夜，聽見開門聲被嚇了一跳，飛快往口中塞了最後一口泡麪。
原著裏女主死後，男主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劇本里清清楚楚寫着日漸消瘦，他這段時間正在減肥，要是被導演逮到偷喫就死定了。
結果轉頭一看，來的人是裴硯。
他頓時鬆了口氣，嚥下了口中的泡麪。
「裴老師要來一桶嗎？」
一分鐘後，他端着沒喝完的泡麪湯，站在休息室門口，和許瑤瑤面面相覷。
四月的晚上還是有點涼，冷風一吹，他連忙喝了口熱湯才緩過來。
「咱們爲啥要出來啊？」
「笨蛋。」
許瑤瑤鄙視地看着他。
「你怎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算了，快喝吧，待會兒被導演逮到就完蛋了。」
屋內，我和裴硯面面相覷。
過了幾秒，還是我先受不住他的眼神。
「你……手還疼嗎？」
白天將我從坍塌廢墟里挖出來後，裴硯手上多了不少擦傷。
不嚴重，已經包紮好，也上過藥了。
但應該還是挺疼的。
聞言，裴硯冷哼一聲。
「疼着唄，還能疼死我不成。」
這人……
「咳，裴硯，你聽我說……」
我想了想，儘量嘗試說服他。
「這是我和導演商量過的，咱們還是決定尊重原著。」
「爆炸劇情是全劇的高潮劇情，咱們肯定不能弄虛作假。」
裴硯不說話，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原著裏女主是男主暗戀的白月光，只有讓男主親眼看到她死去，纔會讓人難以遺忘嘛，男主肯定會記她一輩子……」
「所以——」
裴硯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話。
「姜苒，你想我也記你一輩子嗎？」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爲什麼不告訴我？」
「……怕你生氣。」
我回答的超級小聲。
要是提前告訴他，他肯定不會同意。
「哦？」
裴硯氣笑了。
「姜苒，你爲什麼要怕我生氣？」
「……」
「所以，你明知道我會生氣，才和導演串通好不告訴我的，對嗎？」
我咬了咬脣，垂下頭沒敢看他。
見狀，裴硯更是氣瘋了。
「姜苒，你以爲你是誰？」
「這是我寫的劇本，我不允許任何人瞞着我，胡亂篡改劇情。」
話音未落，匆忙趕來勸架的導演正好推門而入，聽到裴硯的最後一句話後，頓時臉色一白。
裴硯冷臉瞟了他一眼。
「再有下次，我會考慮收回版權，或者換個人來拍。」
導演尷尬地咂了咂嘴。
「是，大老闆。」
沒人知道，《陷阱》這部劇背後最大的投資商是裴家。
裴家這個性格叛逆的小兒子，終究還是在無人託舉的情況下，憑藉自己的努力，在這行裏闖出了些名頭來，得到了家族的支持和認可。

-12-
裴硯這一生氣，連導演都沒敢去觸他的黴頭。
爆炸劇情後，我的戲份徹底殺青，劇組給我舉辦了一場殺青宴。
裴硯已經三天沒來劇組了。
去殺青宴的路上，顧霄小心翼翼地問我：「師姐，裴老師今天不來嗎？」
「其實我還挺喜歡裴老師的，我是他的書迷呢。」
「之前不太熟，裴老師又看着挺高冷的，我都沒好意思找他要簽名……」
一旁的許瑤瑤聞言，抬頭看了眼我，又立馬低頭打字。
半小時後，酒店門口。
裴硯臭着一張臉，整個人面色憔悴得像是熬了幾個通宵，卻依舊掩蓋不住清冷氣質。
「聽說你很想要我的簽名？」
話是對顧霄說的，餘光卻瞟向了我。
「哇，裴老師您特意來給我簽名的嗎？」
顧霄還在驚喜，許瑤瑤就已經拽着人進了酒店。
「簽名的事等喫完飯再說，走走走，導演已經點好菜了在等我們呢。」
留下我和裴硯兩人站在門口大眼瞪小眼。
裴硯伸手揉了揉眉心，轉身朝裏面走去。
我立馬貼心地小跑着追了上去，語氣小心翼翼道：「昨晚又沒睡覺嗎？還是不要太拼了……」
裴硯不說話，推開包廂門時，桌上一羣人已經快坐滿了。
許瑤瑤貼心地給我和裴硯留了兩個挨在一起的位置。
落座後，我十分狗腿地給裴硯倒了杯水。
裴硯抿了一口，十分挑剔。
「熱的？」
「熬夜傷身，喝點熱水挺好的。」
裴硯不說話，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杯熱水。
只是接下來有人和他敬酒時，他都淡淡回絕道：「胃不好，喝不了酒。」
「嗯，只能喝點熱水，對身體好。」
我：「……」
直到飯快喫完了，裴硯杯子裏的熱水都沒涼下來過。
導演不由得感嘆道：「果然還是老同學貼心啊！」
裴硯瞟了他一眼，久違的給了他一點好臉色。
我不語，只是一味的給裴硯杯裏添熱水。
裴硯最後花了三秒鐘給顧霄簽了個名，還附贈了一張合照。
給孩子哄得興高采烈發了條微博。
顧霄 V：託師姐的福，得到了我偶像裴老師的簽名一張！
我看到這條微博嘴角一抽，還沒等我讓他重新編輯一下。
下一秒，頁面刷新，我看到裴硯點了個贊。
【是的，我家大傻子就是這麼容易滿足。】
【啊啊啊啊啊哥哥你終於營業了！】
【託姜苒的福是什麼意思？】
顧霄回覆了最後那條：裴老師最近太忙，已經好幾天沒來劇組了，今天是師姐的殺青宴他纔來的。
我看着裴硯面不改色地當着我的面，在手機屏幕上給顧霄這條評論點了個贊。
然後抬眼看我：「哦，差點忘了，咱們的關係還需要保密嗎？」
裝得還挺貼心似的。
我抿了抿脣，乾脆隨他去了。
「不用了，你開心就好。」
裴硯輕哼一聲，確實挺開心的。
「走吧，我正好有空，開車送你回去。」

-13-
午後下了一場陣雨，空氣裏瀰漫着潮溼悶熱的氣息。
裴硯開車時很穩，我坐在副駕上，很快就打起來瞌睡。
《陷阱》是我的第一部女主劇，整個拍攝期間我都高度緊張。
這會兒終於殺青，我也總算能放下心來。
再次醒來時，外面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
車子停在了我住的小區門口。
窗外一片昏暗，雨水用力拍打着車窗。
我剛想開口問我睡了多久，就聽到隔壁的駕駛座上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偏過頭一看，原來裴硯也睡着了。
眼下還帶着明顯的青黑。
許瑤瑤和我吐槽過很多次，他們寫小說的都是夜貓子，經常一熬就是一個通宵，日碼萬字都是家常便飯。
《陷阱》拍攝期間，裴硯一邊要盯着劇本修改，一遍還要籌備開新文，幾個月來經常日夜顛倒。
我沒忍心吵醒他。
手機不知何時掉到了座椅下方的夾層裏。
我伸長胳膊試了幾次，不太好拿。
只好小心翼翼地從裴硯座位旁邊拿起了他的手機。
原本只是想看一眼時間。
卻在屏幕點亮的那一瞬間，愣在了當場。
屏保是我。
確切的來說，是高中時穿着校服的我。
下一秒，屏幕上時間跳動，變成了下午 5 點 20 分。
我坐在車內，聽着窗外的雨聲，突然就覺得車內的空氣變得稀薄，呼吸有些困難。
「轟！」一道驚雷落下。
駕駛座上的裴硯猛地睜開了眼。
而我手裏還拿着他的手機，沒有反應過來。
目光落到我手上的手機屏幕後，我看到看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不知所措。
過了幾秒，又是一道雷聲落下。
裴硯開口，聲音沙啞：「……這次真不是故意的。」
所以之前，他說高中時我抽屜裏的麪包是他放的，是故意的。
多心機啊……
我咬緊了脣。
車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許久。
我突然有些喪氣。
我何德何能呢？
「裴硯，暗戀很苦吧？」
裴硯先是愣了愣。
「不苦。」他搖了搖頭，輕笑道，「畢竟，我可是大作家啊。」
最擅長編制一個人的獨角戲了。
聞言，我卻笑得有些發苦。
「大作家，你真的不考慮換個人喜歡嗎？」
我語氣很溫柔，還帶着一絲循循善誘。
「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完全值得更好的。」
裴硯不說話，盯着我看了幾秒。
「迴避型依戀人格？」
話落，見我愣住，他繼續說道：「孟緣前天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聽到熟悉的名字，我心臟收緊。
「我記得高中時，你和她關係的最好。」
見我不說話，裴硯像講故事一樣緩緩說道：
「這些年我換了手機號，她廢了很大功夫纔要到我的聯繫方式。」
「她和我說，你其實有個弟弟，你小時候父母重男輕女，讓你受了很多委屈。」
「她還說，你其實是個很好的姑娘，雖然在感情上不太會表達自己，但是卻願意在她被全班女生孤立的時候，跑去廁所給她送一片衛生巾……」
「姜苒，你有沒有想過，你遠比你想象中要好？」
頓了頓，他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迴避型依戀人格，並不是不值得被愛。」
可是，可是……
「我……性格有缺陷。」
「沒關係，我覺得你很好。」
「……」
我覺得他對我可能有什麼濾鏡。
「我脾氣也很不好。」
「沒關係，我會多一些耐心。」
我看着他眼裏的包容，乾脆破罐子破摔了。
「我還自卑，敏感又擰巴，容易情緒化，喜歡鑽牛角尖，遇到事情總是逃避……」
「我甚至還拒絕過你的告白！」
裴硯被我最後一句說得心梗了一下。
但還是無奈地勾起了脣。
「姜苒，沒關係的。」
「在喜歡你的人眼裏，這些都沒關係的……」
他目光溫柔地望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邊說着沒關係。
可我只是……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垂下頭，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想哭的衝動。
「我……」
「我其實……也有點喜歡你……」
裴硯笑了，聲音很輕很輕。
「嗯，我知道。」
這回換做是我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終於鼓起勇氣。
「所以，即便我是這樣不好，你也還是覺得可以接受嗎？」
話落，腦袋上突然一沉。
是裴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
「姜苒。」
「如果你需要我，我會覺得很開心。」
「……」
太犯規了。
「最後一個問題。」
我深吸一口氣。
「你爲什麼喜歡我啊？」
這次換做是裴硯沉默了一會兒。
直到我憋不住了，抬起頭疑惑地看他。
「第一次見面……」
他突然開口。
「嗯？」
我努力回想高中第一次和裴硯見面的時候。
但是時間太過久遠，我早就已經記不清了。
裴硯輕笑着說道：「高一開學那天，我們曾在校門口擦肩而過。」
這次換做是我一臉茫然。
「當時恰好有人喊你的名字，你回過頭應了一聲。」
「那一眼，你笑起來的樣子……」
頓了頓，他紅了臉。
「很好看。」

-14-
半年後，網絡熱門小說《陷阱》改編的電視劇正式開播。
在娛樂圈撲街多年的我，頭一次迎來了我的事業高峯期。
《陷阱》播出後，我成功靠演技洗刷了過往在觀衆眼中的惡毒女配形象。
微博上粉絲一夜增長百萬，無數工作邀約和品牌代言像雪花一樣紛紛而至。
經紀人周姐差點和我抱頭痛哭：「咱們總算是熬出頭了！」
我忍着笑意，抱着她安慰了幾句。
手機上孟緣又發來了消息。
孟緣：所以，你和裴硯究竟在一起了嗎？
我想了想，低頭打字。
姜苒：沒在一起。
姜苒：但是，他正在追我。
孟緣：？
孟緣：喲，手段了得啊！
我笑了，默默把這段聊天記錄截圖發給了裴硯。
那頭過了很久都沒回復。
我有些疑惑，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
對面響了很久才接通。
「喂？」裴硯一看就是又熬了個通宵正在補覺，接通後甚至沒注意到是我打過去的視頻，聲音有氣無力。
「瑤瑤，待會兒過來記得給我帶杯咖啡。」
我沒說話，目光順着對面裴硯敞開的睡衣領口探進去，臉頰微微發燙。
「裴硯。」我小聲喊道。
「嗯？」對面的人先是反應了兩秒。
隨後猛地睜開眼。
下一秒，視頻被掛斷了。
徒留我望着熄滅的屏幕上臉頰泛紅的自己，沒出息地嚥了咽口水。
還挺白。
半小時後，我手裏提着剛買的咖啡，出現在了裴硯家門口。
掏出手機看了眼裴硯半小時給我發的消息。
裴硯：你怎麼打視頻都不吱聲！
當時我在開車沒空回他。
過了幾分鐘，他又補充了一句。
裴硯：真不是故意的，我平ṱŭ̀⁶時睡覺都穿的挺保守的。
姜苒：嗯，男孩子也要注意保護好自己。
裴硯：……
我沒忍住笑了一聲，又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姜苒：開門，你的咖啡到了。
裴硯那邊秒回。
裴硯：！
裴硯：你等我一下，我這會兒突然有點急事。
裴硯上週剛搬進新家，大門密碼還沒告訴我。
於是我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直到電梯開門聲傳來，許瑤瑤提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出來了。
「咦，姜苒姐？」
見到我，她先是驚訝，隨後又瞭然。
「裴硯怕是還沒起牀呢，我給你開門吧。」
說完，沒等我回答，她飛快輸入密碼。
「滴——」大門被推開。
下一秒，我抬眼，和客廳內的裴硯對了個正着。
他懷裏抱着印着我的抱枕，雙手拿着我的各種海報周邊，嘴裏還叼着一把印着我 Q 版頭像的扇子。
四目相對。
他瞪大了眼看着我。
口中的扇子「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
場面很複雜。
最後還是許瑤瑤先開口了。
「表哥……」她語氣盡量委婉，「你真的不是變態嗎？」
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碎了一地。
仔細一看，原來是裴硯的尊嚴。
我這才知道，原來許瑤瑤不僅是裴硯助理，還是ƭü⁹他的表妹。
可裴硯之前都沒告訴過我。
我將咖啡放在了客廳的桌上後，飛快掃視了一圈屋內。
茶几上的周邊已經都被裴硯收到書房了，抱枕和一些小周邊因爲體積大小緣故，成了漏網之魚。
至於書房內有什麼，我沒敢問。
因爲裴硯看起來像是快要碎了。
想了想，我安慰他道：「沒事，可以理解。」
我家裏也收藏了裴硯的全套簽名小說和周邊。
「噗。」許瑤瑤沒忍住。
裴硯飛快瞪了她一眼。
「不許笑！」
等到許瑤瑤自覺躲到陽臺上去打電話了。
裴硯這纔看着我，無奈地笑了。
「會扣我的印象分嗎？」
我搖了搖頭。
「沒，挺加分的。」
「真的。」
裴硯終於笑出了聲。
「現在你看到了，我其實……」
頓了頓，他還是把「變態」兩個字嚥了下去。
「我其實也沒那麼好。」
「所以，你還會喜歡我嗎？」
下一秒——
「會。」
我毫不猶豫地說完，又衝他一笑。
「我會。」
我會一直，一直很喜歡你。

-15-
我拿下最佳女主角的那天，一張舊照片突然上了熱搜。
那是一張高中畢業時的班級合照。
中間隔着好幾排同學，站在最後一排正中間的裴硯，目光遙遙望向了站在角落裏的我。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和裴硯曾經是高中同學。
再結合之前那段上了熱搜的「女主原型」的採訪後，營銷號給這組爆料取了一個浪漫的標題——
《沒有哪個作者會不愛自己筆下的女主角》
領完獎下臺後，我久違地接到了陸揚的電話。
「不是說不考慮談戀愛的嗎？」
我先是沉默，然後無奈。
「他不一樣。」
頓了頓，我溫聲說道。
「他是我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
從學生時代起就暗戀。
到現在也依舊很喜歡。
我聽到電話那頭的陸揚笑了一聲。
「看來那個能讓你打破原則的人出現了。」
頓了頓，他語氣真誠。
「祝福你。」
我笑了笑，掛斷了電話。
再轉過身時，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大束我喜歡的繡球花。
「恭喜。」
一身西裝的裴硯，手捧鮮花，笑得燦爛。
「我親愛的，最佳女主角。」
（正文完）
番外•裴硯

-1-
有一句話說的很對。
寫小說的，精神不正常也很正常。
當裴硯第三次在心理醫生面前提到「姜苒」這個名字時，心理醫生像是明白了什麼。
「這位姜小姐，其實是你暗戀的人吧？」
「……」
不愧是心理醫生。
於是從那之後，裴硯每次去看心理醫生時，都會和她聊兩句姜苒。
久而久之, 心理醫生都快比他還要熟悉姜苒了。
直到某天做心理諮詢時, 裴硯抽空看了眼手機, 然後突然一臉嚴肅。
「她點讚了我的那Ťũ⁵條微博。」
「醫生, 你說她是不是也想來演我的女主角？」
「……」
心理醫生默默在裴硯的病歷上加了一行字：患者可能有一點幻想症。
不過寫小說的, 愛幻想也很正常。
還好, 不算太嚴重。

-2-
心理醫生再次見到裴硯, 是在《陷阱》開拍後。
「她來演我的女主角了。」
「她不讓我告訴別人我們的關係。」
「採訪時說錯了話, 我給她點了奶茶, 但她好像不喜歡了。」
「好氣，導演隔三岔五就想改劇本, 偏偏她還次次都站在導演那邊。」
心理醫生微笑着聽完, 最後友好的提了建議。
「你有沒有想過，偷偷暗示一下她, 你其實還喜歡她這件事呢？」
裴硯想了想, 覺得有道理。
沒準她只不知道呢。

-3-
「她給了我一塊麪包，還有水。」
「她關心我沒喫午飯, 還擔心我的精神狀態。」
「我睡覺的時候，她還用很溫柔的眼神看着我。」
「醫生, 不知道爲什麼, 我總感覺我對她來說好像是特別的……」
心理醫生用鼓勵地目光看着他，期待着他說出「她是不是也喜歡我」這句話——
「我是不是太自戀了？」
「……」
醫生眼裏的光消失了，默默在病例上又加了一句：患者在這段感情裏十分不自信。
一句「是不是太自戀了」, 給心理醫生都要整不會了。

-4-
《陷阱》開拍後，但凡有姜苒的戲份，裴硯都會去圍觀。
毫無疑問, 姜苒的演技很好, 簡直是把女主演活了。
時間久了, 他開始後悔了。
當初給男女主寫那麼多對手戲幹什麼呢？
可——
誰讓女主原型是姜苒本人呢。
當初寫這本小說的時候，他甚至不會想到他們還能重ẗūₖ逢。
畢竟，能和學生時代的暗戀對象重逢, 這樣的概率真的很小很小。
就好像兩年前那個雪夜，他在書房敲着鍵盤時, 也不會想到有一天女主的原型會來親自飾演她。
他看着鏡頭裏的姜苒。
這一刻, 繆斯降臨人間。

-5-
陸揚來找姜苒告白的那天，裴硯全程都躲在外面偷聽。
他聽到姜苒語氣溫柔地拒絕了他。
也聽到了姜苒說以後還可以做朋友。
不是, 憑什麼啊？
憑什麼當初拒絕他時就那麼狠心？
對別人都那麼溫柔。
卻偏偏只對他殘忍。
他覺得不公平。
可是暗戀的人, 又有什麼資格去喫醋呢？
當然，如果姜苒來哄他的話, 他還是會考慮原諒她的。
沒辦法，他就是如此心軟。

-6-
和迴避型依戀人格談戀愛, 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和很多很多的愛。
裴硯自信在這一點上，他應該能做的很不錯。
最後一次去看心理醫生時，他笑着和醫生道別。
「醫生, 我以後就不來了。」
「很感謝您, 這些年聽我說了這麼多。」
醫生欣慰地笑了。
「看來你找到了可以讓你傾訴心聲的人。」
裴硯笑了笑。
離開時，他突然轉過頭問道：「醫生，你說她會喜歡繡球花嗎？」
說完, 還沒等醫生回答。
他就已經又轉回身，語氣輕快的自Ţũₚ言自語。
「嗯，應該會喜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