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体丈夫

我是個盲女,無意間恢復視力後,
發現我的老公竟是兩個背部相連的連體男人。
那,我肚子裡的孩子算是誰的?

-1-
我是在早上聽新聞的時候發現變化的。
電視裡正報導著一個女大學生失蹤案,我聽得正入神,忽然太陽穴刺痛了一下。
我不禁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原本漆黑虛無的世界,突然有了白光進來。
有一團綠色在眼前晃動著。
綠色……老公告訴我,家裡窗簾就是綠色的。
難道我的視力恢復了?!
我一激動,不小心打翻了牛奶杯。
隨後我隱約看見一攤白色在地板上流淌……
「失蹤女生身著白色校服、藍色帆布鞋,如果您有知情線索,可隨時撥打……」
電視的聲音仍在繼續。
吳誠剛好在身後拖地,他立即關切地走上前問:「怎麼了?」
我握住丈夫的手,本想告訴他自己好像可以看見些東西了。
但在看見他的時候,我不由得僵住了身子。
因為我隱約看見,吳誠的背後,貼著一個人。
甩了甩腦袋,再看看,那個人影居然還在。
那種感覺,就像隔著滿是水汽的玻璃看東西一樣。
我又失落起來。
看來我的視力並沒有完全恢復,居然還會把一個人看成兩個人。
「沒事,剛剛沒站穩。」
還是先不說了,再觀察幾天看看,免得他白高興一場。
吳誠問我:「是因為懷孕,所以感覺不舒服嗎?」
我點頭:「有可能。」
想起孩子,我心頭變得柔軟。走上前,想抱抱丈夫,卻被推開。
「瑤瑤,等會吧,我還要拖地。」
在我意料之中。
結婚三年,吳誠從來不讓我擁抱他。
我「哦」了一聲,不再強求。
我是一個盲人,但吳誠手腳健全。
他既然能接受不健全的我,我也能接受他有特殊習慣。
比如,不能擁抱。
又如,分房睡覺。
再如,愛穿雨衣。
雖然沒親眼見過,但是我洗過很多次。
是那種有碩大的帽子,整個頭乃至全身,都能被蓋得嚴嚴實實的雨衣。

-2-
睡了一晚上後,我被劈裡啪啦的雨聲吵醒了。
朦朧間,我竟然看見了潔白的床單、米色的櫃子,還有隨風飄著的窗簾。
心臟驟停了一順,我緊張到不敢呼吸。
甚至連雨水淋到地板上留下的深色印記,我都看見了。
張開十指在眼前晃動,我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真的恢復視力了!
「吧嗒」一聲,此時外面傳來開門聲。
一定是吳誠買早飯回來了!
我欣喜若狂,掀開被子就沖下床,直接赤著腳走出臥室。
「老公!」
我要快點告訴吳誠這個好消息。
可剛走到臥室門口,我就像被一盆水澆淋了一樣。
我看見裝修溫馨的客廳裡,我的老公正在拆一個超大的紙箱。
吳誠背對著我,他穿著寬大的黑色雨衣,頭上戴著的碩大的衣帽將整個人籠得嚴嚴實實。
他的確和我想的一樣高大。
紙箱已經被打開,我看見有一個女人躺在裡面。
那個女人穿著白色的校服、藍色的帆布鞋……
皮膚青紫,肢體僵直。
學過護理的我,一眼看出這是具屍體。
我愣在原地,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
耳邊回蕩著聽過的那個新聞。
這就是我的丈夫?
是他殺了這個女人嗎……
我想開口叫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突然,一隻手從吳誠的雨衣裡伸了出來。

他不是兩隻手都在拆箱嗎?
帽子被推開,我看見帽子裡,藏了一張男人的臉。
那張臉正對著我,看見我後,他微微笑了。
隨後,雨衣裡又伸出來一隻手,那只手上正拎著包子和豆漿。

-3-
這,這……
這一幕的可怖程度堪比撞了鬼。
我心驚肉跳,不由得連連後退。
頃刻之間,我幡然領悟。過往種種的不正常,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吳誠從不跟我一起過夜,也從不讓我與他親近。
原來他跟兄弟是兩個連體人。
我甚至不知道,這兩個人中誰是吳誠。
此時面對著我的那個男人,正直直地盯著我。
或許是見我狀態不對,他收起早餐,用手碰了碰身後正在拆紙箱的男人。
他們轉過身去,我看見了另一個男人的臉。
眉毛很深,膚色也稍黑一點,這個男人的長相,看著有種老實敦厚的感覺。
我直覺,他就是吳誠。
果然,他放下手裡的屍體,開口問我:「瑤瑤,你起來了?」
最熟悉不過的聲音。
可我沒有回應。
他又問:「你怎麼在發抖?」
我感覺到吳誠明顯警覺了起來:「瑤瑤,你的眼睛能看見了嗎?」
我連連搖頭,才發現自己在掉眼淚。
他沖上前來,激動地問:「你是不是能看見了!快說話!」
我害怕被看出破綻,假裝痛苦地開口道:「我,我肚子痛……」
「肚子痛?」
我點點頭,眼神不再聚焦,繼續裝成盲人看著前方。
也就是這時,我看清了那個女屍的臉。
她的臉上有一道細長的疤痕。
我才想起來,我認識這個人。
「瑤瑤,你在流血。」
吳誠的話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下意識低頭,才看見自己的睡裙下有鮮血流了出來。
心頭一顫,我兩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4-
再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家裡的床上。
吳誠坐在我的床邊,我睜開眼,卻恰好對上他身後男人的視線。
我差點沒又暈過去!
「瑤瑤……你醒了?」
我聽見吳誠心事重重的聲音。
「我睡了多久?」我強裝鎮定,用手在被子上摸索,假裝尋找他。
吳誠猛地從床上站起來,應該是怕我摸到他身後的那個男人。
在這過程中,那個男人一直用饒有意味地眼神盯著我。
我頭皮發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吳誠俯身握住我的手,道:「你睡了好幾天了。」
我沒說話。
我其實在想,怎麼找機會報警。
「瑤瑤,孩子沒了。」
「你說什麼?!」我驚得坐起了身子。
吳誠垂下腦袋,可表情卻看不出一點難過:「醫生說你的身體太虛弱了,所以才會流產。」
「怎麼會這樣?」我佯裝哭起來。
其實心裡卻暗自松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
有一個殺人犯加連體人的父親,這個孩子本就不該出生。
我縮回身子,靠在床頭明知故問:「所以,我現在是在醫院嗎?」
不能讓他發現我能看見了。
吳誠說:「沒有,你在醫院昏迷時,一直重複著說要回家,今天早上醫生說你狀態很穩定,我就帶你回來了。」
他又柔聲說道:「瑤瑤,你還年輕,以後還有機會做媽媽的。」
不再開口,我用餘光一直偷偷打量著身側的男人。
吳誠背後的男人,也就是他的兄弟,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也是,如果他說話,那我早就能發現他的存在了。
但我回想起過往,好像確實有幾次,吳誠在客廳或者廚房時,我曾隱約地聽見過對話聲。
吳誠每次都說是手機,或者是電視音。
我並沒有起疑。
因為我做夢也不會想到,跟我朝夕相處的男人竟然有兩個。
這簡直太荒謬了。
「別難過了,我去給你燉點雞湯。」
吳誠起身,走出屋子。
他往外走的時候,又是他的兄弟面對著我。
他看著比吳誠略顯年輕點,長相也算規矩,卻沒有腿。
如同一個附著物,背靠著身後的吳誠。
等他們走出去後,我掀開被子,也偷偷跟了出去。

-5-
吳誠他們進了廚房。
我走進客廳,發現那具屍體已經不在了。
而更令我感到驚訝的是,是客廳的佈置。
陽臺上的花盆裡種滿了向日葵。
牆壁上的畫也是我曾提起過的梵古的《向日葵》仿品。
就因為我曾經跟吳誠說過,我的世界沒有光,所以我最喜歡向日葵。
牆壁上掛的日曆,也被紅圈畫得滿滿當當。
走近一看,上面記錄著各種關於我的事情。
從生日到紀念日,從哪天發燒到哪天摔倒,事無巨細。
還有牆壁,也刷的是我喜歡的黃色。
縱使黃色的油漆塗上並不好看。
縱使我是個盲人。
不得不說,我確實被這份真摯感動了。
但更多的還是恐懼。
我靠近廚房,隱隱聽見裡面傳來咳嗽聲。
兩個男人的對話聲隨之傳來。
「那剩下的人,你準備怎麼辦?」
不是吳誠的聲音。
應該是他的哥哥或者弟弟。
我聽見我的丈夫說:「把他們都找到,然後全殺了。」
心尖猛地一顫。
那邊又傳來聲音:「嫂子好像不對勁,我懷疑她是不是能看見了。」
叫我嫂子,看來吳誠是哥哥。
他們竟這麼快就懷疑我了。
吳誠道:「是不是因為藥的問題?這幾天我來試探試探她。」
藥?
什麼藥?
聽見他們好像要往門口走來,我不敢再聽下去,趕緊跑回臥室躺下。
我的丈夫到底是個什麼人。
躲回被子裡瑟瑟發抖,沒過一會吳誠就進來了。
「瑤瑤,先喝點牛奶,雞湯還在燉。」
吳誠遞過來一杯牛奶。
我探出頭,看見他身後的弟弟也在歪著脖子,朝我看來。
我倒吸一口冷氣,不敢伸手去接。
這牛奶裡十有八九有問題。
「我現在不想喝。」
「喝了吧,你身體太虛弱了,喝了對身體好。」
吳誠的語氣雖然溫柔,但怎麼聽著都像是在命令我。
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故意擺出矯情姿態:「太燙了,你先喝吧。」
吳誠把牛奶拿到嘴邊吹了吹,而後遞到我面前,道:「我喝了,不燙。」
他騙人!
他根本沒喝。
我再次推開他:「我不喝,我想睡覺了。」
「好吧,咳咳……那你先休息。」他又咳嗽起來,不再勉強我。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弟弟把幾朵向日葵插在了床頭的花瓶裡。
他又順帶把床頭的手機拿走了。
這一切,我只能仿若未見。
等他們走後,我蒙上頭,絕望地想著自己的處境。
我很想報警,可吳誠他們殺的那個女人叫潘佳月。
她是我這輩子最恨的女人。
要不是她,我也不會成一個瞎子。

-6-
我不知道吳誠是怎麼認識潘佳月的。
我們曾經是同學,可她卻害我瞎了眼睛。
失明後,我退學,她卻考上了研。
吳誠殺了她。
為什麼?
他們還說,要殺了剩下的人。
那又是誰?
思考這些問題讓我頭痛欲裂,沒一會就昏睡了過去。
過了很久以後。
「瑤瑤……」
我聽見有人湊在我耳邊說話。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下意識地推開吳誠過來撫摸我的手:「這麼快就天黑了嗎?」
此話一出,我毫無困意,馬上就清醒了。
這不是暴露我恢復視力了嗎。
「瑤瑤?你……」
我在空氣裡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意味。
我伸手摸索,摸到丈夫垂在床邊的手。
「老公,是我睡迷糊了,差點忘了我是個瞎子。」
吳誠歎息,道:「瑤瑤,天還亮著。」
「什麼?!」
「現在的天是亮著的。你好好告訴我,你之前是不是恢復視力了。」
我愣住了。
我又失明了。
心如同沉入海底,我啞著嗓子苦笑:「看不見,我一直都看不見。」
「那就好。」
意識到說錯話,吳誠尷尬地咳嗽兩聲:「要是有什麼情況,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好嗎?」
我點點頭。
「來,喝點雞湯。」
有勺子抵在唇邊,我不再反抗,張嘴喝了下去。
「你怎麼哭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慌亂起來。
我哽咽著,撒謊:「孩子沒了,我好難過。」
其實我是因為太恐懼,所以才哭的。
我不知道這雞湯裡是不是有毒。
下一個成為冰冷屍體的人,可能就是我。
一想到往後還要跟他們兩個連體人一起生活,我更是渾身發冷。
眼淚根本止不住,我乞求:「我想跟圓圓一起散散心,可以嗎?」
我這個人沒有什麼朋友,謝圓是我幾個月前新認識的朋友。
我們一見如故,無話不談,她對我很是關照。
我是個盲人,但她卻耐心十足地陪我逛街,還帶我參加朋友聚會,鼓勵我認識新朋友,走出黑暗的世界。
要是能把她叫家裡來,我就可以尋求她的幫助了。
「謝圓?」
聽見這名字,吳誠好像不是很開心。
我點頭:「我的手機呢?我想給她打個電話。」
我又伸出手在床頭摸索著,這次是真的摸索。
其實我知道手機被他們拿走了。
「還是我來幫你跟她發消息吧,你現在身體不好,手機輻射又重。」
我意識到,吳誠開始對我有所防備了。
我怕露出破綻,只能點頭:「好。」
他卻突然問我:「瑤瑤,你之前是不是說有個同學,叫潘佳月?」

-7-
吳誠突然提起了她。
我揪緊被子,仿若不經意地回答:「是啊,怎麼突然提起她。」
「沒事,就是以前好像聽你說失明是因為她,所以我想問問當時具體的情況。」
我轉過頭去,毫無興致:「可我不想說。」
要是以前,我會願意在我的丈夫面前回憶人生的至暗時刻。
可現在,我都不知道和我朝夕相處的丈夫到底是個什麼人。
我不會再跟他說一句實話。
他歎息,揉著我的腦袋:「那你休息吧,我幫你約謝圓,看看能不能讓她來家裡陪陪你。」
聽見臥室門的落鎖聲,我立即摸索著下床。
蹲在床頭櫃前,一層一層地打開抽屜,我試圖找手機,卻什麼也沒找到。
床頭櫃上也什麼都沒有,只有那一盆向日葵。
等等……向日葵。
這是吳誠弟弟放到我床頭的。
是不是上面加了什麼東西,才讓我的眼睛又失明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除了這個,我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突然又失明。
躡手躡腳地打開門,我扒在門縫邊,聽見客廳傳來微弱的說話聲。
「她之前肯定是恢復視力了。」
我聽見吳誠弟弟的聲音傳來。
他又問:「你說,嫂子會不會報警?」
吳誠沒有說話。
良久,我才聽見我的丈夫開口:「小川,原來殺人真的會上癮。」
他又說,「不管怎麼樣,反正她現在又看不見了,老天都在幫我們,只要我們把她看好就行了。」
我顫顫巍巍地退回臥室,無力地跪倒在了地板上。
只求他能說到做到,幫我約謝圓上門。

-8-
第二天,謝圓竟然真的來了。
「你們好好聊天,我先出去買點菜。」
大門關閉的聲音傳來,吳誠出去了。
謝圓坐在我的床頭,關切地問我:「瑤瑤,你還好嗎?」
她握著我的手,手心全是汗。
謝圓總是這樣,只要我狀態不好,她就擔心到不行。
我摸到了好朋友的手,露出了久違地笑意。
謝圓的手上戴著我送她的手串,是我以前去寺裡為她求的保平安的手串。
同樣的手串,吳誠自然也少不了。
可我現在想到他,腦子裡只剩下驚悚和恐懼。
我湊在謝圓面前,低聲道:「圓圓,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謝圓還在抹眼淚,看來我的流產太讓她難受了。
「什麼?」
「能不能幫我報警,我感覺吳誠不對勁。」
「是嗎……」她訕笑兩聲,「又來秀恩愛了是嗎?」
「不是的,是他……他好像殺人了。」
謝圓收起笑聲,很是驚訝:「他怎麼會殺人?他不是對你挺好的嗎。」
我說:「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殺人,而且他殺的還是一個我認識的人。
「對了,你知道……吳誠他有個弟弟嗎?」
謝圓沒說話。
「不知道。」良久,她才急忙補充道。
我猜她剛剛應該是在搖頭。
「你之前來不是總納悶,吳誠在家為什麼還要穿著超大的雨衣嗎,其實是因為,他是個……連體人。
「他的弟弟,吳誠叫他小川,他沒有腿,就長在他的背後。」
謝圓聽了,也是倒吸一口冷氣。
「還……還有這種事嗎?」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的老公竟然是兩個連體人。是前幾天我突然恢復視力,不小心看見的。可現在,我又被他下了藥,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越說越難過:「我怎麼就那麼倒楣,之前被人害得瞎了眼就算了,好不容易以為遇到了真愛,竟然是個殺人的怪物。」
謝圓握住我的手,她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任誰聽了這事,都會覺得荒唐恐怖。
「對了瑤瑤,你的眼睛是怎麼瞎的?」謝圓問道,「能不能跟我說說以前發生了什麼?」
我提醒她:「圓圓,當務之急是趕緊報警,這個事情我晚點跟你說。」
謝圓卻說:「我已經報過警了,你放心。」
「你報過警了?」
「是的,我剛剛發短信報警的,發短信也可以報警。」
我長舒一口氣。
「那就好。
「那正好我們邊等員警來,我邊跟你說吧。」

-9-
一想到潘佳月的屍體可能還藏匿在我家中的某個角落裡。
我既恐懼,可又覺得解氣。
我從頭向謝圓講述起了這一切。
五年前,我正在讀大學。
我是從山裡走出來的孩子,小學時父親去工地打工,不小心從腳手架上跌落下來,不幸去世了。
拜黑心包工頭所賜,賠款只有五千塊錢。
所幸家裡就我一個孩子,即使父親走了,母親的負擔也不算太重。
可好景不長,高三時,我的母親因為長年勞累,突發腦溢血。
她半身不遂,喪失了勞動Ţūₐ力。
想到猝然離世的父親,我放棄了報考重點大學的機會,選擇在本地上一個普通二本,方便照顧、陪伴母親。
靠著貧困生補助,我在校外租了一個房子,一邊照顧母親,一邊求學。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潘佳月。
最開始聽見這個名字時,是因為當年國內某地突發洪災,學校組織捐款。
我捐了十塊,是捐得最少的那個。
而潘佳月足足捐了兩萬。
對於這種富二代千金,我從不認為我們之間會有任何交集。
可她卻主動找上了我。
那天我準備去兼職,卻被一個女生堵住:「同學,我有個事情想找你。」
我看著眼前穿著一名牌的女孩,不明所以。
她直入主題:「我有個朋友他挺喜歡你的,你跟他約會試試唄。」
入學以來,或許是我的長相還算可以,我的確收到過許多次男生的示好。
但我根本無暇顧及。
我只想好好讀書,好好做兼職,照顧母親。
所以我一口回絕了潘佳月。
我說得很清楚,我不談戀愛,讓她和她的兄弟不要在Ťū₁我身上浪費時間。
可後來的日子,她就像一塊粘在身上的口香糖,怎麼甩也甩不掉。
有好幾次,她帶著朋友和那個男生,把我堵在教學樓下。
他們當眾起哄,不讓我走。
那個追求我的男生,如今我已經不記得他叫什麼名字。
總之和潘佳月一樣,是個富二代。
我很厭惡他們。
可潘佳月卻高高在上地說:「你不是缺錢嗎?跟我兄弟在一起,他一個月給的就夠你花好幾年了。」
這令我更厭惡她們了。
我以為堅定的拒絕能換來清淨,可沒想到等待我的卻是對方的變本加厲。

-10-
那是一個元旦。
本來是放假的時間,但由於我在校園的食堂裡勤工儉學,所以需要忙到食堂關門才可以下班。
食堂的叔叔阿姨們很好心,他們知道我母親的情況,特意讓我早點回去。
我只需要把一些廢舊的紙箱拿到倉庫就行。
那個倉庫雖然偏僻,但我回出租屋恰好順路。
我沒想到會有人尾隨我。
到了倉庫,我用鑰匙打開門,才走進屋,就聽見身後傳來了落鎖的聲音。
我心頭一緊,隔著老式的鋼筋柵欄防盜窗,我看見了潘佳月的那張臉。
她身邊還跟著一個女生,是經常跟在她身後,形象諂媚、一心討好她的女學生。
「章瑤,今天元旦,我兄弟想跟你一起跨年,你跟不跟我去?跟我去我就放你出來。」
我很生氣,抓著窗框怒道:「你們有完沒完,我說了我不談戀愛,快放我出去!」
反復拉扯了幾次,她終於意識到我的態度沒有轉圜的餘地:「行,就是不給面子是吧?那我讓我兄弟親自來接你。
「他現在應該還忙著佈置告白現場呢,可惜了,女主角我請不動。」
她說完,就帶著跟班走了。
我沒帶手機,等了好久也一直沒人經過。
只能等潘佳月他們回來了。
等著等著,我就縮在一堆紙殼裡睡著了(連續好幾天勤工儉學,實在是太累了)。
我是被一陣濃煙給嗆醒的。
醒來才發現,屋裡的紙殼竟燃了起來了。
伴隨著外面此起彼伏的煙花聲,我立即意識到起火了。
屋子裡很多塑膠袋、泡沫紙箱等雜物,烏黑的濃煙很快像潮水般包圍了我。
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我捂住口鼻,遲遲沒有暈過去。
這也使得我的眼睛受到了長久的傷害。
在火勢將要燃燒到我面前時,我終於被外面趕來的人救出。
我沒被燒傷,卻掉入只剩一片漆黑虛無的地獄。

-11-
事後,潘佳月賠了一筆錢給我,並被學校當眾處罰,她在萬餘人的師生面前做檢討。
她對我的記恨也由此而生。
她認為是我的「不識抬舉」「給臉不要臉」才讓她受到了懲罰,使她丟盡了顏面。
她甚至說我的失明,只不過是因為自作自受。
從那以後,潘佳月好幾次找來混混,在我樓下咒駡、詆毀我。
她甚至用 p 圖技術,把我的臉 p 在色情圖片上,列印出了一堆莫須有的東西張貼在社區內。
我雖然瞎了,可有人將那些東西撕下來,拿到了我的母親面前。
見女兒的人生連生變故,我的母親比我更加心痛,她的身體支撐不住,徹底倒下了。
我還顧不上為雙目失明悲痛,又要每天為躺在 icu 裡的母親祈禱。
可後來,所有的錢,包括潘佳月賠償給我的錢全花完了,母親還是沒能醒過來。
她死在了我生日的前一天。
一切都因為潘佳月這個女瘋子!
那幾個混混被員警帶走時,並沒有供出潘佳月ţûₘ,所以只有他們受到了懲罰。
他們家境窘迫,甚至沒有錢賠償給我們。
我萬念俱灰,學也沒法上了。
辦理退學時,潘佳月來攙扶我。
直到她把臉到湊我耳邊時,我才知道扶著我的人是她。
「章瑤,是你太給臉不要臉了,所以才克死了你媽,你真是個掃把星。」
我氣得手抖,忍不住胡亂地撕打身側的女人。
我抓破了潘佳月的臉。
後來同學說,潘佳月的傷口很深,肯定會留疤。
我深知以她的性格定不會輕易放過我,於是買了車票,連夜逃出了原來的城市。
後來,我在最低谷的時候,遇到了吳誠。
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原以為的救贖,卻是走進了另一個地獄。

-12-
我一口氣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訴了謝圓。
她什麼也沒說,而是長歎一聲,給我遞來一杯水。
「員警到了嗎?」我捧著水杯,問道。
謝圓道:「應該快了,我去看看。」
不知為何,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心裡充滿了恐懼。
「你怎……」
「對了。」
我正想問她怎麼了,謝圓又說:「你現在看不見,警笛聲對你來說可能會特別刺耳,剛好這次來我給你買了新的耳麥,你試試。」
心頭湧上一股暖意,我說:「你太貼心了。」
謝圓沒有說話。
她湊近我,給我戴上了耳麥。
我的內心泛起期待:「等吳誠的事情解決了,我還想跟你去玩,上次你帶我去參加聚會,我才體會到放肆喝酒,享受人生的快樂,真的很暢快。」
她說:「會有機會的。」
音樂聲響起後,除了耳麥裡傳來的歌聲,我什麼也聽不見了。
等員警來就好了。
這樣想著,我的眼皮竟然是越來越重。
不知不覺,我又合上了雙眼。
等我驚醒著睜開眼睛,才感到時間似乎已經過了很久。
員警已經來了嗎?
我摘下耳麥,熟稔地下床,穿拖鞋。
「圓圓?
「你還在嗎?」
習慣了伸手不見五指,我打開臥室門,竟發現漆黑虛無的世界裡有了光。

我好像又恢復了視力。
客廳的燈開著,我順著光源看過去,入目是一片模糊柔和的白色。
雖然只能看見一些不真切的輪廓,但足以令我激動無比。
浴室裡傳來水聲,我猜想吳誠已經被帶走,是謝圓在用衛生間。
正想往浴室走去,卻覺得腳下好像不對勁。
我低下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模糊的紅。
積水般一樣的液體漫過我了的拖鞋。
是血。
我驚得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血泊裡。
轉過臉去,才發現冰箱前好像有什麼東西。
又上前幾步,我努力地試圖看清。
嘗試了好久,我終於絕望地認識到,那個輪廓,是一個人。
準確地說,是一具屍體。
頭髮有些長,好像是個女人。
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我好像看見女人的手上有一抹深色。
摸上去,才發現是我給謝圓求的那串保平安的手串。
「瑤瑤?」
浴室裡傳來男人的聲音,是吳誠。

-13-
恐懼如同煙花般在腦海裡炸開,我機械地轉身,回頭。
隱約間看見浴室門口站著的男人。
他赤裸著上身,看樣子剛剛是在洗澡。
若不是我看見他有四隻手,我會說服自己眼前的男人是一個正常男人。
「別過來!」
我心跳如擂鼓,害怕他上前來。
「瑤瑤,你又能看見了?」
我看不真切吳誠的表情,卻感覺他話裡竟帶有一絲欣慰。
我無力地重複著:「別過來。」
吳誠溫聲道:「瑤瑤,是我啊,你別怕。」
「就因為是你我才要害怕的!你為什麼要殺圓圓,你還殺了潘佳月,而且你身後,身後還有個……」
「嫂子,你在說我嗎?」
第三只手抬起向我示意,吳誠身後的人側臉朝我看來:「我叫吳川,你之前就見過咯。」
此情此景,我強忍著,才不至於崩潰到暈倒。
「你……你既然是這樣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忍不住質問:「你這個樣子,怎麼能跟我結婚?!我甚至還……還懷過你的孩子,真是太噁心了。
「你們兩個怪物,殺人犯!快滾出我家!」
說完我才意識到,「怪物」這個詞,太刻薄了。
我提醒他們:「員警馬上就來了,你們一定會受到制裁的。」
吳誠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倒是吳川開口道:「嫂子別生氣,我們殺的都是些人渣,不好意思啊,嚇到你了。」
他又說:「哥,你轉過去,讓我跟她說。」
吳誠道:「你閉嘴。」
訓斥完弟弟,他又對我說:「瑤瑤,員警不會來的,至少暫時不會來。」

什麼意思。
他朝我一步一步走來,我嚇得不停後退。
「你跟謝圓講話時,我就在她身邊,是我讓她不要報警的。」
什麼……
我又驚又怒:「你這個瘋子,你到底要做什麼?!」
眼看自己好像退到了門邊上,我立即沖上去轉動門把手,試圖開門逃出去。
但門把手卻紋絲不動。
「嫂子別費勁了,門鎖被我們加固了,你跑不掉的。」
吳川的聲音明明很清透,卻令我心生絕望。
吳誠回頭沖他怒道:「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轉而又換上和煦的語氣,看向我:「瑤瑤別開了,別傷到自己了。乖,你到屋裡休息一會。」
我的眼淚簌簌而下,絕望地搖著頭:「別過來。」
可吳誠卻只是把我抱了起來,動作很是溫柔:「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你。再解決完最後一個,就結束了。」
我還是搖著頭。
我聽不懂。
吳川還在那裡嬉笑:「嫂子這心理承受能力也不行呀,看把她給嚇得。」
吳誠不予理會,把我抱到了屋裡。
將我放在床上躺下來後,他為我別好耳側的碎發,在我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是我不好。」
在這過程中,他身後的吳川一直用手來回撥動著窗簾,像個充滿稚氣的孩童說著:「肉麻。」
我渾身軟得厲害,不停發抖,根本沒有任何力氣反抗。
不多時,門鈴響了。

-14-
吳誠、吳川同時回頭,他們對視了一眼:「走吧,老哥。」
吳誠點頭:「走。」
我驚恐地望向二人。
但吳誠只是微笑著為我戴上耳麥:「沒事,你聽會歌就好。」
他們出去了。
我聽見落鎖的聲音。
他們又從外面給臥室加了一道鎖。
我摘下耳麥,很快就聽見屋外傳來一陣一陣的捶打聲。
一下又一下,沉悶卻又令人心悸。
我翻下床,準備拉開窗向人求救。
可就在這時,我的餘光卻瞥見了床頭櫃隔層裡的某個東Ṱū́ₓ西。ẗú⁰
視線很模糊,像是粉色的盒子。
鬼使神差地,我握住窗簾的手鬆開了。
轉身湊近看,發現是個藥盒。
拿起來在燈光下看了好久,我最終認出了那盒藥。
是墮胎藥。
胡亂地拆開,才發現裡面空了。
我突然想到我沒保住的那個孩子。
是吳誠給我吃了墮胎藥?
可他為什麼要給我吃墮胎藥?
思緒越來越混亂,我想到死去的潘佳月,眼前的墮胎藥,還有吳誠那一直溫和無比的態度……
我忽然意識到,這一系列的事件中,好像有個最關鍵的一環是我不知道的。
我開始回憶我跟吳誠生活的細節。
此前他一直抗拒我跟他親密接觸,我們的婚姻,更像是合租。
除了牽手,偶爾一兩次的親吻(吳誠每次都會把我的雙臂緊緊握住,不讓我碰到他身體的其他部分)以外,我們一直沒做過其他事情。
結婚前,他說自己有些身體上的缺陷,可能給不了我正常的夫妻生活。
我一點都不介意。
縱使他看起來有些性冷淡,我也悉數接納,從不逾矩。
而懷孕,也是因為那次謝圓帶我出去喝酒。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很輕易就醉得不成樣子。
那晚的事情我記憶模糊,依稀記得最後謝圓把我交到吳誠手上了。
或許是醉酒的我讓吳誠覺得不一樣,他突破了身體的障礙,我們度過了不一樣的一晚。
再後來沒多久,我就懷孕了。
現在想來,那時發現我懷孕,吳誠好像並不開心。
而且我們的親密接觸,也只有那一晚,後來再也沒有過。
難道說……
想到帶我去喝酒的謝圓死在了吳誠手上,一個恐怖的想法突然漫上了心頭。
我不再試圖呼救,而是拍打著臥室門。
「開門!」
「快開門!」
外面的敲擊聲已經停了下來。
我聽見吳誠咳嗽的聲音,他說:「不能開門。」
吳川反駁著:「把門打開,她沒你想的那麼弱。」
「我不想讓她看見這些。」
「你得讓她看,以後你不在了,她也要試著面對所有的事情。」
我順勢喊:「吳誠,把門打開好嗎?
「你放心,我不會害怕,你做這些的目的我都知道了。」
我對他,已經沒有了方才的畏懼。
因為我大概已經猜到,這些事情是怎麼回事了。
終於,門被緩緩打開。
我看見客廳裡,躺著一個男人。
視線依舊很模糊,我走上前,仔細盯著他的臉——真奇怪,短短的半小時內,我就已經不害怕這些了。
雖然看得不是百分百真切,但我還是認了出來,這是曾經在大學裡,潘佳月一直說的,那位喜歡我的「兄弟」。
我記不清他的名字,但這張臉,化成灰我都能認識。

-15-
見此情形,我腳步一個踉蹌,被吳誠及時扶住了。
我下意識避開了他的懷抱。
吳誠身形一滯,仿佛被我的舉動中傷。
可我現在無暇顧及這些,注意力仍然在那張男人的臉上。
我開口,才發現嗓子變得嘶啞起來:「謝圓,是不是假名字?」
吳誠點頭:「她真名叫謝媛媛。」
謝媛媛……
是了,當年潘佳月把我鎖在雜物房時,她身邊跟著的女孩,就叫謝媛媛。
她曾經是潘佳月的跟班。
但因為沒什麼存在感,我對她的印象不如潘佳月深刻。
因此當她用「謝圓」這個名字接近我時,我並沒有聯想到那年的事情。
「所以那晚她帶我出去喝酒,我喝醉後來接我的人根本就不是你,對嗎?」
吳誠沒有吭聲,只是咳嗽了幾聲。
吳川倒是激動起來:「那個謝媛媛真他媽該死,她打電話騙我哥說你摔倒,被送到醫院了,她還撒謊說了四五個醫院的名字,我們跑了一晚上,等回家時,你已經衣衫不整地被謝媛媛送到家門口了。」
他說話有些孩子氣:「這幾個雜種,把老子騙得好慘,要不是老子沒有腿,當場就去把他們宰了!」
吳誠說:「是我沒用。」
最初的激動和歇斯底里已經過去,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任何情緒了。
他繼續說著:「我確實是想一開始就殺了他們的,可他們給了我很多錢。
「我收下了,因為我想給你攢著以後買套房子。要是有合適的配型,也可以做眼角膜移植手術。
「足足一百萬,就我跟小川這樣子,一輩子都掙不到。」
我眼神空洞地望著牆壁:「你拿了錢,就不怕我做了眼角膜移植手術後,接受不了你這副樣子嗎?」
吳川轉過臉,笑嘻嘻地道:「嫂子你多慮啦,像我們這種連體人,能活到這麼大已經是奇跡了,最近我哥的肺有問題了,我的心臟也不正常了,反正我們也沒幾天能活的了。」
「怎麼會這樣?!」
心臟忽然抽痛了一下,怪不得吳誠這幾天總是咳嗽。
「命唄。沒事兒,我們早就預料到了,也接受了。反正我是一點都不難過,畢竟死之前還殺了這幾個人渣,不虧。」
「就是吧,我哥他比較難受,他放心不下你。」
我仍看不清吳誠的臉,卻能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充滿了愧疚與無奈。
心情很是複雜,我說:「你們去自首吧,看看能不能申請做個手術,把你們哥倆分開,肺和心臟的問題,也總有辦法可以治。」
「能分開早就分開了,好多醫生看過了,分不開的。而且肺和心臟只是一個開始,我們的器官開始衰竭了,沒幾天好日子過了。」
說話間,吳誠的手機鬧鐘突然響了。
「瑤瑤,該睡覺了。」
晚上十點,這是他為我定的鬧鐘聲。
我分不清白天黑夜,他總是每晚都準時准點地提醒我入睡。
由於我對黑夜沒有概念,常常失眠,他會搬個凳子坐在床頭,輕輕拍我的身體,哄我入睡。
今晚,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說:「你去睡覺,我把家裡打掃打掃,明天我就去自首。」
我也累了,點點頭,說:「好。」

-16-
我在臥室的床上躺下來了。
吳誠像往常一樣,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頭。
他輕輕拍著我的身體,一言不發。
身後的吳川忍不住道:「靠,平時我還能玩玩手機,今天晚上聯手機都沒心情玩了。」
對吳川,我從第一眼見到他的震顫,到後來的恐懼,再到現在我已經完全不怕了。
我想起來我跟吳誠的相識,到結緣,再到最後同居。
不過是起初我在雨天裡被他絆倒,又給了他一把傘。
後來,他總是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出現。
走路摔倒時,會有一雙有力地手扶住我;鑰匙掉地上怎麼也摸不到時,會有人主動撿起來給我;被人尾隨時,總能聽見男人驚恐地逃走的聲音。
現在想來,很有可能是吳川的助攻。
直到最後,那個男人在一次攙扶後,握住我的手說,想照顧我。
我這才想起來,當時他沒有說「一輩子」。
「要是有一天我突然恢復了視力,你會怎麼辦?」我輕聲問他。
吳誠搖頭:「不敢想,我可能會逃走。」
「可我現在能看見了,也沒見你要逃。」
吳川接茬道:「我們就快逃走啦,去牢裡吃國家飯咯。」
我沒忍住笑了。
忽然又想起來我的眼睛,我問:「我突然恢復視力,接著很快看不見,現在又能看見了,是不是你們搞的鬼?」
我懷疑是吳川。
吳誠解釋:「不是,好像是因為那個打胎的藥,可能是你身體突然受到了刺激,所以視力短暫恢復了。我諮詢過醫生,你還是要做眼角膜移植手術,才能徹底地長久恢復視力。」
我點頭:「看來我錯怪吳川了。」
吳川舉起雙手:「小的實在冤枉啊!」
吳誠告訴我:「你從酒局回來的第二天,我買了短效避孕藥給你,可不知道你為什麼還是懷孕了。」
我撫上平坦的小腹,道:「避孕藥也不是能百分百避孕的,這個孩子跟ťŭ̀ⁿ我有緣,可惜是孽緣,我不可能留他。」
吳誠點頭:「就像我跟你一樣,雖然也是有緣分,但,緣分太淺薄了。」
我沒說話,只是心裡苦笑了一下。
「睡覺吧,瑤瑤,熬夜對身體不好。」
我點頭:「明天我陪你們一起去自首。」
吳誠輕輕「嗯」了一聲。
他關閉床頭燈後,兩個人出去了。
走到門口,臨關門時,吳誠說:「瑤瑤,晚安。」
吳川說:「嫂子晚安咯。」
逆著客廳的光,我看不清他們的神情,只能看見兩個人被光照亮的側影。
像是哥哥背著弟弟。
我說:「晚安。」
閉上眼睛,任淚水肆意流淌。
第二天,我被床頭的手機鈴聲吵醒。
「您好,請問是章瑤女士嗎?」
「我是,請問你哪位?」
「我是保險公司的負責人,城西這裡出車禍了,死者是一對剛剛自首的連體人殺人犯。」
……
「由於他們曾在遺囑裡寫明若是病死或者出意外身亡,所有遺產和賠償款,全部贈予章瑤女士,所以請你現在來公司一趟。
「對了,你是盲人嗎?他們還說了要把眼角膜捐給你,如果是的話,請你馬上去醫院。」
番外

-1-
吳誠和吳川出生的那個冬天,雪下得很大。
吳家生了個怪胎,在村裡傳開了。
有很多孩子扒著吳家的牆頭,想看看怪胎長什麼樣。
由於兩個孩子畸形地連接著,他們的母親難產去世了。
天色黑下來後,孩子奶奶把孩子們丟在了田埂上。
他們被一個同樣姓吳的赤腳醫生撿走了。
赤腳醫生一生沒有結婚,很是心善,他給孩子取了名,養在自己身邊。
在意識到分離手術會讓兩個人都面臨殞命的風險時,他決定就這樣讓他們長大。
他給哥哥取名「誠」,實則是希望哥哥不要虧待弟弟。
而弟弟因為沒有腿,所以叫「川」。
川,三畫,三條腿。
川,任風雨侵蝕,始終沒有辦法移動。
本以為兩個孩子可能活不過十歲,沒想到他們卻像頑強的大樹,一直茁壯地生長著。
哥哥渾身健全,性格也很是沉穩。
弟弟沒有雙腿,自腰際以下都跟哥哥相連著,他的性格也更陰晴不定,暴躁易怒。
後來,隨著醫療技術的進步,有醫院願意免費給他們做分離手術,結果是哥哥很大概率能活,但弟弟一定會死。
吳誠死活不願意,還把醫院的人狠狠打了一頓。
這是吳誠第一次打人。
其實更狠的是弟弟。這些年,每每受到白眼和嘲笑時,弟弟就會齜牙咧嘴地警告對方,揚言要殺人。
他曾經真的把一個譏諷者打得頭破血流。
要不是吳誠制止,他真能把人打死。
後來,沒人敢再惹他們了。

-2-
赤腳醫生教他們識字看書,用自己的善良和誠懇庇護著他們,亦用這種精神感染了他們。
直到十八歲以後,他老了,只好讓哥倆出來打拼。
吳誠和吳川找了一個在工地搬磚的活。
哥哥搬完以後,轉個身,弟弟也能搬不少。
工友們都誇他們幹活俐落,配合默契。
幾年過去,他們攢了快十萬塊錢。
可二十二歲這年,赤腳醫生生了一場大病。
兄弟倆二話沒說,把積蓄全拿出來了。
赤腳醫生的病治好了,但隔年就又病情復發,猝然離世了。
只留下一間土房子。
身無分文的他們想再找個活幹,可原先的工地遇上工程問題,停工了。
想要再找一個能接受他們的工作,談何容易。
好像經濟越來越好,但人心卻越來越冷漠了。
他們四處碰壁,過了一段窮困潦倒的日子。
最難的時候,他們買不起雨傘。
下雨時只能在巷子的屋簷下躲雨。
他們瑟縮成一團,沒注意到有人經過,竟絆倒了路過的章瑤。
吳誠趕緊把人扶起來,連連道歉。
吳川則小聲唾駡:「這麼大人了,還能絆倒,瞎啊。」
章瑤眸中一痛:「對不起,我確實看不見。」
吳川看了看她的神態,在確定對方真的是個盲人以後,忍不住抽了自己嘴巴一下。
章瑤還以為是兩個人在這躲雨,好心的她說自己就住樓上,把自己的傘送給了吳誠。
她走以後,吳誠盯著她離去的方向,呆呆地看了好久。

-3-
吳誠開始經常關注她。
他在章瑤出行的路上默默守護,總在她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
吳川沒有腿,卻要跟著哥哥四處轉悠,因而在吳誠面前他總是哀怨連天。
但每當吳誠和章瑤互動時,他又會識趣地閉嘴。
下意識隱藏自己的存在。
有時候,他會賤兮兮地說:「哥,你這樣天天跟著她,跟變態跟蹤狂有什麼區別?」
說完,兄弟倆就會分別用兩隻手扭打在一起。
話雖這樣說,但其實,吳川比誰都希望哥哥幸福。
有一天晚上,他們正側躺著睡覺,吳川好似不經意地說:「哥,要不你去做手術吧,好了以後去追人家姑娘,然後好好過日子,反正我活不活都無所謂,這麼多年,我已經是賺到了。」
吳誠沒說話。
但從那以後,他再也不去找章瑤了。
吳川知道他是因為怕自己多想。
於是他又出主意:「反正我們也活不長,你就大膽去追,以後我就一直保持噤聲,絕對非禮勿視,說不定等我們死了,人家還沒找到眼角膜配型呢。」
「再說了,有你在的話,她也好有個人照顧,你看她一個瞎子,天天出門這摔那摔,還總被畜生盯上,ţū⁵我都看不下去了。」
吳誠心動了。
在吳川的多次攛掇下,他跟章瑤表白了。
他說想照顧她。
他沒說一輩子,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跟她有一輩子。
他們一起住進了出租屋。
章瑤不知道他背上有個弟弟,幾度不相信健全的人會跟一個瞎子在一起。
但只有吳誠知道,若他是個正常人,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章瑤。
他帶著章瑤演戲,找了幾個群眾演員,假裝去領了證。
其實像他們這樣的連體人,是沒有辦法領證的。
他把她當做掌上明珠,帶著弟弟一起寵愛他。
他從不做逾矩之事。
吳誠深知自己這樣有違人倫、有違道德,所以他總在愧疚的痛苦與甜蜜的幸福中掙扎。
為了最大程度地尊重對方,他稱自己有生理缺陷,無欲無求,再加上章瑤也是個含蓄的人,因而他們的生活只有相敬如賓的簡單陪伴,就連半點勾人露骨的句子都沒有。
有許多時候,他們都在這段無性婚姻裡治癒了彼此。

-4-
當吳誠知道那個叫「謝圓」的女人,受潘佳月指使,讓另一個男人傷害了章瑤後,他第一次沒有呵斥反駁弟弟說的「殺人」的處理方法。
原來潘佳月一直對章瑤懷恨在心。
那個男人更是病態地迷戀著章瑤。
在得知章瑤仍是雙目失明後,他更是興奮地說:「那豈不是連眼罩都不用戴了!」
潘佳月為了報復,讓謝媛媛接近失明的章瑤。
騙取她的信任後,謝媛媛將她帶到酒局。
她們設計,一步一步將章瑤引入深淵。
事後,他們本來準備拿一點錢打發上門問罪的吳誠。
可當他摘下雨衣的帽子,吳川那張充滿殺意的臉露出來後,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嚇到了。
那個怕死的變態男人立即主動說要給他們一百萬。
吳誠心動了。
因為他前幾天剛查出來肺部有問題,弟弟心臟也開始出現毛病了。照這樣下去,他們活不過一年了。
也不是沒有想過報警。
但想到章瑤若是知道自Ṱŭ₃己受到了那樣的傷害,吳誠不敢想像她會崩潰到什麼樣子。
他寧願她一直是溫室裡的花朵。所以,將錯就錯,也沒有什麼不好。
好幾次喝醉後,他忍不住落淚,對弟弟說:「是我沒保護好瑤瑤。」
吳川沒回話,良久,他才咬著牙說:「那幾個人還是該死。」
這時,章瑤聽見聲音,摸索著走出房間,問:「誰在說話嗎?」
見她出來,吳誠擦掉眼淚,立即調整好狀態:「瑤瑤,是我剛剛在用手機看電視。」
可看見她一臉純真的模樣,吳誠的淚水更洶湧了。

-5-
吳誠拿了錢,本不想殺人。
但有一天他竟然在本地群內看見了章瑤的裸照。
七月份,正是豔陽高照的時節。
他穿上一身雨衣,在學校找到潘佳月。
她還在讀研,穿一身純白的校服,那是出演舞臺劇的道具服裝。
明明是代表了美好的衣服,偏偏被最惡毒的人穿上了。
她撒下滿滿一遝照片,笑得得意又猙獰:「照片就是我發的,她是個瞎子,反正又看不見,難道你這個怪物要去幫她報警?」
她又壓低聲音:「那我可要說出你勒索我兄弟一百萬的事情了。」
說完,她揚長而去。
吳誠渾身顫抖,渾身的血液好似都沸騰了。
他強忍著要衝上去當眾殺人的衝動,一張一張撿起地上的照片。
照片被風吹得四散,他跪在地上,匍匐著撿起,試圖挽回愛人的尊嚴。
雨衣下,吳川緊閉著雙眼。
他發誓,要親手殺了這幾個畜生。

-6-
蹲守幾天後,吳誠在潘佳月一次排練結束後下手了。
後來,他又用謊言把謝媛媛約上門。
那天他用刀抵在她的脖子上,聽她和章瑤對話。
甚至在手機上打出指令給謝媛媛看,讓她問出自己想問的問題。
聽到潘佳月過往的行徑,他更對自己的殺人舉動感到心安理得。
也更不想放過剩下的人。
他讓謝媛媛把加了安眠藥的水遞給章瑤,還親手給她戴上耳麥,生怕她等會聽見了自己動手的聲音。
他知道,她對聲音最敏感了。
最後,他又用謝媛媛的手機給那個男人發消息,找理由把他也約上了門。
門開了,他們沒有猶豫。
他們走上了一條錯誤的不歸路,為這悲劇的一生再添筆墨。
安頓好一切,他們跟章瑤告別後,去自首了。
先是打電話自首,而後步行前往警局。
卻在途中出了意外。
不幸被大卡車捲入車底,兄弟兩個人都當場死亡。
沒人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送死的,但那段路上的卡車目無交規,倡狂過路,是全城人都知道的。
在被捲入車底的瞬間,吳誠想到了跟章瑤結婚的那天。
他跟她坐在一起吃了頓燭光晚餐。
背後的吳川拿了面鏡子 ,共同見證這溫馨美好一幕。
三個人都在笑。
那是他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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