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饼饼

我是高冷影帝的貓。

他睡覺都要抱著我,時不時還親一嘴毛。

直到直播時,影帝連線上一個道士。

道士看見我,大驚失色:「你這貓被人奪舍了!」

「趕緊殺了它!否則它奪舍成功,第一個就吃了你!」

-1-

裴讓之明顯沒當回事,反而繼續擼了把我的貓頭:

「餅餅這麼蠢,怎麼可能是人?」

彈幕裡的粉絲也紛紛刷起屏來:

【確實蠢,總是一副很遲鈍的模樣,影帝喊它也不搭理。】

【對,餅餅的眼神就看著就不太聰明。】

【啊……就我覺得餅餅很像人嗎,它聽得懂影帝的話,只是不愛搭理人而已。】

【我作證,上次影帝裝心臟病,餅餅可是立馬飛奔出門把經紀人的褲腳拽了進來……】

【對,餅餅其實特別通人性,上次影帝不讓它睡覺,它還扇了影帝一巴掌。】

螢幕上吵得不可開交,裴讓之依然一副淡淡的模樣。

道士繼續問:「你最近是不是夜夜做夢?」

裴讓之反問:「誰不做夢?」

「那要看什麼夢,」道士問,「你睡著後,有沒有經常夢見同一個女人?」

裴讓之頓了頓,向來雲淡風輕的臉突然有些紅:

「這和你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道士解答道:「貓女可以入夢,吸引主人與夜夜自己纏綿,並以此吸取主人的血液精氣。長此以往,貓的主人必死無疑。」

裴讓之明顯輕鬆下來:「我確實經常夢見同一個人,但只是高中時代的讀書場景而已,你的判斷是錯的。」

彈幕瞬間被帶歪了:

【什麼,影帝也會夜夜夢見女人???】

【好哇,裴讓之看著高冷禁欲,原來心裡早就有主了。】

【就我好奇,讓裴讓之夢不能寐的女人到底是誰嗎!!!】

【是他以前的同學吧,老粉都知道他暗戀高中女同學的事。】

……

道士歎口氣:「你再想想,你這貓是不是從來沒有受過傷?即使受了ṭŭₑ傷,也很快就痊癒了?」

裴讓之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他想起了上次的事。

那次我在劇組被釘子刺破了爪子,他急得連忙駕車去了寵物醫院,結果當著醫生的面,他把我爪子翻過來覆過去,都沒有找到自己聲稱的釘子和傷口。

「難道我眼花了?」當時他扶著額頭喃喃自語。

道士笑了笑:「或者,你現在就可以找把刀,在貓的爪子上劃一下,看它流不流血。」

我豎起貓毛,忍不住朝外挪了挪屁股。

「不可能。」這次,裴讓之很快便斬釘截鐵地回答,「它會受傷。」

「它是貓妖怎麼會受傷?」道士急了,「真正的貓才會受傷,貓妖才不會!貓妖的皮下可是有金丹固體!」

然而無論道士怎麼勸,裴讓之都不肯動我。

他甚至興致缺缺地打了個哈欠:「說完了嗎?我要下了。」

道士急了:「那你用刀子劃一下你的手指,把血喂給貓,貓妖會顯露出凶相!」

彈幕裡頓時又熱鬧起來:

【這道士看著瘋瘋癲癲的,明顯在裝瘋賣傻,裴讓之有多蠢才會信他?】

【Ťú⁽還割手指喂血,現在電視劇都不寫這種情節了。】

【你們看餅餅的表情,它好像聽得懂,滿臉都是驚恐。】

我看了一眼,不由在心中吐槽……當然啊,我又沒有喝人血的習慣。

裴讓之卻轉過臉,和我對視了片刻。

我呆滯地看著他。

片刻後,他漆黑的眼睛裡,展露出幾分帶著縱容的笑容——

【啊啊啊啊,他一笑我心都化了。】

【這副表情哪個女人忍得住?怎麼偏偏是對只貓!】

「好了,」裴讓之懶洋洋地說,「我的貓剛剛告訴我了,它是哈基米,不是人。」

「下了。」

說完,裴讓之俐落地關掉了直播間。

我心中的一顆大石頭瞬間落了地。

幸好,裴讓之並沒有相信道士的話。

為保安全,我連忙從裴讓之的膝蓋上跳了下來,假裝去別處玩耍。

裴讓之並不在意,而是起身去了浴室。

片刻後,浴室昏黃的燈光亮起,我隔著磨砂的玻璃門,目不轉睛地看著裡面那個身影。

雖然只有側面,但是依然可以看見裴讓之的身體線條。

無論是臉部的輪廓線條,還是身軀每一處器官的流線,都堪稱完美。

誰能想到平常連穿襯衫都要扣到最上面一粒扣子的影帝,背地裡會有一具這麼好的身材呢。

或許是因為走神,我連裴讓之洗完了澡都沒發現。

直到他光著上半身走出來,一手把我抱起,正好壓在胸肌上,另一手拿起手機回消息,好聞的氣息頃刻間徹底籠罩住了我。

我下意識地往他胸肌上蹭了蹭。

輕笑聲從耳邊傳來,同時貓脖子也被人威脅性地掐住:

「色貓,你不會真的成精了吧?」

我僵住了。

裴讓之提起我看了片刻,突然拿起桌臺上的小刀,面不改色地給手指劃了一刀,然後把手指上的血液送入我口中。

我「喵喵喵」地掙扎,根本沒有用。

大意了,他還是相信那個道士的話!

-2-

裴讓之眼都不眨地盯著我。

但可惜的是,我依然是一副死貓樣地被他提在手中。

「果然是騙子嗎,」裴讓之自言自語,「但總覺得還是有點可疑。」

「這次就放過你吧,如果我發現你真的是人……」

那會怎麼樣?我下意識用眼神詢問他。

「那我會剝掉你的皮。」裴讓之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恐怖的話,「你最好永遠都只是我的貓。」

我默默夾緊了尾巴。

晚上,裴讓之又抱著我睡覺。

不知道為什麼,今晚我總覺得身體很煩躁,好像裡面住了個火團。

裴讓之已經睡著了,皎潔的月光透過天窗灑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好看極了。

等我意識到時,我已經下意識貼到了他的臉上,用鼻子嗅他。

還是不夠……

大腦裡仿佛有種深刻的渴求,渴求他的……血……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亮出了爪子放在他的脖子上,貓眼也成了豎瞳。

我想殺了裴讓之。

這個發現讓我瞬間清醒了過來。

我連忙從床上跳起,跑出裴讓之的臥室。

總之……先離他越遠越好……

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沸騰,熱得像是一壺開水。

我跌跌撞撞地跳進浴缸,用貓爪撥開自來水開關。

涼水讓我清醒了不少……才怪!

我看著自己的長了五個手指頭的手,驚恐地從浴缸裡站起來。

對面是一面鏡子,裡面倒映出我的臉和身體。

我居然變回人了!

「餅餅——」臥室裡突然響起裴讓之低沉的呼喚聲。

片刻後,腳步由遠及近,裴讓之似乎在出來找我。

下意識地,我把浴室門反鎖了。

我不想用人的身體見到裴讓之……因為我知道,他一定會討厭我。

畢竟,上高中時,他就很討厭我了。

-3-

變成裴讓之的貓前,我其實是一個人。

高一時,我從鄉下被特招進入市立一中。

裴讓之,是我第一個同桌。

那時的他,幾乎是全校女生夢中可望而不可即的月亮。

家世優越,成績名列前茅,還有一副好皮囊。

而我,也被他身上的光芒,短暫地眩暈過。

少年的校服總是乾淨得不染塵埃,課間從他身邊挪出去時,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淡的檸檬香。

與灰撲撲的我完全相反。

上英語課,我因為暴露出滑稽的口音,引得全班大笑。

他當時也扭過頭,看了眼滿臉通紅的我。

冷淡、鄙夷,又帶著優越感。

像是天之驕子的大少爺,在雲端高高地俯視淤泥中掙扎的泥巴點。

無論如何,這一眼足讓整個少女夢徹底碎掉,甚至滋生出幾分陰暗——

你不就是投胎得好嗎,有什麼可驕傲的?

懷著這樣憤怒而無人知曉的情緒,我鉚足了勁學習。

把他拉下第一名寶座的那次考試晚自習,我懷著期待,盼望裴讓之會和我說句什麼話。

「還挺厲害啊」或者「下次我會考回來」之類的。

但是下課後,我從洗手間回來,聽見的卻是他那堆朋友的對話:

「一個鄉巴佬而已,拿個第一把她能得了,下巴都快揚上天了。」

「聽說爸媽都死了,連學費都是申請的貸款吧,真可怕,居然跟這種人在一個班。」

「裴神,採訪一下,被這種人拉下來什麼感覺啊?」

裴讓之語氣很平靜:「一個土包子,能有什麼感覺?」

血液都倒沖上我的大腦。

我推門進去,對著他大聲地反駁:

「那你呢,你連土包子都考不過,你又是什麼?

「至少我所有都靠我自己,你如果沒你媽,你算個什麼東西?」

裴讓之的後媽是學校校董,這幾乎是人人知道的事。

而裴讓之不喜歡別人提他後媽,這也幾乎是人人知道的事。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碎發在眼下覆蓋上一層陰翳:

「周秉是嗎,你等著。」

我果然沒等太久。

英語期中考試前,我被裴讓之的愛慕對象,鎖在了垃圾房。

三十分的聽力,我一道也沒聽見。

一百二十分的英語試卷,我只來得及做一面。

這還是我砸了門,才搶回了一個小時時間。

我用流血的手指,抖著寫完了盡可能多的題。

裴讓之從我後面起身,交完卷回來時,依然滿是嘲諷:

「一次考試而已,有必要嗎?

「就算考得再好,也只能給人打工。」

說完,他便輕飄飄地走了。

我在他背後紅著眼瞪他。

是啊,一次考試而已。

但是沒有它,我就拿不到這個學期的獎學金。

也就……沒有了生活費。

我的生活愈加貧困。

每天的伙食都是兩個饅頭。

放在口袋裡,餓得發暈時才拿出來就著涼水啃一口。

很快,我就因為低血糖在體育課上暈倒了。

校醫說,把我背過來的人——

是裴讓之。

回到教室後,我想道謝,但話始終沒能說出口。

因為裴讓之看我的眼神,依然像在看螻蟻。

那時的他估計也沒想到,自己很快便被這只瞧不起的螻蟻重重反擊。

-4-

高三的最後一次元旦晚會。

班主任動員了大半節課,班裡還是沒人願意搞節目。

他決定抽紙條,隨機選人表演英文劇《睡美人》。

我抽到了王子。

而裴讓之……抽到了公主。

班主任笑眯眯地說,經典劇碼就是要反串才有意思。

裴讓之反抗了,但是沒有成功。

班主任告訴他,節目已經報到學校去了,他如果要改,只能找他後媽。

正式表演那天,我穿上了王子的服裝。

而裴讓之穿著公主的衣服,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每次排練,我們都是借位。

正式演出,當然也不例外。

只是,當王子快要親吻公主時,裴讓之突然挪動了一下臉,仿佛不堪忍受一樣。

本來所有人都盯著他,他一動,反而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畫著濃妝的臉,發出一陣爆笑。

我邊說臺詞邊順勢低下頭,準備找個角度借位。

裴讓之卻皺著眉,又挪動了一下。

莫名地,我想起英語課上,當時他對我看過來的冷淡而鄙夷的一眼。

憤怒而陰暗的情緒莫名膨脹。

來不及多想,我捏住了他的下巴,便低頭真槍實彈地親了上去。

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糟蹋他。

他討厭我的落後、窮酸還有土氣。

那我就要他被自己看不起的人徹底地玷污。

裴讓之半晌才震驚地睜開眼,很快,眼圈連帶著耳朵一帶都徹底地被氣紅了。

那副表情,好像真被我糟蹋了一樣呢。

-5-

浴室外。

裴讓之已經走到了門口,他擰了一下門把,沒擰開。

屋內,我的心裡怦怦跳,轉動腦子使勁想有沒有什麼對策。

浴室的頂上也有個天窗,不過是封閉式的。

我扒出裴讓之的一件浴袍,隨便裹在身上。

裴讓之在門外打電話,似乎是打給保安,說浴室裡進了賊。

打完電話,他甚至還敲了敲門,聲音冷靜而有禮貌:

「別傷害貓,你要多少錢,我們談談。」

我充耳不聞,拿起浴缸旁邊的酒瓶,對著天窗「劈里啪啦」一頓砸。

砸開後,我借著洗手台墊腳的高度往外爬。

殘留的幾塊玻璃太尖銳了,我被卡在中間,進退兩難時,突然聽見浴室的門被撬開的聲音。

裴讓之推開了門——

浴室裡空空如也,只有一地破碎的玻璃,和殘留下的幾縷血跡。

他的臉色瞬間陰沉起來。

而此時,我早已繞去房頂另一側。

小心翼翼地找到較低的角落跳下後,順著小路的方向,我赤腳往外跑。

這裡是裴讓之的別墅,我只知道大概的地形。

一直跑到了門口的人工湖泊,我松了口氣。

只要躲過門口的保安,我就可以徹底跑出去了。

躲在假山後觀察巡查的保安ŧů₀時,我忽然感覺脖子後面一緊——

背後有只手,用力地拽住了我脖子後的浴袍。

緊接著,裴讓之冷淡的聲音在我耳側響起:

「抓到你了。」

我停在原地,裴讓之堵在我身後,而前方是聞聲走過來的保安。

「舉起手,轉過來。」他繼續下令。

我只好舉起手。

「貓在哪?」裴讓之問。

「就是我。」我只好低聲說。

「什麼?」裴讓之有些疑惑,他拽緊了我的浴衣帶子,似乎想讓我轉過來。

我硬著頭皮,慢吞吞地轉過身。

這時,裴讓之手中的力道卻突然一松。

浴袍中的人仿佛在空中蒸發了一般,空蕩的白色浴袍沒有了身軀的支撐,很快就飄落到地上。

裴讓之的瞳孔擴大,眼神罕見地有些恍惚。

下一秒,我從浴袍中拱出來。

搖搖貓頭,一臉無辜。

-6-

裴讓之給道士打了個電話,把剛剛見到的事形容了一遍。

道士露出笑臉:「就說你的貓被奪舍了嘛,我們出家人從來不打妄語的。」

「這貓啊,你想活著就絕對不能留在身邊了,趕緊殺了吧。」

「不。」裴讓之冷漠地回答,「貓是我的。」

「那只能嘗試淨化貓裡面的邪靈了,不過現在這貓已經成了大凶之物。你要不是碰到我,一般的小道士可搞不定。」

裴讓之直接問道:「你要多少錢?」

「兩百萬,我再給你友情價,九折!」

裴讓之語氣平淡:「一天之內解決,我可以給你雙倍。」

道士對這個數字很滿意,立即表示要打輛的士過來。

裴讓之站起身,從衣櫃裡拿了個盒子,又走到我的貓籠前。

他眼睛黑漆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片刻後,他打開了籠子,把我抱了起來。

修長的手一如既往地冰涼,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肚子。

我不由自主張開了身體,喉嚨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就剛剛跑了這麼一會,我感覺貓身已經很累了。

裴讓之揉得好舒服,我好想睡覺。

突然脖子一冰,我瞬間清醒過來,目瞪口呆地低下頭。

脖子多了個黑色項圈,上面還掛了個帶裴讓之名字的貓牌。

「GPS 定位的,」他湊近來,捏了捏我的貓臉問,「餅餅喜歡嗎?」

我轉過身體,默默翻了個白眼。

道士像打了飛的一樣,很快就被別墅的保安帶了進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貧道處理吧。」

道士從黃色褂衫裡抓出一把東西,還不忘對裴讓之介紹:

「這是開過光的頂級朱砂,對邪靈有奇效。」

說著,道士一揮手,將朱砂朝我拋了滿臉:

「引!」

我瞪大貓眼看著他。

道士也瞪大眼睛看著我。

現場鴉雀無聲,我不動如松,沒有一絲一毫變化。

道士不信邪,又喊了一聲,還跺了一腳,喊道:

「引!」

……

道士不停地從褂衫裡掏出紅色朱砂,朝著我一把一把拋出,額頭都急出了汗:「這不對呀,以前從沒失敗過的。」

他又從黃褂子裡掏出一打黃色紙符,一邊閉著眼睛念念有詞,一邊把黃符精准地往我腦門上一貼:

「現!」

依然無事發生。

我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道士的臉色「唰」地白了。

一滴豆大的汗珠從道士的側臉滑下,他艱難地開口:

「等等,我請教一下師兄。」

他去了外邊打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說:

「我師兄在援助的路上了,他讓我先問問具體情況。」

道士斟酌著語氣繼續說:「影帝啊,邪靈既然附身在你的貓身上,很有可能是因為與你有怨結,如果怨不解開,邪靈是不願意離開的。」

頓了頓,道士接著問:「咳,你覺得會不會有人,咳,死了都不放過你?」

裴讓之沉默片刻,長睫在眼下蓋出一層蝶翼般的淡青色陰影。

半晌他回答:「我倒寧願有。」

裴讓之重新拿起茶几上的小刀,平靜道:

「剛剛喝了我的血後,貓變成了人身,再來試一次吧。」

道士有些猶豫:「不太好,這貓要是被你的血徹底狂化,我也打不過……」

裴讓之卻充耳不聞,俐落地割破手指,像剛剛一樣把血喂入我口中。

他語氣中仿佛壓抑著扭曲的情感,死死地盯著我問:

「死了也不肯放過我的人……會是你嗎,周秉?」

當血被送入口中的那一刻,我的貓瞳瞬間變成了金色。

一道白光閃過,我又成了人身,但依然狂熱地吸食著裴讓之的血。

道士伸出手,試圖拉開我和裴讓之:「停停停!你要把他吸幹了。」

我已經失去了理智,伸出手朝道士一揮。

一瞬間,道士便飛到了不遠處的牆壁上,貼成一個大字緩緩下滑。

裴讓之也被震得跌倒在地上。

他仰視著我,眼睛似乎有些紅:「還真是你啊,周秉,你——」

裴讓之的聲音越來越沉:「先把衣服穿上。」

-7-

裴讓之和道士被我分別用繩子綁了起來。

道士驚恐地問:「你要幹嗎?」

我朝他一笑:「我是邪靈,當然要吃人啊。」

「我不好吃。」道士瘋狂擺手。

「她沖我來的。」裴讓之說。

他倒有自知之明。

我不再壓抑內心的嗜血的欲望,瞬間便撲到了裴讓之身上。

裴讓之一動不動,也一聲不吭,任由我露出犬牙,咬破他脖子的皮膚。

「不要吃他啊!」道士大喊,「師兄快點!」

我抬起頭,下一秒,就被一張紫色的網縛住了身體。

網狀的線條上帶著紫色的閃電,電流不斷從網狀傳到我的身體上,猶如針紮般刺疼。

「啊——」

一眨眼,衣物飄落,我又變回了貓的形態。

門口處站著兩個人。一個紫色道袍的青年道士,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氣喘吁吁。另一個西裝革履,滿臉威嚴。

道士喜形於色:「師兄,你終於來了!」

裴讓之:「爸,你怎麼來了?」

裴父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向身邊的紫服道士,拱了拱手:「感謝清雨大師相助,否則孽子已經被這貓妖吃了。」

紫色的縛妖網將奄奄一息的我收緊,自動飛回清雨的手中。

「那我把她帶走了,」清雨大頭點點頭,向自己師弟開口,「清風,走吧。」

道士磨磨蹭蹭走過來,對裴讓之說:「錢別忘了哈。」

裴父寬厚一笑:「我會讓助理和清雨大師對接的,讓之失血太多,接下來得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等會,」裴讓之開口道,「這是我的貓。」

清雨溫潤如玉的眼睛ṱũ̂ⁿ看向他:「裴公子不用擔心,驅掉邪靈後,我們會給你把貓送回來的。」

裴讓之問:「邪靈……會怎樣?」

「我師弟剛剛嘗試了溫和的方式,但沒有成功。或許她的執念太深了,回去後,我會用焚魂劍試著剝離出邪靈的。」

「邪靈會魂飛魄散嗎?」

清雨只道:「邪靈本來就是為禍人間之物,裴公子,魂飛魄散才是正常的。」

「還是說——」清雨彎了彎眼睛,「裴公子想為這個邪靈求情嗎?」

裴讓之沉默半晌,面無表情地看向窗外:「不會,我很討厭她。」

「而且周秉骨頭硬,不魂魄散盡,反而會繼續來找麻煩吧。」

裴父冷笑一聲:「我就知道,當年高中時,你該聽我的話。」

聞言,我在縛妖網中突然暴起,伸出爪子狠狠抓了裴父一下。

縱然清雨大師反應極快地把我拉了回來,他也被撓得滿臉是血。

「啊!」裴父慘叫了一聲,「快替我喊醫生!」

裴讓之撥出了一個電話,掛掉後他看向清雨大師:「餅餅怎麼暈過去了?」

「縛妖網的作用,它越在裡面傷害別人,越會反作用到自己身上。」

裴讓之說:「餅餅被邪靈所迫,它是無辜的。大師,我想看看它的傷勢。」

清雨猶豫片刻,看了眼昏迷的我,把縛妖網打開,遞到裴讓之面前。

裴讓之抱過貓,端詳片刻後突然開口:

「餅餅的定位項圈碎了,我再去樓上重新給她找一個。」

說著,他便直接抱著貓走出門。

三個人在房間等待著醫生。

清風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哇——那輛車好酷。」

裴父捂著臉上的傷口看過去,開口道:「那是犬子十八歲時,我送他的禮物——全世界所有男孩都想要的布加迪 Bolide,世界上最快的極速車之一。」

清雨打斷了他:「裴公子要開車去哪?」

三個人面面相覷,清風最先大喊起來:「不好!裴讓之把貓妖偷走了!」

裴父立馬反駁:「肯定是貓妖挾持了他!你們愣著幹嗎,還不快追上去!」

-8-

我醒來時,是在一個昏暗的室內。

裴讓之躺在我身下,沒穿上衣。

胳膊上隨便裹著一圈醫用白紗,裡面沁出斑斑點點的血跡。

聞見血氣的一刹那,我不由自主又湊了上去,貪婪地嗅了嗅他的傷口。

我要血。

我要吸食他更多的血,甚至是用利齒啃咬他的心臟……

裴讓之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是快死了。

我看著他沉睡的臉龐片刻,腦子裡忽然閃過許多記憶片段。

裴讓之開著車,將我帶到這個陌生的房子後,便一直在放自己的血給我。

原先是手指,後來又變成了胳膊。

當我意識不清,無法控制自己吸血的力度時,他依然沒有推開。

我跌跌撞撞地起身,在陌生的房子裡到處尋找水龍頭。

裴讓之找到我時,我正泡在浴缸中,只露出一雙眼睛。

他站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臉上表情。

我從浴缸中露出頭,粗魯地朝他吐出一口水:

「怎麼,看見我這樣,你是不是又很想嘲諷啊?」

裴讓之沉默地走近,在浴缸邊俯下身。

我下意識往水底下縮了縮。

他卻拉住了我脖子上的寵物項圈——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重新給我戴上的。

和上次的編織繩不同,這次是彈力帶,無論怎麼切換形態,都弄不壞。

裴讓之邊拉著項圈,邊對著我平靜地開口:

「我不管你以前是誰,現在你只是餅餅。

「無論你什麼樣子,吸血也好,吃人也好,我都無所謂。」

他撫摸著我的頭髮,就像以前無數次撫摸我的貓頭一樣,眼底卻一片晦暗:

「你明白嗎?」

我驚得瞪大了眼睛,錯愕地看著他。

裴讓之在說什麼?

為什麼每個字我都懂,連起來我就不懂了?

裴讓之平靜地捏了捏我的臉,問:

「餓不餓,要喝血嗎?」

-9-

我很餓。

從他靠近浴室起,我就從心底沸騰著想要進食的衝動。

但我並不想當吸血狂魔,見到食物就要嗷嗷嗷往上撲。

所以我轉過身,背對著裴讓之。

用沉默表示拒絕。

裴讓之放掉了浴缸裡的水,把毛巾包裹在我身上,擦拭頭髮和身體的水痕。

我受不了了,轉過身朝他喊:「裴讓之,我不是你的貓,你他媽瞪大眼睛看清楚,我現在是人的形態。」

「當貓時就算了,變成人還這樣,你惡不噁心?你戀貓癖吧。」

裴讓之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眼神冰冷:「嗯,被你發現了。」

說完,他低下頭,像是洩憤一樣親我。

我嘗到他舌頭上的血。

裴讓之自己咬的。

瞬間,我沒辦法推開他了,甚至情不自禁地用力汲取更多的血液。

裴讓之甚至閉上了眼睛,長睫低垂,像只飄飄欲墜的蝴蝶。

「周秉……」他低低地呢喃。

我瞬間清醒過來,用力推開他。

然後,帶著怒火狠狠扇了裴讓之一巴掌。

「你神經病!」

裴讓之只是靜靜看著我,蒼白的臉上頂著鮮紅的巴掌印,眼神晦暗不明。

我覺得他瘋了。

相比之下,我這個邪靈反而像個正常人。

我想走人。

但這個房子仿佛一個大型的貓籠,全體純白,別說門了,連扇窗都沒有。

仿佛一個迷宮,找ƭűₔ不到一個能通往外界的地方。

詭異得像座沒有出口的墳墓。

裴讓之似乎做好了把他自己和我關在這裡一輩子的準備,還問我晚上要不要吃飯。

我嘗了一口,比不上人血,但也能止餓。

「把妖怪和自己關在一起的,你還是第一個,」我邊吃邊嘲諷他,「我完全可以吃了你,你懂不懂?」

「那你就徹底出不去了。」裴讓之很冷靜,「出去的方法只有我知道,你就算是邪靈,也永遠只能待在這裡。」

我想摔筷子了:「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裴讓之說:「食不語。」

他簡直油鹽不進,無論我如何試探,他始終守口如瓶。

甚至還笑了笑,說:「一直當餅餅不好嗎?」

我好他個大頭餅。

睡前,我又吸了裴讓之的血。

他表情很冷淡,但動作倒是熱情似火,一時讓我分不清吸血的到底是誰。

我忍了,用意念悄悄地控制住他。

這是我新發現的能力。

那個道士說,貓女會入夢,還真沒說錯。

我想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會變成裴讓之身邊的一隻貓。

裴讓之漸漸地閉上了眼睛,而我也進入了他的夢鄉。

-10-

夢裡居然是高中的時候。

元旦晚會。

我滿懷惡意地親向裴讓之時,整個禮堂都炸開了鍋。

前排的校領導面色不虞地站起身,對著負責人大發雷霆。

紅色的簾幕被緊急落下,但跺腳聲、鼓掌聲,以及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依然充滿了整個大禮堂。

但是漸漸地,那些聲音都遠去了。

記憶中,從那天開始,裴讓之便開始躲著我了。

他整天戴著衛衣兜帽,一碰到我的眼神便立即轉開。

不小心碰到他一下,都僵得像個木頭。

我以為他更討厭我了。

但在裴讓之夢境的視角中,卻完全相反。

他總是趁我不注意,默默盯著我。

無論我在哪裡,在做什麼。

一天放學前,他聽人說,我被堵在了體育館裡的廁所。

領頭的人,是裴讓之曾經的愛慕物件,成藝。

裴讓之找到我時,我正坐在洗手池檯子上,抱著胸,一臉陰沉。

旁邊放著我的武器——一把沾屎的拖把。

成藝和對面幾個女生一邊搶對面的水池,一邊捂著鼻子,瘋了似的洗自己頭髮上粘上的各種「消化物」。

走出廁所後,裴讓之表情一言難盡:「你怎麼想到的?」

黃昏時的校園空蕩蕩的,其他學生都已經回家了。

我們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起走過教室邊的長廊。

也許是晚風太涼爽,也許是晚霞太美,好像在那一刻,我們向來針尖對麥芒的氛圍,莫名地緩和下來。

我簡潔地概括:「小時候,和鄉下的朋友經常用長棍蘸著它們,兩方打架。」

「很難聞是不是?」我看了一眼並不自在的裴讓之,「我從小就是裡面打架最厲害的一個,因為我不怕髒和臭,如果誰給我潑髒東西了,我一定會還回去。」

裴讓之轉頭看著我,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她們在做這種事,我明天讓她給你道歉,可以嗎?」

「沒必要。」我冷淡地看向他,「裴讓之,我們之間還是相互討厭比較合適。」

說完,我拉緊了書包帶子,向著校門口跑過去。

裴讓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我的背影。

片刻後,他居然苦笑出聲,一個人自言自語道:

「其實我當初說錯了,你不是土包子。

「你是俠女。

「俠女,我們可以議和嗎?」

他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很快就被吹散了。

-11-

翌日,裴讓之來到學校,他先警告了成藝,讓她以後管好自己。

等了一上午,周秉始終沒有來。

裴讓之忍不住去問了班主任,周秉是不是生病了?

班主任語氣平淡地回答:「哦,她家長給她轉學走了,好像搬家了。」

裴讓之恍恍惚惚了一整天,連聽見自己通過空軍飛行體檢的喜訊時,都沒有想像中開心。

幾個朋友非要拉著他去慶祝。

裴讓之第一次喝了很多酒,腦子裡始終只回蕩一件事:周秉走了。

但快散場的時候,他愣住了。

因為周秉突然出現在門口,冷漠地對他說:「裴讓之,我們找個地方聊聊。」Ṱū́¹

酒精的作用下,裴讓之反應遲鈍了很多,半晌才點頭。

周秉和他一起坐在 504 的包間裡,這是裴讓之朋友重新開的。

臨走前,他們擠眉弄眼,仿佛撞破了私情一樣。

周秉臉色很差勁,一直沒說話。

裴讓之腦袋越來越沉了,他慢慢閉上眼睛。

意識消失前,他聽見周秉說的最後一句話:

「對不起了裴讓之,要怪就怪你爸媽吧。」

醒來時,裴讓之發現整個房間亂七八糟,而他的衣服被脫掉了。

他呆滯地坐在床上,臉色一會兒鬱悶,一會兒開心。

「難道我和周秉……

「她是不是因為要走了捨不得我?

「還是說——她喜歡我?」

……

看著這個場景,我一愣。

原來裴讓之並不知道,我是被他爸媽強行轉學的。

那天和裴讓之告別後,一回到家,我就知道了自己需要轉學的事。

姑姑告訴我,她已經給我辦理了轉學手術。

這一切,都是因為裴讓之的後媽,她以為我和她兒子在早戀。

元旦晚會之夜,她在台前靜靜地坐著,什麼也沒說,晚上回去卻告訴了裴父。

兩人私下動用關係,把我轉去了別的學校。

那個學校在偏僻的郊區,全市升學率倒數。

為的就是,讓裴讓之永遠見不到我,受不到任何影響。

作為補償,他們給了我唯一的監護人——姑姑五萬塊的封口費。

為了五萬塊錢,姑姑輕而易舉地在個人申請表上簽了字。

即使我並不同意,她依然振振有詞地,用自己多年的不易來道德綁架我。

我沖出了家門,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走時,看見了裴讓之,還有他的那幫朋友。

「裴讓之,聽說你過空軍招飛體檢了!不聲不響的,真牛逼啊。」

「走走走,哥幾個給你慶祝去。」

我看著他們簇擁著裴讓之,擠進街邊一輛的士。

裴讓之也在笑,少見地帶著幾分少年的稚氣。

而我站在冷風裡,感覺自己好像全身都被憤怒點燃了。

憑什麼他爸媽可以隨意決定我的未來,而裴讓之卻可以實現他自己的夢想?

後來我想過無數次,那天我為什麼會做出那麼卑劣的事。

後來我想通了。

因為被欺負就是弱小又卑弱的底層階級一貫的宿命。

而報復裴讓之,是當時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反抗方式。

既然裴讓之的爸媽輕而易舉就毀了我的人生。

那我只能——

毀了裴讓之。

三天后,裴讓之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周秉拍下了和自己的親密照片,一份寄給了他家裡,一份寄給了空軍監督機構。

裴父大怒,花了五十萬才從周秉手裡買回那些照片。

「簡直是個撈女。」他對著裴讓之說,「你怎麼能看上這種女人?」

裴讓之臉色慘白,沒有任何反駁。

他沒辦法推開周秉。

因為那幾張照片和舉報信,空軍院校的審查,裴讓之並沒有通過。

得到消息時,裴讓之表面很平靜。

他獨自回到房間內,把自己十幾年來收集的所有飛機模型,一輛一輛地砸碎。

看著地面鋪滿的模型碎片,裴讓之流下了眼淚:

「周秉,你最好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否則……變成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12-

我突然睜開了眼睛。

因為耳邊,一直有人在喊我。

但不是裴讓之。

他躺在床上,面容沉靜,仿佛還沉浸在夢裡沒有醒來。

「餅餅,你能聽到嗎?不用開口,意念回復我就行。」

「你是誰?」我在心中問。

「我是清雨,裴讓之把你帶到了哪?」

我沉默片刻。

「我知道你現在不相信我們,但是你也別相信裴讓之。」

清雨聲țūₘ音很著急:

「我每天與你千里通音的時間有限,你仔細聽我說。

「你知道為什麼清雲對你的所有驅魂儀式都沒用嗎?因為我們的思路錯了。

「你不是主動奪舍,你其實是被人用邪術獻舍進了貓身!

「你死後,本來早該進入輪回,是裴讓之借助邪術,把你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其實他早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貓了,他不愧是影帝,演技一流。

「而且不只是他,他爸表面是個企業家,實際上是個邪道餘孽,專門教人幹壞事的。

「我們天天獵魔,沒想到這次反而差點栽魔窟裡了。」

我愣住了。

所以,其實我並不是邪靈,而是裴讓之讓我變成了這樣?

我就說,我上輩子除了坑過裴讓之,什麼壞事也沒幹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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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死後反而變成了邪靈,還想不開去奪舍裴讓之的貓?

清雨催促我:「聽清楚,餅餅,你要趕緊離開裴讓之,離他越遠越好!」

我告訴他了目前場景的詭異之處,我實在找不到這裡的出口了。

清雨思索片刻,告訴我,如果他沒猜錯,這個地方找不到出口,是因為被畫了陣法。

要離開,得破除陣法。

首先,就是要找到陣眼。

但清雨說,除非施陣者自己願意,否則誰也找到不到陣眼。

我悄悄從床上起身,在整個區域內小心翼翼地摸索著。

幸好變成貓妖後我的夜視能力增強,看黑夜和白晝沒有差別。

但一連找了幾個鐘頭,我始終都一無所得。

看來清雨說得沒錯。

清晨的時候,我回到了床上。

想了很久,我決定換種方法。

沒多久,裴讓之醒了,他下意識依然把我當成了貓,摟在自己懷裡。

「怎麼了?」他沒睜開眼,卻精准地捉住了我的手。

我盯著他,把語氣放柔:「裴讓之,我想喝血。」

這大概是我吸血最主動的一次。

他瞬間清醒了。

睜開眼,帶著幾分難堪,咬牙切齒地隔開我:「這個地方不行。」

「為什麼?」我明知故問。

裴讓之轉過臉,語氣帶了幾分威脅:「你知道有什麼後果。」

「那又怎麼樣?」我說,甚至貼近親了一下他的臉。

我裝得很好,裴讓之甚至沒發現我的手在抖。

名義上依然是吸血,實際上我們彼此知道這早已越界。

最後,裴讓之探究地盯著我:「為什麼?」

他不明白,一個晚上,我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大轉變。

我想起他的夢境,那個裡面的他,與我印象中不可一世的少年完全不同。

原來真正的裴讓之會為周秉道歉,為周秉牽動所有目光,為周秉低頭,甚至會因為周秉流淚。

多可笑啊。

他居然喜歡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故意道:「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薑讓之,從見你第一面起,我就對你一見鍾情。」

裴讓之明顯震了一震,扭過臉看著我。

我繼續說:「以前的事情,就都過去吧。」

「以後,我們就這樣簡單地過一輩子,好嗎?」

-13-

裴讓之沒答應也沒拒絕。

他反而像看透了我一樣:

「同樣的坑,你以為我還會掉第二次嗎?」

同居到第七天時,我開始嘔吐。

別說普通的飯菜了,即使是裴讓之的血液,喝了也會全部吐出來。

裴讓之很著急,卻怎麼都找不到出原因。

我抱著他問,奄奄一息、裝模作樣地給他留遺言。

裴讓之握住我的手,下了一個決定:

「我帶你出去,找人治療你。」

他自己開啟了陣法,打開了那扇沒有任何人找到的門。

然後,便被早已潛伏在陣法外面的清雨,用長劍刺穿了心臟。

死亡其實很快,人失去生命,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鮮血噴薄而出,染紅了劍柄。

裴讓之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傷口,似乎有些無奈,似乎又有些解脫。

「你又騙我一次。」

他看向我,輕歎了一聲:「壞女人。」

清雨把裴讓之的魂魄收進了燈盞,便帶著我一起回到了他們師門的道觀。

我也終於知道了更詳細的事。

那天,裴讓之帶著我走以後,清雨和清風依然留在裴家。

他們本來是想用追魂器追趕我們的蹤跡,誰想到追魂器把他們倆直接帶到了裴家的地下冷庫。

那裡面堆疊著許多新鮮的屍體,都是被裴家所殘害的人類。

這麼多年來,裴父借著基因編輯的科技公司董事長頭銜掩飾自己,一直在暗地裡為邪道餘孽在人間提供方便。

毀掉裴家的據點,將裴父和裴讓之的魂魄押回道門後,清雨他們終於發現了裴讓之掩飾的秘密。

與裴父想要振興邪道的願望不同,裴讓之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讓一個人死而復生。

那年,我並沒有去裴讓之媽媽安排的學校,而是又回到了縣裡的普通高中。

直到作為人的生命結束,我都再沒見過裴讓之。

大學畢業後,我成了普通的社畜,每天 996,日夜顛倒。

而裴讓之成了明星,很快便在電影裡嶄露頭角。

透過窗戶,我總能看見他的臉掛在商場的巨型看板上,每個經過的人都無法忽略他。

我沒想過再與他見面。

直到一天,我經過商場,救了一個正在路邊大哭的小孩。

他沒注意到,頭頂有塊搖搖欲墜的招牌即將掉下。

來不及思考值不值,我跑了過去,用力推開了那個小孩。

招牌的尖角,正好插進了我的腦袋。

而那天,裴讓之正在那個商場路演。

他被助理簇擁著走出門時,看見了我倒在血泊裡的屍體。

大仇得報,他應該開心的。

但是,他卻從爸爸那裡學習了邪術,把我又拉回人間。

也沒有問一問我,我本人想不想用這樣的狀態活著。

-14-

後來,清雨告訴我,裴讓之的靈魂已經淨化轉世了。

不過孽障太多,他好像也投胎不成人。

我問清雨,什麼時候我的靈魂也能重新轉世投胎。

他表示我情況特殊,暫時沒有辦法。

只能建議我加入他們的道門,從零開始修行,說不定在修仙路上有造化。

為了抑制吸人血的欲望,我便一直維持著貓身修行。

修行方式就在人類社區裡流浪,時不時還去學校門口賣個萌,企圖讓路過的學生給我喂一口烤腸。

或許是這塊寶地太舒坦了,我在學校附近紮了根。

但我太受人類歡迎了,其他幾隻流浪貓見了,居然聯合起來圍攻我。

寡不敵眾,我擺擺尾巴,準備逃走。

那三隻兇神惡煞的貓卻瘋狂地追趕著我,仿佛要趕盡殺絕。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黑貓從天而降,威風凜凜地擋在了我的面前。

二打三,我們贏了。

剛想向黑貓道謝,它冷漠地轉過頭,一拐一拐地走了。

黑貓的右腳受了傷。

我趕了上去,熱情地拖著它去我的秘密基地療傷。

它很少說話,看著也不是很想理一隻貓。

但這並不妨礙我和它成為朋友。

我帶著黑貓回了道門,想看看它有沒有什麼修煉的天分。

清雨本來在喝茶,看著黑貓時,毫無風度地把茶都一口吐了出來。

最後他扶著額頭,表情一言難盡:

「你看不出來它修為比你高多了嗎?人家入的是別的道門,你別折騰人家了。」

我「哦」了一聲,開心地帶著黑貓去道門的後山撲蝴蝶。

完全沒看見,黑貓走前朝清雨望了一眼,還輕輕點點頭。

而清雨糾結片刻,心安理得地放下茶杯。

算了,既然餅餅自己沒看出來,他就不說了。

薑讓之既然愛做貓,就讓他做去吧。

番外

七歲的裴讓之養了一隻貓。

他很喜歡,自己抱回了家, 在院子裡養著。

裴父發現後, 站在門口, 看了很久。

第二天,裴讓之發現自己的貓被掐死了。

「同情弱小的東西, 就會有婦人之仁,」裴父說, 「你是我的兒子,你不需要這種東西。」

裴讓之低下頭,看著華麗的餐具出神。

不久後, 裴讓之房間裡飛進了一隻腿受傷的小鳥。

他給小鳥包紮好了傷口, 把小鳥放了。

但它好像認了主, 時不時會飛回到裴讓之的書桌上。

裴父檢查他的作業時,看見了那只小鳥。

它並沒有活過那個夏天。

這次, 是裴父看著他動的手。

「不要對任何事物表現出自己的喜歡,」裴父拍著他的肩膀告訴他, 「暴露出自己的弱點, 就是給敵人送出了自己的軟肋。」

裴讓之不得不做裴父要求的很多事, 否則媽媽就會被他懲罰。

十歲時,裴讓之和媽媽被裴父的仇人綁架了。

裴父只給仇人回了句話:「女人和孩子,我多的是。」

小小的裴讓之趁著綁架他們的男人不注意時, 用棍子砸暈了那個男人。

然後解開媽媽的繩索, 想帶著她一起逃跑。

可是綁匪醒了過來, 他想殺了裴讓之,卻被媽媽拼著同歸於盡。

最終, 只有裴讓之活了下來。

裴父果然如他自己所說,很快就娶了新的女人。

而裴讓之再也沒在任何人面前, 洩露真正的情緒。

那時起,他學會了用冷漠和傲慢,早早地在心裡修築起了一堵厚厚的石牆。

和周秉第一次見面, 裴讓之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

城裡的孩子,再怎麼驕縱,眼裡也脫不開天真。

而周秉的眼睛,像是野生的小獸的眼, 很蓬勃, 又有無限的生命力。

一如七歲時,死在他手掌裡那只充滿生氣而機靈的小鳥。

裴讓之,覺得自己不喜歡她的眼睛。

他刻意與她保持著距離。

但周秉, 好像永遠學不會看別人臉色。

放假歸來——

周秉把從口袋掏出捂了一路的新鮮李子推給他, 脆生生地問:「你吃不吃李子啊?」

不等裴讓之回答,她就俐落地放在了他的桌面。

明明沒有任何允許,但態度卻那麼理所當然。

仿佛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家的李子。

裴讓之垂眼看了一眼, 繼續做物理大題。

直到下課,他都沒有動過那個青翠的李子。

英語課,周秉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氣焰終於被熄滅了一些。

她口語實在太差了。

裴讓之微妙地有些開心。

第一次, 他可以在周秉身上找到自己的優越感。

但不知道為什麼,周秉反而瞪了他一眼。

後來,教室裡人都走光了。

裴讓之終於拿起那顆李子,輕輕咬了一口。

……真酸。

他一邊這麼想, 一邊吃完了整個李子。

而裴父永遠不知道。

好吃的水果那麼多,為什麼裴讓之最喜歡吃的,永遠是酸不拉幾的李子。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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