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弟成爲妖王以後,囚禁了我。
他以我的內丹爲聘,娶了月瑤仙子。
「師父,女子就該是月瑤那般潔身自好。」
他廢了我的修爲,辱了我的名聲,讓我別再妄想高位。
我假裝妥協,在他意亂情迷的時候一劍刺入他命門。
再睜眼,我回到了挑選側夫當天。
-1-
「扶光,可有挑中的?」
我多年未曾聽見母君的聲音,有瞬間的恍惚。
我端坐在上,瞧着底下的男子一個個花枝招展。
有的眉眼上挑,顧盼生姿,純白的狐尾在身後輕輕搖擺。
有的肌肉虯結,英武不凡。
母君有幾房側夫,這次又有各族送來新人,便讓我來挑一挑。
我瞬間在人羣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
記憶有些錯亂。
「師父,你爲何就不能像月瑤那樣呢?」
我倒在血泊裏,丹田鑽心地疼,感受到功力一點點流失。
嶽澤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從今以後,你就能做正常的女人了。」
「自古就是男尊女卑,這是傳統文化。」
妖族實力爲尊,何來男尊女卑之說?
後來我逐漸發現端倪。
他根本不是妖,他的魂魄是從一個封建異世來的!
而如今,他戰戰兢兢不敢看我,瘦小的身形在一片亂花迷人眼中顯得尤爲格格不入。
他是青蛇一族的少主,被繼母送來的。
前世,我無意收側夫,便挑了最不像側夫的他。
母君道:「你確定要他嗎?這沒幾兩肉的細樣,可伺候不好你。」
我執意要他。
母君當我口味獨特。
嶽澤佝僂着跟着我回去,一路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之後,他如奴僕般,小心翼翼地侍奉我。
一次,有人襲擊,我心中淡然,負手而立,知曉這一招根本傷不了我。
但他突然擋在了我身前,被擊中,吐了七尺血出來。
他告訴我,當日若我不挑他,他回去便又會被送去喜好孌童的另一位大妖那裏。
他說,他的命是我救的,往後生死都是我的人。
他有青蛇一脈天賦,又一片赤子忠心,只求我收他爲徒。
於是,我點了頭。
……
我從記憶中抽離。
呵,花言巧語,狼子野心。
這一世,我不會再信他。
-2-
「就他吧。」
我指向那隻給我拋了好幾次媚眼的男狐狸精。
瞧我真的點了他,他整個狐都愣住了。
那原本左搖右擺的雪白大尾巴瞬間炸了毛。
母君瞥了他一眼,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幽深:「你倒是和你父親口味有些像。」
父親嫁給母君前有一位青梅竹馬,正是一隻白狐。
儲君未定,我的兄弟姐妹虎視眈眈,我不該此刻讓母君不悅。
但這個男狐狸於我有大用。
我索性點了點頭:「嗯,兒臣就選他。」
白碎雪那張美得Ṱūₑ不辨性別的臉上,露出一個諂媚又討好的笑來:「能得三殿下青眼,奴家、奴家……」
他激動得彷彿要暈倒在地。
但我知道,這些都是他的僞裝。
說來也巧,他也是被他的繼母送來的。
但他是個聰明的,提早知道我無心男女之事,素來冷淡,所以走了個最讓我厭煩的路線。
不得不說,他成功了,前世的我看都不想看他。
但他後來繼任狐王,統一了妖界大半江山。
聽聞,狐王明明是狐狸精,但卻喜歡用拳頭說話,最討厭別人說他漂亮。
我故意道:「你很漂亮,往後好生伺候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白碎雪此時年歲尚小,僞裝得還不夠好,聞言那雙桃花眼瞪大了,狐狸尾巴如臨大敵般豎了起來。
他咬着牙道:「是,三殿下。」
「還叫三殿下呢?叫我妻君吧。」
白碎雪黑了臉。
我心情愉悅,一身輕鬆,轉身便走。
未料到,突然衝出一人攔住了我:
「爲何不選我?」
全場譁然。
-3-
他指節泛白,死死攥緊了手。
「我仰慕三殿下已久,願爲三殿下做牛做馬,求三殿下收下我。」
他這番話意指想做我的從屬,而非側夫。
這等膽ṱų₋識,這番話若是從旁人嘴裏說出來,我說不定真的會將人留下看看。
難道嶽澤前世也是故意讓我選他的?
也是,若不被我選上,他的前路灰暗無比,自然要從我身上下功夫。
看來他早就蓄謀已久。
我嫌棄道:「你長得不行。」
我招了招手,白碎雪乖巧地走到我身側。
我挑起白碎雪的下巴,不理會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殺意,道:「你瞧,他多漂亮啊,你呢……嘖嘖嘖。」
嶽澤面色難堪,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帶着白碎雪離開。
他跟在我身後,精緻的小臉氣鼓鼓的,一雙盈盈的桃花眼瞪着我,恨不得要把我殺了。
我想起他前世叱吒風雲、大敗嶽澤的樣子。
他身着漆黑鎧甲,眉眼依舊豔麗,卻已鋒利如刀,揮爪間就把嶽澤逼退數百里。
他同嶽澤Ṭūₔ一樣,出身高貴,但沒有好的修行資源。
嶽澤後來有了我,而他靠着自己,爬上了萬妖之巔。
但那是幾百年後的事了。
他如今還有些稚嫩。
比如,他忘了我是鷹族,不用轉頭,就能看到背後。
他專注地瞪我,還不小心被石子絆了個趔趄,然後罵罵咧咧將石子踢開。
我忍不住笑了。
待到我的寢宮,他眸中的殺意越來越明顯。
甚至兩隻狐耳都冒了出來。
我道:「我欲收你爲徒,你意下如何?」
我話音未落,他便抬頭瞪大了眼睛看我。
一雙清澈的桃花眼中難掩震驚。
狐族戰力不強,常靠向其他種族進貢美人,夾縫生存,而鷹族如今勢頭正猛,母君與其他幾個大妖分庭抗禮,佔了一大片領地。
他似乎不相信這等天上掉餡餅兒的事,懷疑地問我:「三殿下是在試探我?」
「我向來不說假話。」
他嗤笑一聲,挑眉道:「那我向來滿嘴謊話,三殿下可要考慮清楚了。」
我面色不改。
他仍是追問:「你到底圖什麼?收我爲徒沒有半分好處。」
瞧他這警惕的小獸樣兒,不對,他尚不足三十歲,確實還是幼獸。
對待幼獸,我多了幾分包容。
想了想,我道:「我不是白收你的。」
他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
我瞧了眼他豎着的粉白狐耳:「報酬就是……你要日日給我捏耳朵。」
-4-
嶽澤仍不死心。
他攔住我,自顧自道:「三殿下,我知曉您已經挑了白碎雪,但我與他不一樣,我並非想當你的側夫,我願做三殿下的謀士,爲三殿下贏下儲君之位!」
他自信滿滿,提到「白碎雪」三字時,他眼中一閃而過鄙夷。
我對他視若無睹。
我雖可以殺了他,但我更想看他抱負謀劃全落空的樣子。
嶽澤又尋了我好幾次,我皆不理睬。
某一日,嶽澤來時撞見了白碎雪。
白碎雪穿了一身挺拔幹練的窄袖,全然不似之前妖嬈狐媚的樣子。
他聽見白碎雪喊我「師父」,呆愣在了原地。
白碎雪擋住了他:「小細蛇,聽說你昨天去找了大殿下,前天還去找了二殿下,你怎麼有臉來纏着我師……我妻君?」
他倒是個周全的,知道我面上是奉母君之命挑了他做側夫。
不像嶽澤,前世做了我徒弟以後,到處宣揚,恨不得妖盡皆知。
母君敲打我道:「看來扶光是嫌自己可用的人還不夠啊。」
我雖從來不怕這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前的嶽澤「撲通」一聲跪下,將白碎雪嚇了一大跳。
「求三殿下收我爲徒,我與大殿下、二殿下沒有任何關係,三殿下勿聽信小人讒言!」
白碎雪露出了尖銳的獠牙齜他。
他說他不效忠我兩個同母異父的哥哥,這我倒是信的。
畢竟他前世說,他是斷不願意去做別的男人的小弟的。
做男人的小弟不行ŧū́⁵,但可以做女人的小弟。
利用我往上爬,然後拉我下馬。
真是奇怪的邏輯。
我斷然拒絕。
「白碎雪能做三殿下的弟子,我爲何不能?我會比他做得更好!」
白碎雪不一定能做好,但你肯定做不好。
我冷聲道:「嶽澤,我英扶光這輩子只會有這一個徒弟,你別再來了。」
說罷,我帶着錯愕的白碎雪離開,留下嶽澤一個人跪在原地。
-5-
我教白碎雪劍法時,聽下人說,嶽澤被我四妹妹打成了重傷,躺了好幾日。
我四妹妹的父親是蠻牛族,因此她也生得威武壯碩。
我時常羨慕四妹妹的體格。
有次還因欣賞得太專注,被她以爲我對她有不軌之心,從那以後常常避着我走。
但嶽澤,前世他每次提到四妹妹都會嫌惡萬分:「誰會娶這樣一個女人進門?」
他現在爲何去主動招惹四妹妹?
「師父在擔心嶽澤嗎?」
「師父可聽聞過這樣的故事,一個男妖明明已有伴侶,卻仍和一個女妖廝混,那男妖的伴侶可說是十全十美,而那女妖法力低下、貌若無鹽,ẗü₃卻偏偏能得手。」
「師父,你覺得那個男妖是不是犯賤?」
他講得頭頭是道,講完一雙桃花眼瞪着我。
他似乎在暗指什麼。
我沒聽懂。
我摸摸他腦袋:「少看些有的沒的,好好修煉。」
他氣鼓鼓地繼續揮劍。
沒一會兒,下人來報。
嶽澤跪在了我殿外。
他身受重傷,臉色慘白,身體還在顫抖。
他伸手拽住我的衣襬,瘦削的臉殷切地抬起,滿眼悲慼。
「師父,你也回來了是嗎?」
「我前世對不起你,這輩子我拿命來還你!」
他一股腦說完,看到我眼中的厭惡,臉色更加難看。
他拉住我的手,熱切道:「師父,你前世對我那麼好,不會不要我的,對不對?」
他話音未落,一道劍光閃過,逼得他不得不鬆手。
「醜八怪蛇妖,不許纏着我師父。」
-6-
我循聲望去,便見白碎雪氣勢洶洶過來:「都說不要你了,你怎麼臉皮還這麼厚?這是我的師父,不是你的師父!」
我點點頭讚許道:「不錯,已經能修煉出劍氣了。」
白ŧṻ⁹碎雪一噎:「這是重點嗎?」
轉而他眼珠子一轉,又得意道:「當然,我天賦異稟,不是一般妖可比的。」
說着他嘴角上翹,斜睨了嶽澤一眼。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他的兩隻狐耳不由自主冒了出來,同主人一樣,頗爲得意地高高翹起。
這小東西果真可愛,怪不得古往今來,有那麼多妖王願做狐族的靠山。
嶽澤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但哪裏逃得過在場人的眼睛?
白碎雪抓起我的衣袖:「師父,你看他,我好害怕,你一定要保護我……」
我順勢擋在他身前:「嶽澤,不要再來了,你嚇到我徒弟了。」
「不、不是,師父,你聽我解釋……」
白碎雪暴起,一腳將他踹倒:「別瞎喊!」
嶽澤吐出一口血來,躺在地上,眼中無盡悽苦:「徒兒前世只是一時行錯,師父還是不能原諒我嗎……」
我拉着還要上去揍人的白碎雪離開。
嶽澤盯着我們離去的背影,眼神中恨意再也藏不住。
一路上,白碎雪都氣鼓鼓的,一副你趕快來哄我的樣子。
明明一月前還是滿身尖刺、尖牙利嘴的樣子。
如今卻似凡間動不動就喜歡撒嬌的寵物。
難道狐狸精都是這樣的?
我思索之間,他已偷瞧了我好幾次。
見我無意搭理他,他又自己捱過來:「師父,我也沒和你Ŧû₄鬧脾氣,我就是看ťů₃不順眼那條細蛇,他分明就是想利用你,師父你可千萬別被他騙了,這種男妖我見得多了……」
「你若有工夫想這些,不如好好修煉。」
白碎雪還想再絮絮叨叨,被我打發走了。
-7-
前世,白碎雪能做狐王自不是憑藉運氣,他修煉十分刻苦。
相比之下,嶽澤卻是在想盡辦法走捷徑。
我私庫裏有許多助長修爲的天材地寶,我不屑於用,出於信任將私庫鑰匙給了他。
後來才知,那些東西皆被他拿去用了。
他還分了許多精力在男女一事上。
他求娶了我的屬下瀟瀟。
我本以爲他們兩情相悅,他會真心待她,沒想到他一直未與瀟瀟結契,之後更是勾搭了許多女妖和女仙,甚至還有凡人女子。
他娶了月瑤之後,竟還令瀟瀟做她的婢女。
不知如今,他還有沒有機會享這些風月。
幾日後,被我派去鎮壓屬族叛亂的瀟瀟回來了。
她是一隻倉鼠精,雖有些呆頭呆腦,但做事勤勤懇懇,很得我心。
我怕她又被嶽澤看上,提前傳音給她,讓她變做男妖的樣子。
因此白碎雪來時,便見我正摸着一男妖的臉,狀似親密。
「吐出來,不乾淨。」都已經成精了,怎麼還喜歡用腮幫子藏法寶?
瀟瀟搖搖頭:「殿下的東西怎麼會髒!那都是殿下給我的寶貝!」
白碎雪呆愣着立在門口,如五雷轟頂一般。
我無奈妥協:「那你可不要嚥下去了。」
瀟瀟聞言大喜,蹭了蹭我的手心:「我就含着,不會嚥下去的。」
白碎雪一步步走近,腳步虛浮。
我瞧了他一眼,還未開口,瀟瀟熱情道:「這就是殿下新收的?」
說着,她還喊了聲「小白弟弟」。
白碎雪盯着她嘴角乳白的堅果釀,眼神震驚,明明滅滅變幻了許久,最後歸於一片虛無。
最後,在瀟瀟期待的眼神中,白碎雪突然轉身跑了,甚至還顯露出了狐身,四腳並用。
瀟瀟呆愣在原地:「叫我一聲姐,不,哥哥,這麼難嗎?」
我寬慰她,狐族不像你們倉鼠族有那麼多兄弟姐妹,叫不出來很正常。
-8-
白碎雪消失了很久。
我無暇尋他,耳目給我傳來消息——
嶽澤摔倒在了母君輦前。
第二日,他被母君封爲青蛇君,成了母君的第八十九位側夫,一時風頭無兩。
我的四妹妹破天荒來尋了我。
她站在十丈外,一邊警惕地盯着我,一邊道:「你可知那隻青蛇妖想謀害你?他之前來尋我就是存了這個心思,我向來不喜這種陰險小人,沒想到他竟又去尋了母君。」
「多謝四妹妹關心。」
她一下紅了臉,牛鼻噴氣:「我纔不是關心你,我只是怕你被人陷害了,況且比起大哥、二哥,我更喜歡……不,我是說,我看你更順眼些,你別誤會!」
沒過幾日,再遇嶽澤。
他穿着絲質的青綠錦袍,描眉點脂,全然符合母君近些年的喜好。
他應是用法力拔高了軀體年歲,已不是小雞仔的樣子,但兩頰凹陷,腳步無力,不像正常健康的青壯年。
他身側的白衣侍女道:「還不給青蛇君行禮?」
他狀似大度地讓我免禮。
可他不知,妖族從來沒有少君給玩物行禮的規矩嗎?
「三殿下可有後悔?」
「我後悔什麼?」我有些不解。
他一噎,惡狠狠地瞪向我:「我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如今變成這樣,都是拜你所賜!你沒有一點憐惜之心嗎?枉我還一直把你當作師父!」
「你變成這樣關我什麼事?不是你自己選的路嗎?」
「要不是你不像前世那樣收我爲徒,我用得着去老女人那邊自薦枕蓆嗎?」
我一時無語,不願再和他多言。
「英扶光,我不會再把你當成師父!咱們走着瞧,你到時候可別後悔!」
幾日後,母君傳喚我。
我一走近就察覺到了鎖妖陣。
殿中沒有母君的身影。
嶽澤緩緩走了出來:「師父,你現在求饒還來得及。」
我不語,他氣急敗壞道:「我最後一次叫你師父,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
我們都會受鎖妖陣的影響,沒了妖力,他也不是我的對手,他爲何這般自信?
我正不解,就瞧見他身後走出了一個白衣嫋娜的女子。
正是當日的侍女。
她輕輕一抬手,顯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來。
竟是月瑤仙子。
「嶽澤公子,此番你助我擒獲鷹族少君,我們定然不會虧待你。」
她能深入妖族腹地,定然是仙族的安排。
無論前世今生,嶽澤原來早就是仙族的走狗了。
看着那張美得清新脫俗的臉,前世的記憶一下湧進了腦海。
月瑤仙子依靠在嶽澤懷中,手中把玩着一顆泛着光的珠子,她捻來捻去,似渾不在意,又得意洋洋。
那是我的內丹。
「阿澤,她可是你的師父,我真的可以收下這個嗎?」
嶽澤寵溺地颳了下她的鼻子:「送給你了就是你的,她怎麼比得上你一根毫毛?」
月瑤眼珠子一轉:「聽說鷹妖的羽毛可防世間所有水,不若給你我織一件羽衣?」
「聽說鷹妖的眼可觀千里之外……」
「聽說……」
……
我強迫自己從記憶中抽離,抬眼便見月瑤向我襲來。
-9-
黑暗中,我禹禹獨行。
終見光明,卻是如雲般飄在空中。
「妖族敗類!」
一聲怒喝,雪白的狐尾霎時鋪天蓋地,遮雲蔽日。
妖豔絕倫的臉漸漸顯露出原形,露出一雙嗜血的黃玉狐眼。
正是已成大妖的白碎雪。
嶽澤躲在衆妖身後,身上赫然插着我的劍。
我那一劍竟然沒把他捅死!
白碎雪實力強大,嶽澤又重傷,即便月瑤背後有仙族支援,也不是他的對手。
可白碎雪似被什麼定住了身形,無法挪動。
嶽澤似乎發現了什麼,和月瑤集中全力進攻他的右前足。
終於,數不盡的法寶法力專攻弱點後,白碎雪露出了破綻,他的右前足抬起,但轉瞬他又將那物銜進了嘴裏。
我怔愣在原地。
雖只有一瞥,但我也能認出那是什麼。
是我慘不忍睹的屍身。
是我不想見的羽毛稀疏凋零的醜陋原形。
他爲何如此?
我絞盡腦汁回想自己與他前世的聯繫。
僅想起我費盡最後一絲妖力給他傳信,告知他嶽澤背叛妖族。
我還未想起什麼,被一聲聲「師父」喚醒了過來。
身下顛簸。
我竟正趴在狐背上。
與前世所見的數層樓高的大妖不同,如今的白碎雪還僅是一隻不足一人高的小狐狸。
月瑤同嶽澤緊追在我們身後。
「師父,你抓緊我的毛。」白碎雪道,「過了這座山,我們就安全了。」
我摟住身下的白狐,一手的溼意,鼻尖血腥味濃重。
他肋骨斷了幾根。
他平日修煉受傷時總要叫苦連天,同我賣乖賣慘一番,如今卻一聲不吭。
眼前涯深不見底。
狐身顫了顫。
他是走獸,不是飛禽,看到這齊天的高度心中難免害怕。
「別怕。」我捏捏他的狐耳。
「我不怕,我會救你的,我要是跳不過去,你就踩着我的背跳過去……」
我心下怔愣:「爲什麼……」
「因爲你是我的師父啊,救命之恩,我要還你的。」
「舉手之勞罷了,即便我沒有選你,你也會自己找到生路。」畢竟前世就是如此。
「不是的……」
小狐狸說着俯身蓄力。
沒時間深究,我翻身下來,一把抱住了白碎雪:「不用如此。」
重來一次,我怎麼會一點準備都沒有?
-10-
嶽澤和月瑤倒在地上。
月瑤那張美麗動人的臉孔扭曲驚恐:「你爲何不受鎖妖陣影響?」
因爲我提前將一部分妖力儲存在法寶裏,以備不時之需。
月瑤將嶽澤推到前面,袖中仙光一閃,消失不見了。
嶽澤不敢置信:「賤、賤女人。」
她是仙族臥底,自有逃命的法寶,但她此次算是徹底暴露了,不知她還能不能如前世一般被封爲公主,在仙族地位超然。
我提着劍走近。
嶽澤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袖:「師父,你饒了我,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你想想我們曾經多麼快樂,那麼多年師徒情誼……」
「是啊,那麼多年師徒情誼,你卻折了我的翅膀,待我如禁臠。」
白碎雪的利爪突然襲向他,嶽澤尖叫出聲:「你母君有孕了!你不能殺我!」
我擋下了白碎雪的一擊。
嶽澤大鬆了一口氣。
白碎雪桃花眼瞪大了,滿目的憤怒和不甘,氣得渾身顫抖。
我熟練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可他還是齜牙咧嘴,甚至穩定不住身形,妖力在體內亂竄。
我打暈了他,帶着他離開。
嶽澤劫後餘生癱倒在地,我離開數百里後,他以爲自己已安然無恙,念着我和月瑤的名字,眼中閃過陰狠的光。
母君回來後,他惴惴難安了好幾日,卻見我一直未提起當日之事,漸漸放心下來。
母君日日召見他相伴,他寵冠後宮。
月餘,母君產下了蛋。
鷹族即將要迎來一位新少君。
而這段時間,白碎雪一直昏迷不醒。
瀟瀟告訴我,他聽聞我被母君喊去,久久不回,就匆匆來尋我了,完全不顧及可能會惹怒鷹王。
我瞧了眼團成一團的小白狐,心念微動。
我去了最高的山峯上冥想。
此世的徒弟竟如此忠心。
我收他爲徒原是懷了私心,如今有些愧疚。
我思緒萬千,回身時竟撞進了白碎雪的懷裏。
「師父。」
山峯陡峭,他同我捱得極近,那一聲清冷的少年音縈繞在我耳邊。
他面容精緻,狐耳動了動,扶住我胳膊的手似乎沒有鬆開的意思。
「你醒了?怎麼突然來了?」
白碎雪輕笑一聲:「師父目觀四面,不該早就發現徒兒了嗎?」
那雙桃花眼眼波流轉,盈盈含光。
似乎有什麼變了。
-11-
嶽澤如今喫的都是最珍貴的天材地寶,用的都是最好的法寶。
母君不忍他苦心修煉,還將之前斬落的大妖內丹給了他。
再見他時,他整個人都豐腴了一圈,懷中抱着一顆蛋,臉上是養尊處優的雍容疲懶。
「這不是三殿下嗎?不知三殿下有沒有後悔當日對我劍下留情?」
「見到父君還不行禮?」
他又把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那一套用在妖族。
我不爲所動。
他指揮隨從來強壓我,可原本對他言聽計從的隨從無一人敢動手。
他氣得甩出長鞭,一陣青光過後,隨從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那是母親常用的法寶,威力巨大無比,怪不得他如今有恃無恐。
他將妖力灌注鞭中,向我打來:「見鞭如見鷹王!」
這一鞭,我不得不受。
電光石火間,白色的身影擋在我前面。
白碎雪脣角溢出血,搖搖欲墜,跌進我懷裏。
背上的鞭痕從右肩一直貫穿到了左腰。
我冷眼看向嶽澤,他嚇得退了一步,抱着蛋彷彿什麼護身符一般:「你不能動我!我的孩子以後可是鷹王!」
他當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懷中的白碎雪面色慘白,還強撐着對我道:「師父,我無礙,你不要爲了我得罪鷹王和青蛇君。」
他眨巴着眼睛,朝我露出一個笑來,我頓時心疼了。
我把嶽澤手中的蛋擄過來,一掌將他打得吐血倒地。
他狼狽地躺在地上,陰毒地瞪着我:「你竟敢、竟敢……你等着瞧!」
我只用了三成力,可他太弱了。
「師父,你爲了我這麼對他,你不會有事吧?」白碎雪着急地抓起我的手,整個人湊過來,離我近在咫尺。
我安撫道:「我自有分寸,你別擔心。」
他這才鬆了口氣,支撐不住,軟軟地倒在我懷裏。
我帶他回去,從私庫裏找了上好的藥來。
他接過傷藥,欲言又止,最後笑道:「我自己來,師父你先去休息吧。」
「你傷到背部,怎麼自己來?」我坐到他榻上,示意他過來。
他頃刻紅了臉,攥了攥衣襬,慢騰騰走過來。
「師父,真的可以嗎?」他那雙桃花眼小心翼翼地瞧我。
「有何不可,你還是個幼崽……」
瞧着他褪下衣衫,露出形狀美好的六塊腹肌,我剩下的話嚥進了嘴裏。
竟長這麼大了。
他動作尤其慢,慢到我看得清清楚楚,慢到我臉上都有了些熱度,慢到我回過神正要催促,他這才轉過身,露出背上那猙獰的血痕。
不知爲何,我離開時腳步尤爲倉促。
-12-
第二日,母君召我過去,我強留下了重傷未愈的白碎雪,帶着瀟瀟前往。
我一進殿就看到嶽澤倚靠在母君身旁。
他曾經喜歡靠女人,但不喜歡被人指出來,如今倒是靠得明明白白了。
「你之前傷了阿澤?」母君聲音威嚴。
母君手中拿着的正是昨日那條鞭子:「既然阿澤打你,你不受,那我來,你可受?」
我道:「不知青蛇君以何緣由打我?」
嶽澤連忙呵道:「你要傷我的孩子,我當然要打你!」
我若要傷那顆蛋,它豈會安然無恙?
母君當然能看出端倪,但她向來獨尊,且早就疑我羽翼漸豐。
「你可知錯?」
母君的鞭子將我生生打出一口血來。
瀟瀟連忙跪下:「大王手下留情!」
見我不鬆口,母君冷笑一聲,一鞭接着一鞭落到我的臉上、身上。
鮮血淋漓,但也敵不過前世的切膚之痛。
嶽澤抱着蛋笑得得意,他拉了拉母君的衣袖,語氣矯揉道:「大王莫生氣,三殿下不孝不義,不堪爲子女,但我們還有自個兒的孩兒呢!」
母君望向他懷中的蛋,目光柔和。
「你瞧,它就快要出生了!」
嶽澤說着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彷彿他的孩子已經繼任了鷹王之位,將我踩在腳下。
可他的笑還未止,便僵在了臉上。
母君的鞭子纏住了他的脖子。
「大、大王,爲何?」
瀕死之境,他毫不猶豫鬆開了手裏的蛋,抓住了脖子上的鞭子。
而那顆蛋咕嚕嚕滾了一圈,停在了母君腳邊。
「我懲治扶光,是因爲她不顧及我的顏面,打了我的狗。」
「而我要殺你,是因爲你誣陷我族少君,該死。」
母君說着將他甩到了我的腳下:「任由你處置。」
這就是帝王之策。
嶽澤雙目圓睜,似還不願相信。
瀟瀟一掌打斷了嶽澤的腿,拖起他跟在我身後。
他慘叫一聲,掙扎着往回爬:「大王、大王,我是你的阿澤啊,我們還有孩子!」
清脆的蛋殼破裂聲,一隻雛鷹破殼而出。
嶽澤充滿希冀地望去:「孩子、孩子,我是你的父君!」
雛鷹懵懵懂懂,但血脈連結,讓它毫不猶豫地投入了母君的懷抱,看都沒看嶽澤。
他不知,他的孩子纔是殺死他的罪魁禍首。
-13-
回到我的殿宇,白碎雪一臉焦急地迎來,見到我的慘樣,一瞬間周身的氣壓似乎變了。
我再看去,卻只見他紅了眼眶,期期艾艾靠近我,要爲我療傷。
「都是皮肉傷,看着嚴重罷了。」
他抿着脣,垂着眸子檢查我的傷勢。
嶽澤突然嘲諷道:「師父好大的魅力,次次勾得徒弟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我下意識瞧了白碎雪一眼,他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繼續給我療傷。
嶽澤有恃無恐道:「你想怎麼處置我?你別忘了我的孩子剛出生,大王只是一時對我生氣,你若真的殺了我,大王可不會饒過你!」
瀟瀟打碎了他的美夢,告訴他,是母君要殺他。
母君是不允許有子嗣的側夫活着的。
側夫負責用妖力孵化母君的蛋,但當蛋成熟,側夫便會被母君光榮賜死。
這是所有進獻美人的妖族都知道的。
你情我願,以一隻妖爲代價,在強大的鷹族留下血脈。
唯有嶽澤,還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蠅營狗苟。
他從來沒有發現我和兄弟姐妹都無父君在世。
他恍然大悟:「所以你那日沒有殺我?」
月瑤逃了,我若當日殺了嶽澤,免不了一番自證,母君本就多疑,不一定會信我。
況且,讓一個人死得更痛苦,莫過於先將他捧到高位,讓他以爲高枕無憂了,再重重將他摔下,打碎他的美夢。
「所以你就這麼看我的笑話!」
嶽澤目眥欲裂。
「你爲什麼不幫我?爲什麼?」
「英扶光,你從一開始就沒真心待過我。」
我說:「從始至終,都是你自己選的路,是你自己要去委身母君……」
「你懂什麼!我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我不這麼幹,我就會被送給那個喜歡孌童的變態!」
「那妖已經死了。」我告訴他。
瀟瀟道:「是三殿下派我前去圍剿的。」
兩世我都以鎮壓屬族之名派瀟瀟去殺了他。
嶽澤怔愣片刻,笑道:「那又如何?我是天選之子,當然要想盡辦法往上爬!我要有數不清的財富和女人!」
他突然回憶起什麼,露出一個極其噁心的笑來:「師父,我還記得你在身下嬌喘的樣子……啊!」
他話音未落就被白碎雪斬斷了右臂。
他痛得涕泗橫流,滿地打滾。
骯髒的樣子讓瀟瀟這只不怎麼愛乾淨的倉鼠都露出了厭惡的神情。
「賤人,你竟敢!竟敢!我的手臂!」
我按住嶽澤顫抖的手,拿出兩顆丹藥:「這裏一顆是生骨之藥,一顆是劇毒之藥。」
我將其中一顆扔進他嘴裏。
他等了許久不見右臂長出來,渴求地看向我手中另外一顆藥。
「把月瑤帶來,我就把另一顆藥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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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可能他真的是天選之子。
月瑤真的來了。
她甫一出現,就被綁了起來。
她瞬間明白過來:「嶽澤!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欺騙我!」
嶽澤道:「你個賤人竟拋下我逃走,我如今不過是一報還一報!前世我竟然瞎了眼,覺得你是好女人!」
他迫不及待吞下我給他的生骨之藥,驚喜地看着自己的右臂生長出來。
可長到一半時,他突然開始七竅流血。
他反應過來:「解藥!解藥你還沒給我!」
「我從未說過要給你。」
我冷漠地看着撲向我的嶽澤,白碎雪擋在我身前,一爪揮向他,眸中殺意滔天。
嶽澤含恨倒下,濺起一片塵土。
我看向嚇癱在地的月瑤。
她尖叫起來:「我是要做仙族公主的人!你不能動我!你殺了我,仙族不會放過你的!」
「無用之輩,有何懼?」
我一劍刺進了月瑤的命門。
我只想有仇報仇,不愛那折磨人的手段。
隨着月瑤身死,我心中潛藏的陰霾似乎在那瞬間散了開來。
我抬眼看向白碎雪,見他始終鎖在我身上的眼眸,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你也重生了?」
說着,我緩緩閉上了眼,迷迷糊糊暈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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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夢迴了前世。
不同的是,這一次我跟着白碎雪。
我看着他從一個小小軟軟的狐球漸漸長高。
看着他飢一頓飽一頓,受盡同族欺凌。
「你娘是被燭龍族退回來的,我們狐族頭一遭被退回來,真是丟臉!」
「回來就罷了,竟還帶着你這個燭龍族不認的賤種!」
兩妖結晶,血脈強勁方可居上,狐和燭龍生下的竟然是狐,怪不得燭龍不認,能留下他性命已是格外開恩了。
石子砸在白碎雪的額頭上,留下觸目的血痕。
他脖子上被拴了項圈,逃也逃不了,打也打不過,蜷縮在角落裏。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了。
「別打了,別打了,鷹族來了!」
聽到「鷹族」兩字,我想起了如今所處的時間節點。
正是母君帶着我剿滅了燭龍族那時候,燭龍的屬族也都成了鷹族的附庸。
一片陰影落在衆人頭上,正是母君帶着我前來視察。
那會兒,母君還很喜歡我,畢竟我是她最乖巧聰慧的孩子,她還很喜歡我已香消玉殞的父君。
年幼的我出現的那一刻,我被吸了進去,又附在了自己身上,但只能看着自己的身體行動,無法做出和往昔不一樣的事。
母君巨大的威壓讓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但我看到白碎雪偷偷看了我一眼。
我穿着玄色錦袍,木着一張臉站在母君身側。
「大王要挑選一位狐族側夫,會在此小住幾日。」
話音畢,衆狐歡欣雀躍。
這就意味着鷹族往後也會庇護狐族。
母君目不斜視地路過了白碎雪。
妖族以強者爲尊,她自然不屑看白碎雪這弱小的狐狸。
我看着白碎雪皺了皺眉。
雖以強者爲尊,但我不喜歡恃強凌弱,我指了指白碎雪道:「你來伺候我。」
一個狐族男子道:「三殿下,他沒什麼用……」
我皺起了眉頭,他不敢再多言。
於是,在狐族的這段時間,都由白碎雪侍奉我。
他做事很麻利,但因體形偏小,什麼都沒做過,做起來很是喫力。
但他從沒喊過苦,叫過累。
走時,我給了他一根羽毛,說:「做得不錯,下次再來時,也由你來伺候我。」
可我那時知道,我怕是不會再來了。
施恩立威之事只需做一次。
而我那句話讓他過了很久不被欺負的日子,狐王甚至納了他娘做側妃。
可好景不長,我久久不來,狐族人漸漸也開始重新欺負他。
直到他被狐王的新寵妃獻給鷹族。
他既然感恩於我,爲何最初不想做我的側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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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聽到我長至如今還不曾有一位側夫。
我看着他精緻的小臉上浮出笑意,片刻又垮了下來。
有人道:「三殿下對於男妖的喜好實在不好猜,但總歸不喜歡狐狸精樣兒的,聽說以前有一隻狐狸精要爬三殿下的牀,差點被打得魂飛魄散。」
白碎雪花光微薄的積蓄打聽到了關於我的隻言片語。
「鷹族向來薄情,鷹王有八十八位側夫, 四位少君不是姬妾成羣,就是孤身一妖,無心情愛。」
他在自己陰暗狹小的屋子裏琢磨了很久。
「若是做了您的側夫, 怕是不久就會被您拋棄, 就像我娘一樣……」
他娘曾被燭龍王拋棄, 後又被狐王厭棄,怪不得他有這樣的想法。
半晌後, 他暗自握緊了爪子:「終有一日,我會讓您看到我的。」
我繼續跟着他,看到他故意讓自己落選後, 又慶幸又失落:「果然沒有認出我來。」
看到他被送給嗜好腌臢的大妖, 他殊死反抗。
他四肢俱斷, 絕望地躺在那裏, 那妖笑得淫邪, 緩緩朝他靠近, 最後關頭突然被攔腰斬斷,露出我執劍的身影。
我瞧也未瞧他一眼,轉身離開。
前世,是我親自去殺那個喜好變態的大妖, 也正是那次回來後,嶽澤已讓瀟瀟對他死心塌地,因此今生我纔派了瀟瀟去圍剿。
我跟着白碎雪飄過半生, 看着他不要命地修煉,數次九死一生。
看着他於萬丈深淵、千尺魔窟中抱着我的羽毛苦苦支撐。
看着他打探我的消息, 收到我傳言時驚慌失措。
看着他看到我的屍首時泣血長嘯,銜起我的屍首與嶽澤、月瑤同歸於盡。
光陰輪轉。
今生, 他看到男妖樣子的瀟瀟與我狀似曖昧, 腦子一下空白了。
他慌不擇路奔逃出來, 在月下跑了很久很久, 最後呆呆地意識到, 他並非只把我當恩人。
再後來, 他帶着被嶽澤和月瑤暗算的我逃出來,受了重傷, 又聽見嶽澤曾經對我做的,氣急攻心後昏迷不醒。
也正是那時,再睜眼, 他已憶起了前世。
……
我一眼便看到了白碎雪。
他看到我醒來, 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可片刻就蒙上了一層薄霧:「你、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該說什麼。
長久的沉默, 白碎雪的面容一寸寸灰敗了下去。
他眼眸下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師父若要趕我走,不如直接殺了我。」
說着, 他拿起我的手,放到了自己那修長的脖子上。
他閉上了眼,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抖。
喉結在我掌心滑動。
這叫我怎麼捨得?
我嘆了口氣:「你還太小了, 等你到一百歲吧。」
他聽懂了, 驚喜地睜開眼,兩隻狐耳冒了出來:「真、真的嗎?」
我點點頭。
他撲進我懷裏。
半晌,抬頭道:「一百歲也太久了, 能不能、能不能……」
我捏着他的狐耳說:「不可以。」
妖生漫漫,提劍牽狐,何必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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