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偏愛

結婚第五年，陸尋爲了陪初戀試婚紗，取消了我們的週年紀念日晚餐。
有人問他，是不是因爲沒娶到初戀，才退而求其次，娶了她的妹妹。
陸尋聲音平淡：「總得給自己造場夢。」
衆人八卦，要是被我知道了會怎樣。
陸尋笑得漫不經心：「她愛我勝過愛自己，哄一鬨就沒事了。」
我不吵不鬧，藏起孕檢報告，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
「陸尋，五年了，夢也該醒了。」

-1-
結婚五週年紀念日那天，我拿着孕檢報告，走進了婚紗店。
一眼就看到，陸尋和幾個朋友坐在那裏。
他發小問：「結婚紀念日，揹着老婆陪初戀試婚紗，老陸，玩得很大啊。」
陸尋懶散靠在沙發上，聲音低沉：「事有輕重緩急。」
而半小時前，他也是用這般低沉溫柔的聲音在電話裏跟我說，公司有急事要加班。
「晚餐就先取消吧，晚點補償你，乖。」
「愛你，老婆。」
有人接話：「白月光和飯粒子，那能比嗎？誰不知道，陸總當年娶沈序秋，不過是因爲她跟知夏是表姐妹，長得五分相似。」
另一人促狹道：「娶不到姐姐，退而求其次？」
衆人似乎都開始期待陸尋的回答，我的手，也顫抖着抓緊了手裏的文件。
陸尋終於開口，平靜道：「總得給自己造一場夢。」
我還記得陸尋求婚的時候說：「序秋就是序秋，是獨一無二的。」
「我愛你，愛的只是你。」
而婚後五年，陸尋也確實像個寵妻狂魔。
所有人都羨慕我，嫁給了這麼好的男人。
可現在的陸尋，一字一句，否定了我以爲的五年相愛的婚姻。
我默默把孕檢報告塞回了包裏，拿出了另一份已經簽好名字的文件。

-2-
白色的簾子緩緩向兩邊打開，露出葉知夏的身影。
她妝容精緻，曼妙的身材裹在一件魚尾禮服裏，衝着陸尋微笑：
「阿尋，好看嗎？」
陸尋直接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頭凝視着她：
「知夏，當你穿上婚紗，沒有人會比你更美。」
兩人對視，眼裏像是都只能看到彼此。
身邊工作人員也在小聲議論：「俊男靚女，這也太般配了。」
「嫂……嫂子怎麼來了？」
陸尋發小轉頭看見我，嚇了一跳。
訕訕的聲音，這才提醒了陸尋。
他回頭看見我，直接愣住了。
倒是葉知夏先開口：「序秋，你別誤會，我剛回國，找了個模特的工作，阿尋不放心我一個人，來陪我的。」
工作人員也忙解釋：「對，對，這位葉小姐是我們請的模特，今天是來面試的……」
我看着陸尋：「陪葉知夏面試，比我們的結婚紀念日還重要，是嗎？」
陸尋皺眉：「序秋，你能不能別瞎想？知夏是你表姐，你也知道她剛回國，在 A 市這邊沒什麼朋友，我不幫她，她還能找誰？」
「陸尋，你剛纔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所以不用掩飾了。」
發小尷尬打圓場：「嫂子你都聽到了啊……尋哥那是跟我們開玩笑呢，他不是那個意思……」
葉知夏脣角掛着微妙的笑意：
「秋秋啊，我話說難聽一點，我跟阿尋要是有什麼，還輪得到你嗎？」
「就算阿尋一開始把你當成我的替身，可你們都結婚了，別搞得好像我在介入你們的婚姻一樣，好嗎？我葉知夏可從來不做這麼下作的事。」
陸尋也看向我，目光冷凝，聲音沙啞：
「序秋，乖一點，別鬧了。」

-3-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乖乖走到了陸尋面前。
旁邊有人嘖了一聲。
還有個來試紗的女生，對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什麼頂級戀愛腦，是不是賤啊？都聽到自己被當替身了，還真兩句好話就哄好了？」
陸尋也揚起脣角，對着我伸出手。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在脣邊。
我把離婚協議書，親手遞到了陸尋手裏。
陸尋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爲是不是房間光線不好，他看不清，所以我開口道：「陸尋，我要跟你離婚。」
陸尋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他看上去甚至有點茫然。
我又耐心道：「我就是跟你說一下，你可以繼續陪她，我們回家再聊，這份協議書如果你有什麼不同意的地方，我們都可以再商量。」
「你要跟我離婚？」陸尋又反問了一遍。
我還沒說話，他又說：「就爲了這點小事你要跟我離婚？我跟知夏都是過去的事了，你還要揪着不放？」
「過去的事？」
我苦笑一聲，沒有回答，只是把目光移到了葉知夏身上的婚紗上。
它很美，但看上去有些廉價。
完全比不上我和陸尋結婚的時候，他定製的那件鑲鑽婚紗
我問陸尋：「我們結婚時的那件婚紗，你還記得嗎？」
「我找不到了，你還記得放在哪裏了嗎？」
陸尋變了臉色。

-4-
我和陸尋當年的婚紗照刷爆了朋友圈。
當時他的公司纔剛起步，我放棄了高薪 offer，在他公司裏祕書行政財務什麼都大包大攬，只是想給他省點開支。
最忙的時候，我累到發燒，骨頭縫都痠疼，還是強撐着出差幫他談了個大單。
公司的經濟情況我再清楚不過，所以發現他花了十幾萬定製婚紗時，我心疼地要他去退掉。
陸尋卻笑着安撫我：「我只想要秋秋變成天底下最美的新娘，花再多錢又有什麼關係？」
拍婚紗照那天，婚紗卻有些不合身，腰身那裏窄了幾分。
我假裝埋怨：「都怪Ṱŭ⁸你天天給我變着花樣做菜，都把我喂胖了。」
當時的陸尋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啞着嗓子說：「老婆，我終於把你娶回家了。」
當時的我怎麼也沒想到，那本就是爲葉知夏定製的身紗。
不屬於我的東西，又怎會合身？
我跟葉知夏關係一般，微信都沒加過。
跟陸尋在一起後我才知道，他的初戀是我表姐。
他倆談了大學四年，可畢業之際，卻被要出國的葉知夏，斷崖式分手。
他愛慘了她，分手後頹廢了很久。
我知道後反應很大，質問陸尋：「你把我當替身？」
可陸尋語氣斬釘截鐵：「沒有，序秋就是序秋，從來不是誰的替代品。」
「我愛你，只是因爲你是沈序秋。」
當時的他眼裏好像有星光，只盛得下我一個人。
我又如何抵抗得了？
所以拍婚紗照時，我沒懷疑。
結婚後，我也沒懷疑。
直到半年前開始，陸尋突然頻繁去國外出差。
我鬼使神差，在某一天晚上，查了他的手機。
他把葉知夏置頂了。
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照片，看得我渾身冰涼。
我顫抖着手往上翻，兩人的對話始於半年前的一句：【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然後開始無話不談，日漸曖昧。
最新的那天，是我生日。
我還記得那天，陸尋明明說還有會沒開完，卻連夜坐了紅眼航班回來。
我心疼得要命，陸尋卻吻在我額頭：「老婆的生日，我肯定得回來陪你一起過。」
當時的我，以爲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那張照片發送的時間，正是陸尋陪我吹蠟燭許願的時候。
照片裏，葉知夏穿着那件爲她量身定製的婚紗，依偎在陸尋懷裏自拍。
脖子上還有曖昧紅痕。
她說：「這件婚紗，我穿好看，還是你老婆穿起來好看，嗯？」
於是，在我閉着眼許願跟陸尋永遠幸福的時候，他在對另外一個女人說：
「無價之寶，和贗品，終究還是不一樣。」
五年前，陸尋跟我求婚說，我不是誰的替代品。
五年後，在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那裏，他說我只是個贗品。
萬箭穿心，不過如此。
所以那晚，我在書房，對着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書枯坐了一夜。
天微亮時，我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5-
思緒回籠，此時婚紗店裏，陸尋有些慌了。
他手忙腳亂來擦我臉上的淚。
我不想這麼難堪的，可真到了這一刻，眼淚居然還是不受控制地砸了下來。
「陸尋，你爲什麼騙我出差，跑去跟葉知夏廝混，回國還能若無其事帶禮物給我啊？」
「葉知夏穿着那件婚紗，是不是讓你更有慾望？陪完她還得連夜趕回來給我過生日，陸尋，這種日子，你不會覺得太辛苦了嗎？」
明明質問的那個人是我，哭泣的那個人卻也是我。
心就像破了一個大洞，被風吹得生疼。
陸尋啞口無言，只是一遍又一遍，聲音艱澀：
「秋秋，我不會簽字的，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冷靜點……」
「那你要讓你的白月光，繼續做見不得人的第三者嗎？」
我悽然一笑：「你明明放不下她，又不肯跟我離婚，陸尋，人不能既要又要的。」
陸尋卻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臉不贊同：
「她是你姐姐，你不能讓她在Ŧū́₎大庭廣衆下這麼難堪。」
確實，旁邊的店員和路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
葉知夏全然沒了剛纔的優雅淡定，臉色慢慢蒼白。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別讓別人ẗũ̂²看笑話了，跟我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釋。」
「放手！」
「阿尋……」
我和葉知夏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回頭，葉知夏捂着肚子，蒼白如紙的臉上開始沁出汗珠：
「阿尋，我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送我去醫院……」
也許疼痛是可以傳染的。
看着葉知夏這副樣子，我的小腹也開始一抽一抽地疼。
就好像肚子裏的小生命，已經感覺到了我剛在心裏做的決定，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命求救。
我深吸一口氣：「陸尋，如果你真的還想繼續這段婚姻，就跟她劃清界限。」
陸尋神色掙扎。
可最終，還是慢慢鬆開了我的手。
「秋秋，你姐姐這幾年在國外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現在被你刺激得胃病都犯了，我不能坐視不管，你乖一點，別鬧了，先回家好不好？」
他明明看着的是我，心裏卻全然在爲葉知夏着想。
即便已經知道，在我和葉知夏中間，他永遠不曾堅定選擇我。
這一刻，曾經所有的糾結、猶疑、徘徊不定，好像都離我遠去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晰道：「好。」
「陸尋，我只希望，等你知道你今天到底失去了什麼之後，不會後悔。」
陸尋扶着葉知夏的手一頓，頭也未回：
「序秋，我不是一個會被威脅的人。」

-6-
我ŧū́⁶一個人去了醫院。
手術燈亮起，又熄滅。
這個孩子從存在到離開，他的父親都未曾知曉。
陸尋曾經很期待跟我有一個孩子，抱着我幻想過無數次一家三口溫馨的場面。
我一直想，如果我有孩子，一定會給他我全部的無條件的愛。
讓他在幸福中長大。
可是我愛錯了人，陸尋不是一個好丈夫，又怎會是一個好爸爸？
我臉色蒼白回到孃家的時候，把媽媽嚇了一跳。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爸爸臉色鐵青：「怎麼突然就要離婚？是不是姓陸的對不起你？我去揍他一頓！」
媽媽端來熱茶，熱度透過杯壁，溫暖了我泛着涼意的指尖。
我剛張了張嘴，就沒忍住哽咽。
正想好好訴說心頭的委屈，卻聽到媽媽又開口：
「秋秋，陸尋的公司馬上就要上市了，你辛苦了這麼多年培育的果實，真的忍心拱手讓給他人嗎？」
我愣住了。
媽媽又緊接着道：「他和夏夏的事，我們也知道了，但那都過去了，男人嘛，沒得到的，就算是屎都是香的，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想通，他最愛的人是你。」
我看了他倆很久，纔開口道：「所以就算我很傷心很難過，你們也覺得我不該離婚，是嗎？」
爸爸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看着我，嘆了口氣：
「秋秋，聽爸爸一句話，男人再捨不得初戀，時間久了也會意識到家庭的重要性的。小陸條件這麼好，你要是離了，你以爲還能找到這個條件的嗎？別逞一時之氣。」
一字一句，全是利弊分析，唯獨沒有對女兒的心疼。
媽媽還在絮叨：「她沒眼光，把握不住潛力股，你好不容易在婚姻上贏了夏夏一回，爸媽好不容易揚眉吐氣，難道你又想輸給她嗎？」
……
從小到大，我都是葉知夏的對照組。
爸媽暗地裏較勁，可面上爲了討好在京市做生意的小姨父，總是在貶低我。
「秋秋要是有一分比得上夏夏，我們就謝天謝地咯！」
「要是夏夏是我女兒，我們哪裏還會生秋秋哦。」
有的時候，人害怕的不是打壓，而是這打壓來自你最親的家人。
久而久之，自卑如牆角的野草瘋狂生長，把我纏繞得喘不過氣。
我捂着小腹，安靜地看着他們：「對你們來說，我的存在，就只是用來跟葉知夏比較的工具嗎？」
爸爸眼睛一瞪：「怎麼跟爸媽說話的，我們難道不是爲了你好嗎？」
我閉了閉眼睛，壓回心底不知攢了多久的失望。
原本沒有那麼恨陸尋的。
可那個人偏偏是葉知夏。
是他假裝堅定選擇了我，又將假象撕碎，把我傷得鮮血淋漓。

-7-
那天，我本來真的以爲陸尋是去公司開會了。
是葉知夏加上我的微信，主動告訴我她回國了，陸尋在陪她。
在真正下定決心前，我並不想因爲某些舉動，讓旁人探聽議論。
所以當時我的朋友圈背景，還是我和陸尋的婚紗照。
葉知夏給我點了個贊，然後說：
「秋秋，雖然你從小到大都喜歡穿姐姐的舊衣服，但是婚紗這種東西，怎麼也撿姐姐不要的穿啊？」
這句話發來的時候，我正對着孕檢報告，糾結着要不要等陸尋加班回來告訴他。
這個小生命的誕生，讓我有一瞬猶豫，要不要爲了他，再給陸尋一次機會？
就算他背地裏辜負我至深，可至少表面上，他還是像個二十四孝好丈夫，看起來愛我如命。
我還記得某天的一個傍晚，我和陸尋在小區裏散步。
沒想到樓上小夫妻吵架，一個花盆從陽臺被推了下來。
我還在恍神，陸尋想都沒想就把我護在懷裏。
結果他自己的肩膀被砸骨折，休養了幾個月纔好。
醫生說，幸好只是肩膀，再偏一點可能就砸到腦袋了。
陸尋看起來比我還後怕。
他緊緊抱着我：「老婆，幸好受傷的不是你。」
Ṱű₇
旁邊病牀的女生一臉豔羨：「你可真幸福，老公這麼帥，還這麼愛你。」
陸尋在旁邊得意洋洋：「那是，沒有人比我更愛沈序秋。」
他說得是那般篤定。
可那個時候，他已經跟葉知夏睡了。
我已經分不清，陸尋對我的愛，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了。
至少現在，我不想再去分辨了。
我不想再跟爸媽爭辯，準備告訴他們我懷孕又流產，我和陸尋永遠都不可能了。
門鈴聲突然響起。
陸尋站在門外，懷裏抱了一束火紅的玫瑰花。
「老婆，別生氣了。」
「跟我回家，好不好？」

-8-
陸尋低頭凝視着我。
「秋秋，我朋友看到你去婦產科了，你懷孕了？爲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我搖搖頭，想了想，取出那張孕檢單遞給他：「本來準備告訴你的，後來就覺得沒必要了。」
陸尋的臉色僵了一瞬，可下一秒脣角掛着止不住的笑意，盯着孕檢單翻來覆去地看。
「秋秋，我們要有孩子了，我太高興了！」
他抬頭，許是看到我冷淡的目光，頓了一下：
「我已經把知夏安頓好了，之前的事全都是我的錯，可是除了和她的事，我從來沒騙過你。」
「愛你是真的，想和你過一輩子也是真的，秋秋，這個孩子就是上天賜給我們的，不是嗎？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有氣，可爲了孩子，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陸尋解釋了很多。
他說最開始，他們確實是在國外偶遇。
葉知夏孤身一人沒人照顧，一來二去，就重新聯繫上了。
這麼多年，葉知夏父母都對她寄予厚望，要求極高，在外人眼中完美的女神，出國後竟然患上了抑鬱症。
「我並不是覺得陪她面試，比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更重要。只是最近她心理狀況很不好，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好不容易願意開始嘗試新的工作，讓生活重新走上正軌——」
「秋秋，你這麼善良，能理解我的，對嗎？」
陸尋神色誠懇：「我做錯的我都承認，我一開始追求你，確實是想在你身上找知夏的影子，包括那件婚紗……是我錯得離譜，序秋，對不起。」
「可跟你結婚之後，我發現你是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我已經愛上你了。我真的沒準備跟知夏有什麼，後來微信上說的所有話，也只是不想刺激她的情緒。」
陸尋說了很多很多，我的對應，唯有沉默。
許是看我沒有發火同他爭吵，陸尋以爲我被打動了，瞳孔染上了笑意：
「秋秋，我不會再見知夏了，等孩子出生，我們一家三口好好地——」
我突然開口：「你跟她上牀，也是因爲不想刺激她嗎？」
陸尋被噎了一下，可還是覷着我的臉色，慢慢道：
「那一晚，她說分手後放不下我，想穿上婚紗圓一個夢，我沒想和她發生關係的，只是當時喝了點酒，我……」
我拿過他手裏的孕檢報告，當着他的面，一下又一下撕到粉碎。
我說：「陸尋，我也騙你了，其實已經沒有孩子了。」
陸尋的神情空白了一秒。
我拉過陸尋的手，貼在我的小腹，一字一句道：「我把孩子打掉了。」
「我不會讓他擁有一個婚內出軌的父親。」
「陸尋，你的孩子，被你親手逼死了。」

-9-
「秋秋，你怎麼能私自把孩子打了？！你怎麼這麼狠心？！」
「你真是，真是氣死我們了！」
聽到陸尋親口承認出軌的時候，他們不去指責陸尋。
反而聽到我把孩子打了，媽媽卻抹着淚指責我，像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
陸尋盯着散落一地的白ṭų⁺色碎片，沉默了很久。
他額角青筋凸起，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我以爲他會像爸媽一樣發怒，會質問我。
可他只是雙目猩紅，聲音沙啞得像生鏽的齒輪，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
「沒關係秋秋，都是我的錯，只要你能原諒我，我們……我們還會有孩子……」
我笑了：「你配嗎？」
「沈序秋！」陸尋咬緊牙關，「結婚這麼多年，我對你的愛你真的感受不到嗎？你真的要因爲我一時糊塗，就給我判死刑嗎？」
「只是一時糊塗嗎？陸尋，你有那麼多次可以懸崖勒馬的機會，可你不還是放任自己去重溫舊夢嗎？」
我看着眼前這個我愛了很多年的男人，看他滿臉痛苦又憤怒的樣子，內心居然沒有一丁點感覺。
「陸尋，你只是習慣了，一邊愛我，一邊欺騙我，背叛我。」
Ṫṻ⁼
而他現在承認、解釋、懺悔，不過是因爲被我發現了。
我輕聲道：「這樣不堪的愛，再多我也不想要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現在是你公司上市的關鍵時期吧？」
「如果現在曝出來醜聞，你猜競爭對手會對你怎樣？你猜那羣股東會不會活吞了你？」

-10-
三天後，陸尋終於權衡了利弊。
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的時候，他說：「我說過的，序秋，我不是一個會被威脅的人。」
他看起來有幾分憔悴，苦笑道：「我願意簽字不是因爲怕你對公司出手，我只是沒想到，秋秋，你居然恨我到了這個地步……」
他簽字的手一頓，筆鋒戛然而止，就像我和他之間的這段婚姻。
「序秋，我寧願你跟我大吵大鬧，像那天一樣哭着質問我，也好過你現在這麼冷靜，用我最在意的事逼我同意離婚。你已經不愛我了，是不是？」
我說：「這個結果，從你選擇出軌，跟葉知夏曖昧不清的時候，就應該做好心理準備了。」
他眼角慢慢紅了：「我以爲我還有機會的，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果決——」
「我給過你機會。」我打斷了他，「陸尋，發現你出軌後，我至少糾結了三個月。」
「尤其是查出懷孕後，我給過你機會的，就在結婚紀念日那ṱù₎天。」
在我親自去撞破他和葉知夏的事之前，我給陸尋發了消息。
我說：【陸尋，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如果你自己告訴我，我就原諒你。】
那是我爲了孩子，給陸尋的最後一次機會。
可他態度輕鬆，甚至還在逗我：【對啊，在給寶貝老婆準備驚喜，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是我對陸尋的信賴與愛，讓他把我當成一個傻子。
陸尋急切道：「不是的秋秋，我那天真的給你準備了驚喜，我是準備把知夏的事處理完就回來陪你的……」
「我不需要了。」我垂下眼眸，「小時候，爸媽會爲了討好姨父說，把夏夏給他們當女兒，就不要我了。」
「長大後，你也會爲了葉知夏，把我的喜怒哀樂，拋諸腦後。」
就像秋天永遠在夏天之後纔到來。
「我在你這裏，好像也永遠是第二順位。」
陸尋想來拉我的手，被我躲開。
我拿起離婚協議，大步向門外走去。

-11-
我沒有像很多小說裏一樣，只要能跟渣男切割開來，淨身出戶都行。
我握着陸尋的把柄，分走了他大部分身家。
陸尋的朋友們爲此對我頗有微詞。
曾經一口一個嫂子喊得親熱，如今一提到我，只有狠心和拜金兩個評價。
「尋哥那麼愛她，連命都可以不要，不過就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她居然就跟尋哥離婚。」
「這麼心狠的女人，誰敢要啊？」
可他們忘了，是我熬了無數個日夜，放棄自己的職業發展，陪着陸尋白手起家。
這些財產，我拿得天經地義。
爸媽聽到我還是堅持要跟陸尋離婚，氣得差點要跟我斷絕關係。
但得知我分到大半財產後，又喜笑顏開：
「我看這下你姨父他們還敢不敢仰着鼻孔看人，自己女兒當小三，最後還撈不到什麼，丟死人了。」
只有我很平靜。
我不是十幾歲的沈序秋了。
27 歲的沈序秋，已經可以坦然接受，爸媽其實並沒有那麼愛我這件事。
陸尋被我搞得元氣大傷，聽說他最近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沒睡過一個整覺。
可我卻有好幾次，看到陸尋把車停在我家樓下。
我沒拉黑他的聯繫方式，所以他還在給我發消息。
【我煲了補身體的湯，你剛沒了寶寶，得補充營養。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是答應我，別拿自己身體不當回事好不好？】
我說：【你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是好好想想怎麼堵住股東的嘴，怎麼讓公司順利上市，而不是白費四五個小時，煲一壺根本沒人喝的湯。】
即便我沒有把實際證據曝出來，緋聞八卦還是沸沸揚揚。
陸尋立馬希冀道：【秋秋，你在關心我？】
我看着這行文字，嗤笑一聲：【你是不是忘了我也分到了股份？公司的前途，我自然關心。】
陸尋糾纏我的頻率變低了。
反而是葉知夏，居然主動約我見面。

-12-
葉知夏仍舊帶着不知哪來的優越感：
「偷來的幸福，終究不會長久，怨不得他們喜歡拿我倆作比較，還覺得你不如我，我可不會像你這麼貪心，離婚了還要獅子大開口分走大半家產。」
我笑了：「你不貪心，你善良，你的善良就是體現在當小三這件事上嗎？」
葉知夏輕蔑一笑：「秋秋，感情要講究先來後到的，你本來就是我的替身，我不過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你既然愛撿垃圾，我又不會攔着你。」
葉知夏終於氣急敗壞：「我今天可不是來跟你打嘴仗的，股份——」
話音未落，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葉知夏捂着泛起五指印的臉，瞪大了眼睛。
「那我猜，你就是來找打的。」我笑着看着她，「你以爲我只準備對付陸尋嗎？你不會以爲離婚後，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了吧？」
葉知夏從小在我身上找優越感找慣了，可我早就不是那個自卑內向的小女孩了。
陪陸尋創業的那幾年，我也是在商場的腥風血雨中拼過來的。
我曾經只是愛陸尋，所以給他機會辜負我，傷害我。
可我現在不愛了。
曾經我從來沒有討厭過葉知夏，只是不想跟她接觸，因爲我覺得傷害到我的，是那些老是拿我們比較的大人，不是她。
但現在不一樣了。
陸尋犯了錯，葉知夏有哪有半點無辜？
自己釀下的惡果，終究要自己吞掉。

-13-
葉知夏在國內一邊做商業模特，一邊做自媒體。
陸尋砸了很多錢買營銷號，交換資源，各種給她鋪路。
她打着海歸高學歷美人的旗號，慢慢混成了小網紅。
甚至還發過視頻，分享自己患上抑鬱症後努力自救的心路歷程，博得一片憐惜與好感。
直到那天婚紗店的視頻被 po 到網上。
博主正是那天對我翻白眼、罵我戀愛腦的女孩。
她配文：【老孃就是看不慣有些人背地裏什麼糟爛事都幹，還裝成白蓮花。】
葉知夏的粉絲譁然。
女生又過去留言：【別又拿抑鬱症賣慘哦。】
【大部分抑鬱症患者，寧願內耗傷害自己，也不可能主動傷害別人。】
【你個小三，可別蹭了！】
這話一出，直接堵死了葉知夏拿抑鬱症洗白的路。
我把一筆錢匯到了女孩賬戶。
感謝她拍了視頻還願意發出來。
陸尋能買營銷號捧她，我也能用同樣的手段把她拉入谷底。
反正我現在有的是錢。
我把股份賣給了跟陸尋不對付的一位股東。
更何況上市關鍵時期，這件事不免波及陸尋身上。
陸尋現在自顧不暇。
我也放出了葉知夏買通心理醫生，假裝抑鬱症的證據。
這下不僅是喫瓜人和粉絲，真正的抑鬱患者也怒了。
【抑鬱症患者本來就被很多人誤解了，還有你這種賤人把我們的病當流量包，爲了紅什麼都做得出來！】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之際，葉知夏也徹底由紅轉黑。
之前與她合作的品牌提出解約，粉絲也都下場回踩。
而陸尋的公司官方號也出來發聲明，撇清陸尋和葉知夏的關係。
我和陸尋的共同好友告訴我，那天葉知夏哭得梨花帶雨，求陸尋幫她，甚至還在賣慘，說自己現在被網暴得真的要抑鬱了，有了輕生的念頭。
「你猜陸總聽到後說了什麼？」
她一臉八卦，沒等我開口就迫不及待：「陸尋說，那你就去死啊！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真是活該！」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
把人生與未來寄託在他人身上，不想着走好自己的正路，確實活該。

-14-
那位股東得到我手裏的股份後，話語權大增。
公司裏隱隱呈現出排擠陸尋之勢。
我也沒再關心，拿着和陸尋離婚所分以及賣股份得到的現金流，換了個城市創業。
創業是很艱苦很忙碌的。
幸好我早就經歷過一次，不是踩着石頭過河。
年末的時候，我回了趟 A 市。
長跪在蒲團上，我閉眸雙手合十，虔誠祈願。
祈願那個跟我有緣無分的孩子，能夠託生到一個幸福美滿的新家庭。
下山的路，我逐級而下，猝不及防，撞進一雙已經凝視我許久的眼眸。
是陸尋。
許久沒見，我竟覺得他有些陌生。
陸尋看到我發現他，笑了起來，聲音有些沙啞：
「我也是來給寶寶祈福的，序秋，可以聊聊嗎？」
……
我一邊喝茶，一邊眺望窗外風景。
陸尋嘆了口氣：「不論如何，謝謝你沒有把手裏的東西放出來，只是，公司還是沒有成功上市。」
我並不意外, A 市商場廝殺，我也有所關注。
陸尋剛剛向 S 國證券委員會遞交申請的第二天，婚內出軌的醜聞，就被曝了出來。
葉知夏甚至放出了比我在陸尋手機裏看到的，還要香豔百倍的照片。
上市的腳步被拖慢，資金不足, 投資人也不再看好。
而陸尋的競爭對手，更是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恨不得趁這個機會把他踢出局。
總而言之, 現在的陸尋, 已經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他了。

-15-
陸尋也看向遠方, 視線沒有焦點：「當年跟葉知夏分手後, 我以爲這世間的感情都不是長久的, 可跟你結婚後，我又改變了想法, 所有都說我愛你如命，羨慕你嫁給我, 可只有我知道，你纔是那個更愛的人，我以爲，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
陸尋眼底滿是黯然：「可是，是我親手推開了你。」
我沒說話。
一切都結束了, 愛與恨, 都沒那麼重要了。
我現在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
可陸尋不死心，他眼神中突然湧出一絲懇求：
「我當初是放不下葉知夏，可如果不是她騙了我, 我絕對不會那麼心疼她, 在她身上花費那麼多精力, 甚至傷害了你。秋秋，你已經報復過我了，你能不能, 原諒我最後一次？」
「可以啊。」
陸尋眼神亮起, 我緊接着道：「只要你能讓時光倒流，回到我認識你之前，你沒有因爲我和葉知夏肖似就追求我，還騙我獨一無二的時候；回到你跟我結婚，卻讓我穿上不屬於我的嫁衣的時候；回到你一邊裝得深情專一, 一邊跟別的女人曖昧上牀的時候……」
我每多說一句，陸尋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最後，他搖頭苦笑：「秋秋, 你明知道, 時光不可能倒流。」
「所以我也不可能原諒你。」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還能原諒你，那我又怎麼對得起, 曾經那個被你一次又一次欺騙傷害的自己？」
因爲從來沒有人把沈序秋的感受, 放在第一位過。
所以幾乎連她自己都忘了，她也是一個值得被無條件偏愛的人。
原諒傷害自己的人，就是在對不起過去的自己。
我走的時候, 陸尋還坐在那裏。
但我沒有再回頭了。
微風吹起，將一片黃葉打着旋吹落到我肩頭。
夏末了。
即將迎來的，是獨屬於秋天的風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