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學校裏最嬌氣的大小姐。
卻對新轉來的貧困生一見鍾情了。
死纏爛打的第三個月,我爲他捱了小混混一棍。
沈縱終於答應我的告白。
在他無數次選擇繼妹而丟下我後,我才知道,他跟我在一起只是爲了跟繼妹賭氣。
我提分手那天。
沈縱站在雨中,脣邊勾着嘲弄的笑。
「不是說過會永遠喜歡我嗎?」
「你們這種人是不是覺得玩弄別人感情很有意思?」
-1-
嘈雜的校園食堂。
沈茴坐在我和沈縱對面,臉色有絲病弱的蒼白。
「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沈縱端起我的碗去幫我打湯,彷彿沒聽見他妹妹的話。
我託着腮,觸碰到發熱的耳朵。
「嗯……就前兩天。」
「你哥好難追啊,我苦苦追了三個月。」
話說完,沈縱也回來了。
將碗放在我面前。
沈茴低頭笑了笑,聲音很輕。
「是嗎……」
「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我哥,那祝你們 99 啦。」
她抬頭看向沈縱,笑得乖巧。
「哥,看到你找到一個這麼漂亮,成績又好,家境也那麼好的女朋友,我真爲你高興。」
聽到家境兩個字,我本能敏感。
追沈縱三個月以來,我從不敢在他面前提這方面有關的一切。
尤其是他貧困生的身份。
害怕會讓他更排斥我。
沈縱徹底無視了沈茴的話,
偏頭看着我,低聲徵詢:
「我餵你喫?」
小混混那一棍打在我右肩膀上,我現在右手完全抬不起來。
更別說拿筷子了。
即使這樣,我也不好意思剛在一起就這麼親暱。
我搖了搖頭,「我可以用左手拿勺子呀。」
沈縱緊抿着脣,似乎還想說什麼。
我伸出食指輕戳了下他的側臉。
「小沈同學,你不要愧疚了。」
「我左手也很靈活的。」
片刻,沈縱終於妥協。
幫我把袖子挽上去一些,看到我拿勺子喫飯沒有任何不方便,他才放下心,開始動筷。
沈茴安靜地低頭喝湯。
飯菜幾乎沒動,像是食慾不太好。
-2-
整頓飯下來,沈茴偶爾幾次開口,沈縱都沒有任何表態。
害怕她尷尬,我總是鼓着腮幫子就去接她的話。
我暗暗感嘆。
原來沈縱對他妹妹脾氣也這麼差啊。
我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裏,連身側過道的一個人滑倒,端着湯碗撲過來都沒注意到。
沈縱是最快反應過來的。
他起身迅速扯開我對面的沈茴。
滾燙而粘稠的液體灑了我半條胳膊。
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推開椅子跑向水池。
余光中沈縱正摁着沈茴肩膀上下檢查。
嗓音比以往要沉些。
「傷到沒有?」
「哥,我沒事。」
「你呢,你剛纔半個身子都擋在我旁邊,你有沒有燙到?」
後面我就沒再聽清了。
涼水衝下來一瞬,我彷彿灼燒起來的小臂纔得到絲絲緩解。
我長舒口氣。
幾分鐘後,沈縱趕來。
看到被燙到的皮膚泛着不正常的紅,和四周形成鮮明對比。
他眸子立刻就暗了下來。
喉結滾了幾番纔開口:
「抱歉,我剛纔應該先拉開你的。」
我慷慨地晃了晃腦袋。
「下意識先救妹妹很正常。」
「不用對不起。」
「只不過,我剛纔看你那麼長時間沒有跟沈茴說話,以爲你們兄妹關係不好來着。」
沈縱沒接話。
伸手捧着我的胳膊,和我一起浸在涼水下。
他的手也很快被凍得發白。
雖然我覺得這個程度的燙傷不會起水泡。
但沈縱還是堅持買了管燙傷藥。
拉着我到學校的小涼亭去上藥。
他指腹輕觸着我的胳膊,像是在碰什麼易碎品一樣小心。
眉頭始終蹙得緊緊的。
我不想看他這麼自責,就用輕鬆的語氣跟他分析,變相哄他。
「哎呀,你別這樣沈縱。」
「你看沈茴穿着長袖,如果被潑的人是她,她不僅會被燙傷,衣服還被弄髒了,下午的課她都沒辦法上。」
「我穿的是短袖嘛,起碼衣服不會被弄髒。」
「所以,你先救沈茴一點問題都沒有。」
「而且而且,也怪我自己沒有注意到。如果我……」
沈縱抬手輕彈了下我的眉心,制止我繼續說下去。
他荒唐地看着我,輕哂了一聲。
「你怎麼傻里傻氣的?」
我伸出食指搖了搖,糾正:
「我智商 121。」
氣氛不再像剛纔那麼沉悶。
沈縱眉頭鬆了鬆,垂眼摩挲着我的胳膊。
半晌,輕扯了下脣,嗤道:
「小戀愛腦。」
這個評價我就沒辦法反駁了。
只好裝作沒聽見。
沈縱忽然將我攏進懷裏。
我驚地飛快眨了眨眼,不敢動了。
一個輕淺的吻落在我髮間。
帶着些許承諾的口吻,他說:
「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以後會把你永遠放在考慮的第一位。」
「我保證。」
-3-
因爲剛在一起沒多久,連週六都想粘着沈縱。
他聽我說週六想去他家玩兒時,也只是沉默了幾秒,就答應了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去他家。
雖然小區破舊,但沈縱家乾淨整潔。
傢俱少但足夠用。
他和沈茴基本上靠補貼和獎學金生活。
沈茴見到我很侷促。
「星禾……你們要不然出去玩兒吧。」
「我們家太簡陋了,你待不慣的。」
我拉開一把凳子,自來熟地坐下。
「完全沒問題的,你多慮啦。」
沈縱揉了揉我的腦袋。
「今天想讓我陪你幹什麼?」
我拍了拍我的斜挎包。
「寫作業。」
沈縱勾起脣,捏了捏我的臉。
「好。」
沈茴神情依舊沒有放鬆下來。
她聞言立刻點了點頭,「那星禾你去我哥房間寫吧。」
「我把我椅子給你。」
沈縱掃了她一眼,沒說話。
沈茴拖出來的椅子上墊了個枕頭。
我疑惑地看着她。
沈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覺得你肯定不適應坐這個硬邦邦的木頭椅。」
她似是想到什麼,又急忙解釋:
「這是我的枕頭,你放心坐,很乾淨的。」
我立刻把她枕頭抱起來遞給她。
「……我真的不用。」
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空氣中瀰漫着尷尬因子,讓人無所適從。
沈縱從我手裏拿過枕頭直接扔回沈茴手裏,動作不算客氣。
「你發什麼瘋?」
沈茴沉默地抱着枕頭,站在原地。
我試圖重新找話題緩解尷尬。
「沈縱,我有點渴了……」
「能給我倒杯水嗎?」
沈縱還沒開口,沈茴先出聲了。
她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
「星禾,你想喝飲料還是礦泉水,我下樓去給你買。」
我頭疼地嘆了口氣。
「真的不用再去買了阿茴。」
「我喝熱水就可以了。」
沈茴點了點頭,「那我去給你買礦泉水回來燒。」
她小聲說,「我和我哥平時燒的都是自來水,你喝不下去的。」
說完不等我接話就拿着鑰匙跑下了樓。
我看着沈縱,搖了搖頭。
「你妹妹太草木皆兵了。」
他撿起剛被沈茴隨意扔到一邊的枕頭,輕撣了撣上面的灰。
頭也不抬道:
「她是爲了你好,也沒做錯什麼。」
我說:「但我真的能喝自來水燒開的水。」
沈縱背對我,往沈茴房間門口走。
「既然能喝,剛怎麼沒攔住她去買水?」
我怔住。
直到他從沈茴房間出來才問:
「沈縱,你覺得我在做戲嗎?」
他半抬着眼,「我隨口一說,別多想。」
我沒接話。
當週遭一切安靜下來時,時間流逝就會變得很慢。
掛鐘秒針的機械走字聲聽起來讓人發悶。
我捏緊斜挎包帶子,輕聲說:
「嗯……我覺得我還是先回家啦。」
「週一見,拜拜。」
我沒去看沈縱此時的神情,轉身就往外走。
沈縱追出來,拉住我的胳膊。
「對不起……」
男生嗓音透着些疲憊的啞。
「我被沈茴弄得心煩意亂,不是故意這麼說的。」
「我沒這麼想過你的。」
我安靜地盯着電梯正在上升的數字,對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叮——
電梯門打開,沈縱跟我一起進了電梯。
我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
他像是明白我想問什麼,出聲解釋。
「送你回家。」
我目光下移到他身上的半袖,抿了下脣。
最近大幅度降溫。
剛出單元樓,迎來就撲來一陣冷風。
我穿了兩件都覺得沒有很暖和。
又走出去幾米,我終於忍不住。
清了清嗓子,硬聲硬氣道:
「先說好,我不是擔心你。」
「只是你穿這麼少,還堅持送我回去,很有可能剛到我家門口,你就凍暈了。」
「我再反過來照顧你的話,真的很麻煩。」
沈縱把我抱進懷裏,低聲說:
「那能不能讓我這樣取個暖?」
我下半張臉埋在他頸窩處,感覺到他周身都冰涼得不像話。
一瞬間,我就不爭氣地心軟了。
「沈縱,我小時候跟着奶奶住在鄉下,都是喝自來水的。」
男生把我抱得更緊了點。
「嗯,我錯了。」
「我不該說那種混賬話。」
-4-
我彆彆扭扭地原諒了沈縱,陪他回家拿外套,打算去商場喫個飯。
正好沈茴也回來了。
我將她遞給我的礦泉水隨手放在桌子上。
「阿茴,我們要出去喫飯。」
「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沈縱從房間拎了件外套,越過沈茴到我身邊,沒有開口。
沈茴臉頰有些紅。
「不啦,你們去喫吧。」
「我今天晚上要請我們班體委喫飯。」
沈縱低頭穿着外套,讓人看不清神色。
「理由?」
沈茴對他冷硬的語氣恍若未覺。
「上次體育課我低血糖暈倒了,是他把我抱到醫務室的。」
「今天請他喫飯是爲了感謝他。」
沈縱將拉鍊拉到下巴處,垂眼審視着沈茴。
脣邊勾起個涼意十足的笑。
「沈茴,你除了會惹麻煩還會幹什麼?」
沈茴臉色驟然失去血色。
以防兩人吵起來,我忙不迭拉起沈縱出了門。
「那拜拜阿茴,我們先走啦。」
-5-
烤魚升騰起的香氣並沒有吸引到沈縱。
他興致缺缺地挑了兩筷子便再沒動了。
我咬着筷子,眨了眨眼。
「沈縱你是不是不愛喫烤魚呀?」
「沒有。」
他情緒淡淡的。
「不太餓而已。」
因爲沈縱沒怎麼動筷,導致我也食慾不太大。
隨便喫了點,就草草結束了這頓飯。
本來打算再逛一會兒,但沈縱說累了想回去休息。
他單手打字,像是在給什麼人回信息。
面上浮着淡淡的一層躁意。
「用我送你回家嗎?」他抽空問了我一句。
我搖了下頭,眯眼笑道:
「你有事你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沈縱收起手機,捏了捏我指尖。
「我先走了。」
他攔了輛車,上車的動作有些迫切。
我想了想,還是打算回商場再逛一逛。
但還沒走出幾步,我就被個臺階絆倒了。
腳踝腫得變形,應該是崴了。
嘗試了幾次都疼得站不起來,我只好給沈縱撥去電話。
他剛離開幾分鐘,應該還沒走遠。
連着三次無人接聽後,我沒再執着給他打。
在臺階上安靜地坐了大概十分鐘,腳踝稍微不那麼疼了,我挪着步子到路邊攔了輛車回家。
但到家後上了藥過了很久還是隱隱作痛。
我隨意點開朋友圈友圈,試圖轉移注意力。
3 分鐘前,沈茴發了條動態。
【絕望的一晚:
我哥因爲懷疑我早戀,把我從火鍋店硬生生叫回來訓了我半個小時。
把我訓哭了,又爲了哄我,大晚上帶我去喫燒烤。
回家的路上我摔了一跤,胳膊明明只磕破了點皮,他非要拽着我去醫院。
誰來把我掌控欲超強的哥哥帶走啊啊啊!】
我將這條朋友圈看了一遍又一遍。
原來他急着離開,是因爲擔心沈茴早戀。
夜晚 10 點半,沈縱發來信息。
「今天打電話是有事嗎?」
他終於有時間處理我那三通電話。
我點開對話框,遲遲沒打下去一個字。
良久,手機自動息屏。
我將手機塞到枕頭下,關燈閉上眼睡覺。
第二天醒後纔回他。
「沒事了。」
沈縱也沒再發來任何。
我頂着亂糟糟的頭髮,在牀上安靜地坐了片刻。
又將自己塞回被子裏。
其實我知道沈縱沒有很喜歡我,現在這個狀況應該在我意料之中的。
只是好像。
難過是控制不住的。
-6-
爸爸給我請了兩天假在家養傷。
沈縱自從那天也沒再給我發過任何一條信息。
我像是自我折磨般把他微信設置了免打擾。
沒幾分鐘卻又忍不住調回微信頁面看一看。
但直到我週三回學校上課,也沒收到過一條他發來的消息。
回學校的第一個上午,我都在惡補這兩天每一科落下的進度。
中午沈縱叫我一起去喫飯,我也拒絕了。
「我已經讓我同桌給我帶飯了。」
接着指了指面前的卷子。
「我在趕進度,而且我的腳還沒完全好,醫生說盡量還是少走路。」
沈縱眉頭微蹙,像是不適應。
「怎麼不讓我給你帶?」
我低頭驗算答案。
「沒關係,誰帶都一樣。」
教室裏只剩下我們兩人。
空曠的教室只能聽到我筆尖落在試卷上輕重不一的沙沙聲。
沈縱再度開口:
「我幫你補習。」
「不用了。」
我下意識拒絕:「我看我同桌的筆記就行。」
沈縱耐心耗盡,抽走我的筆扔在一邊,語氣肯定。
「你在跟我鬧脾氣。」
我終於抬眼看他。
在經歷了煎熬又自暴自棄的兩天後,我也平和了下來。
我如實說:「其實也不是。」
「我只是在猶豫我們的關係是不是該到此爲止了。」
沈縱神色驟然緊繃。
我看着他輕聲問:「你知道我腳崴了嗎?」
他點了下頭。
「你同桌跟別人說的時候我剛好聽到。」
男生眸子沉靜如黑夜。
他的神情告訴我他並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麼。
這麼多天,一直都是我暗暗跟自己較勁。
我嘆了口氣,說:
「我以前想,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很好啦。」
「但是後來我變得貪心,忍不住想要的越來越多。」
「沈茴擦破了皮,你都不放心帶她去醫院檢查。我腳崴了,你知道,但是沒有問過一次。」
我聲音低了下去,喃喃道:
「我不想要這種男朋友……」
沈縱嗓音有些艱澀,但語速比以往要快。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消息。」
「我沒問是知道你家人會把你照顧得很好,你不會出什麼事。」
「但沈茴和你不一樣,她只有我。」
我說不下去了。
只好重新將注意力投放在卷子上。
沈縱沒再奪走我的筆。
他安靜到我差點忘記我面前站了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聲音輕到像是在哄小孩子。
「腳踝還腫嗎?」
「可不可以給我看看?」
我將腳往回縮了縮,無聲搖了下頭。
-7-
我忽然喪失了跟沈縱說話的慾望。
以前喜歡他時的那股熱情好像一點點在被消磨。
但不知道爲什麼。
「分手」兩個字卡在我喉嚨裏,始終沒辦法說出來。
晚上放學,我特意等過了人流擁擠時段才收拾書包慢吞吞地出教室。
沈縱跟在我旁邊。
「讓我扶着你走好嗎?」
多走一會兒腳踝就傳來陣陣刺痛。
我不得不停下休息幾分鐘。
低頭看着腳尖,有些無力。
「你現在是在幹什麼呢。」
「我都快要好了……」
沈縱站到我面前,不動聲色爲我擋住了風口。
「我知道我現在彌補有點晚。」
「但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不知道怎麼當別人男朋友。」
我從沒聽過他用這麼溫和的聲音說話。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會上心的,阿禾。」
男生遷就我的身高,微俯下身平視着我。
我不得不懷疑他的別有用心。
因爲這樣,我毫不費力就從他明澈的眸子裏看到了懇求。
那天,我還是沒有答應他。
但也沒有把他從我身邊趕走。
默許他陪着我,將我送出校門。
-8-
沈縱學什麼東西都很快。
只有在學習如何當好一個稱職的男朋友時,有些笨拙。
他不會說哄人的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形影不離地跟着我。
我和他之前好像發生了角色調換。
中午去食堂喫飯,我把我飯卡給他,讓他隨便Ťų⁶給我打兩個菜就好。
但沈縱不僅沒用我飯卡,還去最貴的窗口點了一例滋補的湯。
這份湯頂的上沈縱 3 天的生活費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
「誰讓你亂花錢的?」
「還有我給你我飯卡了,你爲什麼不用?」
沈縱手背試了試湯盅的溫度,接着推到我面前。
回答也避重就輕的。
「沒亂花,這湯有利於養傷。」
沈縱死豬不怕開水燙。
一副我已經花錢買了,你隨便罵的沉默姿態。
我還想說什麼,對面位置忽地坐下個人。
是最近都沒怎麼見到的沈茴。
「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喫個飯嗎星禾?」
她掃了眼我面前的湯,笑笑。
「我哥最近總是黏着你,我都沒什麼時間跟他相處了。」
「但我有點兒想我哥了,想趁現在跟他說說話。」
我和沈茴之間蔓延着一種不知名的尷尬。
我點了下頭算作回答。
沈茴似乎沒察覺我對她忽然的疏遠。
對我彎脣撒嬌:
「你最好啦。」
「我特別擔心我哥找一個嫉妒心特別強,霸佔着我哥,連我的醋都要喫的女朋友。」
她垂着眼將盤子裏的香菜挑出去。
「還好你不是。」
我無措地捏着筷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畢竟有那麼幾個瞬間,我也反思過自己喫男朋友妹妹的醋,是不是挺荒謬的。
沈縱將筷子磕在餐盤上。
「你沒完了?」
沈茴委屈地噘起嘴,表情看起來有些誇張。
「我錯了哥哥。」
「好哥哥都是別人家的,我哥反正只會兇我。」
我安靜地低頭喝湯。
像是三個人中的局外人。
整頓飯只有沈茴偶爾笑嘻嘻的閒聊聲。
但自從她手機信息提示音響後,她拿起手機倒沒再說話。
沈茴邊敲擊鍵盤迴信息邊笑。
專注到連飯都忘了喫。
我身邊的沈縱注視了她許久,才情緒不明地問:
「你在給誰發信息?」
沈茴頭也沒抬,「我們班體委。」
「我記得我說過不許你再跟他有任何往來。」
沈茴看着他笑,眼底情緒卻淡漠。
「你可以早戀。」
「我跟男生多說兩句話都不行。」
沈縱嗓音微冷。
「你可以試試。」
我嚥下最後一口黃瓜,端着餐盤起身離開了。
因爲腳傷的原因,我走得比較慢。
但兩人爭執得過於投入,直到我走出食堂,也沒人發現我離開了。
下午半天的課,沈縱也心不在焉的。
我同桌察覺異常,戳了戳我胳膊。
「誒,沈縱這幾天不是一下課就來對你噓寒問暖嗎?」
「怎麼連着兩節課間又沒動靜了。」
我朝他的座位看了一眼。
他像在給什麼人發信息,指尖不停。
神情與我腳崴那天他按捺着躁意時如出一轍。
那次他是爲了沈茴。
-9-
比起上次我反覆猜忌,又嘗試自我說服,心煩意亂地折磨自己。
這次的難過和失望都有種風過無痕的淡。
淡到我差點忘記我還沒跟他分手。
我是週五晚上想起沈茴生日了,才順帶想起這件事的。
週日是沈茴生日。
上次我生日,她花了大半個月時間,親手拼了一套微縮城堡送給我。
這次我也應該回禮。
我打算那天去她家給沈茴送禮物時,順便跟沈縱正式提個分手。
……
給沈茴的禮物是一條她曾在櫥窗外駐足看過無數次的裙子。
但她甚至不願意進店近距離看看它。
沈茴對此只是笑着解釋:
「這家店肯定很貴,我本來也買不起,進去看了也沒用。」
所以我在去她家送給她的前一天晚上特意把價格吊牌剪了。
但她並不喜歡,甚至在看到裙子後神情驟變。
「梁星禾。」
沈茴緩緩將視線從裙子上挪到我臉上,面無表情。
「我是哪裏得罪你了嗎?」
沈縱走近,「怎麼了?」
我更是一頭霧水。
沈茴陡然間情緒失控。
將手中的禮品袋扔到我臉上,哭着吼道:
「滾!」
「你有錢就可以這麼羞辱我嗎?」
她轉身抱住沈縱,埋在他頸窩哭得不能自已。
「哥……」
沈縱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肅冷地看着我。
彷彿在要一個解釋。
臉側被禮品袋的一角劃傷,帶着微微刺痛。
我深吸一口氣。
「你能說清楚嗎,我怎麼了?」
沈茴被我刺激得不輕。
她鬆開沈縱,瞪着紅腫的眼睛,質問我:
「梁星禾,你送我這個裙子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裏清楚。」
「你明明知道,你送我這個,我根本沒辦法穿出去。」
因爲覺得難堪,她緊咬下脣。
「你難道要我穿一條 5000 多的裙子,配我 50 塊錢的鞋嗎?」
她眼眶蓄積着淚水,哭腔越來越明顯。
「你就是故意的。」
「你嫉妒我哥更喜歡我,就故意羞辱我,讓我有自知之明,永遠比不上你!」
沈茴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她推了我一把,又跑回沈縱懷裏。
我被這番荒唐的言論震驚得半晌沒說出話。
正想解釋時,沈縱抱着沈茴。
抬起眼,不帶情緒地看着我。
「別再說任何刺激她的話,你可以走了。」
我是被沈茴推出門外的。
門「嘭」地一聲用力甩上,震起一層嗆鼻的灰。
-10-
我站在沈縱家樓下。
無風的陰天,悶得讓人上不來氣。
渾身都似乎是在往下墜,整個人天旋地轉。
我只得找個附近的長椅先坐下。
可能是因爲有灌木遮擋,所以先後下來的沈茴沈縱沒看到一旁的我。
沈縱攥住沈茴的胳膊,氣息不穩道。
「你又在作什麼?」
「跟我回家。」
沈茴拼命掙脫。
「你放開我!」
「你不是覺得是我誤會梁星禾了嗎?」
「意思就是我惡毒揣測你女朋友了是吧?」
「談戀愛就是好,一起生活了 10 年的妹妹哪裏比得上女朋友呢對不對?」
女生頭髮散亂滿臉淚ẗŭ⁽水,其中有幾根凌亂地粘在臉上。
她不顧自身的狼狽也要掙扎。
「沈縱,你放開我。」
「我不要你這個哥哥了,我要去找我們班體委,反正他也喜歡我,他比你對我好千萬倍。」
沈縱額角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他像是怒火忍耐到了極致,強硬地將沈茴扯回身前。
「你有什麼資格怪我談戀愛?」
他目光裏藏着漸湧的風暴。
「別忘了,是你說梁星禾不錯,想要她當你嫂子的。」
「我說的是氣話!」
「我纔不要你喜歡別的女生,你是我的。」
「你明明是我的。」
沈茴踮腳吻上沈縱的脣。
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我是被清潔工大爺叫回神的。
「嘿,姑娘,抬抬腳。」
鞋尖被掃把戳了戳。
大爺聲音洪亮,驚得沈縱一把推開了沈茴。
循着聲音看過來,對上我怔然的目光。
「抬腳啊小姑娘!」
大爺又催了一遍。
我這才遲緩地挪開腳底的那片落葉。
「不好意思。」
天空響起一聲悶雷。
好像要下雨了。
-11-
沈縱送沈茴回了樓上。
再下來時,黑壓壓的陰雲已經直逼我們頭頂。
微冷的風從指尖鑽進四肢。
我反而脫離剛纔那股眩暈的狀態,清醒了很多。
沈縱坐在我身側,沉默了許久。
開口卻依舊若無其事的語氣,甚至還混了點破罐子破摔的笑意。
「怎麼沒走?」
「在等我,打算跟我提分手嗎?」
我將渺遠的目光收回來,看他。
「本來今天就打算順便跟你說分手的。」
他笑,「嗯,看出來了。」
帶着點兒自嘲的語氣說:
「追到手後覺得沒意思了,對我的新鮮感也就淡了。」
「說什麼因爲我沒有跟你發信息。」
Ţůₘ「這藉口還挺爛的。」
我組織了下措辭才輕聲開口:
「那次動搖分手的念頭,是因爲我覺得我已經在盡全力在對你好了,但依舊絲Ṫų₄毫沒有打動你。」
「我就覺得應該不是我追人的方式不對,可能就是……」
情緒的閥門隨着回憶悄悄打開。
我張了張嘴,兩滴眼淚砸在了我袖子上。
因爲心疼以前那個陷入深深自卑的自己。
「可能就是,我這個人太差勁了……」
沈縱神情看起來有絲無措。
「阿禾……」
我擦了擦眼睛,輕呼出口氣。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不是我的問題。」
他薄脣抿得發白,沉默着沒說話。
我站起來打開手機,看了眼網約車和我的距離。
「剛纔看到你和沈茴那一幕,除了被噁心到,其實還有一絲釋然。」
「慶幸我終於從自我懷疑中解脫出來啦。」
我好像又找回了以前我能對着鏡子,列舉自己一系列優點的能力。
「沈縱。」
網約車即將停在不遠處的上車位。
閃電的冷光映亮沈縱下半張臉。
我告訴他:「第一次我被湯燙傷,你選擇救離你更遠的沈茴。那是我最喜歡你的時候,所以我爲你找藉口。」
「但後來,你爲了沈茴又拋棄了我很多次。」
「藉口不夠找了,我也就不喜歡你了。」
我爲我的初戀正式寫下終章。
「沈縱,我們分手吧。」
巨大而沉重的雷聲震得人耳膜發麻。
陰沉了一天,此刻終於開始下雨。
我不再等沈縱回答,小跑上了車。
但他跟了過來。
沈縱站在雨裏,眸子像是無邊的暗夜。
和四周逃竄躲雨的路人形成強烈對比,他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衫,被淋得溼透也沒挪動步子。
整個身形都透着孤寂的氣息。
「梁星禾,別忘了你說過的。」
「你會永遠喜歡我。」
我升上車窗,沒有看他。
「我反悔了。」
徹底合上玻璃前,我看到他輕扯了下脣。
「你的永遠喜歡就他媽這麼廉價啊。」
-12-
可能是因爲之前就已經對沈縱死心了。
這次的事對我而言也只是個短暫的小插曲。
沒有難熬的戒斷反應,我很快就回歸到正常的、沒有沈縱的生活。
沈縱除了比以前更冷漠話少,也沒太大區別。
沈茴倒是越來越高調了。
以前乾淨帶着獨屬於少女的清純的長相,被她用厚重的妝造掩蓋住了。
厚重到那天我去廁所都沒有認出她來。
直到聽到她面前的女生喊了句「沈茴」。
我下意識看了過去。
她化了妝的確更好看了。
光看她那張臉,看不出她曾經怯懦的性格。
她被三個女生圍住,神色卻不見慌張。
「沈茴是吧,你挺能勾搭啊姐們兒。」
「你們班那個體委,人在外頭有女朋友。」
「他女朋友託我告訴你一聲,要是學不會跟別人男朋友保持距離,她就要在學校門口當衆打小三兒了。」
女生心平氣和地說完,忽地一巴掌扇在沈茴臉上。
「就這麼打,知道了不?」
沈茴立刻就流鼻血了,應該是用了十成的力氣。
她被打得偏過頭,正好撞上我的目光。
我無波無瀾收回視線,繼續往裏走。
身後是沈茴略顯漫不經心的聲音。
「知道了。」
「我會跟他斷了的。」
「成,你明白就好。」
三個女生邊討論中午喫什麼邊挽着胳膊離開了廁所。
我出來洗手時,沈茴正頂着腫了半邊的臉,對着鏡子補妝。
她通過鏡子看了我一眼。
「你說,現在的我是不是比你漂亮?」
說完她又聳了下肩,「但好像也沒屁用,沈縱還是喜歡你。」
沈茴邊回憶邊笑:
「他他媽居然在我吻了他後沒多久告訴我,他只拿我當妹妹。」
「梁星禾你說,這話夠操蛋嗎?」
現在的沈茴像是刻意模仿着太妹,句句不離髒話。
但就是有一股說不出的違和。
我面無表情地洗完手,擦乾後離開。
至於沈縱到底喜歡誰,我早在很久之前就不糾結了。
沈茴依舊斜斜地靠在那兒自言自語。
「不過也無所謂。」
「我現在想要什麼樣的男朋友都任我挑,我也不要他了。」
「我不要他了。」
當時,我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加上剛回教室就被通知成爲籃球賽拉拉隊一員這件事轉移了注意力。
沈茴的反常就被我忘個一乾二淨。
我苦惱地看着班長。
「我不想進拉拉隊……」
班長假笑:「班主任硬性要求的哈。」
我:「……」
出乎所有人意料,沈縱也參加了這次籃球賽。
以往他性格孤僻,不跟別人來往。
也就沒什麼人知道他會打籃球。
大課間。
我們拉拉隊在體育館一角練舞。
沈縱他們在場館中心打球。
我們班以前的籃球賽主力陸隨驚喜地「嚯」了聲。
「縱哥打得不錯啊。」
「他們肯定想不到我們班有這麼一高手。」
「上半場他們不會防你,你趁機多進幾個球唄縱哥。」
沈縱手腕微動,隨意地運着球。
額前的碎髮滴落幾滴汗,低低地嗯了一聲。
男生們打完一場,又到我們這邊看我們練舞。
我刻意避開沈縱的目光。
但卻總是和笑意吟吟的陸隨撞上。
男生嗓音清朗得很有辨識度。
「太辛苦我們班幾位女神爲我們加油助威了。」
「我請大家喝奶茶吧。」
一旁的男生呼應:「隨哥闊氣!」
他把手機外賣軟件打開後就遞給他們,讓他們傳着點。
我剛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陸隨就晃到了我面前。
「你呢?」
「梁大小姐想喝什麼?」
我搖了搖頭,灌了一口礦泉水。
「不用,謝謝。」
「那我看着給你點了啊。」
「她不喝。」
沈縱在我身側停下,截斷了我要說的話。
「她乳糖不耐受。」
陸隨笑了聲,簡直拜服:「不是吧縱哥。」
「你們倆都分了,我還不能追她啊?」
「你怎麼對前女友佔有慾還這麼強。」
陸隨女朋友換得勤,談戀愛不走心。
我沒太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換追求目標的。
陸隨吐槽完就悻悻走了。
練舞練了太久,我渴得連着喝了兩口水。
沈縱微不可察蹙了下眉。
「你腸胃脆弱,少喝這麼涼的。」
「明天我給你拿保溫杯帶熱水。」
說完他頓了下,才輕聲補充道:ŧù₆「可以嗎?」
我重新擰緊瓶蓋,頭也不抬。
「你再跟我說一句話,我無論如何都會退出拉拉隊。」
沈縱抿着毫無血色的脣瓣,安靜下來。
他並沒有因爲我這句話產生多大的情緒波動。
神情看上去透着一種意料之中的落寞。
-13-
比賽當天,班長得到消息。
說對面那個班的拉拉隊不僅喊團體口號。
還會把每個隊員的名字喊出來,單獨加油。
班長說這樣更有鼓勵作用,讓我們也模仿她們。
所以我不得不在跳完舞后,還要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場邊喊出「沈縱加油」的口號。
上半場結束。
沈縱成了場上唯一焦點。
反應迅速動作敏捷,進球也最多。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爲那張臉。
中場哨響,他扔開球,先去擦了擦汗才走到我面前,有些緊張道:
「能給我瓶水嗎?」
我從後面拿了瓶水遞給他,沒接話。
「謝謝。」
沈縱站在我身邊喝水時,對面拉拉隊的一個女生小跑了過來。
端着紙杯遞給沈縱,歪頭笑道:
「吶,你喝這個吧,這杯加了葡萄糖。」
「我好不容易從他們手裏搶來的。」
沈縱掃了眼。
「不用了。」
「我有這瓶就夠了。」
我百無聊賴地轉了轉頭,視線頓住。
觀衆席第一排最角落坐的是沈茴。
她視線在我們三人身上來回打轉。
最終定格在沈縱身上,扯出個澀然的笑。
但沈縱沒有看到她。
後半場開始,輪到齊聲喊沈縱加油時,我不是去喝水就是去廁所,都藉口躲掉了。
沈縱發揮失常,丟了幾個球。
下半場的 mvp 也從他換成了別人。
好在最後還是我們班贏了。
陸隨頂着一腦門的汗。
「可累死老子了。」
「今晚我請客開慶功宴,拉拉隊也來啊!」
我等歡呼聲歇下來纔開的口。
「不好意思,我今天要回家給我妹妹過生日,去不了了。」
我說得誠懇又惋惜。
沒人看出來我是剛編造出個妹妹的。
除了在學校不得不跟沈縱見面,任何時候我都不想再跟他有交集。
-14-
期末將至。
在緊繃的學習壓力下,最近的沈茴成了大家的八卦話題。
她現在的男朋友是本市最亂那所職高的高三老大。
沈茴那天在廁所捱打,很多人都看到了。
她當時表現得無所謂。
卻在和這個男朋友剛在一起時,就帶人把當時扇她耳光的女生攔在了學校門口。
沈茴指間夾了根吸菸,溫柔地詢問:
「你自己來,還是他們動手?」
那女生掏出手機想打電話,但被沈茴奪走,直接砸在了地上。
「給臉不要臉是吧?」
沈茴笑出了聲,利落地給了她兩耳光。
女生沒說什麼,就沉默地讓沈茴打了個痛快。
那段時間,沈茴高調到附近的幾所學校,幾乎沒人不認識她。
也沒幾個人敢惹她。
但那都是因爲她有個混社會的男朋友。
所以,沈茴被甩的那天。
也是遭到反噬那天。
那個被她當衆扇耳光的女生,是打算變本加厲討回來的。
期末第一天考完兩科。
放學出來,我正在馬路邊等司機來接我。
身後巷子帶着惡意的調笑聲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回頭髮現,有好幾個人躲在巷子口往裏面興奮地看熱鬧。
沈茴形單影隻,被八九個女生男生圍住。
當時被她扇耳光的女生站在中間。
「喂,衣服給你扒了好不好啊?」
沈茴剛還渾不在意地嚼着口香糖。
聞言臉上的血色都褪了個乾淨。
「你想怎麼打回來都可以。」
「但你們敢動我衣服一下,我跟你們拼命。」
話音剛落,她被扯着頭髮就撞向停在一側的電動車。
「操你媽,你嚇唬誰呢?」
「給她扒了,我倒要看看她怎麼拼命。」
兩個女生把沈茴摁在地上,其他人準備上手扒衣服時,沈縱趕到了。
巷子裏混亂一片,只能看到有人動了手。
無論是沈縱打贏了他們。
還是他們兩人被摁着打,我都沒有興趣再看下去。
我正打算轉回頭。
「哥!!!!」
沈茴的嘶吼聲貫穿這條巷道。
隨之而來的是氣急敗壞的爭論聲。
「你他媽瘋了吧你拿刀捅?」
「操,我摁不住這小子能怎麼辦……」
很快,這羣向來耀武揚威的社會幫派成員四散逃走了。
更多的人被吸引來,扒拉着巷口牆往裏看。
沈縱臉色蒼白倒在沈茴懷裏,腹部洇出大片血,一直淌到地上。
女生哭得不能自已,顫抖地報了 120。
「哥……你別嚇我哥……」
「我錯了,我以後都聽話,你別出事好不好?」
沈縱額頭上佈滿細汗。
彷彿在忍受巨大的痛苦,無力回答沈茴。
只輕握了握沈茴的手。
沈茴淚眼模糊,抬頭看向巷口這邊的人羣。
「請問你們誰有外套,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我哥一直在流血,需要堵住出血口……」
沈茴很快就將視線鎖定我。
乞求地望着我。
沈縱半闔着眼,目光也淺淺地落在我身上。
我攏了攏身上的外套,轉身離開了。
最近的 120 離這裏非常近。
用不了幾分鐘就能到。
況且, 穿外套了的不止我一個。
-15-
第二天考試, 沈縱不出意外缺考了。
放假前一天他纔出院。
警局還在調查中,學校也要照例問一遍。
連我這種站在旁邊等車, 只看了幾分鐘的人也被叫過去問話。
我們所有旁觀者堆在教導主任辦公室門口。
討論聲壓得很低。
「你們……被警告了嗎?」
「嗯……」
「捅人的那人,家裏有點兒小錢,他說了, Ţŭₐ巷子口那個監控他找人幫忙看過了, 根本看不清是誰動的手。我們只要也說沒看清,他就能咬死他拿刀本來想嚇唬沈縱,但現場太混亂了,沈縱自己撞上刀尖的。」
「對,他還威脅我們,說要是亂說話, 就找人搞我們。」
此刻,沈茴剛好也扶着沈縱到了。
兩人明顯聽到了這番話。
沈茴氣得眼睛都瞪圓了。
「你們怎麼能這樣!」
辦公室門被拉開,教導主任頭也不回地喊到:
「一個一個進來。」
每個出來的人路過沈茴兩人時,都目光閃躲地不敢看他們。
沈茴被氣哭了。
「你們這樣會有報應的!」
我聽不下去了, 對她笑了笑。
「你怪他們幹什麼?」
「他們不害怕被小混混找麻煩嗎?」
「就像你之前在校門口帶一夥人打那個女生那樣。」
沈茴下瓣脣瓣幾乎要咬出血。
卻也無話反駁。
我只覺得沈茴似乎並沒有因爲這件事有多大改變。
最後一個輪到我。
沈茴在我身後嘀嘀咕咕。
「哥,指望誰都指望不上她。」
「別忘了她連外套都不願意借給你, 她巴不得我們沒有好下場。」
我坐到教導主任對面, 回憶着那天的場景, 如實說道:
「那個男生是有意刺向沈縱的。」
「我看到的是這樣。」
我沒必要撒謊。
更何況雖然巷子口的監控可能沒拍到。
但是他們好像都沒注意巷子裏面很偏的一個角落也有個攝Ṱŭ⁰像頭。
那個角度應該記錄得更全面。
警察肯定已經發現了。
我從辦公室出來, 其他人立刻擁了上來。
「星禾, 你怎麼說的?」
「照實說。」
「那個男生就是故意捅人的啊。」
他們神色驟變, 「你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你怎麼敢???」
我挺起胸膛, 拽拽地彈了下自己的劉海。
「可能是因爲我家有點兒大錢,不怕那個有點兒小錢的男生吧。」
衆人:「……」
-16-
沈茴被叫進去問話了。
沈縱扶着欄杆țū́₌走到我身邊, 嗓音低啞。
「謝謝。」
人證只是輔證。
最終調查結果不會因爲我一句話有什麼改變。
但我不想跟沈縱強調,以免開啓新的話題。
「梁星禾。」
他沉靜地注視着遠方。
「好像一直沒跟你說過。」
「我喜歡你和對不起。」
這次重傷後,沈縱的身形好像更單薄了。
「我沒有喜歡過沈茴。」
「可能是因爲從小隻有她跟我相依爲命, 對她產生了佔有慾。我就誤以爲那是喜歡。」
「直到喜歡上你, 我才知道那種心情是不一樣的。」
沈縱很寡淡地笑了一下。
「我一直都知道我欠你個道歉。」
「但又覺得如果真道歉了,你釋懷了。我在你心裏就真成陌生人了。」
我久違地開口跟他說話。
「其實你現在對我來說,也就只是比較反感的陌生人。」
沈縱笑着點了下頭。
「我知道。」
他偏頭看着我的眼睛,說:
「阿禾,真的很抱歉。」
「我不該利用你的真心,又糟踐了你的真心。」
「更不該明知欠你個道歉, 卻一直拖到現在,什麼都沒說。」
我平靜地點了下頭就走了。
我接受了沈縱的道歉, 卻不代表我原諒他了。
-17-
期末成績出來那天。
沈縱依舊沒來學校。
班長跟我們八卦,說是因爲他傷口縫合沒多久崩開了。
又感染住回醫院了。
「哎, 這多半是終身要留下病根了。」
我感慨地搖了搖頭。
再次謹記要小心使用管制刀具。
而沈茴, 在調查結果出來後沒多久她就被退學了。
他們班人說看到沈茴發的朋友圈定位在南方某個城市。
她應該是和沈縱分開,獨自去南方打工了。
班主任拿了一張成績表走進教室。
閒談的人立刻噤聲坐正。
「表揚一下啊,梁星禾能在全年級排名第 13 的情況下, 依舊做到了進步 10 名。」
「位列班級第一,年級第三。」
「來,梁星禾,你說說現在的感想。」
那段焦慮而自卑的日子彷彿已經過去很久了。
我站起來, 嗯了半天。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想誇誇自己。
「我覺得,我還挺優秀的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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