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皇帝痛斥不孝不悌,閉門思過半年。
準太子妃陳襲玉立馬悔婚,轉頭嫁了繼後之子,還惡意羞辱他:「我只嫁未來天子,不嫁廢物棄子。」
四面楚歌時,太子漏夜造訪丞相府,向我爹求娶我。
有了丞相府的傾力相助,太子在殘酷的奪嫡之爭中殺出一條血路,成功登上帝位。
本以爲苦盡甘來。
新帝卻羅列我爹數十條罪狀,以雷霆手段查抄丞相府,將我爹凌遲處死,又強行灌了我一碗墮胎藥,將我丟進冷宮。
年輕帝王英俊的眉眼冷漠陰戾:「朕的皇后只會是襲玉,你不配。」
我跟他同歸於盡。
再睜眼時,我重生到太子夜訪丞相府那天。
-1-
我匆忙趕到我爹書房外時,正好聽到太子秦北顧向我爹求娶我。
「容小姐乃上京第一美人,才貌雙全,孤仰慕已久,此番特來求娶,望容相應允。」
我不管不顧推門衝了進去,高聲喊道:「爹爹!」
屋內兩人聞聲看過來。
我快步走到我爹跟前,屈膝跪下:「爹爹,女兒不嫁。」
秦北顧眼神森冷,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一字一句道:「容小姐,真不愧是容相之女,膽識過人。」
我仰頭靜靜看他。
他披着一件墨綠色斗篷,身材挺拔頎長,英俊冷戾的面容漸漸和前世的模樣重疊。
前世我被太醫診出喜脈。
成婚三年,才盼來這個孩子,來之不易。
我滿心歡喜,想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秦北顧,卻驟然得到容家覆滅,我爹即將被凌遲處死的消息。
一夕間,從雲端墜入地獄。
而我連秦北顧的面都沒見到,便被強行灌下一碗墮胎藥,丟進冷宮,嚴加看管。
被打入冷宮一個月後,塵埃落定。
秦北顧終於出現了。
撕開以往溫情的僞裝,年輕帝王英俊的眉眼,冷漠又陰戾。
「當初娶你不過是權宜之計,而你爹居然還敢讓朕許你後位。」
「朕此生最恨他人要挾掣肘,觸我逆鱗者,必殺之!」
我笑出了聲,眼角沁出了淚。
秦北顧登基後,將我晾在後宮半年,沒給我任何封號。
闔宮上下只能含糊地喚我娘娘。
所有人都以爲,立我爲後,是早晚的事。
畢竟我是正妻,又陪着他從微末之時,一路走到了現在。
只有我爹覺得我受了委屈,跟秦北顧提了立後的事。
沒想到,他居然卸磨殺驢,對我容家大開殺戒,滅我族滿門。
最後落得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下場。
秦北顧緩了語氣,繼續說道:「襲玉只嫁天子,朕當初拼命廝殺登上帝王寶座,就是爲了將皇后之位捧到她面前。」
「後位你不配,但念你三年來打理後院鞠躬盡瘁,朕給你容妃封號可好?」
我一臉木然,無動於衷。
他走到我跟前,溫柔抱住我,嗓音低啞,像極了牀榻纏綿時:「蘊蘊別鬧,你乖一點。」
我趁機拔下發簪,用了十足的力氣,刺向他的脖頸。
一擊即中。
鮮血噴湧而出,他捂着脖子,踉蹌着後退幾步,目眥欲裂地看着我。
不消片刻,就轟然倒地,沒了聲息。
我面無表情拿着鋒利的髮簪,瘋狂刺向他的屍體țûₘ,刺得面目全非。
最後打翻燭臺,一把火將冷宮點了。
火光沖天中。
帶着強烈的恨意,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2-
書房內氣氛有些僵持。
我爹給我解圍,將我從地上扶起來,關切道:「蘊兒怎麼來了?」
我眼中含淚,哽咽道:「爹爹,我夢到孃親了,心中難受便來尋你。」
聽我提到孃親,我爹神色也哀傷了起來。
他和我娘伉儷情深,恩愛了一輩子。
哪怕身居高位,哪怕我娘沒給他生兒子,他也不曾起過納妾的念頭。
我轉頭看向秦北顧,恭敬地給他行了個禮:「太子殿下容稟,臣女ţŭ̀⁰母親半年前病逝,臣女在母親靈前說過,要爲母親守孝三年,實在不宜談及婚嫁之事。」
「我朝一直以孝治天下,想必太子殿下定能諒解臣女的不嫁之心吧?」
前世我並不知我爹爲何會同意這門親事。
此時秦北顧在場,我無法提起前世之事,只能借孃親的名義,打消我爹心思,同時又能名正言順地拒絕秦北顧。
秦北顧臉色鐵青,冷聲道:「容小姐一片孝心,孤當然理解。」
他前不久剛被皇帝訓斥「不孝不悌」,罰其閉門思過半年。
我這番話,就是在往他心口插刀。
秦北顧待不下去了,很快就匆匆離開了相府。
我爹將我留了下來,目光如炬地看向我:「蘊兒,到底發生了何事?」
果然瞞不過他。
我鼻子一酸,眼淚就滑了下來。
見我落淚,我爹立馬慌了:「莫哭莫哭,不管什麼事,爹爹都能爲你做主。」
我擦乾眼淚,將前世的事都和盤托出。
我爹怒不可遏,氣得嘴角都在發抖:「秦家小兒竟是這Ťù²等忘恩負義的鼠輩,居然敢這般對你!」
「蘊兒受苦了。」他眼眶紅了,「沒有護好你,讓你遭這樣的苦楚,我如何有臉面下去見你孃親。」
字字句句都是我,絲毫不提他自己。
前世他是被秦北顧凌遲處死的,那是極殘忍極折磨人的刑罰。
將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下,千刀萬剮,直至氣絕。
聽說容相從頭至尾一聲不吭,只最後瀕死之際說了一句:「望陛下放過我兒,她待陛下沒有半分虧欠。」
這些,都是陳襲玉告訴我的。
那時我剛被打入冷宮沒多久,她端着勝利者的姿態,來冷宮向我炫耀。
幾個人高馬大的宮女將我按在地上,朝她下跪。
她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得意笑道:「你還不知道吧,是我跟陛下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容相功高蓋主,是個禍害。」
我兩眼發黑,喉嚨裏湧出一股血腥氣:「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爲何要這樣害我!」
平日裏,我很少參加世家小姐的聚會。
實在想不到跟她能有什麼過節。
「無冤無仇?」
看我一臉茫然,她瞬間被激怒了,一字一句道:「從小到大我都比不過你,家世才情樣貌,上京城人人都說你更好!你知道我這十幾年是怎麼過的嗎?!」
說着,她頓了片刻,又癲狂大笑起來。
「還好老天有眼,現如今你的家族覆滅了,你的夫君愛的人是我,你想要的後位,我甚至都不用去爭,自有人巴巴地捧給我。」
「容蘊,你給本宮提鞋都不配。」
……
回憶太痛太慘烈。
我眼眸發紅,身體止不住顫抖。
前世沒能殺掉陳襲玉,是我無能。
但我重生了。
前世之仇,我定會樁樁件件地清算。
所有人,一個都跑不掉!
-3-
秦北顧雖失勢,但還是太子,想扳倒他,得徐徐圖之。
這段時日,我閉門不出。
把前世發生的所有事,事無鉅細全都默了出來,以防日後遺漏。
恰好,國公府陳家送來了請帖。
陳襲玉辦了場春日宴,邀上京城各家小姐去賞花喫茶。
前世我回絕了,沒去赴宴。
但這場宴會,發生了件人盡皆知的大事。
陳家嫡次女陳文茵不小心落水,被湖邊出遊的百姓看去了身子。
姑娘家清譽盡毀,最後被流言逼得懸樑自盡。
陳襲玉是國公爺原配所出嫡長女,原配夫人病逝後,國公爺便娶了青梅竹馬的表妹爲續絃,生下了一兒一女。
陳文茵就是繼夫人所生的嫡次女。
傳言陳襲玉對繼夫人恨之入骨,對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妹也很不待見。
所以這落水,當真是意外嗎?
這一世,我決定親自去探個究竟,伺機而動。
-4-
春日宴擺在了雁棲湖邊。
天氣很好,春意融融,來湖邊賞花玩水的百姓很多。
陳襲玉一襲耀眼紅衣出場,被衆星捧月圍在中間。
她一眼看到我,款款走到我跟前,挑眉諷刺道:「聽說太子去丞相府了?撿我不要的男人,感覺如何?」
我淡淡笑道:「陳小姐消息不夠靈通啊,我不喜歡男人,我喜歡女人。」
她滿臉驚悚地望着我。
我卻看向她身後一位沉默寡言的姑娘。
懷裏抱着只斷了條腿的狸花貓。
陳襲玉順着我的視線側頭看過去,冷哼道:「那是我家三妹妹陳文茵,就喜歡貓貓狗狗。」
待到湖中泛遊時,陳襲玉突然摔碎了茶盞。
狸花貓受到驚嚇,從陳文茵懷裏掙脫出去,慌不擇路之下跳到了湖裏。
小貓身有殘缺,無法自救,只能無助地在湖裏掙扎慘叫。
陳文茵衝到欄杆邊,拿竹竿去夠小貓,卻怎麼都夠不着,急得眼淚嘩啦啦地流。
陳襲玉道:「三妹別急,我拉着你的手,你把身子探出去,只差一點就夠着了。」
原來如此。
前世,陳襲玉就是用這招害得陳文茵落水,最終名聲掃地,絕望自盡。
我擠開陳襲玉,搶先握住陳文茵的手腕:「我來拉着你。」
小貓成功被套進網裏。
正往回收時,我眼角的餘光看到一旁的陳襲玉朝我們撞了過來。
我用力一拉,把陳文茵和小貓拉了回來,帶着她一起滾到了甲板上。
陳襲玉撞空,一個跟頭翻進了湖裏。
陳文茵被嚇到了,拿着竹竿去救人。
我搶過去:「我來!」
陳襲玉越想順着竿子往上爬,我就越往湖裏亂戳。
戳得她吱哇亂叫,咕嚕嚕喝了一肚子湖水,直直往下沉。
眼看快淹死了。
船上其他人發現了這邊動靜,紛紛湧到甲板上,看着水裏撲騰的陳襲玉無能爲力。
這次遊船不知爲何,所有的下人都被留在岸邊,船上只有各家的小姐。
我則有些遺憾。
就差一點,差一點就殺掉了。
但沒關係,死不了我也定不會讓她好過。
我深吸一口氣,放聲大喊:「來人啊,救命啊!」
在陳襲玉無比驚恐的眼神中,我繼續拔高嗓音,勢要鬧得天下皆知。
「國公府陳家大小姐,掉進湖裏啦!!!」
-5-
一石激起千層浪。
我這一嗓子,瞬間引起了湖邊踏春百姓們的注意。
有好幾個「熱心腸」的男子,看到落在湖中,浮浮沉沉的是個紅衣美人,熱血上頭紛紛跳水,爭先恐後去救陳襲玉。
陳襲玉最後是被好幾個男人,一起撈上來的。
圍觀百姓竊竊私語:
「聽說是國公府陳家的大小姐啊,這身子都讓這幫臭男人看了去,這名聲可算完了。」
「陳家大小姐下個月不是要嫁給三皇子了嗎?這下三皇子哪還敢娶她啊。」
「哎呀此言差矣,誰救的誰娶啊,不就得了?」
那幾個救人的男子聞言,又爲了到底是誰救上來的,開始大打出手。
他們有些還是有家室的,被自家夫人揪着耳朵罵:
「你這殺千刀的,你跳湖倒是跳得快啊,是不是看上那個騷蹄子了?!」
「管你救的小姐還是公主,你給老孃記住了,我纔是正頭夫人,騷蹄子想進門只能做妾!」
春寒料峭,湖水冰冷。
陳襲玉被凍得奄奄一息,又被眼前雞飛狗跳的場景氣瘋了。
直接躺在地上暈了過去。
她躺在地上好半天,陳家的僕人們這才姍姍來遲,把人給救走了。
好端端的春日宴就這樣散了。
看完了好戲,我正打算離去,轉身之時,居然在人羣中看到了秦北顧。
他站在街對角的閣樓上,平靜地看着這一切。
這時有人打馬而過,擋住了我的視線,待我再看過去時,閣樓已經空無一人。
就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我心中惴惴,確信自己並沒看錯。
可秦北顧爲何會出現在此?
他在那站了多久?
是否看到了我方纔在船上的所作所爲?
爲何不及時出手救陳襲玉?
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至,我陷入沉思。
這時陳文茵走過來,朝我深深一拜:「多謝姐姐剛纔相救,若不是你,恐怕遭殃的就是我了。」
她倒不算愚笨。
此時總算反應了過來,陳襲玉今日種種安排,其實都是衝着她來的。
我疏離地笑了笑:「文茵妹妹不用客氣,我就是救了只小貓而已,舉手之勞。」
她怔了下。
隨即瞭然,衝我明媚一笑。
-6-
上京城流言四起。
陳襲玉落水有多個版本,且越傳越誇張。
那幾個救人的男子還日日守在國公府,說願爲大小姐的清白負責。
老國公氣得吐血,把人打出去。
過ťũ̂ₒ了幾日,就聽說三皇子去陳家退婚了,國公府顏面掃地。
陳襲玉閉門不出,聽說是重病不起。
多行不義必自斃。
她若沒有加害陳文茵的心思,就不會讓自己落到這種田地。
只是她曾放話只嫁未來天子。
現如今太子和準太子都飛走了,我倒要看看她要怎麼坐上那後位。
經此一遭。
她的下場,就算不是懸樑自盡,也該是送到家廟,剃髮爲尼,青燈古佛相伴一生了。
上京城百姓也都在看國公府的笑話。
還有人在茶樓開了賭局,賭陳大小姐到底會被如何處置。
那幾個救人的男子還親自下了注,都賭陳大小姐會嫁給自己,被衆人取笑。
消息傳到國公府,聽說老國公又在府中摔了好些茶盞。
-7-
那日我爹下朝後,直奔我的院子。
遣退奴僕,關上書房門,他臉色凝重:「今日早朝,陛下暈倒了。」
「御醫說無甚大礙,風寒所致,養幾天就好,但我瞧着陛下氣色不太好。」
跟我的記憶分毫不差。
前世差不多也正是此時,陛下在朝堂暈倒,從此他身體每況愈下。
只是那時,我已嫁給了秦北顧,太子的禁足令也早已解除。
陛下龍體欠安,精力不濟,秦北顧身爲太子正好名正言順給陛下分憂,在朝堂之上慢慢鞏固發展自己的勢力,爲後來繼承皇位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這是很關鍵的一個時間節點。
但這一世,我拒了秦北顧求娶。
少了我容家的支持,秦北顧舉步維艱,過得要比上一世要艱難很多。
陛下暈倒,皇子們都開始蠢蠢欲動。
秦北顧卻還被關在府邸中禁足,想必此時,已經快急瘋了吧。
我看向我爹:「爹爹,您可有看好的皇子?」
我爹反問:「蘊兒覺得呢?」
我走到書桌前,拿起紙筆,寫下幾個名字。
當今陛下子嗣單薄,只有四位皇子,兩位公主。
首先劃掉太子秦北顧,他在我這已經是個死人了。
其次劃掉繼後生的三皇子。
三皇子是秦北顧最大的對手,論身份他也是皇后嫡子,與秦北顧旗鼓相當,且繼後還在世,可爲其助力。
但此人性情殘暴,好大喜功,不堪爲君。
我雖要復仇,但也不能置天下百姓於水火。
如果是非不分,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那我跟秦北顧那廝有何區別?
最後就只剩下大皇子和六皇子了。
大皇子癡迷求仙論道。
不是爲了韜光養晦,也不是掩人耳目,他是真癡迷。
還因爲喫丹藥喫壞了身子,前世的他,甚至比陛下還先走一步。
至於六皇子,他小時候墜馬摔壞了腦子,有些純善癡傻,資質平平。
我的筆停在六皇子的名字上,猶豫不決:「選個傻一點兒的,心地善良,聽規勸,或許於百姓而言也算是樁幸事?」
只可惜陛下兩位公主,都已遠嫁他國,不然也比這幾個歪瓜裂棗的皇子好啊。
我爹一臉高深莫測,緩緩開口:「蘊兒,你還忘了一人……」
他話還未說完,就有聖旨到,讓我們前去接旨。
-8-
我拿着聖旨,整個人都是懵的。
陛下竟然將我賜婚給了晉王,月底完婚。
這是前世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爲什麼這輩子有了這樣的變數?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晉王秦慎之是先帝最小的兒子。
多智近妖,少年老成,克己復禮。
小小年紀就有君子之風,可惜是個病秧子,先天不足。
當今陛下將其一手養大,對他寵愛有加。
前世,我嫁給秦北顧爲太子妃後,爲博陛下好感,我無微不至幫忙照顧了這個小皇叔三年,簡直是當兒子在養。
一朝重生,我居然要嫁給秦慎之?
我眉頭緊鎖,我爹眉目卻舒展開來,提筆把六皇子的名字也劃掉了。
他笑道:「我剛纔就想提醒你,還有晉王。」
「蘊兒,這是天意,晉王Ťų⁺殿下驚才絕世,乃當世神童,他比陛下所有兒子都合適。」
我嘆氣:「可他才十歲,比我小了足足五歲。」
我爹含笑問道:「那蘊兒是不喜歡他嗎?」
這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嗎?
總之一碰上我的婚事,我爹就容易腦袋發暈。
他和我娘琴瑟和鳴,就想我也嫁個知冷知熱的好男兒。
他把前世所有悲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認爲他若沒有答應秦北顧求娶,我便不會慘死。
如今我的婚事,更是成爲了他的執念。
我仔細思索了片刻:「爹爹您說得對,若要扳倒太子,沒有比晉王更好的人選了。」
「年紀小也有年紀小的好處,待事成之後,和離便是。」
「晉王是君子,想必不會爲難我。」
我漸漸說服了自己。
嫁給晉王看似荒謬,但不失爲一步好棋。
-9-
我這邊忙得暈頭轉向時,陳文茵給我帶來了新的消息。
就在陳襲玉已經在上京城變成了一個笑話時,太子秦北顧挺身而出,向陛下求情,求娶陳襲玉爲太子妃。
宮中傳言,陛下問了太子一個問題:「陳家女之前棄你,如今又名聲受損,對你無任何助力,爲何還要娶?」
太子言辭懇切:「父皇,我與襲玉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娶她只因我愛她。」
陛下看着階下跪着的兒子,恍惚間想起自己的元后。
他們也曾是青梅竹馬,少年帝后,感情甚篤。
只可惜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陛下被太子的真誠感動,當即下旨,封陳襲玉爲太子妃。
與此同時,太子的禁足令也終於被解除。
秦北顧這招棋走得出其不意。
不僅娶到了心上人,還讓自己成功破局,重回朝堂。
確實讓我沒想到。
而且上京城的風向又變了。
不僅有關陳襲玉的流言消失得一乾二淨,百姓還讚頌起太子和太子妃的絕世愛情,傳爲一段佳話。
是我小瞧秦北顧和陳襲玉了。
居然讓他們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陳文茵牽着我的手,憂心忡忡道:「蘊姐姐,因着落水的事,陳襲玉好像恨上你了,她若成了太子妃,肯定會找你麻煩,你小心點。」
自從上回春日宴,陳文茵就纏上了我。
我們也算是性情相投,一來二去,就成了閨中好友。
我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提醒:「你們同處一個屋檐下,你也該小心纔是。」
-10-
就在大婚的前幾日,下人來報,有貴客到。
夜色如墨,月色如水。
當我看到容家庭院中負手而立的小公子時,我脫口喚道:「皇叔?」
話剛出口,暗道糟糕。
把前世的稱呼習慣帶出來了。
那人聞言,回頭看我。
小公子丰姿奇秀,神韻獨超,給人一種清冷沉靜的高貴感。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他臉色蒼白,姿態卻端得十足:「容姑娘如今並非太子妃,還是喚我晉王殿下吧。」
我怔了怔,直覺這話不對勁。
電光石火間,抓到了他話中的漏洞。
我猛地睜大眼睛,質問:「殿下也重生了?」
-11-
這一世的太子妃是陳襲玉。
知道我當過太子妃的,只會是前世重生之人。
秦慎之淡淡頷首,他靜靜打量我片刻,開口道:「這樁婚事非我本意,容姑娘若是不願,我會求陛下收回成命。」
我蹙眉:「既不是殿下的意思,那爲何陛下會賜婚?」
他移開視線,沉默不語。
一旁的侍衛急得抓耳撓腮,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用破釜沉舟的語氣飛速說道:「前段時日,殿下舊疾發作,藥石無醫,卻在昏迷中——」
秦慎之驟然打斷他:「默語,噤聲!」
我有些莫名,不知這主僕兩人打什麼啞謎。
疑惑地看向前方不遠處的小公子。
今晚的月色着實清亮。
一眼就能看到秦慎之白玉無瑕的耳朵。
紅到滴血。
-12-
秦慎之走後,我靠在窗前發呆。
方纔我們對話的情形,又一次浮現在我腦海。
發現這世上除了我,還有另一個重生之人,我的情緒彷彿找到了宣泄口。
對秦慎之咄咄逼人道:「殿下,您既然也重生了,那您應該知道我前世都遭遇了什麼。」
「就算拋開個人恩怨,太子根本不足以堪當大任!像秦北顧這種是非不分,濫殺忠臣的帝王,真的能執掌好這個天下嗎?」
「容蘊不是什麼好人,氣量褊狹睚眥必報,既已重生,我前世所受之苦,必讓他百倍千倍償還。」
「只要嫁給您,天下百姓既有了好的君王,我亦能報仇雪恨,我爲何不嫁?」
「話已至此,我也想問問您,您願坐上那個位置嗎?」
秦慎之此人,雖然小小年輕,但最是嚴肅古板。
他確實是很好的皇帝人選。
卻未必願意去爭去搶,畢竟按祖宗禮法,除非陛下所有兒子都死了,不然也輪不到他。
所以有些事,在開始之前,必須要問清楚。
我不能讓整個容家再爲我陪葬第二回。
而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他靜靜地注視着我,淡聲道:「如君所願。」
我不由鬆了口氣,對着他嫣然一笑,立下誓言:「殿下放心,待事成之後,容蘊便自請下堂,絕不霸佔您的後位。」
他默不作聲。
我權當我們已達成共識。
那個侍衛左瞧瞧右看看,莫名深深嘆了口氣。
-13-
大婚雖倉促,卻不敷衍。
十里紅妝,鑼鼓喧天,我嫁進了晉王府。
婚後我們相敬如賓。
我喚他殿下,他喚我王妃,țų₁比前世還要客氣。
日子在又快又慢中,悄然過去了兩年。
這兩年容家的勢力暗中佈局,做好了萬全準備。
入冬後,隨着陛下身體日漸虛弱,黨派之爭越發激烈。
三皇子在朝堂之上收攏了大批勢力,風頭無兩。
太子秦北顧卻一心在陛下跟前侍疾,不與其相爭。
有回陛下咳痰,情急之下太子竟用掌心去接,面不改色,全然不顧污穢。
陛下大爲感動,直誇太子孝心可嘉。
一時間太子黨揚眉吐氣。
那日我跟陛下問安出來,正好遇到秦北顧和陳襲玉迎面走來。
他們恭敬地朝我行禮。
我嘴角含笑,端着長輩的架子:「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太子如此孝順,太子妃也需得努力,早日爲太子開枝散葉纔是。」
陳襲玉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看我的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刻骨恨意:「臣妾銘記,謝皇嫂關心。」
自從上次落水,她受了寒涼,身子已經徹底壞了,此生都不會再有孩子了。
因果報應。
也算是爲前世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報了仇。
秦北顧急於爲心上人出頭,出言相譏:「那皇嫂了?在等皇叔長大嗎?」
我笑了笑:「我夫君驚才絕世,能相伴便是我的榮幸。」
秦北顧眸色深沉,臉徹底黑了下去。
-14-
走到宮門時,天空居然開始下起了大雪。
一輛低調華貴的馬車靜靜地停在宮門外。
聽到我的腳步聲,裏面的公子掀開車簾,朝我看過來,然後對我伸出了手。
我頓了頓,把手搭了上去,藉着他的力,上了馬車。
剛坐穩,秦慎之輕輕咳嗽了一聲,蒼白的臉染上不正常的紅暈。
我俯身過去探他額頭,摸到一片滾燙,心中一驚,眉頭不由皺了起來:「殿下,您在發高熱,您不知道嗎?」
他神色平淡:「無妨。」
無妨個屁。
朝堂上烏煙瘴氣,皇子們忙着黨爭。
南方水患,邊境入侵,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一己支撐。
勞心勞力的結果就是,這一世Ţũ̂ₐ,他的身子比前世更差。
前世他身體就是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才被送到了藥王谷調理。
連陛下駕崩,秦北顧即位爲新帝這樣的大事都瞞着他。
所以他也不知道容府一夜之間覆滅的事。
不ŧű̂ₕ知爲何。
我就是堅信如果前世晉王知道此事,絕不會袖手旁觀,也絕不會讓容府落到滿門抄斬的地步。
我摸出一顆藥丸,強勢地塞到他嘴裏:「先把高熱退下去。」
他毫不反抗,把藥丸嚥了下去。
我玩笑道:「殿下不怕我下毒?」
他抬眸看我,長而密的睫毛微顫,眼底一片溫熱的沉靜,顯出幾分孩子般的乖巧:「不怕。」
一瞬間,我母愛氾濫。
拿走他手中的公務,把他的頭往我肩上靠,輕聲哄他:「殿下睡一會吧,剩下的我來幫你看。」
我沒辦法勸他停下來。
秦慎之現在所做的一切,既是爲了天下,也是爲了我的復仇大計。
還好從嫁給他開始,他便手把手教我如何處理政務,如何治理天下。
現如今我已經能很好地幫他分擔了。
沒多久,耳邊便響起他均勻輕微的呼吸聲。
他睡着了。
這一刻,連車內空氣都是靜謐的。
我批完了所有公務,抬頭看向車窗外。
天地間已銀裝素裹。
雪落下的時候,有愛在無聲地蔓延。
-15-
除夕宴。
君臣盡歡,其樂融融。
酒至半酣,三皇子舞劍爲陛下賀新春,引得了羣臣喝彩。
陛下大喜,問三皇子要何獎勵。
三皇子抬頭看向他父皇,笑道:「兒臣想要父皇那個位置。」
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廝殺之聲,整個大殿被魚貫而入的將士包圍。
陛下怒不可遏,猛地噴出一口血。
秦北顧擋在陛下面前,質問:「老三,你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謀朝篡位!」
三皇子懶得跟他廢話:「成王敗寇,皇兄還是去地下襬你太子的譜吧。」
秦北顧笑了:「是嗎?」
瞬間,所有的將士調轉方向,對着三皇子刀劍相向。
不過頃刻間,秦北顧便把亂黨全部捉拿。
三皇子被當庭誅殺,整個大殿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緩緩走到陛下跟前:「父皇,叛黨已全部伏誅。」
「您老了,該退位了。」
陛下哈哈大笑,笑聲蒼涼又憤怒:「好好好,都不愧是朕的好兒子。」
秦北顧逼陛下寫禪位詔書,並說道:「最後再求父皇下一道旨意,封容相之女容蘊爲兒臣的皇后。」
陳襲玉聞言,瘋了一樣廝打他:「秦北顧你是不是瘋了!本宮纔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後位是本宮的!誰都別想搶!!」
秦北顧一劍捅穿她的心窩。
陳襲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爲什麼?」
秦北顧冷道:「像你這般水性楊花,逢高踩低的賤人也配做我的皇后?」
他拔出劍,鮮血噴湧而出。
陳襲玉不甘地嚥了氣。
秦北顧踱步到我跟前,深情地看着我:「蘊蘊,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如今我把後位雙手捧到你面前,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前世是我混賬!娶陳襲玉是我的執念,她覺得我做不到,我就偏要做給她看,這並不是愛,我真正愛的人,其實是你!」
「我前世死在你手裏,你有再多的氣也該消了纔是。你放心,我不會計較你的弒君之罪,我只想讓你當我的皇后。」
「從此,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我握住秦慎之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太子怕不是瘋癲了,我是你皇嫂!」
秦北顧激動道:「什麼皇嫂!!你是我的!!我們纔是天生一對!是皇叔橫刀奪愛!他纔是那個小偷——」
秦慎之冷聲打斷:「太子言行無狀,弒兄弒妻還想弒君。」
「殺無赦!」
在秦北顧詫異的眼神中。
殿內將士一擁而上,將太子黨悉數拿下。
-16-
陛下將皇位禪讓給秦慎之,沒捱過兩個月便駕崩了。
秦北顧被凌遲處死。
聽說臨死時還想着要見我一面。
我知道後,只淡淡吩咐:「割一刀便在傷口撒一些鹽,務必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做好了這差事,賞黃金百兩。」
他被千刀萬剮,折磨了半月有餘,死狀悽慘。
大仇得報,我痛哭一場。
秦慎之什麼都沒說,默默守在我身邊。
他的身體也越發不好,很多朝政都是我在處理。
我逼着他去藥王谷,他第一次拒絕了我,輕描淡寫說道:「沒用的。」
我的心口憋悶,堵得難受。
跟他冷戰好幾天不說話,也不理他。
還是他過來主動找我求和。
不知何時,那個如冰雪堆砌的小公子,已然長成了絕代風華的模樣,他聲音清清淡淡:「對不起,我只是想在最後的時間,多陪陪你。」
我憤然捂住他的嘴,怒道:「你給我閉嘴!」
他笑:「好。」
這一年,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我總是很早很早醒來,悄悄去探他的鼻息。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但我確實是在害怕。
一年後,他把皇位禪讓給我,我成了歷史上第一位女帝。
他站在階下對我笑:「別怕,你做得很好,比我更好。」
-17-
秦慎之死在了他十五歲生辰那天。
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而我在前一天,還在學怎麼做長壽麪。
想給他一個驚喜。
可是這碗麪,他再也喫不到了。
他的時間,永遠停留在十五歲那天。
他下葬那晚,我做了個夢。
夢到前世我和秦北顧同歸於盡後,他終於收到了京中變故的消息,匆匆從藥王谷趕回京城。
力挽狂瀾,主持大局。
還幫我殺了陳襲玉,提着她的人頭去墳前祭拜我。
他說:「蘊兒,下輩子找個很愛很愛你的人,讓他陪伴你過一生吧。」
醒來時,我滿臉都是淚。
想到秦慎之, 我就心如刀割, 痛不欲生。
我愛他嗎?我不知道。
我只知,世間男子當如秦慎之, 方能入我的眼。
但我此生。
應該再也碰不到這樣驚才絕豔的人了。
【秦慎之番外】
-1-
從昏迷中醒來時, 得知陛下爲我賜了婚。
是丞相府的小姐容蘊。
我心中隱祕生出一絲喜悅, 隨即又壓了下去, 只覺荒唐。
侍衛默語委屈道:「殿下您在昏迷中一直喚人家小姐的名字,您若不是喜歡人家, 爲何喊人家名字?陛下確實有些病急亂投醫,賜下婚約,也是想爲你沖喜。」
我怔住。
想來是我在昏迷中夢到了前世之事,壓抑不住內心, 便……
我撐起身子, 匆匆趕去丞相府。
她這一世一定要幸福,而我體弱多病, 絕不是良配。
沒想到,她卻說:「只要嫁給您, 天下百姓既有了好的君王,我亦能報仇雪恨, 我爲何不嫁?」
她不在乎情愛,只想報仇。
她若想報仇, 我便爲她報仇。
一切都如君所願。
-2-
秦北顧謀朝篡位那天說,是我橫刀奪愛。
可我明明比他更早。
容蘊隨父親第一次進宮參加晚宴, 在宮中迷了路,無意中闖入我的殿內。
她看中了我收藏的一個孤本, 向我討要。
我們漸漸聊了起來,很是投機。
那日宮中混入了刺客,整個宮內戒嚴。
刺客躲進我的殿內, 想要挾持我們, 逃離出去。
她雖然嚇得臉色慘白, 瑟瑟發抖, 還是擋在我的面前:「殿下別怕, 我保護你。」
還好最後有驚無險, 我們都沒受傷。
我問她爲何要幫我擋劍。
她眨眨眼睛, 笑着說:「我爹爹孃親總覺得我不學無術,腦袋裏天馬行空。」
「當今夜和殿下聊得很開心,殿下,你是我的知己!」
她豪氣萬丈道:「士爲知己者死, 有何不可?」
那一瞬間,我只覺靈魂震顫。
非常懊惱,爲何我比她晚生了五年, 五年猶如天塹。
我除了眼睜睜看着,什麼都做不了。
再次見到她, 她已經成爲了太子妃, 嫁給了我的侄兒。
她已經忘記了我。
恭敬地尊稱我爲皇叔,關心我的身體。
我派人去查。
原來她還是受了刺客的驚嚇, 回去病了一場。
醒來後,就把那晚的事全都忘了。
她不記得和我的秉燭夜談。
不記得士爲知己者死。
不記得所有一切。
我覺得遺憾,又好像沒那麼遺憾。
因爲我的一生太過短暫, 沒辦法長長久久地陪伴她。
還好她不愛我。
還好她不知道,我愛她。
還好。
我的愛,一直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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