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母醫學實習生

醫院新來了個實習生。
十分愛哭，聖母心氾濫，喜歡當老好人。
我好心告誡她：
「不要用你的同情去考驗人性，人性最經不起考驗，尤其是在醫院裏。」
「要是你哭的時候被家屬看到，他們會以爲你用錯藥導致病人去世。」
她點頭如搗蒜。
結果病人搶救無效，她又在搶救室外嚎啕大哭。
我怕家屬多想，及時制止她。
她卻當衆質問我:
「孟醫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不做虧心事，你怕什麼?」
而她這番話讓家屬對我起了疑心。
家屬以爲我故意害死病人，當晚闖進值班室，拿麻繩勒死了我。
重來一世，我看着站在我眼前的顧綿綿。
這一次我決定對她不聞不問，看她如何一步步萬劫不復。

-1-
「孟醫生，這是醫科大學新來的實習生，這半年就由你當她的指導老師。」
對面的女孩朝我粲然一笑:「孟醫生您好，我叫顧綿綿，以後勞您多多指教了。」
看着眼前的顧綿綿，我腦袋嗡地一下。
我用力捏了一Ŧṻ₆下自Ťū́ₚ己的胳膊，發現這不是夢！
我居然重生了！
上一世，我被指派成爲顧綿綿的指導老師。
因爲她踏實努力，態度認真，我非常喜歡她。
但沒過多久，我發現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容易聖母心氾濫。
一位 60 多歲的大媽被查出糖尿病腎衰竭，顧綿綿在給大媽輸液時突然大哭起來。
大媽以爲自己得了絕症，哭天搶地:
「看來我的病是治不好了，既然我都要死了，還花這個閒錢住院幹嘛……」
我聞言趕緊解釋，這種病症只需要在飲食上戒糖少碳，就不會有多大影響。
結果大媽一句也聽不進去。
爲了不拖累家裏人，大媽晚上從天台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事後大媽的兒女將顧綿綿告上法院。
我體諒顧綿綿寒窗苦讀十多年不容易，擔心她留下案底影響將來的工作。
主動幫她聯繫了律師，才解決了這件事。
本以爲這件事可以讓她長個教訓。
還沒等我鬆口氣，有個患者做陰檢時害怕，顧綿綿竟不顧醫院規定，主動握住她的手。
患者抓破了顧綿綿的手背，將梅毒傳染給了她。
我發現ťũₕ的時候，顧綿綿的手上已經長滿了丘疹，傳播者早就溜之大吉！
我私下帶着她治療，幫着她隱瞞，跟她三令五申，在醫院跟患者共情是大忌！
結果當天下午我手術回來，發現我的保溫杯跑到了病人的桌子上。
我仔細詢問才知道，因爲病人不能喝涼水，顧綿綿怕病人口渴，直接將我的保溫杯送給了病人。
我強忍着怒氣跟她解釋:
「你一旦開了這個頭，就會有其他病人問你要，你有本事每個人免費發一個保溫杯?」
「再者，你想當聖母爲什麼拿我杯子?」
她卻瞪了我一眼，讓我少管閒事。
果然到了第二天，其他病人就跑來問顧綿綿要杯子。
「住同一間房，爲什麼他有免費的保溫杯我們卻沒有，是不是我們的那份被你給私吞了?」
看着被逼到牆角的顧綿綿，我只好拿出超市的發票，證明這是我的私人杯子，鬧事的家屬才肯罷休。
等他們離開後，我再也忍無可忍，朝顧綿綿吼道:
「再跟你重申一遍，可以理解病人的難處，但是少共情！少共情！你那點精力和錢包，支撐不住你的共情！」
「就拿上次大媽得糖尿病的事舉例，我知道你是好意同情她，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一個醫生都哭了，病人會真的以爲自己生命到了絕境，你這是間接害了她們！」
面對我苦口婆心的勸告，顧綿綿仍是固執己見:
「孟醫生，我不像你淡漠生命，我心善，病人受一絲苦我都會跟着難過！」
我還想反駁她，突然收到一個緊急手術的通知。
我顧不得跟顧綿綿爭辯，一頭扎進手術室。可病人的病情急劇惡化，我拼盡全力也沒挽救回她的生命。
逝者的家屬在病房裏失聲痛哭，我剛想安慰，一旁傳來顧綿綿斷續的抽泣，家屬都驚住了。
家屬的哭聲漸漸消失，狐疑地盯着顧綿綿。
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顧綿綿的反應很容易讓家屬以爲我們沒有盡力挽救患者，纔會自責難過。
我立即呵斥顧綿綿離開。
她非但沒有走，反而當衆質問我:
「孟醫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不做虧心事，爲什麼會怕我哭?」
她這話說的，就好像我是故意害死病人的。
本就遭受巨大打擊的時候家屬怨毒地盯着我，恨不得將我剝皮拆骨。
此刻病房裏響起其他病人的討論聲:
「之前小顧醫生就跟我說，孟醫生沒有同情心，對待病人十分冷漠。」
「好冷漠，說不定病人就是她害死的，」
「不是每個醫生都是白衣天使，各行各業都會有幾顆老鼠屎！」
我震驚地看向顧綿綿。
枉我煞費苦心教導她，不遺餘力幫助她，她居然背後造謠抹黑我！
逝者家屬當晚闖進值班室，拿麻繩勒住我脖子。
我掙扎着跟他解釋:
「不要相信那些流言蜚語，我們醫院的手術都是嚴格按照正規流程操作。」
他咬牙切齒道:「你就是醫學界的敗類，死了也是活該！」
被人發現的時候，我已經被勒斷了脖子。
顧綿綿害怕跟我的死扯上干係，篤定是我失誤害死病人。
真正的害人兇手逍遙法外，而我揹負着世人唾罵含冤而死。
蒼天有眼，讓我重來一世。
這輩子我決定放下助人情節，親眼看着顧綿綿如何一步步走向萬劫不復。

-2-
見我愣在原地發呆，顧綿綿疑惑地問道：「孟醫生？」
我瞬間回過神，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我笑着指向靠窗的桌子:
「今後你辦公的位置就在那裏。」
「待會兒我帶你熟悉一下周圍環境，瞭解咱們醫院的設施。」
看着顧綿綿坐在那裏，我臉上的笑容凝固。
這輩子我倒要看看沒有我的阻攔，顧綿綿當聖母的結局是什麼。
馬上就是下班時間，我準備收拾東西回家。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叫嚷:
「哎呀，今天不會又要啃幹饅頭吧，有沒有好心人讓我喫口肉啊……」
我瞬間看向顧綿綿。
果不其然，她第一時間衝了出去。
上一世，顧綿綿剛到醫院就遇上康復科的大叔。
他是個光棍，腦梗住院以來都是他哥哥照顧他，因爲治病掏空了家底，只能頓頓給他喫白菜饅頭。大叔因爲喫膩了清湯寡水，老是喜歡坐在走廊抱怨。
聽我說完，顧綿綿非要把家裏帶來的豬肉脯送給他。
我第一時間阻止，並跟她解釋:
「醫務人員不得私下給病人食物！」
「我們醫生只管治病，其餘的別瞎管！」
其實一包豬肉脯本來沒有什麼，但是大叔的腸胃本來就不好，萬一喫壞了責任就在我們了。
聽完我Ṫű̂ₓ說的話顧綿綿神情複雜，當時我沒在意，剛進社會的大學生就是這樣，清澈而愚蠢。
爲了安撫她，我還請她去醫院對面的海鮮餐廳喫了頓飯。
晚飯回來的時候，大叔的病牀周圍擠滿了親戚送的肉魚蛋奶。
事實證明，沒有我們的幫助，人家也可以過得很好。
我們醫務工作者只需做好本職工作，不要節外生枝！
這輩子，無論她幹什麼我都會袖手旁觀。

-3-
顧綿綿還跟上一世一樣，從抽屜裏翻出一袋豬肉脯遞給大叔。
大叔看着豬肉脯滿眼放光，撕開袋子，嚼得嘎吱作響。
剛喫了沒幾口，大叔的幾個親戚就提着飯菜和禮品進來了。
爲首的大姨嫌棄地瞥了一眼:
「我告訴你大哥今天不用他來送飯，我們幾個過來看你。」
「豬肉脯這麼硬，你喫多了，怎麼喫得下我燒的飯！」
顧綿綿尷尬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站在一旁冷冷看着，有時候自以爲是的善意，也是一種自作多情。
我剛換好衣服準備去喫晚飯，卻聽到外面大姨的嚎叫
「媽呀！喫死人了！」
我立馬趕過去，發現剛纔的大叔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一旁的顧綿綿瞪着眼睛像被嚇傻了。
我朝顧綿綿吼道:「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叫人！」
誰知大姨一把扯住顧綿綿的胳膊:
「她不許走！人是她害的！她給的豬肉脯有毒！」
顧綿綿連連擺手:
「不是的，豬肉脯是我從網上買的，我經常喫，根本沒有問題！」
奈何對方不聽她的辯解。
此時幾個同事也進來，合力將大叔抬進手術室。
經過我們幾個人的努力，大叔的生命得以保證。
大叔安全後，我走出手術室，跟家屬坦白實情:
「大叔剛纔是由於腸梗阻復發，引發感染性休克，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
家屬一臉質疑。
「這病早不復發晚不復發，怎麼偏偏喫了她給的豬肉脯出了問題?」
顧綿綿抖着身子，哭得梨花帶雨:
「是大叔自己說想喫肉，我看他可憐，纔將豬肉脯遞給他喫。我對天發誓，我要是有害人之心，就讓我不得好死！」
家屬冷哼一聲:
「你真當我傻，我表弟又不是沒有親人，輪得着你一個小丫頭可憐?」
「你分明是看他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故意給他下毒多掙我們老百姓的錢。」
「人是喫了你的東西才不行了的，這次手術的費用就全部由你承擔好了。」
顧綿綿徹底傻眼了。
見顧綿綿不說話，家屬更笑着。
於是警告她:
「你要是不承擔手術費，我就拉個橫幅在你們醫院門口，看看誰還敢進來看病。」
顧綿綿渾身顫抖，朝我投來一個無助的眼神。
我冷漠地將頭別過去。上輩子我全心全意地幫助她，可結果呢，她不還是恩將仇報。
我打電話通知了副院長。
副院長聽完這件事，朝着顧綿綿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有沒有腦子，病人身體本來就不好，喫你的東西喫壞了怎麼辦！你是來實踐的，不是來行善的！自己想找死別拉上我們！」
顧綿綿鼻子一酸，委屈得哭出了聲。
我帶來把瓜子準備看熱鬧，誰知她突然指向我:
「豬肉脯是孟醫生讓我給大叔的！」

-4-
這種髒水都能往我身上潑，我從前真是小看她了。
副院長臉色鐵青，嚴肅地瞪着我：
「孟芯，你都是醫院的老人了，還不能規避這種問題?我原先還想着提拔你，誰料太令我失望了！」
我扯了扯嘴角，鎮定自若地看向顧綿綿：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豬肉脯是我讓你送的?」
顧綿綿深吸一口氣，堅定地對上我的目光：
「你是我的指導老師，如果不是你的指使，我哪敢隨便給病人東西喫。」
副院長見顧綿綿言之有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顧綿綿見此，一下子來了氣勢:
「孟醫生，你不要欺負我年紀小，就想職場霸凌我。那包豬肉脯分明是你買的！」
我噗嗤笑出了聲:「你空口白牙就要憑空冤枉我」
顧綿綿可憐兮兮地咬了咬脣，眼神透露出了無助和脆弱，彷彿自己纔是受害者。
我一板一眼，鄭重告訴她:
「你剛來不知道，我對豬肉過敏，不能喫豬肉。」
「我更不會去買豬肉脯的！」
顧綿綿聽完我說的話，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時，值班的同事喫過晚飯都陸續回來了，我將事情的經過講給了她們。
聽完她們紛紛怒斥顧綿綿:
「行醫先立德！你這丫頭自己做錯了事，怎麼還往指導老師身上潑髒水！」
「上次去喫烤肉，孟醫生特地告訴我們她喫不了豬肉，她的包裏怎麼可能放豬肉脯！」
副院長皺着眉頭，指着顧綿綿的鼻子罵:
「不光違反醫院規定，還誣陷指導老師，品行低劣，我要跟你們學校反映！」
顧綿綿立馬嚇得癱軟在地，抱着副院長的大腿哽咽:
「我不是有意的，饒我一次吧。」
「那個大叔只是湊巧喫了我給的豬肉脯病情復發，是我倒黴撞上了！」
說着，她像有主意了，眼神裏掩飾不住欣喜:
「大叔知道我是好意，等大叔醒過來會親自爲我作證！」
我嘆了口氣，人心叵測，哪有她想得那麼簡單。

-5-
顧綿綿盡心盡力地照顧了大叔兩天兩夜，終於把人盼醒了。
我猜的果然沒錯，大叔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指控顧綿綿。
「我喫了她給的豬肉脯後開始頭暈目眩，她分明是看我快出院了，爲了賺錢給我下毒。我不管，她必須賠償我！」
大叔好不容易攤上個冤大頭能宰一頓，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
顧綿綿沒料到大叔會誣陷她。
她氣得張口結舌，兩隻手直顫抖，半天才說出話來:
「我給你之前的豬肉脯包裝袋都沒有打開過，你明明是知道的……」
沒等顧綿綿說完，副院長將顧綿綿叫回了辦公室。
「這次你也看到了吧，不是好心就有好報。也不是醫生無情冷漠，大部分醫生都是善良的，只是醫生的禁忌是不能共情患者。」
「哪怕豬肉脯檢測沒毒，但豬肉是半個發物，醫院也不敢保證你的豬肉脯不會誘發他身體的某一病症。」
「喫一墊長一智，記得下次不要用善意和醫德去賭人性的惡,我們醫生只管治病，治不了人心！」
顧綿綿聽完副院長的話，只能痛哭認栽。
這件事的最終處理結果是大叔的手術費全免。
費用一半由醫院承擔，另一半顧綿綿自己承擔。
顧綿綿一個窮學生根本拿不出七千塊，她自幼父母雙亡，靠着好心人的幫助才能讀到大學。
上一世，我就是因爲同情她的身世，處處照顧她。
我覺得一個寒窗苦讀十幾年的女孩子，好不容易就要熬出頭，如果僅僅是因爲共情病患就毀了前途太可惜。
可現實卻給我狠狠上了一課，不必介入她人的因果。
因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6-
週一上班的時候，顧綿綿脖子上都是淤青。
聽說她爲了賺快錢湊齊七千塊，在酒吧幹夜場。
有些同事因爲她誣陷我的行爲，罵她活該。
也有同事覺得她可憐，覺得她年紀小犯錯也很正常，主動過去提點她:「以後做好本職工作，不要跟患者私下有過多接觸！」
顧綿綿點頭如搗蒜。
可我知道，她是不會改的，就像狗改不了喫屎。
這一世，因爲她污衊我的事，我對她特別冷淡。
我什麼也不教她，什麼也不告訴她。她自知理虧，從來不跟我交流，在這裏也沒學到什麼東西。
很長時間都沒出什麼麼蛾子。
直到這天晚上，醫院突然收到一個出車禍的高齡產婦。
送進搶救室的時候，產婦已經完全昏迷。
通過內檢，發現胎盤附着在子宮前壁，陰道出血量達 20ml，觸碰宮頸口時仍有出血。
考慮到短時間內無法陰道分娩，且有大出血風險。
醫院果斷決定：立即實施緊急剖宮產!
醫務人員齊心協力，將這對母子從鬼門關裏救了回來。
術後我跟家屬千叮萬囑，剖腹產未排氣之前嚴禁喫東西，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結果到了第二天，產婦就沒了生命體徵。
動脈博微弱，心電圖幾乎成一條直線。
產婦老公在走廊哭得哀天叫地:
「「醫生，一定要保住我媳婦的命啊」
「我們夫妻結婚數十載，生育了五個女兒，好不容易纔盼來了兒子，我兒子纔剛出生，不能沒有媽！」
科室的同事都很無語，孕婦生孩子相當於半隻腳踏進鬼門關。
這麼想要兒子，家裏有皇位要繼承?
只有產婦的母親真正關心她的身體，「醫生，求求你們救救我可憐的女兒，無論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產婦母親拄着柺杖，頭髮花白。
我深吸一口氣，迅速讓自己保持理智。
理論上孕婦是有假死的可能，我鎮定地指揮同事：
「先上加熱的點滴液，再來幾個人做心肺復甦，快！」
眼看人手不夠，一直保持沉默的顧綿綿主動提出給孕婦打點滴液。
我思考片刻，同意了她的要求。
我們搶救了 7 個半小時，所有的人都累到脫力了，可孕婦的心跳還是停止了。
我們醫護人員都不甘心，又合力搶救了半個小時。
可醫生也不是萬能的，生命終究還是太脆弱。
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喘着粗氣來到家屬面前:
「產婦身子太虛，沒有熬過去。」
產婦的母親再也繃不住了，她顫顫巍巍地走向產婦的遺體，萬分痛苦：
「女兒啊我的女兒，你怎麼這麼傻，爲娘勸你不要再生了你不聽，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叫爲娘怎麼活啊……」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生離死別，眼下家屬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緩衝親人離去帶來的情緒衝擊。
正當醫務人員準備離開時，突然顧綿綿抱着點滴液放聲大哭。

-7-
她這一哭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有我冷冷一笑，意料之中。
顧綿綿很快就要完蛋了。
產婦的母親衝過來揪住顧綿綿的衣領，嘶聲力竭地質問：
「我女兒死了，你跟着哭什麼?難道我女兒是你蓄意害死的?」
顧綿綿立即停止了哭聲，連連擺手:
「沒有沒有，我只是看到她剛生完孩子就去世了，想到孩子以後沒有媽媽了，莫名心疼……」
產婦的丈夫也衝了過來，指着顧綿綿的鼻子:
「我纔不信，你天天待在醫院，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怎麼可能會哭，一定是你心裏有鬼！」
「我老婆的點滴液是你打的，沒多久她就停止了心跳。一定是你配的藥裏有問題！你得負全責！」
顧綿綿連連擺手，「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她委屈巴巴地看向周圍同事，希望能夠有人出來給她解圍。
這一世同事因爲她誣陷我的事情，對她印象極差，沒有人願意淌這趟渾水。
她意識到了同事的冷漠，又將目光轉向其他病人。
可她一個新人，病人對他並不瞭解，都在觀望狀態，沒有人出來爲她說話。
顧綿綿驚恐得左顧右盼，牙齒直打顫。
此刻，其他病人也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這個醫生面孔太生，我之前都沒見過。一定是新來的，沒有什麼經驗，不熟悉藥品失誤害了病人。」
「對啊，她年紀這麼小一看就不靠譜，人肯定是她失誤害死的！」
爲了撇清關係，顧綿綿抿了抿脣，說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你們可以叫法醫將孕婦解剖，這樣就能知道她真實的死因ƭű̂⁼。」

-8-
產婦的母親本就瀕臨崩潰，聞言直接給了顧綿綿兩巴掌:
「你好歹毒的心腸啊！我女兒已經夠慘了，她死後你都不想讓她安寧！」
「想要解剖我女兒，先從我身上踏過去！」
顧綿綿的整張臉都腫了起來，嘴角被扇出血。
產婦的丈夫也湊上來，對着顧綿綿一通拳打腳踢。
「賤人，我要你一命抵一命！」
這時副院長跟警察趕了過來，產婦丈夫直接將顧綿綿抵在了窗口
「你們再上前一步，我就將這個小賤人從窗口扔下去，把她摔得粉身碎骨！」
爲了保證顧綿綿的生命安全，警察只好先停在門口伺機而動。
眼看顧綿綿就要從窗戶上掉下來了，她突然大喊了一句
「我知道你老婆是誰害的……」
「是誰?你快說！」
病人丈夫因爲接受不了妻子的離開，完全陷入瘋癲狀態。
他喃喃自語道:
「我就知道，我老婆先前生五個女兒的時候都沒事，怎麼會因爲這次生兒子就死掉！」
就在病人丈夫分神之際，一個老警察迅速指揮手下人員:
「快上去摁住他！」
幾個年輕警察手疾眼快，摁住了病人丈夫。
獲救的顧綿綿捂着胸口喘了好大一會兒才ẗū́₍緩過來。
她猩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我:
「你沒有給孟醫生送禮，你的妻子當然活不了。」

-9-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我身上。
下一秒，產婦的丈夫像極了失心瘋的病人，掙扎着想要朝我衝過來。
被幾個警察合力死死按住。
有個小警察勸告他:
「你不要聽風就是雨。」
「上次我出警受了重傷沒帶夠錢，是孟醫生免費爲我包紮的，她不是圖財害命的人。」
我記得這個小警察，去年他出警，胸口被歹徒捅了三刀。
他是爲人民英勇負傷，哪怕沒帶錢我也應該義不容辭地救他！
小警察說完，關係好的科室同事也開始替我打抱不平:
「顧綿綿，你真是死性不改，上次污衊孟醫生給病人送豬肉脯，這次又想將髒水潑到孟醫生身上。孟醫生造了啥孽碰上你?」
「學醫先做人，你這種撒謊精以後走上崗位，家屬也不敢把病人託付給你！」
同事說完，緊接着病人也替我開口:
「孟醫生給我做的手術處理得很好，我可沒有給孟醫生送禮。」
「對啊對啊，孟醫生每次都想方設法爲我們減免費用，這麼好的醫生怎麼可能收禮。」
聽到這些話，我心裏暖暖的。
有時候真心也是可以換來真心的。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顧綿綿:
「你污衊我，就拿出證據來，別在這空口白牙說謊話！」
「如果你拿不出證據，我會依法起訴你毀壞我的名譽。」
「真當我是軟柿子，逮住了隨便捏?」
這一次我決定奮起反擊，絕不手軟！
這時，副院長跟主任都趕了過來。
醫生收禮這種事情非同小可
一旦傳出去，整個醫院的名聲都毀了。
鬧到現在這個地步，顧綿綿冷靜得可怕。
她從容地打開病房的電視機，投屏了一段視頻。
「大家都好好看看孟醫生的真面目，不要被她僞善的外表騙了！」
視頻裏，我收了別人送來的油糧米麪！

-10-
一時間，病房裏七嘴八舌炸開了鍋。
「真沒想到孟醫生居然是這樣的人，我之前真是瞎了眼覺得她是好人。」
「她上個周剛給我做完手術，我沒有送禮，該不會落下病根吧。」
「你這麼一說，我的腿好像突然開始疼了。」
顧綿綿猙獰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
「那你們可得仔細點了，小心孟醫生往你們身體裏埋石頭埋刀片。」
顧綿綿此言一出，病房裏人心惶惶。
我怒上心頭，一把揪住顧綿綿的衣領。
「少在這裏胡言亂語，萬一病人受到刺激怎能辦?」
顧綿綿幸災樂禍道:
「你也知道害怕了，你收禮的時候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我拆穿吧。」
我看向四周的病人
「大家不瞭解來龍去脈，不要被她誤導！」
顧綿綿笑得越來越大聲:
「眼見爲實，孟醫生，你到底還在抵賴什麼?」
「你說你一個醫生還沒結婚就背香奈兒，可想而知你私下收了病人多少好處，殘害了多少無辜生命！」
「你這種人就應該曝光在網絡上，永遠吊銷行醫資格！」
話音剛落，產婦的家屬眼神怨毒地看着我，恨不得將我剝皮拆骨。

-11-
副院長皺着眉頭，清涼的嗓音壓着怒氣:
「孟芯，這件事你要是給不出合理解釋，院方不僅將你辭退，病人離世的責任也得由你承擔！」
我深吸一口氣，深覺不能再坐以待斃，否則又會落得上一世的下場！
我掏出手機，給福利院的鄭院長打了個電話。
顧綿綿得意地看向我：「孟醫生，你真是心大，收禮害死病人還有心思接電話？」
產婦丈夫惡狠狠地瞪着我：
「我要你給我老婆償命！」
我冷冷瞥了一眼顧綿綿。
「不要囂張得太早，小心空歡喜一場！」
頃刻，一個面相敦厚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匆地跑了進來：
他喘着粗氣，一臉擔憂地看向我：「孟小姐，您沒事吧？」
顧綿綿將中年男人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嘲諷道:
「孟醫生，難怪你年紀輕輕就背上香奈兒，原來是攀上了老男人，給人做三的感覺如何啊……」
我剛要反擊，副院長立馬給了顧綿綿一耳光:
「你給我閉嘴！這位是金太陽福利院的鄭院長，鄭院長從事慈善事業二十多年，風高亮節，也是你一個小輩能詆譭的?」
鄭院長瞥了一眼顧綿綿，神色立馬嚴肅起來:
「小姑娘，造謠是違法的！」
「這位孟醫生是孟氏集團的千金，也是我們福利院最大的股東……」
「什麼?孟氏集團?」鄭院長還沒說完，副院長立馬瞪大了眼看向我，「孟醫生，你來醫院也有四五年了，怎麼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是孟家千金?」
周圍的同事也跟着大喫一驚:
「孟氏集團給我們醫院捐了不少錢，聽說這些年孟Ṭūⁿ家一直致力於慈善事業。媽呀沒想到千金小姐就在我身邊。」
「怪不到孟芯那麼多名牌包包，人家家裏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怎麼可能做出收禮的事，一定是搞錯了。」
顧綿綿一臉懵逼:
「她怎麼可能是孟氏千金?身份一定是她僞造的！」
顧綿綿再一次將視頻投到屏幕上:
「眼見爲實，監控清清楚楚地拍下來，孟芯就是收禮了！」
「你有什麼好狡辯的?病人就是被你害死的！」
這時, 鄭院長主動擋在我跟前:
「視頻裏的情景是社會上的好心人士向我們福利院捐贈物資，孟小姐只是代收, 事後已經通過我將物資轉交給了福利院。」
副院長點了點頭，已經相信了鄭院長說的話。
結果顧綿綿看向產婦的丈夫:
「你不要信他們的鬼話，現在整個醫院都跟孟家串通在一起, 狼狽爲奸。」
「孟家害死你妻子, 就是爲了拿她的器官換錢，一個器官好幾十萬，不然你當資本家的錢哪來的，全部吸得我們窮人的血！」

-12-
我冷笑:「是嗎?」
「產婦在生完孩子前一晚還好好的，怎麼第二天突然就沒有生命體徵了?」
「現在想想確實疑點重重。」
我讓副院長將產婦去世前一晚的監控調了出來。
發現顧綿綿在那晚凌晨鬼鬼祟祟溜進產婦的房間, 給產婦餵了一根火腿腸。
我暴怒地看向顧綿綿：
「術後我千叮萬囑,Ŧü₎ 剖腹產未排氣之前嚴禁喫東西，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顧綿綿, 你覺得你很善良嗎，悄悄給產婦遞火腿腸?」
「上次是豬肉脯，這次是火腿腸, 你有完沒完?」
「你知不知道因爲你，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沒有了！」
副院長錘着胸口, 整個人氣得不輕，半天才說出話來:
「顧綿綿，我會將你全部的所做所爲告知你學校！」
「我不管你還能拿出什麼藉口，立馬收拾東西滾蛋！我們醫院不要你這種禍害！」
顧綿綿終於怕了，戰戰兢兢, 發出支離破碎的尖叫:
「我沒有害人！我沒有害人！我是好心！
「那晚我起夜, 聽見產婦在牀上餓得直叫，纔過去餵了她一根火腿腸……」
產婦母親聽到顧綿綿的話，一腳將顧綿綿踹到地上:
「你就是害死我女兒的兇手！你給我等着，我非要你牢底坐穿, 這輩子爛在牢裏！」
產婦丈夫目眥欲裂，「對，你害死我老婆, 你這輩子別想好過！」
我也跟着添油加醋:
「顧綿綿, 第一次豬肉脯事件，我念在你年輕不懂事, 結果你兩次三番想要誣陷我, 真當我軟柿子?等着我到起訴你吧！」
顧綿綿整個人像泄了氣的氣球，彷彿失去所有力氣與手段。

-13-
一週後, 我免費給產婦家屬請了律師。
最終顧綿綿以誣陷, 故意害人判處有期徒刑 15 年, 賠償產婦家屬 100 萬。
顧綿綿一再申訴最終也沒有逃過這個結果。
想想她一個寒窗苦讀的大學生最終落得這種結局，不免唏噓。
醫生不能對死亡感到麻木，醫生要做的, 是尊重死亡。
我們尊重的不是死亡這個結果, 我們尊重的是人類從生到死的整個生命過程。
人們總是想多活一些時間而回避死亡, 但有生必有死，這是生命的規律，是痛苦但也美麗的過程。
作爲醫生, 我們要仰望生命的歷程，挺直腰桿，直面死亡對我們發起的每一次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