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很怕圓形的東西。
不僅點外賣備註不要圓形飯盒,甚至情侶戒指也要砸變形了纔敢戴。
我覺得奇怪,發到網上吐槽,順便想問問有沒有人知道原因。
沒想到竟有人回覆:
【快刪帖,這不能亂問!
【你自己知道就好,千萬別問他爲什麼害怕圓形的東西!】
閨蜜聽說後,偏不信邪,特意打電話給我男朋友問了。
可等電話一掛。
她就跳樓自殺了。
-1-
這件事還要從一份外賣說起。
當時我正在洗澡,讓顧毅幫我點一份麻辣燙。
等我洗完澡,外賣也送到了。
可讓我崩潰的是,外賣沒有給飯盒,食物是外賣小哥用一隻塑料袋拎來的。
由於騎手不小心弄破了袋子,麻辣燙的湯已經全灑了。
外賣小哥委屈地說:「是你們自己備註不要圓形飯盒的,商家沒有別的飯盒,就只能用塑料袋送了。」
我很生氣。
這已經是最近的第三次了。
關上門,我直接質問顧毅:「誰讓你那麼備註的,沒有飯盒我怎麼喫麻辣燙?」
顧毅卻不急不緩:「寶寶,你別生氣嘛,我去給你拿個碗就行了。」
說着,他從廚房拿了個正方形的湯碗——家裏圓形的碗盤也被他扔了。
不僅如此,我們家的掛鐘、平底鍋,甚至我的圓形氣墊都被他給收起來了。
昨天我點了一份比薩。
打開前,顧毅特意先把比薩搖散了,確保開蓋以後看見的不是圓形麪餅。
「顧毅,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
我連麻辣燙也沒心情喫了。
「我?我沒事啊。
「我就是覺得外面的飯盒不乾淨,才特意那麼備註的,家裏的碗多好啊。」
他露出和煦的笑容。
可這藉口太差勁了。
我又繼續追問一遍,男朋友還是說沒事。
我耐心有限,不再管顧毅,獨自進了臥室。
打開手機,我在我經常唰的一個軟件上發帖吐槽了這件事。
很快,我就收到了不同網友的各種評論。
【強迫症吧,是不是生活焦慮影響心情,對圓形東西產生心理障礙了?】
【主人的任務罷了,你男朋友成分不簡單喲。】
【分分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們一貫勸分不勸和。】
……
大部分評論都是抖機靈加調侃的。
我正想退出,忽然,有一名網友的發言吸引了我的注意。
【快刪帖!快刪帖!快刪帖!
【我不是開玩笑,你趕緊把帖子刪了!
【刪帖刪帖刪帖……】
對方一直在刷屏,滿屏的「刪帖」看得我心理不適。
我回複道:【我爲什麼要刪帖?再刷屏拉黑你了。】
這人的 id 叫「雲間」,頭像是一張八卦圖。
最近平臺很多人冒充算命大師,我下意識以爲這人是騙子。
就在我準備拉黑他的一瞬間,雲間又發了一條評論。
【別不當回事,我問你,你是不是姓陳,名字裏還帶一個『微』字?】
我愣住了。
因爲他說對了。
-2-
我是個很注重隱私的人。
社交平臺從不會用姓名,或者跟真名有關的文字做暱稱。
這條吐槽男朋友的帖子,是我發的第一條動態。
雲間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除非他是一位水平超高的大師。
抱着好奇的心理,我私信了對方。
【你好,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
雲間秒回我:【當然是算出來的,你叫陳微雨,屬兔的,男朋友姓顧吧,跟你一樣大。】
我簡直驚呆了。
這人也太厲害了。
【你先別管那麼多,趕緊把帖子刪了,我這是爲你的性命着想。】
我不理解:【可以詳細解釋一下嗎?】
我不過是吐槽一下男朋友,順便想搞清楚他爲什麼這麼反常,怎麼就威脅到性命了?
雲間卻堅持道:【如果你不刪帖,我說再多也沒用,要是想活命,就信我一次。】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只能把帖子刪了。
【現在你可以說原因了嗎?】
【嗯嗯,刪了就好。
【小姑娘,不是我非要搞神祕,而是這背後牽扯的東西太可怕,我怕你承受不了。
【你男朋友是不是之前都很正常,就最近纔開始怕圓形東西的?
【是的,他之前確實好好的。】
雲間:【跟我猜得差不多。
【對了,你還沒直接問過你男朋友,爲什麼害怕圓形的東西吧?】
我回復:【沒有,我只是問他到底遇到什麼事了,但男朋友什麼也不肯說。】
【那就好,切記切記,絕對不能問他那個問題,否則你一定會死,而且是慘死!
【反正你遵守就行,其他的別管,有事可以再找我,我先下線了。】
等我再追問,雲間卻怎麼也不回覆了。
什麼嘛。
搞了半天還是在打啞謎,這人絕對有點毛病。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重新發個吐槽帖時。
閨蜜給我打來了視頻電話。
退出軟件,我接通電話,跟小桐閒聊了起來。
我把剛纔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小桐聽了,也是覺得很無語:
「媽耶,這道士也真會扯,問個問題還能問出生命危險了?」
「誰說不是呢。」
「所以,你問顧毅那個問題了嗎?」
我搖頭:「沒,我現在還不想跟他說話。」
小桐:「什麼人會害怕圓形的東西啊,顧毅在發什麼神經。
「不行,我得去打電話問問他,這太奇怪了。
「等着,要是我問到答案了,再來告訴你。」
我下意識阻止:「可是,那道士說……」
「什麼傻 x 道士,你還真信啊,我就不信問個問題就死了。」
小桐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一直是這個樣子,行事果決,性格直爽。
小桐和顧毅,還有我,我們三個是從小到大的玩伴,很是相熟。
所以閨蜜直接打給男朋友,也並沒有什麼不妥。
「微微,麻辣燙再不喫就涼了,快點喫吧,別生氣了好不好。」
顧毅忽然推門進來了。
他把灑了湯的麻辣燙重新加工過,現在又是滿滿湯汁的誘人樣子。
「你先喫飯,我幫你吹頭髮。」
他看起來很是溫柔體貼。
可我卻總覺得怪怪的。
顧毅說話時,眼神閃爍,不敢看我,似乎在謀劃着什麼。
我注意到,他手上的情侶戒指變形了,上面還有捶打過的痕跡。
連圓形的戒指都不放過,他實在太不對勁了。
「你爲什麼那麼……」
我正要問出那個問題,顧毅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按下接聽鍵。
「喂,小桐?」
果然是閨蜜打來的。
我捧着麻辣燙,豎起耳朵。
依稀聽見那頭,閨蜜的聲音傳來。
「顧毅,你最近咋了,不好好照顧微微,你在整什麼幺蛾子?」
「什麼意思?我沒幹什麼啊。」
顧毅一臉蒙逼。
不知道是演的還是真的。
電話那頭,小桐又說了什麼。
是一個問句。
剎那間,我看見顧毅的瞳孔猛地睜大。
他的姿態緊繃,連身子都踉蹌了一下。
「等等……」
他迅速走出了房間。
似乎是怕我聽見,顧毅走進浴室,關上門,還將花灑開到了最大。
我跟着來到門外,想聽聽他會怎麼回答,可愣是一點人聲都聽不見。
十分鐘後,浴室的水聲停止了。
可男朋友卻遲遲沒有出來。
「嘀」一聲。
手機提示有新消息進來。
是小桐。
她發來了文字消息:
【微微,我知道答案了。】
【是我們錯了,那名網友說得是對的,那個問題真的不能問。
【我走了,下輩子,我們還做好姐妹。
【記住,你千萬別問顧毅那個問題,跟他好好過日子吧。】
…….
一條條信息看得人心驚膽戰,我既驚悚又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連發了好幾條信息,問她到底什麼意思。
可小桐卻沒給我任何回覆。
正想打電話問個清楚。
「嘎吱」一聲。
門開了。
顧毅出來了。
-3-
我一下子就感覺到了男朋友的不對勁。
他的瞳孔猩紅一片,臉色很是難看。
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
可現在我更擔心的是小桐。
她發的那些消息,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不行,我必須得親自去找她一趟。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就在我轉身的一瞬間,顧毅的聲音傳來。
「不用去找小桐了,她已經死了。」
我心尖猛地一顫。
「你說什麼?」
顧毅別開臉,不敢看我的眼神。
他沒回答。
「小桐到底怎麼了,你快說話啊!」
我簡直要急死了。
「好,我說。」
這次他語速很慢,「林小桐已經死了,你不用去找她了。
「你現在趕去,也只能看見她的屍體。」
我確信自己沒聽錯。
雙腿發軟,我幾乎要站不住。
真被那位大師說對了嗎?
「你跟小桐說了什麼?剛剛她在電話裏問你問題,你是怎麼回答的?」
「聽話,別問這麼多了。
「那碗麻辣燙你喫了嗎?」
都這個時候了,顧毅竟然還有心思提麻辣燙。
我簡直想狠狠扇他幾巴掌。
但我忍住了。
「我要去找小…….」
「嘭!」一聲。
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我的話。
「陳微雨,你能不能聽話一點!」
顧毅一拳砸在了洗手檯上方的鏡子上。
厚重的鏡子被生生砸出一道裂紋。
我被他莫名的暴怒嚇了一跳。ṱũ̂₂
相識二十多年,顧毅性格一直很溫和,從來沒跟我紅過臉。
他到底是怎麼了。
我甚至感覺到,如果我繼續堅持跟他作對,男朋友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
想到這,我頓時感到無比驚恐。
「好吧,我不去了。」
我乖乖服軟:「我現在不餓了,先回去睡覺了。」
這次,他沒再攔我。
轉身要回臥室。
我感受到,顧毅正在身後死死盯着我的背影。
-4-
進了房間。
第一件事便是嘗試撥打小桐的電話。
卻一直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我不敢馬虎,趕緊上線給雲間大師發消息。
【大師,您在嗎,剛剛閨蜜和男朋友打完電話,她給我發了一些奇怪的消息,可以幫忙看看嗎?】
我把小桐的消息截圖也發了過去。
好在大師不僅在線,還秒回了我。
【怎麼回事,你閨蜜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話?】
【好像是,她當時說要問男朋友爲什麼那麼怕圓形的東西。】
【糊塗啊!你們怎麼一點不把我的忠告當回事!
【我剛剛算了一卦,結果顯示,發消息的這個女人已經死了,都死得透透的了。】
最後的希望破滅,我險些沒握住手機。
我和小桐比親姐妹還要親,她怎麼會因爲問個問題就死了呢。
悲痛欲絕時,雲間的消息又來了:
【我知道你現在很急,但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慌,你閨蜜是跳樓死的,她的屍體會有人收,你別不用立即趕過去。
【你男朋友已經害死了一個人,下一個就是你了。】
我擦了擦眼淚,請求道:【大師,可以說清楚嗎,哪怕是死,我也想死個明白。】
【別急,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想一下,你男朋友最近有沒有買過蠟燭回來?】
蠟燭?
ƭŭₑ這年頭蠟燭不常見,我和顧毅平時根本用不到,他好像沒…….
等等,顧毅好像真買過蠟燭!
大概四天前,顧毅拎了個塑料袋回來。
當時我正在沙發上看電視,隨口問他買了什麼,他說沒什麼。
我瞄了一眼,袋子裏是一根根棍狀物,一半紅一半白,上面還雕刻着很多佛頭。
我還看見棍狀物的頂端有白色的短線,現在想想,那應該是蠟燭芯。
將這件事告訴雲間後,他立即做出解答:
【那不是正常的蠟燭,是陰佛蠟,專給死人用的。
【你現在去把那些蠟燭點上,用它照一照你男朋友,看他有沒有影子。】
這消息讓我有點蒙。
【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我男朋友是鬼?】
畢竟只有鬼魂纔會沒影子。
【不然呢,除了鬼,還有什麼東西能這麼厲害,只靠說句話就能殺人,你個傻丫頭不會還沒想到吧!】
這消息實在太炸裂,我無法立即相信。
【大師,我跟男朋友是一個孤兒院出來的,我們認識二十多年,熟得不能再熟了,他怎麼會是鬼呢?】
【人不是一成不變的,鬼也是人變的嘛。
【你回憶一下,男朋友最近有沒有其他異常?】
在雲間的幫助下,我慢慢回憶起之前生活裏的蛛絲馬跡。
【確實有。
【大概半個月前,男朋友連續好幾天早出晚歸,總是晚上一兩點纔回家。
【他說是在加班,可我看過他手機上的打卡記錄,那幾天他明明是正常時間上下班的。
【更詭異的是,某天他又一次晚歸時,身上全是傷,白襯衣被血染紅了半邊,褲子也爛了。
【我嚇壞了,他卻非說自己沒事,只是摔了一跤,男朋友說得很堅決,我也就沒多想。】
雲間:【這就對得上了,他肯定是自打那天出事後就死了,滿身是傷……有可能是車禍。
【現在你家裏那位已經不是你男朋友了,而是一隻滿心想着害人的鬼。
【厲鬼殺人不留情,肯定是想讓自己轉生,你先別難過了,趕緊點上蠟燭驗證一下吧。】
【好。】
-5-
二十分鐘後,我回來了。
雲間大師說對了。
剛剛我故意拉斷電閘,僞造出電路損壞的跡象。
而後順其自然地讓顧毅拿出蠟燭點上。
他猶豫了好一會,才點頭同意。
陰佛蠟燃起後,我的影子被燭光拉得很長。
可顧毅他,沒有影子。
我心如死灰,心痛之餘,是巨大的惶恐。
男朋友死了,他不僅害死了閨蜜,很有可能還要害死我。
將情況告訴雲間後,我又問:
【男朋友是鬼,可這和圓形的東西有什麼關係,爲什麼只要一問那個問題就會死?】
雲間的消息隔了一會纔來。
像是思考了一陣子。
【他應該是得到了高人的幫助,死後靈魂並沒有散,而是被某種法器固住了,所以還能維持人形去害人。
【我猜那枚法器,很可能是圓形的,那個問題剛好是觸發死亡的條件。
【是這樣嗎?】
我對風水命理一竅不通,並不完全理解大師的話,反而覺得有點牽強。
【八九不離十,我之前就遇到過這種情況。】
大師又說:【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得趕緊拿到那東西,我們好採取下一步措施。
【東西肯定就在你家裏,你去找找。】
【好,我現在就去。】
我正準備出去。
一轉頭,竟然對上一張臉。
「你要找什麼?」
顧毅就站在我身後。
我的魂險些被嚇飛出去。
「你在跟誰聊天?要找什麼?」
他滿臉警惕。
「又要去找小桐嗎?」
還好,他沒有看見聊天的全部內容,還以爲我是在擔心閨蜜。
我趕緊編了個藉口搪塞過去。
所幸顧毅沒再懷疑。
「現在不早了,你趕緊睡覺吧。」
他催促我。
「知道了,我正準備睡呢。」
親眼看着我在牀上躺下後,顧毅走出房間,還順帶關上了門。
他離開後沒多久,我火速下了牀。
客廳的燈亮着,我將門推開一條縫,看見男朋友正坐在沙發上。
茶几上擺了兩個小豬存錢罐,他一股腦將裏面的硬幣全部倒了出來。
而後,將硬幣一枚一枚地收進他特意準備的紙箱裏。
差點忘了,家裏還有滿滿兩大罐硬幣,那也是圓形的東西。
偷偷將這一幕錄下來,我把視頻發給了雲間。
雲間只覺得不妙:【看你男朋友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情況貌似很不好。
【身邊有針嗎,你戳一下指尖試試。】
我不明就裏,翻箱倒櫃找出一根縫衣針。
一咬牙,對着指尖扎了進去。
竟然不疼。
更詭異的是,我把針尖完全刺進去,抽出來後,竟然沒流血。
什麼情況?
反覆操作了幾次,還是一滴血都沒流出。
還沒來得及問雲間,門外,有拉動抽屜的聲音傳來。
顧毅又要幹什麼。
我再次湊到門邊,只見男朋友從抽屜裏掏出一面青銅色的、狀似羅盤的器物。
那東西恰好是圓形的。
乍一看,那羅盤有點像鍾,上面印有幾十個小刻度。
有一根指針,正在其間緩緩地旋轉。
刻度首尾兩邊分別寫着生和死兩個字,針正在從「死」的方向,轉到「生」那頭。
顧毅用毛巾輕輕擦拭着羅盤,微笑着說:「就靠你了。」
指針已經走過大半,很快就要走到「生」了。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雲間聽說後,發來一連串消息:
【就是它,這是命盤,不光能固魂,還能奪命,他準備用這個殺死你,讓你替他去死。
【指針過半,你已經是半個死人了,所以你扎針沒有流血,等指針走到生時,他會活過來,而你會徹底死亡。
【你現在得趕緊想辦法離開那個房子,否則會比你閨蜜的下場還慘。
【對了,走的時候想辦法把命盤帶上,我現在開車去找你,命盤交給我,我幫你消解傷害。】
雲間看起來很急。
可我反而冷靜了下來。
【你來找我?你怎麼知道我住在哪裏?】
雲間回答:【我是刷同城看見的你的帖子,我們肯定離得不遠。
【你把小區位置給我,我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我沒有立即回覆。
我和雲間認識不過半天,和顧毅認識二十幾年,就算顧毅是鬼,他真的會害死我嗎。
畢竟從小到大,男朋友對我可謂是無微不至。
就連我最初來例假,第一片衛生巾都是他買的。
之前我們坐電梯遇到故障,在電梯急速下墜的瞬間,他將我死死護在懷裏,想方設法爲我抵禦可能到來的危險,可他自己卻沒有一點防護。
雖然最終是有驚無險,但我那時已經認定,顧毅是個值得託付一生的男人。
這樣的男朋友,真的會在死後奪取我的性命嗎?
可不管怎麼說,小桐確實已經被他害死了。
就在我猶豫不決時,手機忽然收到提示。
是一條銀行發來的短信。
【尊敬的客戶,您的定期存款合約已成功解除,當前賬戶餘額 3.45 元。】
!!!
我們的錢呢?!
我和顧毅打拼多年,正準備存錢買房結婚。
他什麼時候把卡里的錢全取走了?
趕緊登錄銀行 APP,賬單顯示,男朋友確實把裏面的錢全取走了。
那可是將近一百多萬!
至此,我終於明白雲間說的。
人是會變的。
枕邊人早在不知不覺間變得面目全非,我竟然還試圖相信他。
不再猶豫,我給雲間發送了位置。
我得想辦法救我自己。
-6-
推開臥室門。
我這才發現顧毅不知道去哪了。
茶几上擺着那面命盤,裝硬幣的紙箱也不見了。
衛生間旁的小屋子傳來動靜,顧毅應該是把紙箱搬到那個屋子了。
那屋子裏堆的都是雜物,他害怕圓形的東西,一定會仔細地把箱子藏在深處。
那會花上不少時間。
就是現在!
我快步走到茶几前,拿起命盤就直奔門口衝去。
謝天謝地,直到我離開,顧毅都沒回到客廳。
我們住在四樓,老小區沒有電梯。
隨着我快步下樓梯,頭頂聲控燈亮了起來。
忽然,我的腳步猛地一頓。
因爲我看見三樓和四樓間的轉角處,正縮着一個人。
是一位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老頭。
已經回暖的天,對方還穿着件破爛的軍大衣。
模樣像是個乞丐。
這人太奇怪了,我不敢多看,只想Ṱṻₙ快點離開。
沒想到的是。
就在我路過他身邊時,對方忽然開口了。
「小姑娘,你抱着這個命盤,要去哪?」
他竟然也知道這個東西。
我放慢步子,問:「我認識你嗎?」
他想了想,答:「你現在應該不認識。」
神神道道的。
直覺告訴我,這人不像好人。
我不想跟他過多糾纏,抬腳要走。
「你不能走。」
他立即站起身子。
「很晚了,別亂跑了吧。」
我呵斥着:「跟你有關係嗎,別跟着我,不然我報警了。」
他立馬頓住了腳步。
我趁機加快步子。
一口氣下了好幾層樓。
眼看就要到一樓出口。
沒想到的事,我竟然又遇到了那位老頭。
「你……你怎麼會在我前面,我不是讓你別跟着我嗎?」
老頭卻說:「不是我跟着你,是你還在四樓呢。」
我一驚,從扶手邊緣看去,下方果然還有好幾層。
我不信邪,又繼續往樓下走。
很快,又Ṱŭₛ遇到了那個人。
我很確信,這次乞丐一直在原地沒動。
怎麼會這樣。
我瑟縮着身體,問:「是鬼打牆嗎?」
老人道:「有髒東西,你被盯上了。」
我下意識覺得是顧毅。
抬頭看去,我們家的門仍然關着,顧毅並沒有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給你看看。」
乞丐說着,從懷裏拿出了一樣東西。
是一面方形的銅鏡。
他舉着鏡子,說:「你後退兩步。」
我雖然不知道他想幹嘛,但還是依言照做了。
銅鏡表面很模糊,照出的我也很不清晰。
隨着乞丐調整鏡子角度,我驚訝地發現,鏡子裏的我有點不對勁。
背上鼓鼓的,看着很奇怪。
不對,是我的背上趴了個什麼東西。
那東西緊緊地貼在我身上,甚至伸出了兩條長手臂勾住了我的脖子。
是人!
我背上正揹着一個人!
-7-
「啊!
「快把它弄走,快把它弄走!」
我急得大叫,不停跳起身子,拍打着後背。
「你別害怕,想要破局很簡單,朝上走就行。」
「朝上走?回家嗎?」
乞丐點點頭。
「不行,我不能回去。」
「爲什麼?」
一時半會說不明白,我只好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木梳。
木梳是正圓形的,桃木材質。
聽說桃木可以辟邪,所以我臨走時特意帶上了它。
梳子被我閒置很久,顧毅都忘了它的存在,不然就衝這個形狀,他肯定也要把它收起來。
拿出圓木梳子,我正要朝後背拍去,老頭卻忽然衝了上來。
「這個從哪來的!
「除了命盤,你不能看圓形的東西!」
什麼鬼?
怎麼又成了我不能看圓形的東西?
「快給我!」
他不由分說,粗暴上手搶木梳。
兩人爭執間。
我的視線不自覺地看向那把木梳子。
圓形的東西到底有什麼問題?
我眨動眼睛,漸漸地,手裏的木梳好像變了樣子。
深棕色的顏色褪去,梳子染上詭異的灰色。
像是老舊金屬的顏色。
梳齒也緩緩縮短,直至消失。
最終,木梳成了一塊渾圓的圓餅。
那是什麼?
就在我要看清楚之際,男人焦急的聲音再次落入耳膜。
「小顧!小顧!快來幫忙,快攔住她!」
我頓時驚醒。
小顧?
這人和顧毅是一夥的!
難怪我出門就遇上了鬼打牆。
緊接着,我聽見樓上傳來「嘎吱」聲。
似乎是顧毅打開門,就要下樓。
我忍無可忍,用梳子狠狠朝乞丐砸過去:
「別再攔我,不然我現在就把這命盤砸爛,看你們還怎麼害我!」
「別衝動,這命盤可不能砸,你冷靜點啊。」
我正想回懟。
「嘀嘀嘀。」
「嘀嘀嘀。」
手機傳來提示音,是雲間大師發的消息。
【小姑娘,我到小區門口了,你出來了嗎?
【我開的是一輛黑車,你別認錯了。】
我正要回「馬上來」,這討厭的乞丐又湊上來了。
「你在給誰發消息,是不是有人跟你亂說什麼了?」
他又試圖搶我的手機。
顧毅也從門內走出:「微微,你去哪,快回來!」
我轉頭就朝樓下跑。
顧毅實在太壞了,爲了害我,還找來一個老頭。
我不會任他們宰割的。
或許是我剛纔的威脅起了作用。
這次下樓,我沒再遇到鬼打牆。
等出了單元門,顧毅的叫喊聲從樓上傳來:「陳微雨!」
那聲音既尖銳又淒厲。
這簡直太恐怖了。
小區門口。
此時是深夜。
街邊空蕩蕩的,只有對面停着輛很長的黑車。
車身上還寫着幾個大字。
是雲間嗎?
我上前,試圖看清那幾個字。
可等看清後,我又是一個激靈。
只見上面印着「城南殯儀館。」
壞了,不會又要撞鬼吧。
正糾結要不要繼續跑時。
那輛車的車窗被降下。
一箇中年男人的頭探了出來:
「我是雲間,你是跟我聯繫的那位小姑娘嗎?」
-8-
我上了雲間的車。
雲間今年不到五十,性格很是豪爽。
「我是在殯儀館上班的,不然也不會學那麼多風水知識,沒錢買車就只能偷開工作車了,你別害怕哈。」
「不害怕,我還要跟你說謝謝呢,謝謝你肯幫我。」
「小意思,我就看不慣那些厲鬼害人,一點人性都沒有,我看你跟我兒子年紀差不多,所以能幫一點是一點。」
我和雲間閒聊起來。
期間,我把下樓時的經歷又講了一遍。
雲間氣得不輕:「太過分了,這厲鬼和老頭勾結,鐵了心要害死你。
「我現在帶你去殯儀館,咱們先把這命盤處理了。」
半個小時後。
我們來到了位於城南的殯儀館。
離開顧毅,命盤上的指針沒再繼續動。
它停在了距離「生」還有五小格的位置。
穿過好幾條走廊,雲間帶我來到了屍體冷凍間。
「想消解這個命盤得費不少工夫呢,得先找具屍體,把命盤放在屍體上,用符紙操作後,你受到的傷害就能被轉移了。」
我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會不會不太好,畢竟死者也是無辜的。」
「放心吧,這不是壞事,我有分寸的。」
我點點頭,選擇相信雲間。
冷凍間內。
冷氣開得很低。
有好幾面又深又大的櫃子,裏面全是抽屜式冰櫃。
每扇抽屜裏裝的都是一具屍體。
雲間告訴我:「有些屍體送來殯儀館後,不會立即火化,得在裏面凍上好一段時間。」
「爲什麼不火化?」
「有的是非正常死亡,涉及糾紛,比如車禍、故意殺害,要等事情解決,受害者家屬認同處理方案後,纔可以火化。」
我恍然大悟。
雲間說着,走到後排的一個櫃子前,「這幾個抽屜裏是這個月送來的屍體,都是年輕人,他們的屍體更好用。」
他打開了其中一個抽屜。
裏面是一位男人。
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皮膚慘白,嘴脣青紫,看起來有些滲人。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屍體。
雲間將命盤放在屍體的胸口,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黃符。
把符紙貼在命盤上,他叩擊了盤體三下,停頓後,繼續叩擊三下,如此重複三次後,那張黃符竟然自己燃燒了起來。
與此同時,命盤的指針開始倒着旋轉。
從「生」向「死」靠近。
我簡直看呆了。
不知爲什麼,指針倒轉的過程中,我的心臟變得越來越難受。
像是有什麼東西,逐漸從身體裏抽離出去。
那種感覺如同低血糖發作,我隨手抓住一枚櫃子上的拉環,才勉強站定。
卻不承想。
我的力氣太大,直接把那扇抽屜給拉開了。
這是簡直太冒犯了,我正要將其關上,瞳孔卻猛地一震。
這抽屜裏的人。
是……小桐。
-9-
我沒有看錯。
白色的冷氣徐徐冒出,閨蜜正安詳地躺在其間。
詭異的是,她的頭髮被全部剃去,整個人是光頭造型。
小桐的腦袋並不光滑,上面佈滿了大大小小、顏色青紫的凹坑,甚至還有被縫合的痕跡。
小桐不是跳樓死的嗎,她頭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傷口?
這樣子不像是跳樓,倒像是被人反覆打擊頭部後死亡的。
而且那些疤痕看起來有一段時間,並不新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本想問問雲間,可他手裏還攥着好幾張符紙,法事顯然還沒有完成。
命盤上,指針已經回退大半,眼看就要走到「生」。
我再也支撐不住,背靠着櫃子緩緩癱倒在地。
頭疼得快要爆炸,圓形的東西、命盤、蠟燭、死狀詭異的閨蜜,這中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住手!」
門口,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傳來。
竟然是那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抬起頭,只見顧毅和乞丐雙雙趕來,後者滿臉凶神惡煞的樣子。
不好!
我很想開口提示雲間,奈何狀態實在太差,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雲間正沉溺於作法,還沒注意到來人了。
就在指針即將回完最後一格時。
乞丐從胸口處掏出一塊黑瓦,抄起瓦片,對着雲間的後頸一頓猛劈。
「還不快停手,這可是小顧攢了多少血汗錢求來的!」
雲間這才反應過來,扭頭就和老人打了起來。
命盤上的符飄了下來。
施法被打斷,指針又迅速轉動,重新由「死」走向生,停在了先前的進度上。
顧毅見機撲上去,一把搶回了命盤。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指針恢復正常後,我的身體不再有那種飄飄然的失重感。
「微微,你沒事吧?」
顧毅上前扶住我,語氣裏滿是關切。
我盯着他,試圖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些什麼。
但我看見的只有焦急和擔心。
雲間正在和乞丐打架,顧毅見命盤恢復正常,當即鬆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緊緊抱住我,力氣很大,我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在顫抖。
我還能相信他嗎?
這個曾經我以爲,我可以信任一輩子的男人。
「顧毅。
「你能不能告訴我,小桐到底是怎麼死的?
「還有那個問題,你是怎麼回答的?」
聽見我的話,顧毅的身體猛地一僵。
這反應令我更好奇了。
「如果你還不說實話,我會繼續想辦法逃的。」
過了很久。
顧毅終於開口:「其實小桐她,在七天前就死了。」
「你說什麼?」
我掙脫他的懷抱,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
什麼叫小桐七天前就死了?
那今晚跟我打電話的人是誰?
「是真的,小顧他沒騙你,我可以做證!」
沒等顧毅向我解釋。
那位乞丐模樣的老人過來了。
我轉過頭,發現雲間倒在一邊,似乎已經暈倒了。
看起來兩個人的鬥爭是老人贏了。
「我來說吧。」
他看了一眼顧毅。
後者點了點頭。
於是老人又道:
「半個月前,林小桐在醫院跟人起了爭執,被人用鐵餅砸死了,顧毅一直不敢告訴你。
「這個叫雲間的,他兒子也死了沒多久,他是故意從你手上騙走命盤的,抽屜裏的那具男屍就是他兒子。
「命盤可以留住人的靈魂,讓死者在陽間停留長達三個月之久,所以小桐前幾天能正常跟你交流,如果沒問那個問題,她本來還可以繼續陪你們的。」
這些話信息量實在太大,我忍不住問顧毅:「他說的那些是真的嗎?」
「是真的。」
不對。
如果小桐真的死了,我怎麼會不知道。
就算雲間使壞,但顧毅自己沒有影子,這是我親眼看見的。
男朋友肯定還有事瞞着我。
我不動聲色,緩緩移動視線。
見存放小桐屍體的抽屜旁邊,還有一扇緊閉的抽屜。
抽屜上貼着標籤,附有好幾條屍源信息。
信息並不完整,只填了家屬住址那一欄。
而那地址恰好是我們家。
我轉過身子,手悄悄放在拉環上。
而後,猛地將其朝後拽。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後頸上傳來一陣疼痛。
我回頭,見顧毅的臉溺在昏暗的燈光裏。
他手上拿着那塊黑色瓦片,毫不猶豫地朝我砸來。
「微微,對不住了。」
我兩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10-
頭很疼。
我想坐起來,眼皮卻像是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
有兩道不同的男聲響在耳邊。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是老人的聲音。
「我確定。」
這是顧毅。
「你不會後悔嗎?這可不是開玩笑。」
「不後悔。」
「我把存款全取了,還貸了很多錢,雖然風險大,但只要有一點機會,我就得試試。」
聽到這裏,我忍着不適,強行睜開了眼睛。
「微微?」
顧毅發現了我,走上前:「你醒了?」
我眯起眼睛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花牀上。
貌似是殯儀館內用於告別的大廳,牀是用來放屍體的。
屋子裏的燈被熄滅,周圍點的全是蠟燭,是顧毅曾帶回家的那種佛頭蠟燭。
雲間被繩子綁着,躺在一邊。
他比我先醒來,睜着雙眼,滿臉都是不甘心。
看來老人說的那些關於他的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見我醒了,雲間的眼珠子轉了轉,道:
「咳咳,你叫顧毅是吧。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臉上帶着不懷好意地笑。
「你爲什麼那麼害怕…….」
顧毅臉色一變,瞬間崩潰:「住嘴!你住嘴!」
「別激動嘛,我就是想問問,你爲什麼……」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顧毅再次打斷了他。
他走到雲間面前,臉色漲得通紅,額間汗水滴落,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乞丐反應很快,隨手抄起角落的凳子遞給顧毅。
顧毅接過凳子,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對着雲間的身體砸去。
雲間被打得頭破血流,很快就再度暈倒了。
看着顧毅如此激動的模樣。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從花牀上一躍而起,我抱起命盤,將其舉得很高。
「顧毅,你很在乎這個圓盤,是嗎?
「告訴我真相,不然我現在就把它砸壞。」
老人率先慌了神:「有話好好說,小姑娘別衝動啊,你快把它放下來。」
顧毅的語氣裏也帶着哀求:「微微,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你別亂來。」
「行。」
我深吸一口氣,道:「我想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剛剛拉開那扇抽屜後。
我清楚地看見,那具屍體,是我自己。
佛頭蠟燭的燭火正搖曳。
我還看見,燭光下,顧毅、乞丐還有云間,他們全都沒有影子。
只有我一個人有影子。
我意識到,在那些奇怪的蠟燭前,活人沒有影子,死人纔會有。
「顧毅,你還準備騙我嗎?」
我說着,眼淚也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我一點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了。
顧毅怔怔地,既震驚又絕望地看着我。
他面如死灰,無力地說:
「我告訴你,我全都告訴你……」
-11-
顧毅給我看了一段監控視頻。
時間是半個多月前,晚上八點。
視頻裏,一位衣衫破舊的老爺爺被電瓶車撞了。
電瓶車主徑直逃逸,他被撞得頭破血流,無助地窩在街邊。
來來往往好幾位路人,都沒人上前關心他。
那位老爺爺就是眼前的老人。
很快,畫面裏出現了我的身影。
我停在了老人的身前,蹲下身子。
顧毅說,那天只有我關心老人的傷勢嚴不嚴重,並提出要去對面的藥店給他買酒精和棉籤消毒。
就在我過完馬路,即將到達藥店時,卻被雲間的兒子給砸死了。
「雲間的兒子患有抑鬱症,治療很久也不見好,那天他跳樓輕生,剛好砸到了你。
「你當場死亡,他兒子在 ICU 住了好幾天,最後也死了。」
顧毅垂下腦袋,說到這件事時,他的眼眶紅了。
「天吶……」
我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你死後,小桐幾次鬧到醫院,去找對方家屬討公道。可他ŧŭ⁻們是怎麼說的,說『我兒子已經重傷了,你們還要怎麼樣,是陳微雨自己倒黴,好好地非要經過那地方。』
「他們不僅不願意給說法,還辱罵你,小桐氣不過,直接跟人打起來了。
「跳樓者的舅舅患有精神疾病,懷裏常年揣着塊鐵餅。因爲不滿小桐去醫院鬧,爭執間,那位精神病直接抄起鐵餅,對着小桐的頭猛砸了幾十下,等我趕到的時候,小桐已經被蓋上白布了…….」
……
聽完顧毅的描述,我久久不能平靜。
原來小桐竟是這麼死的。
眼淚徹底決堤,我爲閨蜜的死感到很不值。
「那名精神病呢?」
「現在被關到精神病院了,但這件事,恐怕也是不了了之。」
我不由得握緊雙拳,恨得牙癢癢。
恨雲間一家,更恨自己的愚蠢。
我想了無數種男朋友要害我的可能。
唯獨沒有想過,真相竟會是這樣。
「唉。」
一旁的老人發出了嘆息。
「要是知道你會因爲給我買藥而喪命,我寧願被電瓶車給撞死。」
我安慰他:「這事不能怪你。」
一切都是雲間兒子的錯。
既然要跳樓,爲什麼不找個沒人的地方呢。
老人又道:「早年間我是個算命先生,因爲給人算錯命丟了飯碗。你出事後,我帶着小顧找到了我的師兄,花重金買來了這件命盤。」
「命盤到底是幹什麼的?」
「固魂回魂的,能讓死人回魂三個月,跟活人沒區別,就是身體會像個傀儡,不會流血,也不會受傷。
「買下命盤後,師兄送了很多陰佛蠟給我們,用它的燭光照死者,鬼魂也會有影子。」
難怪呢,一切的反常都有了解釋。
「不過,命盤這東西雖然厲害,但也有缺陷,用在死者身上後,回來的魂會忘記自己死前七天的事。
「這時身邊的人要注意,絕對不能說不該說的話,讓死者想起自己的死亡,否則招回來的魂會立馬消散。
「與之對應的禁忌就是,不能問跟自己死亡有關的問題。
「比如小桐是被鐵餅砸死的,她不能問小顧跟圓形有關的事,一旦問了,在命盤的作用下,小顧會不受控制地說出答案。
「那我呢?我不是被砸死的嗎?我爲什麼不能看……」
「噓。」顧毅一把捂住我的嘴,「別問出來。」
他說:「這個東西很複雜,一兩句講不清楚,命盤是圓的,萬無一失,你最好也別問跟圓形有關的問題。」
這說法似乎有點道理。
我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雖然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死因,但那是我轉述的,你沒有親自想起來,所以沒有影響。
「等命盤上面的指針走到『生』,你就可以復活了。」
「復活?」
「是的,這命盤不光能固魂,還能復活一名死者。」
我驚訝:「竟然還有這麼神奇的東西。」
「是啊,我把咱們的積蓄全拿了出來,加上王叔給的,和我從銀行借的,將近兩百萬呢,纔買下這命盤。
「要不是王叔的人脈,我有錢也買不到。」
王叔就是那位乞丐。
「你死之後第二天,雲間上門協商賠償的事情,他偷聽我打電話,知道了我準備買命盤,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他打上了它的主意。」顧毅說。
我忍不住發出疑問:「花這麼大的代價復活我,真的值得嗎?」
「當然值!你怎麼會這麼問?
「你忘啦,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幹呢,說好了要去旅遊看世界,要一起養貓養狗,老了還得回農村種菜釣魚的。」
提到這些,顧毅的臉上總算有了點笑意。
「那你之前有幾天,早出晚歸鬼鬼祟祟的,揹着我幹什麼呢?」
顧毅垂下腦袋:「我……我準備向你求婚了。
「我想把求婚場地佈置成你喜歡的森系風格,婚慶公司說如果自己去城郊砍樹枝,能便宜一半。
「我跟林業公司溝通過,他們有一片林子還沒修剪,免費讓我砍。那幾天我就下班以後去砍樹枝,天太黑,手又生,結果不小心滾到土坡下去了……」
顧毅不敢看我,樣子有點憨厚。
「你怎麼那麼傻啊……」我別過頭,偷偷抹眼淚。
對面的王叔也抬起手擦了擦眼角。
正好,我還有問題要問他。
「王叔啊,今晚的鬼打牆是咋回事啊?是你搞的鬼吧。」
他摸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命盤這麼貴重,我不放心小顧一個人看着,所以一直在你們家附近守着。」
「當時看你要走,我偷偷用了道具想攔住你。不是鬼打牆,應該算『人打牆』。」
他拿出那塊黑瓦,我這才發現上面有很多奇怪的符咒。
應該也是某種特殊的法器。
該死的雲間。
要不是他使壞,我也不會提心吊膽一整晚。
更不會讓小桐早早離開。
雲間估計發出那樣的評論,就是爲了引起我們的好奇心,想讓我們問出那個問題。
偏偏閨蜜是有反骨的人,她果真去問了。
想到這,我又是一陣心痛。
我、顧毅和小桐,我們在同一個孤兒院長大。
小桐性子從小就野,像個假小子,我膽子很小,最喜歡玩洋娃娃。
顧毅呢,性格靦腆,混熟了以後也依舊內斂。
剛開始他跟在小桐身後玩機器人,不久後,他突然拿起針線縫起了娃娃。
小桐罵他三心二意,一會喜歡這個一會喜歡那個,以後註定是個渣男。
顧毅聽了,沒反駁,只是紅着臉把娃娃遞到了我面前。
小桐當時的嘴巴張得比雞蛋還大。
那之後,我們一路扶持着長大,磕磕絆絆,總算全都大學畢業了。
畢業後,我們三個在同一個城市工作,小桐自己租了個離公司近的房子,我和顧毅同居了。
小桐是學的是 AI 算法,這幾年如日中天,她連連升職。
本來光景一片大好,卻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
命運真是愛開玩笑。
又過了一會兒。
命盤上的指針走完倒數第二個刻度,還差最後一個,我就可以復活了。
王叔將雲間拖了出去,似乎還要繼續教訓他。
屋子裏只剩下我和男朋友。
不,現在是未婚夫了。
雖然還沒體驗到求婚儀式。
ẗű²但,我會答應他的。
佛頭蠟燭燃燒得差不多,原本白紅相間的蠟燭,現在全剩下短短一截。
那一截剛好是紅色。
滿地的紅色蠟燭,像極了結婚用的喜燭。
顧毅給我看了他佈置好的求婚場地的照片。
果然好美。
我們坐在地板上。
我依偎在他的懷裏。
兩個人說了很多話。
說到小桐的從前,也說到我們的未來。
最後聊到的,是顧毅主動提起的一個趣事。
這段時間爲了掙錢,他打了好幾份工,其中一份是在餐廳。
他跟我說了兼職服務員時,他悄悄乾的一件事。
挺有意思的,可我沒心情笑。
抬頭看了眼命盤,指針幾乎就要全部走完。
我話鋒一轉:「其實,你騙了我吧?」
「什麼?」
顧毅一時沒反應過來。
「讓人死而復生,是不可能的,不然只要誰有錢,就都可以爲親人買命嗎?
「你是想用自己的命跟我換,是嗎?」
顧毅臉色一變。
「微微,你……」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猜到。
先前我醒來時,聽見王叔一再確認他後不後悔。
如果只是花錢就能挽救一條命,貌似也沒必要反覆確認。
除非付出的代價,是極其珍貴,甚至是無法挽回的。
除了性命,我想不到還有別的什麼會無法挽回。
指針眼看就要到頭。
我微微一笑:「顧毅,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他滿臉驚恐:「不,不……你不能問。
「我是自願跟你換命的,你別問,你別問我!
「我求你了,不要問我!」
指針還差一下。
我無視他Ṱṻₓ的反抗,輕聲道:
「顧毅,你爲什麼,那麼害怕圓形的東西?」
他嘴脣哆嗦着,手不停地顫抖。
「你爲什麼那麼害怕圓形的東西?」
我又重複了一遍。
因爲命盤的特性,顧毅不自覺地回答道:
「因爲井蓋。」
井蓋?
什麼井蓋?
下一秒。
我的眼前發生了變化。
圓形的飯盒蓋、掛鐘、硬幣,甚至還有比薩麪餅……被顧毅收起的各種圓形物品,它們組成虛幻的浪潮,悉數朝我湧來。
緊接着,它們的顏色改變、材質改變,最終全成了大大小小的井蓋。
我想起來了。
那天我在街邊看見那名可憐的老人,準備給他買藥。
穿過馬路,走到藥店門口,猝然間,頭頂傳來異樣的感覺。
我下意識抬起頭……
還不等我看清墜落而來的是什麼,我就被一股無法抵禦的衝擊砸倒在地。
世界瞬間倒轉,我睜着眼睛,餘光瞥見,我身上壓着一個人。
身下,則是一面鏽跡斑斑的井蓋。
殷紅的血緩緩流出,染溼了井蓋。
是我的血嗎?
是的,那全是我的血。
我剛好死在了一面井蓋上。
手機裏有顧毅發來的新消息:
【微微,我發了個位置給你,你加完班過來一趟。
【不着急,你可以回家換件好看的衣服,再補個妝,我等你哦。】
……
頃刻間,命盤上的指針又開始倒轉, 直接以最快的速度, 停在了「死」字上。
我的身體也開始消散。
「微微, 不要!不要走!」
顧毅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試圖抓住我, 可手還沒碰到我,我就在他面前完全消失了。
太快了。
Ţű̂³我還沒說「再見」呢。
「你在哪?我看不見你了!
「陳微雨, 你在哪!」
他哭得像個孩子。
「好傻啊。」
一道女聲忽然響在耳邊。
這是……小桐的聲音。
我終於看清, 原來一直在我背上的那個鬼,是小桐。
她又說:「好傻, 你們都好傻。」
再度見到閨蜜,我直接沒忍住, 張口就是一通罵:
「死女人, 就數你最傻,誰讓你管我的, 我死了就死了, 你非要去招惹他們家神經病幹嘛!
「我真的, 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人!」
說着,我又忍不住哭了。
小桐道:「誰知道會搞成這樣啊, 我都還沒給你討回公道呢。」
她也忍不住紅了眼眶:「說別的沒有用, 這條命算是你陳微雨欠我的,下輩子你得當我親妹妹, 看我怎麼欺負你……」
「可是, 下輩子我想當你親媽。」
「倒反天罡是吧,我當你媽還差不多……」
「小桐!」
我忽地叫出聲。
因爲我發現, 閨蜜的鬼魂身體也開始消散了。
她半透明的身體, 緩緩碎裂開。
像是沙粒散在空中,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先是手, 然後是胳膊,再到腿……
「別看了,我得走了。」
小桐說:「我的時間到了, 沒了命盤固魂, 很快就得徹底離開了。我比你先脫離命盤,也要比你先走。
「再見了,微微。」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抓緊提醒:「下輩子別做短命鬼了,投個好人家,別再當孤兒了。」
「笨蛋,你也一樣。」
她說:「抓緊時間, 去跟顧毅告別吧。」
小桐走了。
我又看向了顧毅。
他無力地跪在地上,拼命地用手叩擊命盤。
他還試圖招我的魂。
可惜, 已經沒用了。
我陪着他坐了一會, 直到紅燭即將燃盡。
我忽然想起來顧毅說的, 在餐廳的那件事。
是他生日那天。
他爲了儘快還錢, 過生日還堅持兼職打工。
碰巧,那天的餐廳也有客人過生日。
他爲客人點上生日蠟燭。
而後,退至一邊。
在客人吹蠟燭時, 他悄悄跟着吹了一口氣。
顧毅告訴我:「當時,我也許了一個願望。
「我希望陳微雨這輩子平安、順遂,長命百歲。」
平安。
順遂。
長命百歲。
多麼美好的願望。
那麼,我就用它祝這一世的顧毅。
也祝下一世的小桐吧。
祝你們平安順遂, 生命裏再也不要有這樣的悲劇。
我的魂魄開始消散。
起身彎腰,我將身體貼在顧毅的後背上。
最後一次從背後擁抱了他。
像是感應到什麼。
顧毅抬起滿是淚痕的臉。
喃喃道:「微微,是你嗎?」
可是。
再也不會有聲音回答他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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