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請上身

每次加班到深夜,我爲了防身會拎着一個裝滿奶粉的骨灰盒往家走。
遇到突發情況時,一邊往外揚,一邊往嘴裏塞。
喫時眼神兇狠,並且邊喫邊喊:
「太奶,請助我一臂之力!」
哪知突然有一天碰到個頭鐵的。
正當我要逃跑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重孫女莫慌,太奶助你一臂之力!」

-1-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卻有加不完的班。
作爲單身母社畜,上班防老闆下班還要防色狼。
一個人在大城市闖蕩,總要想點奇招。
於是每每加班到深夜,我都會拎着一個裝滿奶粉的骨灰盒壯膽防身。
這個方法確實好用,已經成功嚇退了八個醉鬼,十六個流氓。
又是加班到深夜的一天,我下了末班車拐進往家走的小巷。
感覺到身後又有人跟着我,可我絲毫不慌。
就在身後的人手搭在我肩膀的瞬間,我捧着骨灰盒猛地轉過身,然後陰惻惻地凝視着他。
通常膽子小點的這時候就已經轉身跑了,可今天這個似乎只是懵了一下。
見他不跑,我一把打開骨灰盒,抓了把奶粉就揚他一身。
他愣了一下,眼神怪異地上下打量我。
壞了,這是碰到硬茬兒了。
我又往嘴裏塞了一把奶粉,眼神兇狠地邊喫邊喊:
「太奶,請助我一臂之力!」
之前從沒碰到過堅持到這個環節的,他不跑,我也有些懵。
只見他緩緩對着領口低聲說了句:
「找到了,是讓他們進來接走,還是我帶出去。」
臥槽,防狼奇招失效了,而且他還有同夥!
這次換我嚇得快哭了,轉身要跑的一瞬間,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重孫女莫慌,老太助你一臂之力!」

-2-
臥槽,這又是哪來的聲音啊?
還伴有陰風特效!
我欲哭無淚,卻在那個男人Ţű̂⁾快要接近我時身體突然像是被注入外力。
我飛起一腳,居然將一個一米八多的大男人踹得倒飛出去。
我驚詫地看着捂着小腹躺倒在地的男人,耳邊又是那個蒼老的聲音:
「重孫女還愣着幹嘛,跑啊!」
我也來不及細想,扔下骨灰盒掉頭就跑。
後面的男人爬起身來就追我,邊追邊聽他搖人:
「快來支持,這精神病力氣有點大,我怕一個人按不住她。」
一個跟蹤狂居然罵我精神病?!
我氣不打一處來,回嘴罵道:「生活索然無味,蛤蟆都敢點評人類!」
「站住!我是警察!」身後的男人大喊。
「我還是你媽!」
我嗷嗷一頓撩,這時候讓我跑奧運會估計都能拿名次。
我忽然聽到身後的腳步變得繁雜。
扭頭一看,臥槽,怎麼還有穿着白大褂的?
莫非碰上販賣人體器官的組織了,現抓現噶的器官新鮮好出手?
我邊跑邊哇哇亂叫,那個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
「重孫女把嘴閉上跑,別灌一肚子風回頭躥稀。」
我顧不得想這個聲音到底是哪來的,只腳底生風,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
以最快速度擰開門,進門後立馬反鎖,這才癱倒在地。
彼時我聽到那羣人在我門外徘徊着說:「她進這家了。
「她有暴力傾向,可能會傷害這家人。
「你們先拖住她,我來想辦法。」
我還處在大腦宕機狀態時,那個蒼老的聲音又幽幽響起:
「快報警啊,重孫女。」
我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掏出手機小聲報警。
掛了電話後,屋外一個人手機響了,只聽他低聲說了幾句後就掛斷電話對其他人說:
「這家人報警了。
「壞了,警察局有內鬼,跟他們一夥的,我死定了。」
我心下一沉,滿腦子都港片情節,然後咧着嘴哭了起來。
正在這時,窗戶突然被人從外踢破,一個人影鑽了進來。

-3-
原本渾身癱軟的我忽然不受控制地起身不知要奔向哪裏。
一會兒撞牆,一會兒撞門,我驚恐地大叫着。
從窗戶進來的是跟蹤我的男人,他皺眉審視着我。
蒼老的聲音又響起了,有些許不好意思:
「飄久了,突然佔用乖重孫兒的身體有些不協調。」
那個跟蹤狂趁機開了門,一羣男人魚貫而入。
但是穿白大褂的兩個男人看到我時神情一怔:
「她不是我們醫院跑出來的精神病。」
這時我才注意到他們白大褂的胸前印有津海市第七精神病醫院的 logo。
「那你是誰?」跟蹤我的男人竟然轉頭質問我。
我氣急怒吼:「我還想問你們是誰!」
正在這時,一個男人的電話響了。
接完電話,她面色凝重地說:「剛纔 110 指揮中心說有人報案,在前面那條巷子發現一個疑似精神病患者的女人拿着菜刀對着空氣亂砍呢。」
一羣人不等我反應,轉身就往門口衝。
而我一個箭步上前拉住那個跟蹤的男人:「就這麼走了?!」
他看着我眉毛微皺:「哦,忘了,你襲警,也順便跟我們走一趟吧。」
警車上那個蒼老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絮絮叨叨:
「重孫女不怕,去警局你就找他們領導告狀!你要嘴拙太奶替你說。不過這小夥長得不錯,體力又好,還是鐵飯碗,你還單身吧,不行借這個機會拿下他……」
我忍無可忍地大吼一句:「你到底誰啊?!」
坐在前排跟蹤我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將警官證舉到我面前:
「看好了,我是警察。」
看着警官證上印有他的照片,姓名謝昀,津海市沙區公安分局,警號 061993。
我一臉無語地說道:「我沒問你。」
剛好紅燈停車,開車的人也掏出警官證舉到我面前:「我也是警察。」
「我沒問你倆!」我不耐煩地吼了一句。
前排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隨後謝昀拿出電話撥通:「你們醫院確定就跑出一個精神病?」
那個蒼老的聲音顯然有些急了:
「我真的是你太奶!年前你準備回老家,因爲黑車司機臨時漲價你沒坐,而躲過高速重大交通事故。
「然後你又想坐火車回去,但因晚點沒趕上,結果那趟火車脫軌了。
「你決定買船票回家,但是記錯時間又上錯船讓人趕下來了,結果你原定的那艘船遇到大浪,被打翻了。你能僥倖躲過這些,老太太我啊在下面頭都磕破了!」
我頓時淚流滿面,哭着說:「我因爲沒走成,被公司留下來加班,一直以爲自己天生打工命。」
這時謝昀猶豫地對開車的警察說:「要不先送去七院看看?」
「好了乖重孫兒,你先別說話了,他們都要把你當成精神病送去七院了。」
我身子往後一靠,仰躺着一副擺爛的模樣:
「能聽到您說話,說明我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再說了,打工人有幾個不瘋的呢。」

-4-
到了警隊,我老老實實地接受了一通教育。
太奶卻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倒是告狀啊,明明是他沒第一時間亮明身份。」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低頭悄悄自言自語。
「孟繁星,你嘟囔什麼呢?」謝昀緊皺着眉頭不耐煩地問道。
「我徐桂蘭的重孫女不能平白無故受委屈!」太奶義憤填膺的聲音讓我心慌。
「太奶,您消停點吧,這裏是警察局。」
我身子越發的佝僂,聲音壓到最低。
「咱們不惹事,可也不能怕事!」
太奶雖然聲音高亢,但是我確定只有我自己能聽到。
「孟繁星!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謝昀起身,語氣稍有些擔心。
我身體又不受控制地騰地一下站起身,雙目炯炯地盯着謝昀大聲道:
「我要找你們領導!」
謝昀一怔,隨後皺眉說:「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就行了。」
現在的我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雙手叉腰,一副準備罵街的架勢。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警服,英武的男人走了進來:「我是小謝的領導,找我什麼事?」
「他大半夜跟着我,也沒提前亮明身份,我害怕踹他也是合情合理吧?」
我昂着頭,一副公雞中的戰鬥雞模樣。
那人轉頭看向謝昀:「爲什麼出警不第一時間亮明身份?」
「我以爲她是我們要找的精神病,想着先按住再說。」謝昀垂着頭,聲音不似之前鏗鏘有力。
「那人家踢你活該!趕緊跟人家道歉!」領導瞪着眼大聲呵斥。
謝昀這才臊眉耷眼地低聲說了句:「是我工作失誤,對不起。」
身體裏突然像是一股力量被抽離,我一下癱坐在椅子上。
「你看重孫女,他們就是挑軟柿子捏。」太奶得意洋洋地說道。
「您可別說話了。」
我沒忍住,聲音稍微有些大。
「怎麼?不接受道歉?」謝昀挑眉問道。
我連忙擺手,臉漲得通紅想要解釋,他們領導卻怒拍桌子:
「小謝!你這是什麼態度!」
謝昀立馬換了副嘴臉,訕笑着說:「你看我都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唄。」
這時太奶突然說話了:「這小夥子能屈能伸,我喜歡,趕緊要個聯繫方式發展發展。」
「您別鬧了。」我側過頭,小聲囁嚅。
領導瞅了謝昀一眼,正了正臉色嚴肅道:「那你看我是他領導,替他道個歉行不行。」
忽然身子又被外力衝撞,整個人又不受控制地硬氣起來:
「道歉就不必了!把他的聯繫方式給我就行。」
說完,那股神祕力量又抽離。
我整個人慌亂得不知所措,苦着臉喃喃自語:
「太奶啊,您每次佔用身體就佔到底,不要每次都是我自己善後!」
謝昀和他領導同時一怔,隨後領導心領神會地指了指我,起身往門外走去。
謝昀瞥了一眼還沒出門的領導一本正經地說:「我們有規定,上班時間不能留私人聯繫方式。」
剛走到門口的領導抬手看了看錶,清清嗓子似是提醒:
「小謝啊,到交班時間了,趕緊收拾收拾下班吧。」
經過這一會兒的頭腦風暴,我終於想到一個好的理由,於是連忙擺手說:
「不是私人的聯繫方式也行,你把我家窗戶踹碎了,我就是想要一點賠償。」
我聽到謝昀領導嗆咳一聲,抬頭看去時他加快腳步離開了。
太奶恨鐵不成鋼的口氣:「你可真是塊木頭!」
再看謝昀,正黑着臉掏出手機對我說:
「收款碼!」

-5-
收到轉賬成功的提示,居然是一萬元。
我拿着手機有些震驚,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用,用不着這麼多……」
謝昀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可我明明打了三個零,怎麼轉過去的瞬間變成四個零了。」
我忙要轉回去,可是手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想要掃對方收款碼時攝像頭總是一團黑影。
我急得汗都下來了,謝昀卻嘆了一口氣:「我加你微信,你轉給我吧。」
說着他拿過我手機打開二維碼,掃了一下後把手機遞給我:「記得通過。」
謝昀離開後,太奶得意洋洋地說:「還得是我。」
我瞬間明白過來,攝像頭那團黑影是太奶搞的鬼。
反正四下無人,我杵在原地低聲問道:「太奶,您怎麼今天就憑空出現了啊?」
「哪裏是今天憑空出現的,從你召喚我的那天起就在你身邊了。」
太奶的聲音彷彿 3D 音效一般,一會兒左耳一會兒右耳的。
我有些茫然:「啊?我什麼時候召喚您了?」
「你不是一碰流氓就大喊『太奶請助我一臂之力』嗎,你真以爲那些流氓是怕你嗎?還不是因爲我在你身後。」
我正要說什麼,謝昀換了身衣服,看見我還在調解室便衝我喊道:
「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沒過腦子地回道:「骨灰盒還沒還給我。」
謝昀皺了皺眉:「那玩意你自己扔的,我們也沒敢撿啊。」
我訥訥地「哦」了一聲就往外面走。
謝昀卻快步走到我身旁:「這都下半夜了,你一個女孩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吧。」
我剛要拒絕,太奶又上身替我回道:「謝謝。」
太奶下身以後埋怨着:
「差點煮熟的鴨子就飛了。」

-6-
上車以後,兩個人同時處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都有些侷促。
太奶在我耳邊幽幽地說:「快找個話題啊,不然多尷尬。」
當我試圖找話題時,謝昀先開了口:「你還沒通過我好友呢。」
我明顯聽到太奶咋舌的聲音,語帶欣賞地說:「小夥子有前途,不像你這塊木頭。」
緊接着謝昀說道:「通過後記得把錢退給我。」
我明顯聽到太奶的拳頭捏得嘎吱作響:「兩塊木頭,給你倆扔竈臺裏燒火算了。」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拿起一看,居然是主管的電話。
我嘆了一口氣,滿心不情願地接起電話。
對面傳來暴怒的聲音:「孟繁星你做的什麼垃圾方案!立刻改,早上六點之前發給我!」
「可是主管,現在凌晨兩點了,而且我已經連續熬了幾個通宵了,能不能晚點交?」我唯唯諾諾地回覆着。
「重孫女硬氣點!」太奶咬牙切齒地在我耳邊說道。
「我管你的!六點看不到新方案就給我收拾東西滾蛋!」
「你現在已經嚴重違反勞動法,信不信我向當地勞動監察大隊投訴你!」
一旁的謝昀忍不住搶過我的手機開了免提。
「你誰啊?!有本事就去啊。」主管不屑地大叫。
「我是津海市沙區公安分局謝昀,警號 061993。」
謝昀聲音凜然地回覆。
「孟繁星,你是不是有病?!就讓你加個班你就去報警?」
主管的聲音明顯透露着煩躁。
「不,不是的主管……」
「你還好意思提熬了幾個通宵,我這不是也在陪你熬嗎!」主管直接打斷我要解釋的話。
「在酒吧熬夜?那是早睡不了,音樂躁得都震耳。」謝昀忽然冷嘲了一句。
對面明顯頓了一瞬,然後聽到電話裏呼呼的風聲,原本嘈雜喧鬧的背景音瞬間變得安靜。
主管這才氣憤地怒吼:「你在胡說什麼!我可是在加班看孟繁星做的方案!」
「哦,在芒果酒吧看方案?」謝昀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你你……」
「我可聽到 DJ 大喊『歡迎來到芒果酒吧』了,要不我把孟繁星送過去,在你的親自監督下改方案?」
主管直接掛了電話,謝昀掃了我一眼,一副大獲全勝的表情。
太奶甚是滿意地在我耳邊大加讚賞:
「嘖嘖,小夥子簡直就是老太太我的嘴替啊,不像你笨嘴拙舌,讓人擔心。」

-7-
我全然沒有理會太奶,只是擔心主管明天會不會給我穿小鞋。
謝昀側頭看了看我,又轉回去正視前方好笑地說:「你的性格還真是……忽軟忽硬。」
他頓了頓,半天才想到一個詞。
要不是今天太奶附身,我哪裏硬過啊。
小地方來到大城市打拼,就會被人瞧不起。
所以從做實習生時就被人像個丫鬟一樣使喚。
時間久了,同事習慣了,我也被迫習慣了。
其實我這幾天連續加班做的本來就是主管的方案。
他以鍛鍊我爲由,就把方案丟給了我。
我那麼努力地想要得到認可,到最後卻敝鼓喪豚。
想到這,心裏的委屈一下湧上心頭,我由小聲地抽泣變成號啕大哭。
謝昀趕緊把車停路邊,手忙腳亂地抽紙給我:
「我說錯話了?那個……你別哭啊,我錯了,雖然不知道錯在哪兒,但是哪兒都錯了。」
情緒崩潰的我一把抱住謝昀大哭不止。
太奶卻在我耳邊有些驚詫地說:「謔,重孫女,你這招絕了啊,直接拿下啊!太奶收回你是木頭這句話。」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逾矩行爲,連忙抽身抹着眼淚:「對不起,對不起。」
「對對重孫女,男人最頂不住女人楚楚可憐道歉的模樣。」
太奶聲音略有些亢奮。
謝昀耳尖發紅,遞過紙巾眼神有些閃爍:「你……怎麼就突然哭起來了?是我說錯話了嗎?」
「喲呵,還臉紅上了,看來是個純情大男孩啊。」
太奶語氣帶着調侃。
我擦了擦眼淚:「就是連續加班情緒有些崩潰而已,嚇到你了,不好意思。」
謝昀乾笑了兩聲又啓動了車子。

-8-
謝昀堅持送我上樓,並在臨別前囑咐我說:
「如果你們那個主管明天爲難你就給我打電話。」
他走後,我癱在沙發上。
太奶有些惋惜地在我耳邊說道:「這麼晚了,小夥子一個人走夜路多不安全。」
「您這麼擔心就去送送他啊。」我已經閉目醞釀睡覺。
「我的意思是留下他啊!木頭。」
臨了太奶還要罵上一句。
「太奶,你的思想已經不能用開放形容了,簡直就是奔放。」
我說完,咂咂嘴轉身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六點,我就被電話聲吵醒。
一看又是主管,頓時人就清醒了。
接了電話,主管劈頭蓋臉就是罵:「孟繁星我爲什麼還沒有收到你的方案!」
「我,我……」
我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太奶急地罵道:
「重孫女,你這嘴不用捐出去吧,腦子也順便賣了,二手也能賣個高價!反正是新的也沒用過。」
被太奶這麼一罵我更是急得說不出話。
對面也跟着咄咄逼人:「八點就上班了,方案現在還沒給到我,孟繁星你還想不想幹了?!」
猛然覺得身體撞進一股力量,我知道太奶又上身了。
「你也知道八點才上班!你是活不到八點了嗎?」
我嘴不受控制連珠炮似的罵道。
這是我第一次頂撞主管,他大概也蒙了。
電話那頭詭異地沉默了半晌,繼續 PUA 我:「就讓你加班做個方案出來,你看你一堆屁話!」
「怎麼,你給閻王爺拉業績呢,就怕我猝不死是不是?反正橫豎都是個死,信不信我今天半夜就跑你家門口吊死!」
太奶繼續操控着我怒戧。
對方顯然不知道怎麼接茬,罵了句「神經病」就匆匆掛了電話。
身體的力量猛然抽出。
我緩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主管竟然在我這兒喫癟了?!
我頓感身心舒暢,立刻原地下跪,雙手合十對着空氣一臉虔誠:「太奶,求您當我的嘴替吧,這樣我就再也不用受氣了。」
太奶嘆了一口氣:「唉,咱們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嘴拙的。」

-9-
每天都要提前一個小時早到幫同事收拾工位,給主管打好水。
而今天硬是被太奶上了身,化了個全妝,蹬上當初面試買的高跟鞋站在鏡前:
「從今天起,你就是鈕祜祿·孟繁星。」
太奶佔着我的身體扭着大胯往外走去。
巷子口,看到謝昀靠在車旁啃着煎餅果子。
他看到我時顯然一愣,半晌才幹笑地說:「今天看起來跟昨天有些不一樣。」
「謝謝,能搭我一程嗎?」
現在的我完全被太奶操控着,毫不客氣地坐進副駕駛座。
謝昀也趕緊上了車:「我就是特意來接你的,怕因爲我昨天的話,那個主管ẗů⁻爲難你,我打算當面找他談談。」
「你以什麼身份跟他談?」
我忽然湊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視線相交的一刻,我明顯看到他喉頭滾動。
他立刻紅着臉別過頭去:「當,當然是以警察的身份了。」
「那你這屬不屬於濫用職權?」
我狡黠一笑,他語氣更慌:「那,那就以朋友的身份!」
「哦……」
我故意拉長音,意味深長地點着頭。
雖然被太奶佔據身體,可意識尚在,心裏暗歎太奶撩人可太有一套了。
路上,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我乾脆掏出口紅化妝鏡開始描描畫畫。
我透過鏡子,看到謝昀時不時地偷瞄我一眼。
半晌,他笑笑說:「你和昨天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連續加班難免加得陽氣不足。」
我抿了抿口紅衝他莞爾一笑。
到了公司樓下,我下車後他也急急忙忙要下車,我卻撐着副駕駛座的門探着身子說:
「你就不用上去了,又不是幼兒園的孩子挨欺負需要家長來撐腰。」
看得出他的神情有些擔心:「你確定自己可以嗎?」
「不行我就大嘴巴抽他。」我笑眯眯地歪頭說道。
「那不行,你這屬於故意傷害,人家可以報警抓你的。」謝昀忽然一臉正色。
「好好好,謝大警官,我儘量保證只動嘴不動手。」
說着我一把將車門關上,大步往公司走去。
等電梯時,我聽到身後有人試探性地小聲喊我。
回過頭去,是那羣平時就當我是使喚丫頭的同事。
他們看到我後面面相覷,有人驚詫:「還真是孟繁星?!
「她怎麼突然化起妝了?
「看她這身打扮該不會是傍上哪個土大款了吧。」
譏諷的話語不絕於耳。
我在心裏一個勁地安撫即將狂躁的太奶:「他們平時就這樣,忍一忍就過去了。」
太奶用我的身體緊了緊拳頭,隨後掏出一塊口香糖扔進嘴裏。
我:「對咯,太奶喫點甜的能讓人心情變好。」
太奶歪頭,小手指摳了摳耳朵,嘖了一聲:「你們老家都是敦煌的吧?壁畫這麼多。」
「孟繁星你說什麼呢!」
一個平時貶損我,還總是讓我替她加班的女同事破防地拉扯住我的胳膊,尖叫質問。
「你最好撒手,不然我現在躺地上,你一個月班可就白上了。」我瞟了一眼她攥住我胳膊的手漫不經心地說道。
她下意識地鬆了手,我一臉晦氣地撣了撣被她攥過的地方。
電梯到了,那羣同事一股腦兒衝了進去,把我擠到一旁。
他們人上齊了就開始關電梯門,我不慌不忙地摁開電梯門。
靠近門口的同事不耐煩道:「人滿了,等下一趟吧!」

-10-
我掏出包裏泡的枸杞茶擰,開瓶蓋對着電梯縫作勢要倒:「我上不去的話,你們今天都得陪我爬二十層樓。」
「你這是蓄意破壞,我們可以找物業報警抓你。」Ṭŭₖ另一個同事尖着嗓子警告我。
我不屑地冷冷一笑:「這是監控死角,什麼也拍不到。倒是你們要小心了,畢竟職場霸凌是可以起訴的,相關證據,書面材料、微信對話記錄我都保存了。」
「你,你!」
電梯裏的同事們啞然,他們不再一個勁地按關門鍵。
我堂而皇之地站在正門口。
就在電梯門即將關上的一刻,又擠進來一個身影。
其他同事紛紛低眉訕笑地跟主管打招呼,他卻沒有理會,而是理了理衣襟面朝電梯門。
但是電梯卻響起超載的提示音,始終不關門。
主管側身看向我,身後的一羣同事也朝我看來。
我嚼着口香糖一臉不悅:「看什麼看?超重又不是因爲我,誰最後一個上的?下去。」
我朝主管狠狠地瞪了回去。
「孟繁星你……」
主管指着我的鼻子,話還沒說完,我一腳把他踹出了電梯:「再跟你廢會兒話,打卡都要晚了。」
主管狼狽地趴在地上,一時沒緩過神來。
我翻了個白眼,狠狠地摁了幾下關門鍵。
電梯門反射着身後一羣人盯着我看的樣子。
我側頭掃了一眼,他們紛紛別過頭去。
「看什麼看,遲到一分鐘扣兩百,你們也想下去陪他?」
所有人默默聚攏,無一說話。
到了公司樓層,他們沒有像從前那樣一窩蜂地衝出去,全然不顧被擠倒踩踏的我。
我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你們不下嗎?」
「我們不着急。」
之前按電梯門的同事訕訕地笑着。
我冷冷地翹翹嘴角。
轉頭瞬間,太奶低聲自語:「重孫女看到了嗎?都是欺軟怕硬的主,今天好好學着。」
我心懷感激:「放心太奶,我有在認真做筆記。」

-11-
我剛在工位坐定,主管怒氣衝衝地到我身邊猛摔檔立威。
他咆哮着:「孟繁星,剛纔在樓下你什麼意思?」
我一臉茫然又極爲刻意地扯着嗓子說:
「我還以爲是主管您昨晚在芒果酒吧蹦到今早六點,沒醒酒所以摔出去的。」
這時我聽到周圍有同事小聲議論:「我改方案到凌晨,刷了下朋友圈看到主管發的,還在單位加班啊?」
「我也看到了!秦總還點讚了那條朋友圈。」
「啊?昨天主管還要求我加班,說所有人都加班。
「可是我母親住院了,沒辦法,我用一天公休日換了昨晚正點下班。」
質疑聲鋪天蓋地襲來,主管覺得面子上有點掛不住ṱû⁸,指着我,狠狠瞪了我一眼後轉身回他辦公室了。
熱鬧看完了,所有人做鳥獸狀散去,各自回了工位。
一個不清楚情況的同事依舊想壓榨我。
他火急火燎地拿着一摞文件扔在我桌上:「孟繁星,有沒有時間幫我整理一下檔?一會兒老闆要用。」
我對着已經鋪了一桌子的檔紙說:「你覺得我有時間嗎?」
他反倒不耐煩地指着他送來的文件說:「你那堆不重要,先搞我這個,不然待會兒老闆怪你,你可別怪我啊。」
「你先等一下,能不能從頭說一下剛纔的話?」
我手做暫停狀,同事有些懵,半晌,自我懷疑地開口:「有沒有時間……」
「沒時間。」
我乾脆地將他放在桌上的文件掀飛在地。
他一臉詫異地看着我,我睨了他一眼:「杵這兒幹嘛?打算當我工位擺件啊!」
同事趕忙撿起文件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一桌子文件,太奶猛然抽離我身子:「重孫女,工Ţũ₉作這事太奶我可幫不了一點。」
太奶的抽離頓時讓我如泄氣的皮球,我佝僂着身子,將頭埋低。
哪知太奶厲聲呵斥:「直起腰,別駝背!像什麼樣子。」
而我也下意識地挺直腰背開始工作。

-12-
正在忙手頭的工作,忽然來了微信。
打開一看是謝昀發來的。
【你們主管沒有爲難你吧?】
我抱着手機嘿嘿傻樂,這是第一次有男生主動發信息關心我。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同事陰陽怪氣的聲音:「喲,找男朋友了啊?還跟男朋友告主管的狀了。」
我回頭一看,那個同事端着咖啡杯,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的手機。
我下意識地將手機扣在桌上,一臉窘迫。
「別害羞啊,男朋友多體貼啊,你快回他啊。」她不加掩飾地嘲弄與諷刺。
只聽太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又撞進我的身體裏。
我身子往後一靠,蹺起二郎腿一邊回微信一邊說道:
「真是烏龜掉進鹽缸裏,給你這小王八閒完了!」
這句話惹得周圍一陣鬨笑。
「你!」她咬牙切齒地瞪着我。
我回完微信把手機屏幕伸到她面前:「我回完了,你給大家讀讀。」
她看着內容一跺腳,恨恨地轉身走了。
我對着她的背影抻着頭喊:「你不是愛看人家隱私嗎?怎麼了?」
待那個同事走遠後,我趕緊撤回發給謝昀的「看什麼看,狗東西」。
謝昀緊接着發來:【?】
我淡定地回覆:【剛纔不是罵你的,是一個同事總愛偷窺我發信息,那段話是故意打給她看的。】
謝昀回覆:【下次再偷窺你可以報警,因爲他涉嫌違反《治安管理處罰》第四十二條第六項。】
太奶翻了個白眼,暗罵了一句:「真是塊木頭,讓他陪我吐槽,他在這兒給我普法。」
我在太奶耳邊小聲嘀咕:「我覺得他說得沒問題啊?」
太奶還沒來得及罵我,主管又跑來作妖了。

-13-
他將我替他做的方案打印出來,一把摔在我面前:
「這就是你做的方案?!狗綁餅子做得都比你好!這個方案重新做,做不好就滾蛋!」
仍是太奶佔據身體的我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看着他:
「你有本事就開除我,沒本事就忍着。這本來就是你的方案,你不做到底是因爲你不如狗還是因爲沒給你綁餅子?」
這時周圍窸窸窣窣地發出「臥槽」的驚歎。
「孟繁星!要麼重新做方案,要麼滾蛋!」
主管氣急敗壞地衝我吼道。
我微微一笑,將計算機轉向他:「不好意思啊主管,不小心把這個方案誤發給了秦總。秦總說方案做得非常好,我問有什麼需要改動的地方,秦總說定稿了,你現在讓我改方案就是在質疑秦總的專業性。」
我不斷地提秦總,主管喫了癟,氣得臉色發白。
這時主管的大總管,一個平時就愛奉承主管的同事上前勸道:
「主管您消消氣,孟繁星可能喫錯藥了纔敢這麼頂撞您。」
我睇了他一眼:「會說話就好好說,不會說話就跟狗一桌,上廁所沒擦嘴嗎?」
我起身狠狠地將椅子踹開,離開工位。
在茶水間,太奶抽離身體,而我卻抱着杯子瑟瑟發抖。
我瞄了一眼四下無人才沉聲低語:「太奶,這麼搞我會被開除的吧?」
「那你是想在這裏窩窩囊囊地受氣幹一輩子,還是想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太奶在我耳邊幽幽問道。
想到被同事排擠,被主管壓榨,我咬咬牙對着空氣深鞠一躬:
「拜託太奶帶我脫離苦海!」

-14-
經太奶這麼一整頓,果然在沒人來我面前尋不快。
謝昀下午抽空還跟我聊了幾句:
【昨天嚇到你了不好意思,今晚想請你喫頓飯,算是道歉。】
我看着手機屏幕,心跳加速。
這還是第一次有男孩子約我。
「傻看着幹嘛,你倒是趕緊回啊。」太奶急得催促道。
「我直接同意會不會顯得太輕浮了啊?」我小心翼翼地問太奶。
「哎喲我的重孫女喲,你還生活在老太太裹小腳的那個年代呢!喫個飯而已,你難道平時不跟朋友喫飯嗎!」太奶怒我不爭。
「我……我沒朋友。」我垂頭囁嚅。
太奶一噎,隨後說道:「今天開始就有了!」
我咬咬牙回覆:【好。】
【那我幾點去接你合適?】謝昀小心翼翼地詢問。
我猶豫半晌沒有回覆,太奶奇怪:「就告訴他,你五點半下班啊。」
「可是我每天都要加班,今天不知道幾點才能走。」
我一臉犯難地盯着手機。
「我的乖乖,你籤的是勞動合同,不是賣身契!」太奶義憤填膺。
見我猶豫,太奶直接上身回覆:
【我五點半下班,不見不散。】

-15-
五點二十五時我還坐在椅子上猶豫,要不要下班就走。
太奶急了催促着:「想什麼呢?趕緊收拾東西啊,馬上下班了!」
見我不動,太奶狠狠嘆了一口氣又上了身。
公司下班音樂一響,我拎着包起身就要走。
主管卻擋在我面前質問:「到點就下班?」
「沒到點下班那不成早退了?」我一邊看着表,一邊不耐煩地回戧。
主管顯然一愣,半晌才清了清嗓子:「沒看見大家都在加班嗎?」
「他們沒有合理安排工作,導致上班時間沒完成工作,你應該說他們,而不是攔着在工作時間內完成工作的我,不讓我下班。」
我的臉色倏然沉了下來,死盯着他。
被我反客爲主,主管一時沒反應過來,雙手有些無處安放。
我雙臂環抱,眉目間黑壓壓地透着陰沉:「所以可以讓開了嗎?!」
主管忽然又硬氣起來,梗着脖子將我擋得更嚴實:
「工作完成了就不能加班了嗎?這是領導安排!」
「偶爾加班是可以,這天天加班,公司招我的時候可沒說找義工啊。」
「就你話多!你看人家都老老實實在加班,你也不許走。」
主管幹脆耍起無賴。
「我心臟有點不舒服,你現在讓我走呢,出了這個門出事算我自己的,但你非攔着不讓我走,現在倒下可就算工傷了。」
說着我就尋了一處空地準備往地上躺。
主管對於我的一系列操作驚得目瞪口呆,半晌回過神趕緊側開身子。
「走走走!別死公司裏,晦氣。」他不耐煩地揮揮手。
「那主管,明天見。」我朝他擺擺手。
「明天你不用來了!」他惡狠狠地說。
「那不行,我還得和主管天天見呢。」
我的笑透着戲謔。

-16-
出了公司大門,看到謝昀站在不遠處衝我招手,
太奶突然就抽離身子,我一下就慌了神:「太奶,您彆着急下去啊!」
「會你自己約,如果我佔着你的身體跟他約會,最後談上了,算老太太我的還是你的啊?」
太奶恨鐵不成鋼地吼道。
我唯唯諾諾,一步三崴地走向謝昀。
他見狀趕緊跑到我面前,Ŧů⁴攙扶住我,關切地問道:「你是崴腳了嗎?」
我尷尬得只能點點頭。
謝昀二話不說將我打橫抱在懷裏,往車子方向走去:「你今天不方便我們就改天再約,我先送你回家吧。」
「這麼好的小夥子你可得把握住啊!」太奶在我耳邊叮囑着。
上車以後,我一直垂頭沉默。
只在謝昀說完話後,點頭搖頭作爲響應。
謝昀淡笑着開口:「你好像沒有早上那麼健談,是工作一天太累了嗎?」
「哎喲,我的重孫女喲,你的嘴是個裝飾品嗎,你倒是說句話啊!」
太奶急迫地催促着我。
我將頭又埋了埋țùₗ,才聲若蚊蠅地回了句:「是……」
謝昀怔了怔,隨後尷尬地笑了笑。
「你的嘴是租來的怕磨損嗎!從現在開始,我說一句你學一句!」
太奶不肯上身,逼着我自己實踐。
「不然定兩個菜去我家喫吧。」太奶在我耳邊幽幽地說。
我實在張不開嘴,臉紅得跟爛西紅柿似的。
「老太太我現在讓你憋得跟便祕一樣難受。」
太奶大喘了一口氣。
我咬咬牙,支支吾吾低語:「不,不然,定,定兩個菜去我家喫吧。」
謝昀又是一愣,正好紅燈停車,側頭看着我,竟也突然紅了臉。
他立刻別過頭去,囁嚅着問:「方,方便嗎?」
「要不我把你太爺喊上來,替你倆把這場戀愛談完得了。」
太奶深吸了一口氣。

-17-
我們兩人面對面坐在飯桌兩側尷尬無語。
太奶又在我耳邊絮叨開來:「對於男人來說,女人撩撥頭髮的時刻最有女人味。
「聽太奶的指揮,把你的頭髮從後面輕輕地撩到前面。
「把自己烏黑的秀髮和白皙的天鵝頸展示給他,這樣她就會心跳加速,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你!」
我別過頭悄聲低語:「我試試……」
我猛地轉頭看向謝昀,僵硬的表情硬擠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然後將頭髮全部撩到面前蓋住面部,我使勁抻長脖子——
只見對面的謝昀一臉驚愕,一動不動地看着我。
耳邊傳來太奶抓狂的聲音:「我是讓你做女人,不是讓你做女鬼!你是要讓他心跳加速,而不是心跳停止好不好!」
我尷尬地把頭髮掀回腦後,垂頭低語:「對不起,我……」
「你剛纔是不是在模仿《屍身不全》那部電影裏的變異女主?!」
回過神的謝昀竟然眼睛晶亮,一臉興奮地指着我。
我滯了一瞬,然後順勢點頭。
那部電影爲了練膽我還真看過。
兩個人有了共同話題,自然而然話就多了起來。
他笑着說:「你知不知道昨天要不是提前知道你的精神病,看你那個表現我真有可能嚇尿。」
「呃……」
我一時無語,他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忙改口:「不好意思,我說錯話了,應該是如果沒誤把你當成精神病的話,可能真的會被你嚇到。」
我恬淡一笑。
天色擦黑,謝昀也不敢多留,喫完飯便幫我收拾桌子後準備離開。
我送他到門口時,他搔着後腦勺羞赧道:「那個,電影院正好上映《屍身不全》的姊妹篇,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怔了怔,他見我沒有回應趕忙擺手:「你要是不方便就……」
「方便,明天還是五點半不見不散。」我搶着回道。
說完,我驚訝自己竟也能大大方方地跟男生定約會時間。
待謝昀離開後,太奶才讚揚道:「腦子上了潤滑油,終於知道轉了啊。」
「太奶,原來說自己是想說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是這種感覺。」
我看着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謝昀心中忽然一陣豁然。

-18-
第二天早起,我認認真真地化了一個妝。
打開衣櫃,只聽太奶捏鼻說:「人家衣櫃裏都是黴味,怎麼你的衣櫃裏一股班味。」
我看着滿衣櫃沒有一件象樣的衣服頹然地坐在牀上。
太奶忽然上身,胸有成竹地說交給她。
然後拿來剪刀針線,挑了幾件衣服後縫縫剪剪。
不多會兒,經過裁改的衣裳讓人眼前一亮。
太奶下身後自豪地說:「你太奶年輕時候的衣服可都是自己親手做的,漂亮又合身,那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可都羨慕壞了。」
看着鏡中煥然一新的自己,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不是太奶的出現,我不知還要卑微到何時。
出了巷子口,又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等在車前。
我頓了頓身子,太奶幽幽地問:「怎麼?今天這戀愛還得我上身幫你談啊?」
我搖搖頭:「不用了太奶,我想重新活一遍。」
「這就對咯,放心大膽做你想做的,說你想說的!」太奶的語氣甚是欣慰。
我大方地走到謝昀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謝警官今天是順路啊,還是特意來送我上班的?」
謝昀耳尖泛紅,目光有些遊移地說:「昨天你不是腳崴了嗎?怕你行動不便就來接你一下。」
「喲喲喲,另一塊木頭也開竅了。」太奶語帶戲謔地說道。
「那辛苦你了。」我笑笑地坐進車裏。
謝昀上車後遞給我一袋東西:「怕你沒喫早餐,也不知道你愛喫什麼,就每樣都買了點。」
這一刻,我的心跳怦然加速。
進了公司大門,心中忽然有些忐忑。
太奶安慰我:「重孫女,別怕,有太奶給你兜底!」
等電梯時同事雖然依舊孤立我,可電梯來了,他們也沒有如往常一樣將我擠到最後。
而是我上了之後他們才依次上了電梯。
剛進了公司,就被 HR 叫去了。
這個 HR 的王姐和主管不清不楚衆所周知,用腳趾想都知道又是主管背後搞鬼。
坐到王姐對面,她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說道:「公司綜合考慮,覺得你不太適合公司文化,我今天跟你談一下離職的事情。」
太奶忽然犯難地說:「乖孫女,雖然吵架我在行,可法律知識是我的盲區了。」
我爲公司兢兢業業,卻忽然說要裁掉我,覺得一股血氣直衝腦頂。
我雙臂環抱死盯着王姐說:「公司啥文化?上班摸魚,下班開會?主管畫餅,同事甩鍋?帶薪拉屎,無償加班?看誰不順眼,就一句『你不適合公司文化』裁掉?」
對於我一連串的靈魂拷問,王姐顯然有些手足無措:「不,不是……」
「別不是啊!我就等着這一天呢,說吧,裁我打算給多少錢?」
我反客爲主,傾身質問。
「咱們就好聚好散,你自己提個離職吧。」
回過神的王姐又恢復往日傲慢的神情。
「合着一分補償不想給啊,你們就不怕我去仲裁?」
我身子後仰,一副談判的架勢。
王姐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不怕,仲裁耗時耗力,公司耗得起,你耗不起。」
我微微一笑,拿起手機:「哦,那除了仲裁,勞動監察,12333、12329、12326、12348、12345 通通招呼一遍吧。」
王姐猛然坐直身子,頓了頓像泄氣的皮球一樣:「那個……你先出去吧。」

-19-
我如鬥勝的公雞一般起身,昂首闊步地出了辦公室。
可就在門關上的一刻,我忽然癱軟地靠在牆上撫着胸口。
太奶卻語氣高亢地誇讚道:「乖重孫兒出徒了啊,你剛纔戧人的架勢太是那個了!」
「啊?太奶,您剛纔沒上身?」
剛纔說要裁我時,血氣上湧,就覺得嘴完全不受控制。
剛坐回工位,秦總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主管聽到秦總來了立刻出來迎接,堆着訕笑的臉問:「秦總,您怎麼親自來我們這層了?」
秦總將手中的檔拍在主管身前,一臉正色地問:「這方案誰做的?」
主管打開看了一眼,立刻往桌子上一摔,衝我吼道:「孟繁星!你看你做的什麼破方案,還敢越過我直接發給秦總,還撒謊說秦總那邊定稿了!」
我頓了頓,站起身,聲音不大地說:「秦總您當時確實說定稿了啊。」
秦總忽然轉頭眯眼審視着主管:「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方案是讓你做的吧。」
看着秦總一臉不善,就連我都覺得是方案出了問題。
主管也看了出來,瘋狂甩鍋:「是,秦總,但是孟繁星非說要證明自己,我想着行吧,她做完我替她把關,哪知她直接越過我發給你了。」
「重孫女,你說話啊,就跟秦總實話實說爲什麼是你來做這個方案啊!」
太奶急得感覺就要上身了,我卻無動於衷。
「你的意思是這個方案是她自己一個人做的,你全程都沒參與?」秦總不苟言笑地質問。
「是!」主管很肯定地點頭答道。
「你再不解釋,可就沒機會解釋了!」太奶怒氣晏晏。
「那她這個方案你們也都沒人蔘與,是她獨立完成的?」
秦總又掃視了一眼衆人,工位上的同事們都拼命擺手搖頭,生怕跟我沾上邊。
「行,那這個月的獎金兩萬就是你一個人的了,我這就告訴財務。」
秦總走到我身邊笑着拍了拍我的肩。
「爲什麼?!」主管大跌眼鏡。
「因爲這個方案甲方很滿意,並且主動續簽了下一年的合同,還指定讓做這個方案的人負責他們往後的所有方案。」
「行啊,重孫女,跟太奶玩大智若愚是吧。」太奶語氣滿是驚喜。
「可是這個方案本來是我啊。」
主管欲哭無淚,秦總卻正了正臉色,嚴厲訓斥:「你作爲主管,本該是自己的工作讓手下人Ţū́ₓ替你幹了,事後看老闆臉色就甩鍋的人怎麼帶好團隊!從今天起,主管這個位置不要再做了,降爲 K2 級,孟繁星業務素質過硬,主管由她接替。」
主管頹然地跌坐在地,秦總卻轉身就走。
辦公室一時間鴉雀無聲,就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太奶卻在耳邊嘰嘰喳喳:「行啊重孫女,女人三大喜事,升職、變美、換老公,你一下就佔了倆。」

-20-
午飯時,我跟謝昀說了升職的事,他也替我高興:【那晚上可要好好喫頓大餐慶祝一下。(齜牙.emoji)】
正在這時,秦總忽然發來消息:【那個客戶說他們假髮的方案明天就要,你辛苦一下加班完成。】
我猶豫了一下回復:【收到,秦總。】
想到晚上跟謝昀約好看電影,我猶豫要怎麼回覆,太奶卻說:「班什麼時候都能加,會今天必須得約!不然什麼時候才能結婚生孩子啊!」
我嘆了一口氣:「人生不一定非要結婚生孩子,實現人生價值才更重要。」
太奶嘆了一口氣:「我老了,不及你們年輕人的思維,不過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有些愧疚地回覆謝昀:【不好意思啊,今晚臨時要加個班,改天我請你喫大餐。】
謝昀半晌沒有回覆,我以爲是爽約他不高興了。
哪知午飯過後收到謝昀回覆:【沒事沒事,我剛纔找同事換班,這樣你什麼時候有空,我都能串個班約會。(齜牙.emoji)】
看到這條信息,我心中一悸。
到了下班點,大家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從辦公室走了出來拍拍手說:「下班了,都趕緊回家吧。」
同事們個個驚詫,小聲議論。
「不用加班了?」
「可以正點下班?」
「那是不是要安排我們把工作帶回家做啊?」
「還不走,你們是打算留下來請我喫飯嗎?」我看着他們,語帶調侃。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忽然發出一聲歡呼:「耶!孟主管萬歲!」
一羣人如同放學的孩子,背起包爭先恐後地往外跑去。
「你可真是好心,自己留下來加班放他們走,他們欺負你壓迫你的事都忘了嗎?」
太奶心有怨氣地抱怨着。
回到辦公室的我笑笑說:「都是打工人,何必自己淋過雨還要去折別人的傘呢。」
「你現在的行爲是不是人們口中的常說的聖母婊?」
被太奶這麼一說,我竟一時語塞。
因爲方案一直沒有思緒,所以我走哪兒都拎着套着假髮的模特人頭思考。
就連上廁所,我都抱着那個人頭在研究。
旁邊隔間忽然有窸窸窣窣的響動。
按說這個點全公司都沒人了,只有我在加班。
保安巡樓的話也不可能巡女廁所,所以旁邊的是誰呢?

-21-
我心裏忽然有些慌了,不自覺地鬆了手。
趕巧那個頭就順着隔間下面的空檔滾了過去。
太奶還在安慰我:「重孫女,你連我都不怕,還怕其他鬼嗎?」
我想想也是,但是內心的恐慌哪能那麼快地平復。
我語氣顫抖,帶着哭腔對旁邊隔間說:「我的頭不小心掉了,能麻煩你還給我嗎?」
只聽旁邊一聲慘叫, 居然是個男的?!
太奶提醒:「是色狼!」
我聽到他奪門而出的聲音。
我說:「太奶,吵架我會了, 但是打架還不太行。」
「包在我身上。」太奶胸有成竹地說,然後立刻上身。
那人估計被嚇得不輕,腿軟得完全跑不快。
我從後面飛起一腳直接將他踹倒。
他也應聲暈了過去。
我將辦公區域的燈打開, 沒想到地上躺的竟然是前主管。
報了警後, 沒一會兒警察就來了。
出警的竟然是謝昀。
他看到我先是一臉驚喜, 而後忽然板正臉色將暈過去的前主管叫醒。
他醒後精神有些恍惚,嘴裏唸唸有詞:「有鬼,有鬼!」
「這裏沒有鬼,我們是警察, 請配合我們的詢問!」謝昀聲色俱厲。
「有鬼,有鬼,她的頭滾到我的腳下了!」前主管雙眼充滿血絲,一臉驚恐。
「你說的是這個嗎?」我將模型人頭提到他的面前。
他嗷的一聲,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沒辦法, 我只能和謝昀一起回警隊接受調查。
經審訊, 還有證據證明, 前主管常年偷拍女廁所, 那晚他知道我沒走, 想偷拍完我再順便嚇唬我一下,卻沒想到反被我嚇到。
這麼容易被嚇到也可能是他做賊心虛的關係。
他被羈押了,也已被公安機關起訴。
謝昀讓我等等他, 移交完材料就能下班了。
在門口等到謝昀後,我們相視一笑。
謝昀走到我面前:「換班出警出的都是你的現場,你說這是不是一種緣分?」
我羞澀地微微頷首。
太奶激動地在我耳邊吶喊:「他在跟你表白!」
「雖然有些冒昧,但是請問我們能不能先從朋友做起,給彼此一個互相瞭解的機會?如果你不反感我的話, 可不可以……」
謝昀不好意思地搔着頭, 耳尖通紅地看着我。
太奶竟然急了,突然大喊:「什麼年代了還這麼含蓄!給我直接抱着親她!」
謝昀忽然一臉驚詫,然後環顧四周喃喃自語:「是誰在說話?」
我一臉震驚:「你能聽到?」
太奶立刻清清嗓子:「不好意思, 前排嗑 CP 太激動了。」
「太奶, 你可太前衛了。」我別過頭掩嘴小聲說道。
「你媽天天求我保佑你平安順遂,最重要的是能找個靠譜的好小夥。爲了這個任務, 你太奶我這麼大歲數天天扒人家窗戶看言情劇。現在任務完成了,太奶我啊,終於可以安心地回去找我的鬼友們打麻將咯。」
太奶如釋重負的語氣。
「那……您是要離開了嗎?」
此刻我已經完全不在乎謝昀詫異地打量我的目光。
「是啊,對了, 記得給你媽打個電話報平安, 還有別讓她沒事老拜我!老太太我活着要管你們, 死了還得求我保佑,一刻不得安寧。」
太奶語氣不善地在我耳邊警告。
我突然笑了:「好,那您打麻將的錢不夠的話記得託夢給我, 我給您多燒點。」
……
我沒有再得到回覆, 看來太奶已經離開了。
恰好我一個耳朵掛着耳機,我假模假式地取下耳機一臉茫然地問謝昀:「不好意思,突然接了個老朋友的電話。」
謝昀這才一臉釋懷地笑着問我:「明天有空嗎?我想約你喫飯看電影。」
我滿心歡喜地點點頭。
「那升職以後, 能抽空談個戀愛嗎?」謝昀齜着牙半開玩笑,耳尖卻紅得要滴血。
我怔了怔,半晌回過神後也半開玩笑:「我儘量抽空。」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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