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每工位出貨 700 件,未完成者,殺!」
我在一家服裝廠打工,今早一來到生產車間,就在告示板上,看到了這行字。
大家都沒有把這行字當回事,紛紛調侃說車間主任可能是被領導逼瘋了。
等到了下班前的統計時間,有將近一半人沒有達成今日目標。
衆人都還在嘻嘻哈哈,突聽「砰」地一聲。
血紅的顏色四散而開,剛剛還在說話的同事,下一秒倒在了工位上,沒了腦袋。
伴隨着一聲遲來的尖叫,殺戮開始。
-1-
我打工的服裝廠叫藍秀,是一家老牌服裝加工廠。
最輝煌時有幾千名工人,在省裏都是排得上號的重點企業。
可惜,它沒能跟上時代的洪流。
龐大的廠區現在只有我們這一個生產車間還勉強運行着,只能接一些外包的散活兒。
剩下的工人也就五十來個,除了當地留守的婦女、老人,其餘的大都是好喫懶做的混子青年。
但凡有些心氣兒的,要麼去上學,要麼就去外地打工了。
誰也不願意留在這麼一家半死不活,眼看就要被淘汰的破舊工廠裏。
我可能是其中少有的例外,我很珍惜這份工作。
因爲,我剛出獄不久。
五年前,我剛上大一。
暑假期間,喝醉酒的繼父瘋了一樣地毆打我和我母親。
我在激烈反抗中,把他殺了。
我被判防衛過當,在監獄裏度過了四年零七個月。
出來後,我的大學,我的夢想都離我而去了。
我媽媽已經再婚,還有了一個兩歲的弟弟。
-2-
我無處可去,有前科的人不好找工作。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麼一個供喫供住,還能穩定拿工資的工作。
我很努力,同樣的活兒,別人日工五百件,我能做到九百件。
我們是計件拿工資的,我入職的第二個月,就賺了六千多塊。
我打算多攢一些錢,在監獄時,我學了做中式糕點的技能。
等我攢夠錢,我就可以開一家自己的小店。
最近,廠裏接了一個急單,要加工三十萬件襯衫。
我們的工作就是給襯衫領口包邊。
這樣的活兒,我乾得很熟,快的時候一天能做到一千件。
所以,我看到告示板上日工 700 件的目標,並沒有多緊張。
只是覺得那個「殺」字,很刺眼。
-3-
「喂,傻子!今天給我做兩百件,聽見沒?」
我剛到工位,就看到喬雨璇又在欺負田雪。
喬雨璇長得有幾分姿色,最近在跟馮治搞對象。
馮治是廠裏的二世祖,聽說是辦公室裏哪位領導的外甥。
平時在廠裏也就掛個名,根本看不到他幹活兒。
但統計的時候,他的名次總是遙遙領先,每月的工資都不少領。
今天也是難得,馮治帶着他的兩個跟班都來廠裏了。
喬雨璇可能是覺得有人撐腰了,今天格外囂張。
田雪只是個普通打工的小姑娘,她跟正常人也有些不一樣,反應有點兒慢,好像是智力發育不全。
但她幹活很認真,速度也不慢。平時見到誰都笑呵呵的,說話聲音很小。
我跟田雪的關係很好,我們倆的工位也挨着。
我走過去時,正好趕上喬雨璇在那兒戳田雪的腦袋。
我上前撥開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她。
喬雨璇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我坐過牢的事兒,廠裏不少人都知道,私下裏也經常議論。
很多人都刻意避着我,喬雨璇也一樣,她有點兒怕我。
-4-
「雅雅,給你喫果子。」
田雪又從衣兜裏掏出個果子遞給我,這果子是她家自己種的。
她奶奶每次來工廠看她,都給她帶一兜子。
我接過來,衝她笑笑。
田雪一見別人對她笑,她就很高興。
「告示板上的字是不是李主任寫的啊,我剛路過辦公室,沒見到他人啊。」
羅萍揹着小包走到我對面坐下。
她家是本地的,人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也是廠裏少有的不躲着我的人。
我搖了搖頭,我在廠裏的宿舍住,今天也還沒看到任何一位領導。
那邊年紀大一些的高姐有點兒厭惡地道:「也不知道誰寫那麼一行字,多膈應人啊。」
早上八點,大家準時開始上工。
馮治他們也找個工位坐下了,但都在埋頭打遊戲。
我估摸着,可能是有巡查的人要來。
藍秀畢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聽說股份裏面還有不少公家的份額。
-5-
到了中午時,大家都去食堂喫飯了。
我藉着休息的時間,想給曾經監管我的獄警陳悅打個電話。
陳姨知道我的遭遇,對我十分照顧。
我學做糕點的課程,就是她幫我爭取的,後來還幫我墊了學費。
我現在手頭寬裕了不少,一直想把錢還給她。
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連撥了好幾次,對面都是盲音。
我低頭看了看手機,信號一直在兩格、三格那裏來回晃。
我跑到外面,想找個信號好的地方。
藍秀的廠區本身就在城郊,位置很偏。
可是,我換了好幾個地方,依然打不通電話。
-6-
此時,已經快到中午一點了,天上的太陽很大。
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周圍有些暗。
我抬起頭,我們工作的區域四周有很高的圍牆。
藍秀的廠區本身很大,我們這裏是被單獨隔出來的。
生產車間、食堂、宿舍都在這一個院子裏。
我突然發現,這院子圍牆的上方,竟然有一圈鐵絲網。
是以前就有的嗎?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但那圈鐵網投在地上的影子,讓我很不舒服,簡直像又回到了監獄裏一樣。
「雅雅!」
上班的時間到了,田雪跑過來叫我。
我強制甩掉心頭那種怪異的感覺,沒有什麼比賺錢更重要。
我們回到生產車間,高姐正在擦告示板上的那行字。
可不知道那行字是用什麼筆寫的,高姐用抹布蹭了半天,愣是沒蹭掉半點兒。
-7-
這個下午我的狀態不是很好,心底一直像有什麼東西壓着,悶悶的想吐。
馮治他們幾個,好像是因爲手機連不上網,打不了遊戲了,開始在車間四處吵吵鬧鬧。
他們是一貫不幹活的,閒得沒事兒,就挨個工位拿人家做好的成品往自己筐裏裝。
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畢竟是領導的親戚。
一個老大爺腿腳不利索,也在這裏做工,忙活一天可能也就做了四五百件。
結果,被馮治一連拿走好幾十件。
老大爺幾次想攔,但最後都忍下去了。
走到我這兒,馮治的一個跟班剛想伸手,我隨手就抄起了旁邊的剪刀。
那跟班一哆嗦,直接越過了我這裏,嘴裏還嘟嘟囔囔道:「切,勞改犯,裝你媽呢!」
快到下班的時間,我算計着我應該做了八百來件。
抬起頭鬆鬆肩膀,告示板上那個刺眼的「殺」字,卻又讓我莫名心驚。
我看向一旁,田雪的框裏比我少了兩層,我估摸着她應該不到七百件。
我分了一些給田雪,告訴她今天領導說不定要檢查,還是做到七百件比較好。
田雪也很怕被罵,小聲說明天就還我。
-8-
統計的時間到了,以往都是我們自己向班長報批,五十件一批,班長負責抽檢。
但今天大家都還沒起身,車間裏沙啞的廣播喇叭突然響了,「所有人,原地不動。」
那個聲音冰冷又機械,以前從沒聽過。
大家怔愣地待在原地,頭頂突然打下一束束紅光。
那紅光每照過一個人,喇叭裏就播報出那個人今天的完工數量。
「王玉梅,710 件,完成任務;席佳瑤,647 件,未完成;鄧顯,584 件,未完成……」
「我去,高科技啊!」
那邊,馮治他們幾個又開始大聲嚷嚷。
人羣一開始還有些呆滯,但很快也熱鬧了起來。
可能是看沒達成任務的人很多,大家也不緊張了。
「我早聽說,人家那些先進的工廠,早就有自動計數了。」
「嗐,人家那都有流水線,直接掃碼計數,哪像咱們這麼落後。」
我聽着周圍的議論,心裏卻越發不安,現在的科技真的高到這種地步了嗎?
我們的成品都一堆一堆地摞在筐子裏,那紅光只要照一下,就能知道數量?
我抬起頭想看看那些紅光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但車間的頂棚都被紅光籠罩了,一時什麼都看不清。
就在這時,報數完畢了。
紅光霎時消失,我看清了,就見車間頂棚漂浮着數十個圓形的金屬球體。
這時,廣播聲再次響起:「全員五十七人,三十țũ³人完成任務,二十七人未完成,抹殺開始。」
-9-
「什麼抹殺——」
我只聽到高姐一句沒有說完的埋怨,甚至沒來得及看她最後一眼,就聽「砰」地一聲!
血花四濺,高姐的身體直直地倒在了工位上,大片的血漿流了出來。
「啊——」
羅萍高亢的尖叫打破了整個車間最後一絲理智。
人羣「轟」地騷亂起來!
反應快的飛速向門口跑去,反應慢的掙扎好半天才出了工位,卻又摔在了地上。
那些漂浮的金屬球體像幽靈一樣尾隨着每一個人。
從它那個黑色孔洞裏探出槍管一樣的機械,車間裏「砰砰」聲此起彼伏。
一個接一個的活生生的人倒在血泊裏。
我拉着田雪,也朝門口跑去,有兩個金屬球體卻早已盯上了我們。
我把田雪護在身後,與那兩個金屬球對峙。
我和田雪都超過了七百件,並沒有槍管瞄準我們。
只是那球體的黑色孔洞中,有個紅點在一閃一閃,更像一個攝像頭。
-10-
「門打不開!」
人羣堵在車間的大門前,車間的大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鎖住了。
那數十個球體就漂浮在人羣外,探出的槍管還在不停地瞄準着。
這時候,有些人已經反應過來,今天沒達成目標的都要死,所以故意往人羣后面躲。
又是「砰」地一聲!
不知誰高喊了一句,「都躲開!它們殺錯人了!」
人羣瞬間散開,大家都害怕被那些沒完成任務的人連累,紛紛向四周躲避。
血花再次一朵朵爆開,這次都沒用上五分鐘,整個車間安靜了下來。
-11-
四處都是黏膩濃稠的紅色,夾雜着點點白漿。
曾經一張張鮮活的臉,眨眼間就成了再也不能移動的肉塊。
濃烈的血腥氣混合着騷臭味,讓人抑制不住地想嘔吐。
在結束的那一剎那,很多人都恍惚了,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但不管閉上幾次眼睛,再睜開時,總能看到那人間煉獄般的場景,和那些還漂浮在半空,緊盯着所有倖存者的金屬球體。
「我跟你們拼了!」
一個憤怒的中年大媽舉起一根拖布杆就朝離她最近的金屬球打去。
沒人來得及攔住她,她甚至沒能碰到那顆金屬球,腦袋就被炸開了花。
機械的廣播音又一次響起:「攻擊監管者,殺。」
-12-
車間的大門開了,倖存的人們踉踉蹌蹌地奔了出去。
可是,求生的道路並沒有向我們打開。
整個院子都被封閉了,院牆上架起的鐵絲網閃着一陣陣電光。
唯一的大門被緊緊鎖着,幾個金屬球就停在大門上方,伸出來的槍管對着所有企圖靠近的人。
手機早就沒信號了,我們失去了跟外部的所有聯繫。
「食堂已經準備就緒,請大家前往就餐,早些休息。明早八點,準時上工。」
院子裏的廣播中又響起了那沙啞的機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
-13-
這一夜,很少有人能入睡。
我們回到宿舍,那些冰冷的金屬球就飄在窗外。
我躺在自己的牀上,樓上樓下都隱隱傳來哭泣的聲音。
我的手慢慢探進牀縫,摸到一個冰涼的物體。
那是一根老式糧探子,是我從老家拿來的。
我把它的尖端打磨過,很鋒利。
以前人們檢查糧食時,就會用這種糧探子,直接插進麻袋裏。
糧食會順着探子中央的凹槽流出來。
我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帶上它,但它能給我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在我每一次被噩夢驚醒時,我都會下意識地摸摸它。
那種冷硬的感覺告訴我,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第二天,我把這根糧探子揣進了衣服裏,帶去了生產車間。
-14-
「今日每工位出貨 800 件,未完成者,殺!」
一進車間,我們又看到了那行血淋淋的字。
但是,任務的內容變了,從七百件變成了八百件。
很多人的臉上霎時沒了血色,七百件已經是一個門檻了,今天竟然又多了一百件。
「大家不要緊張,大不了中午不休息了,多幹兩小時,肯定能幹到的!」
老鍾叔是廠裏的老員工了,在工人間比較有威信。
他的話讓衆人暫時沉穩了一些。
只是那些隨時飄在人腦袋上的金屬球體,還是讓車間的整體氣氛越來越壓抑。
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停歇地開始工作,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弱的都在邊做邊哭。
原本滿員的工位今天已經空了大半,但好在,那些屍體和血漿都被清理過了。
整個車間都瀰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坐在我對面的羅萍也很緊張,手都有些輕微地發抖。
倒是田雪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她對現在的狀況有些無法理解,但她一直很聽話。
我告訴她,今天要做八百件,她就一直很認真地在做。
-15-
轉眼就到了下午,氣氛已經凝滯到了一定程度。
我還在埋頭苦幹,突然聽到車間後面有人哐噹一聲,推翻了椅子。
「你們把筐子拿出來!」
是馮治!
他竟然還活着!
他和他的兩個跟班,又在如法炮製,搶奪其他人的勞動成果。
但這次,沒人再讓着他們了,大家都把自己的筐看得牢牢的。
「你們他媽的,想造反是吧?」
馮治怒氣衝衝,可根本沒人搭理他。
他自己的筐裏只有零零散散的幾件,他根本沒幹過活兒,折騰一天連兩位數都沒湊上。
他那兩個跟班跟他也差不多,眼見人命關天了。
馮治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一把砍刀。
那刀銀光閃閃的,明顯就是開了刃的。
「都他媽給我拿出來,要不老子砍死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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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治,你瘋了嗎?」老鍾叔站起來,衝那三個人怒吼。
「老不死的,你給我閉嘴!等下老子第一個砍死你!」
馮治握着手裏的刀一頓亂揮,嚇得周圍的人尖叫連連。
他那兩個跟班見狀,立刻衝上前去搶一個姓劉的大姐緊抱在手裏的筐。
劉大姐痛哭流涕,死死拽着自己的筐不肯放手。
馮治的臉色立刻陰狠了起來,提刀就朝她走了過去。
「馮治,你想幹什麼?」
老鍾叔又朝馮治喊,其他人也想阻止他,但都不敢上前。
我們車間裏本來也沒有幾個青壯年,馮治那邊就佔了三個,手裏還有武器。
馮治把刀架在了劉姐的脖子上,惡狠狠地道:「把手鬆開,要不老子現在就送你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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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我家裏還有孩子……」
劉大姐渾身都在顫抖,她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孩子們還在等她回家。
「馮治!」
我在馮治要動手的前一刻喊住了他。
「你有沒有腦子啊,你今天殺三個人,明天殺三個人,這裏有多少人?能夠讓你多活幾天?」
「你他媽少廢話,你個死勞改犯,我下一個就弄你!」
馮治看起來已經沒了理智,眼眶都紅了。
我嗤笑一聲,「你Ŧũ₍就是個傻子,你一個人就缺八百件,我們一人勻你二三十件就夠了。你手裏有刀,只要我們都活着,你就能一直活下去,可你偏偏要帶兩個拖油瓶。」
馮治一愣,他那兩個跟班也呆住了。
但馮治很快反應過來,「媽的,你想挑撥離間是吧?你以爲老子真傻呢?」
我回手把自己的成品筐放在了桌子上,「我沒騙你,廠子這一單要做三十萬件襯衫。加上昨天的,應該已經完工快二十萬件了,現在還剩十萬件。如果我猜的沒錯,等這十萬件做完,這場噩夢就該結束了。」
「劉姐最快一天能做一千件,你那兩個跟班呢?如果最後就剩下你們三個人,剩下的襯衫誰做?你們三個是不是隻能等死?」
馮治被我說懵了,倒是離馮治不遠的喬雨璇先反應了過來。
她扯了扯馮治的衣服,悄聲說道,「馮哥,柯雅說的沒錯啊,劉姐比小鄒他們有用!」
這下馮治那兩個跟班徹底慌了。
「馮哥?」那個叫小鄒的,率先後退了一步。
馮治雖然暫時還沒動,但手上的刀已經從劉姐的脖子上移下去了。
我看時機差不多了,又補了一句:「反正,有刀的說話最管用。」
-18-
另一個胖子瞬間就撲到了馮治的身上。
馮治被撞倒在地,刀也飛了出去。
小鄒立馬跑過去搶刀,馮治和那個胖子都飛身上前。
三個人擠作了一團,突然,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殺人了!」
就見小鄒緩緩後退,馮治手裏握着刀柄,而另一頭正插在胖子的胸口上。
小鄒指着馮治,手指不斷地哆嗦,「你你,馮治,你他媽的畜生!」
馮治瞳孔逐漸失焦,他幾次想把砍刀拔出來,但都沒成功。
那胖子一直握着刀背,人還清醒着。
馮治最後一咬牙,竟又狠狠往裏一捅!
隨着一聲慘叫,胖子跪在了地上,馮治抽出了刀,回身就砍向了小鄒。
小鄒好像已經被嚇傻了,連躲都沒躲。
馮治這一刀,直接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鮮紅的顏色濺了滿地,馮治已經殺紅了眼睛。
下一秒,他提刀走向了我。
-19-
「柯雅!」
「雅雅,」田雪和羅萍都想拉着我跑。
但我沒動,我把我的筐推給了馮治:「我可以分你一百件。」
馮治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把手伸進了我的成品筐。
剎那間,我果斷按住了他伸進筐裏的手!
抽出懷裏的糧探子,狠狠扎進了他拿着刀的另一條胳膊!
馮治一聲尖叫,他的手臂被我捅個對穿,鮮血順着糧探子的凹槽成股流下。
就在馮治剛剛走向我的時候,老鍾叔領着另一個年輕人張全也繞了過來。
兩個人看準時機,劈手搶走了馮治的刀,直接將他按在了地上!
馮治崩潰了,開始大喊大叫,拼命掙扎。
但此時,沒人能幫他了。
他的兩個跟班都倒在了地上,喬雨璇像個鵪鶉一樣,縮在自己的工位上一聲都不吭。
我們把馮治綁在了一邊,很快,下班的時間到了。
-20-
這一天,大家中午幾乎都沒有休息。
紅光一束束閃過,絕大多數人都通過了。
但到了一位姓周的阿姨那兒,數量卻只有 656 件。
「不對啊,不可能啊!」
周阿姨做工的時間很長了,一直是廠子裏的老油子。
做的產品經常不合格,還總是丟三落四。
但因爲她年紀大了,班長也不好總說她。
可這一次,她從筐裏撈起來的那些襯衫領子,很多都沒斷好線頭。
「砰」地一聲響起時,大家都只能不忍地別開眼睛。
一切結束後,車間裏減員 4 人,我們還剩下 26 人。
最後,廣播又公佈了一條新規定。
今天排行第一的工人陳思琪,明天獲得假期一天,可以自行安排活動。
-21-
「還有假期?」衆人面面相覷。
老鍾叔這時候站了出來,朝衆人道,「剛剛柯雅的話提醒我了,咱們得一起商量一下,共同度過這場劫難。」
「真的把那十萬件襯衫做完,就能結束這一切嗎?」剛剛受驚不小的劉大姐滿臉希冀地衝着我道。
「這只是我的猜測,我不能完全肯定,」我直言回答。
「但是,廠子裏的原材料是有數的。」
我瞥了一眼那些還浮在半空的金屬球體,「我想這些所謂的監管者,應該也沒有吐布料的能力。」
「我覺得柯雅猜的對,總不至於讓我們一直幹下去吧,那幹嘛不直接把我們都殺了?」羅萍開口道。
「那算上我們今天做完的,現在應該也就剩七萬多件了。」
這話讓在場的衆人眼睛都亮了。
但很快,另一個年輕姑娘道,「可是,明天就要一人做九百件了吧?我們能做到嗎?今天做到八百件,我手指頭都僵了。」
「還有我呢。」
剛剛獲得一天假期的陳思琪開口道,「明天我休息,可以自由支配時間。我到時候和你們一起上工,我做完的全都分給你們。」
「對對對,」老鍾叔跟着道,「到時候看誰缺就分給誰,我們儘量不再死人。大家也多努努力,能多做一件是一件。」
形勢好像一下明朗了起來,衆人頓時放鬆了不少。
喬雨璇突然道,「那要不,明天我們人工控制一下?如果有兩個並列第一,或者三個!那後天就算需要一人做一千件,我們也不用怕了。」
「不行。」
我直接拒絕道:「沒人知道並列第一會不會觸發什麼新規定,萬一取消假期就得不償失了。」
「而且,第一如果太多,大家的惰性也會變強。我們不能拖時間,必須在四天內完工,一天一千二百件就是極限了。」
「柯雅說的沒錯,我們不能冒這個險,」陳思琪附和我道。
喬雨璇低下頭撇了撇嘴,沒再吭聲。
-22-
這個夜晚,宿舍樓裏安靜了很多。
心裏有了盼望,大家都睡得很沉。
隔天早晨,我們還是被陳思琪的敲門聲叫醒的。
其實,我還是有些擔心陳思琪的。
因爲她才做完手術沒多久。
她的左臉連帶着脖子,有很大一塊兒棕色胎記。
需要做很多次手術才能徹底去掉,她每天拼命打工,就是爲了攢錢做手術。
這次手術完畢,她都沒有休養幾天就又回來工作了。
陳思琪來叫我們去喫飯,我看了一眼她的脖子,還蒙着厚厚的紗布。
「你的傷口怎麼樣?能堅持住嗎?」我問道。
「沒事兒,」陳思琪衝我們笑了笑,「我都習慣了,等再做兩次手術就能徹底去掉了。」
大家一起往樓下走,就見劉大姐和老鍾叔在敲一間宿舍的門。
「怎麼了,石叔他們還沒起嗎?」羅萍問道。
這間宿舍住了石叔夫妻兩個人,兩人都很勤奮老實,平常這個時間早就起了。
「可能是這兩天太累了,」劉大姐又敲了敲門道。
「都堵在這兒幹什麼?」
這時,另一間宿舍的門開了,張全和喬雨璇一起走了出來。
張全是石叔的外甥,平時很邋遢的一個人,昨天就是他和老鍾叔一起把馮治按倒的。
羅萍見到亦步亦趨地跟在張全身後,還在繫着外套的喬雨璇,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23-
劉大姐和老鍾叔也算見怪不怪了,直接對張全說道,「你舅和你舅媽好像還沒起來,這都快到上班時間了。」
「可能是睡過頭了吧。」
張全走過去,敲了兩下門,又喊了兩聲,都沒人應,乾脆轉了一下門把手。
沒想到,門直接開了。
濃烈的血腥味兒撲鼻而來,房間內的光線很暗,窗簾也沒拉開。
石叔光着身子倒在廁所裏,似乎死前正在沖涼。
石叔媳婦則倒在牀上,身上還穿着睡衣,背後被捅了好幾刀。
「怎麼會這樣?」
大家都愣在原地,這種血腥的場景這兩天已經看過好幾次了。
但誰也沒想到,在本該安全的宿舍裏竟然也會發生這種事兒。
「舅舅,舅媽!」
張全扒着門框,似乎十分悲痛。
我看着屋子裏的場景,卻總覺得怪異。
「那是什麼?」羅萍突然指着屋內的穿衣鏡說道。
只見穿衣鏡上有人用血,寫了兩個字——「+2」。
我們根本沒有時間仔細思考和調查,只能強壓心緒去食堂。
在路上,劉大姐和老鍾叔一直在安慰張全。
我的視線,也不由自主地跟隨着他。
突然發現,總是邋里邋遢的張全,今天好像換了一身乾淨衣服。
-24-
早上八點,我們準時到了生產車間。
可當大家看到告示板上的字,都呆住了。
「今日每工位出貨 1100 件,未完成者,殺!」
「怎麼會是 1100 呢?不應該是 900 件嗎?」
衆人一下子恐慌了起來。
我瞬間想到了石叔房間那兩個字——「+2」。
老鍾叔見狀,連忙安撫大家,「先上工要緊,大家多加把勁兒,今天思琪還能幫咱們一把呢。」
「可我們有二十多個ťû⁹人呢,思琪能分給幾個人啊?」喬雨璇在旁邊暗暗嘟囔了一句。
我轉頭瞪了她一眼,她又不說話了。
-25-
這一天,所有人都很緊張。
越是緊張,越是容易出錯。
報廢的材料幾乎比昨天多了一倍。
等到快傍晚時,很多人已經繃不住了,四處都是哭泣聲。
我一整天都沒抬過頭,中午也沒有休息。
我算計着,我大概做了一千二百多件。
這是我的極限了,我把多出來的分給了田雪。
田雪手指都在發抖,能做到一千多件她已經很厲害了。
她見到我又分給她很多,眼淚頓時止不住了。
「對不起雅雅,都是因爲我,都是因爲我。」
「不是,不怪你,」我小聲安慰她。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我們本來就該互相幫助的。」
田雪垂下頭,不住地抹眼淚。
-26-
眼看要到統計時間了,陳思琪那邊也是用盡全力,做了一千二百件。
我站了起來,對其他人道:「大家確認一下數量,讓思琪給大家分一分。」
所有人都開始確認自己的成果,我又看向了張全,卻發現他沒有動。
「張全,你不數一下嗎?」我朝張全走了過去。
張全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自己的成品筐,「啊,我數量夠了,給大家分就行。」
「是嗎?」
我敲敲他的布料箱,「可是,你沒用多少布料啊?」
張全的表情凝固了一下,隨即有些不耐煩,「你管我幹嘛?沒事兒閒的?」
老鍾叔這時候也覺得不對勁了,站起來道,「張全,你好好說話,你到底做了多少?」
「我肯定夠,不用你Ṫù⁴們管!」
我一把奪過了張全的成品筐,把筐裏的成品往地上一倒,別說了一千一百件了,連五百件都不夠。
「你幹什麼?」張全怒吼。
「是你要幹什麼?石叔、石嬸是誰殺的?」
我質問張全,「誰能剛好掐準石叔沖涼的時間進去行兇?」
「爲什麼石嬸穿着睡衣,連個外套都沒披?」
「除了你這個被他們當成親兒子的外甥,誰還能讓他們那麼隨意,那麼沒有防備心?」
張全被我問蒙了,好半天才道,「你、你憑什麼懷疑我啊?你那都是自己瞎猜的,你完全在胡說八道!」
「是嗎?」
我指着地下那遠遠不到一千一百件的成品,「就憑你現在還能不緊不慢地跟我說話。你不是不怕死,你是知道自己死不了,因爲你的任務跟我們不一樣!」
「什麼意思?」這話讓其他人都愣住了。
「昨晚石叔、石嬸被殺了,今天任務就多加了兩百件,現場還被人寫了『+2』兩個字。」
「這根本就是人爲的!是有人在讓這場災難加劇,是那些監管者背後的東西在破Ṫṻ₀壞我們的計劃!」
-27-
「你,你胡說八道!你誣賴我!」張全抵死不承認。
我冷笑了一聲,「是嗎?張全,你換了衣服,可你沒換鞋。你鞋底還沾着你舅舅、你舅媽的血呢!」
張全下意識地抬腳一看,他的鞋底什麼都沒有沾到。
但隨即,他明白過來了,我在詐他。
「張全,你、你真殺了你舅?」
張全剛剛的動作已經暴露了Ťű̂⁽他乾的事兒。
周圍的人都站了起來,張全仍然企圖狡辯。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我昨晚是跟喬雨璇在一起的,她能給我作證!」
喬雨璇愣了一下,見所有人看向她,她立刻慌慌張張地道,「我們是在一起。可我是後半夜過去的,我哪知道你幹了什麼啊。」
「你——」
張全轉過身,怒不可遏地撲向喬雨璇,喬雨璇尖叫。
我想拉住張全,但沒來得及。
只聽一聲悶哼,張全忽然渾身抽搐,捂着脖子倒在了旁邊的工位下。
喬雨璇還在尖叫,而張全的喉嚨處,插了一把鋼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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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喬雨璇哭得梨花帶雨,全身都在顫抖,「我就是,就是恰巧拿着尺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眼看喬雨璇要崩潰了,其他人連忙去安撫她。
畢竟大家都看到了,是張全撲向喬雨璇的。
這時,廣播突然響了。
「檢測到鯰魚被殺,公佈遊戲規定,全員完成十萬件襯衫任務,遊戲結束。或者,僅剩一人存活時,遊戲結束。」
「鯰魚?什麼鯰魚?」
「這是一場遊戲?憑什麼?」
本來就瀕臨崩潰的人們,聽到這荒誕的遊戲規定,更加絕望了。
張全的死並沒有改變什麼,因爲確認完每個人的任務數量,竟然只有六個人做到了一千一百件。
我、羅萍、田雪、喬雨璇和另外兩個年輕女孩。
剩下有八九個人竟然連八百件都沒做到。
陳思琪的一千二百件加上張全那五百件,根本不夠所有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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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辦?」衆人面面相覷。
給誰,不給誰?讓誰活,又讓誰死?
誰敢做這個決定?
我突然發現,我們昨天的想法,有些過於天真了。
這時候,老鍾叔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大家排順序,誰做得多,誰排前面。」
「憑什麼?!!」
一個個子很高的女生站了起來,「做得少就活該去死嗎?我昨天做得多,我還分給別人了呢!」
「就是,做得多了不起嗎?」
「我剛剛還看到柯雅分給田雪了呢!」
「誰敢讓我死,我先殺了他!」
「大家冷靜——」老鍾叔企圖讓所有人安穩下來。
但是,事關生死。
老鍾叔還在高喊,人羣中已經有人摸到了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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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纔對嘛,燒殺搶掠纔是重頭戲!」
「你們已經完不成十萬件的任務了,先下手爲強啊!」
「快,動手!」
那些漂浮在半空的監管者突然發出一片片紅光,一行行移動的文字彷彿彈幕一樣,從所有人的眼前飄過!
「不要,住手!」
這下,誰也攔不住瞬間失去理智的人羣了。
那個剛剛還在說話的高個子女生被人按住了脖子,用剪刀狠狠捅了進去。
車間裏,尖叫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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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着冰冷的糧探子,盡力護着田雪和羅萍。
陳思琪早早就躲到了工位下面。
「啊——」
我聽到了劉大姐的尖叫。
一男一女兩個人扯住了她的成品筐,老鍾叔跑過去想幫她。
卻被另一個人,一個鐵板凳敲在了腦袋上!
「老鍾叔!」
我朝老鍾叔大喊,老鍾叔錯愕地瞪着眼睛倒了下去,一片殷紅慢慢地延伸向了四周。
「老鍾——」
劉大姐最終也沒有保住自己的筐,她哭着撲到老鍾叔身邊。
我聽到老鍾叔臨閉眼前,還在結結巴巴地說:「我的,我的都給他們。別打了,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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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束束紅光落了下來,統計時間到了。
但是這次,廣播喇叭先響了,「檢測到遊戲場出現混亂因素,先行清除!警告,清除所有混亂因素!」
我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漂浮在半空的監管者們伸出了數不清的槍管!
「不要——」
「砰砰砰」的聲音霎時連成了一串。
所有還在搶奪的人,都在眨眼間成了槍下亡魂。
猶如第一天的煉獄再次呈現,我跟田雪、羅萍緊緊抱成一團。
等一切安靜下來,車間裏就剩下八個人。
而今天的第一名,是喬雨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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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我們八個人沉默地喫了飯。
宿舍和食堂都變得十分寂靜,這偌大的工廠從來沒有如此空曠。
雖然鯰魚死了,但我們還是擔心石叔、石嬸的事情再次發生。
所以這晚,我們八個人擠在了一間宿舍。
羅萍跟我擠在一張牀上,抹着眼淚對我道:「我都好幾天沒回家了,我老公也沒來找我。等我出去,我就跟他離婚!」
「操縱這場噩夢的東西,根本不是我們能想象的。它們想瞞住你老公,太容易Ţú₈了。」我默默地安慰羅萍。
「廣播裏說的鯰魚是什麼意思?是鯰魚效應那個鯰魚嗎?」陳思琪出聲道。
「應該是吧。」
另一個女生答道,「那我們就是沙丁魚唄,被鯰魚追着跑。」
「我不想當魚……」田雪蒙在被子裏,悶悶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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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喬雨璇默默地跟我們到了生產車間,一整天都很努力做工。
今天的任務,是一人一千二百件。
對於我來說,都已經是極限了。
但好在,現在剩下的人只有八個了。
大家都拼了最後一口氣,加上喬雨璇做出來的一千二百件。
最後我們八個人平安地度過了統計時間。
這一天,第一名又變成了陳思琪。
從食堂出來,田雪嚷嚷着今天奶奶該來看她了,非要去大門口。
我拉不住她,只能跟她一起去。
我們走到前院時,又碰到了陳思琪。
陳思琪今天一直等在車間門口,想看看下班後車間會運行到幾點,說不定我們晚上可以加班。
但是,從我們走出車間,門就自動鎖上了。
陳思琪等了一個小時,大門也沒開。
我們三個就一起去了院門,田雪等了好半天,也沒見到自己奶奶。
那幾個看門的監管者一直盯着我們。
等到天都擦黑了,田雪終於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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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三個回到宿舍,宿舍樓裏異常安靜。
「大家都睡了嗎?」
陳思琪開門的時候小心翼翼,可等她拉開了我們寢室的大門,我們三個都呆住了。
那四個女孩,包括羅萍在內,都歪倒在了地上。
她們嘴脣青紫,眼睛圓睜,渾身都是嘔吐物。
——是中毒!
「羅萍——」
我衝了進去,抱住羅萍,可無論我怎麼晃動,羅萍都沒有一點聲音了。
「柯雅,看這兒!」陳思琪Ŧų₌注意到了羅萍的手邊。
我拿開了羅萍的手,看到了地上一個歪歪扭扭的字——喬!
「喬雨璇!她也是鯰魚?」
陳思琪一臉驚愕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的大腦已經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憤怒充斥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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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答應過我的獄警陳姨,這輩子絕對不會再傷人性命。
可是現在,我只想殺了喬雨璇!
我抓着糧探子衝出了宿舍,陳思琪和田雪一直在後面喊我,我都沒有停下腳步。
我不知道喬雨璇藏在哪裏,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宿舍樓裏亂找。
直到我無意間看到窗外食堂的方向,亮着一點光!
我追了出去,果然是喬雨璇!
喬雨璇知道她自己打不過我,但她早有準備。
她泥鰍一樣的鑽進了食堂後廚,等我追過去時,她已經跑進了倉庫。
那座倉庫是食堂爲了儲存食材特地建的,大門很厚實,用的都是金屬材料,裏面只有兩扇狹小的透氣窗。
喬雨璇在我就要撲過去時,關上了倉庫的門。
她從裏面把門鎖住了,外面就是用斧頭砸,都砸不爛。
「你們輸了,你們都輸了!」
喬雨璇在裏面大喊大叫,「我纔是最後的贏家,只有我能活着回去,你們都等死吧!」
我在外面瘋狂地砸門,陳思琪和田雪趕到了,硬是把我拉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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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女孩的屍體還擺在那兒。我們把她們搬到了平整的地方,用被單裹住了。
「我們怎麼辦啊?」陳思琪捂着臉,蹲在地上哭泣。
我和田雪靠着牆坐在一起,我轉頭看了看她。
她還是懵懵懂懂的,手裏攥着奶奶給她送來的果子。
第二天,目標任務變成了 2000 件。
看起來,喬雨璇這條鯰魚,要比張全更高級。
而我和田雪,就算有陳思琪的幫助,也做不到四千件。
我打算讓田雪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天。
她還在等她奶奶,而我,已經沒人可等了。
我們三個人無聲地工作了一天。
到了快下班時,我安慰還有些頹喪的田雪:「沒關係的,也許明天奶奶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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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雪抬頭看看我,向我伸出了一隻手,手裏是果子。
我剛想接,田雪又把手縮了回去,「玩遊戲,雅雅猜果子。」
「好,」我笑着應道。
田雪把握着果子的手,背到了背後,「雅雅閉上眼睛,我說睜開才能睜開。」
「行,」我們以前經常這麼玩,田雪總讓我猜果子藏在她哪隻手裏。
我閉上了眼睛,田雪好像移動了一下,突然聽到陳思琪喊了一聲,「田雪!」
我瞬間睜開雙眼,就看到田雪已經退出了工位,手裏拿着一根長長的拖布杆,「雅雅,再見。」
「田雪——」
我飛撲過去,但是已經晚了。
田雪舉着拖布杆,打向了離她最近的監管者。
那一刻,我的世界是無聲的。
我眼睜睜地看着,在我重新步入這個社會後,第一個對我微笑的女孩子,像朵蒲公英一樣飛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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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回過神時,是陳思琪抱住了我。
她阻止我去攻擊那些監管者,讓我好好活下去,就算爲了田雪。
這一天,廣播裏沒有再公佈第一名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陳思琪拽回宿舍的。
天慢慢黑下來,我和陳思琪相顧無言地坐在宿舍裏。
陳思琪脖子上的繃帶已經好幾天沒換了,淡淡的嫣紅色透了出來。
「明天就我吧。」
陳思琪仰頭靠着牆壁,「我累了,早就累了,做手術可疼了。要不是爲了爭一口氣,我早就不幹了。」
「你家裏人呢?」我問她。
「我家裏窮,我爸沒得早, 就剩我媽了, 身體還不好。我其他親戚都瞧不起我們家, 說我媽生我一個醜八怪, 活該受苦。」
「我就不服啊, 我就想活出個人樣子來。」
「可是, 有那塊兒胎記, 上學時同學怕我, 都不願意跟我一個班。家長鬧, 老師找,我只能退學。後來, 我就不念了, 四處找工作,可工作也不好找。」
陳思琪捂着眼睛, 眼淚順着臉頰流, 「我可能就是這種命吧,上輩子做了缺德事兒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 從老鍾叔他們宿舍翻出了一箱白酒,「咱們今晚喝一頓吧, 反正最後都一樣, 咱倆不醉不歸。」
「真的啊?」陳思琪接過了酒杯,「那明早你別忘了叫我,我酒量可不好。」
「行, 」我跟陳思琪重重地碰了一下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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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只有我一個人出了宿舍。
我對所有漂浮在外面的監管者道,「陳思琪被我殺了, 現在只剩我和喬雨璇了。」
我走向了食堂, 所有監管者跟在了我的身後。
我還記得那些噁心的彈幕, 它們不是喜歡看嗎?
我讓它們看個夠!
等進入食堂,我就鎖上了大門。
食堂後廚裏,還堆着成袋的大米、白麪。
我用糧探子扎破了口袋, 將它們灑向半空。
那些監管者還圍繞着我,我笑着, 擰開了所有煤氣。
它們瘋了, 想衝出去。
可這空間裏已經佈滿了粉塵。
它們不敢開槍,也打不開門。
我走到倉庫門外, 敲了敲倉庫的門。
喬雨璇在裏面得意地道:「我好着呢, 你們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吧。」
「不,不是明天, 是今天。」
我掏出了口袋裏的打火機,「喬雨璇, 跟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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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獄警陳悅在單位門口見到了一個女孩。
女孩脖子上還綁着紗布,「陳阿姨,您好, 這學費是我朋友託我來還給您的。」
「你朋友?」陳悅愣了一下。
「對, 她叫柯雅。」女孩說道。
「啊,是小雅啊,她現在怎麼樣?」
「她挺好的。」
女孩笑了笑, 眼睛裏星光點點,「她一直記着您的話,也很惦記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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