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第二天,陸序自殺了。
家族聯姻,沒有感情。
哪怕婚後,我們按長輩期許生下一對龍鳳胎。
當命定之人出現,我毅然決然提出了離婚。
「當初我們說好的,會放彼此自由,不是嗎?」
他眼都沒眨簽了離婚協議。
他死後,一封封少年時期沒送出的情書展開在我面前。
莫名心驚又悲傷。
他母親說,他以為我討厭他,也討厭他的孩子。
我昏昏沉沉躺在滿牆都是我的房間裡,難以理解。
再醒來,新婚夜,陸序正冷著臉,抱著枕頭去睡書房。
不同於上一世的漠視,我勾住他腰身,「你確定要走?」
1
接到陸序自殺的消息,是在我們離婚第二天。
我提著行李箱奔波在機場,即將遠赴澳洲,開啟新生活。
陸序母親的語氣帶了懇求,「曇曇,阿姨求你,回來看他最後一眼好不好?」
「最後一眼,阿姨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打擾你,阿姨只是不想他走得這麼淒涼。」
直到見到陸序遺體,我還是感到很不可思議。
蒼白的面容,手腕上斑駁的血跡,以及身上多處刀疤傷口。
與陸序結婚五年,我們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我甚至從未發現他重度抑鬱症已經到了多次自殘的地步。
自從我提出離婚,陸序始終淡淡的,沒有一絲挽留,就像我們五年的婚姻,寡淡無趣。昨天最後一次見他,他甚至眼都沒眨簽了離婚協議。
那麼雲淡風輕。
哪怕我再三重申過錯在我,我可以淨身出戶,只需要他好好撫養那對因意外生下的龍鳳胎,他還是堅持分我一半家產。
我把這一切歸咎於他人品好。
畢竟當年我爸媽就是這麼勸我嫁給他的。
「曇曇,我們這樣的家庭,愛不愛情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人好,從不拈花惹草。」
可現在,他安靜躺在那,手中緊緊攥住的,是當年被他隨意套在我無名指上,我們的結婚對戒。
陸母紅著眼,怎麼都掰不開他的手。
遺體被送去火化,陸母面色哀戚,「我還以為,和你結婚,他會慢慢好起來,畢竟他偷偷愛你了你這麼多年……」
2
陸母的視角裡,陸序愛了我許多年。
而我作為當事人,一無所知。
我只知道,沈氏資金出現問題,需要陸氏注資。
這門婚事,是陸老爺子生前定下的。
商業聯姻,向來如此。
陸氏這一代的繼承人性情冷淡,不苟言笑,卻手段狠戾,雷霆手腕,不過短短兩年,就收服沈氏多位元老級別的股東,成為沈氏當之無愧的掌權人。
陸母說,陸序以為我討厭他,也討厭那對被迫生下的他的孩子。
我想起婚後不久,我也不是沒想過做個好妻子,陸序總是應酬至深夜,我就蜷縮在沙發上,只為等他喝下我親手熱的一杯牛奶。
可他接過牛奶,眉頭緊皺,語氣卻不冷不熱,說陸家有傭人,不需要我做這些無意義的事。
轉身,再也沒有理我。
只留我赤腳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尷尬無比,像個小丑。
我每次靠近,他都狠狠地將我推開。
直到把我所有熱情消磨殆盡,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徹底淪為陌路。
我從不進陸序的書房,也不知道書房裡有個隔間,灰色窗簾掛滿窗戶,透不進一絲亮光,牆壁上,林林總總掛滿了我的照片。
從少年時期到嫁給他,我蜷縮在沙發上愁眉不展,我懷胎十月到躺在醫院憔悴不堪,最後是我提著行李箱頭也不回離開陸宅的背影。
莫名心驚又悲傷,我甚至沒時間細想這些照片從哪裡來。
陸母遞給我一個木盒,上面的銅鎖鏽跡斑斑,我拿錘子砸開了盒子,一封封沒送出的泛黃情書展開在我面前。
少年卑微又炙熱的暗戀,無處遁形。
而我對此毫無印象。
「他很早就查出了抑鬱症,這是病故,曇曇,你不必因此自責,孩子有我照顧,你就按你預想的那樣,往前走吧。」
「他從不希望用孩子綁住你。」
陰暗的隔間裡,我開了瓶威士卡,昏昏沉沉躺在木質地板上,凝望著牆壁上我的一顰一笑,只覺怪異又可笑。
我很想破口大駡,陸序,你個烏龜王八蛋。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我決意拋下所有的時候自殺,連孩子都不要。
這很難不讓我懷疑,他是故意的。
故意懲罰我拋下他,讓我自責內疚,餘生不得安穩。
想到這個可能,我扔掉酒瓶,晃晃悠悠站起來,重新訂了去澳洲的機票。
我沈曇偏偏不讓他如意。
往後十幾年,我拿著他的錢走遍天南地北,跟我的命定之人傅尋舟恩恩愛愛,攜手並肩。
每去一個地方都要在朋友圈打卡留念,張揚又無情,告訴所有人離了陸序,我的生活明媚又美滿。
陸序的朋友,我的父母都在電話裡罵我冷心冷肺,甚至不願意去陸序墓前上一柱香,也不管孩子只顧自己。
我一概不理,任他們怎麼罵,我都沒有再回國。
陸序都能不管孩子,我為什麼不能?
直到跟隨驢友去美國北加州雪士達山探險,一場大雨,我再也沒能回去。
林下躲雨,那麼多人,那道雷電偏偏劈中了我。
徹底失去意識那一瞬,我想,沒准上天也看不慣我拋夫棄子冷心冷肺的臭德行,親自作法收了我。
我沒想到,再醒來是在我與陸序的新婚夜。
陸氏老宅,入目一片喜色,粉色窗簾,窗外種滿了薔薇花,都是我喜歡的裝修風格。
陸序一身裁剪得體的西服,矜貴自傲,正在板著臉跟我約法三章,「沈小姐,我想你也清楚,這是商業聯姻,利益至上,我們沒有感情基礎。」
3
「所以,以後如果相處不愉快,隨時可以抽身去找別人,你如果想走了,我不會阻攔……」
別墅內暖黃的燈光打在陸序那張完美無缺依然鮮活的臉上,我只覺恍如隔世,眼眶泛酸。
落地鏡中我還是二十三歲時的模樣,露肩紅色晚禮服,栗色大波浪,長髮披肩,應該是很美的。
我特地挑的,嫵媚又不豔俗,只想給陸序留個好印象。
可他始終不願正眼瞧我。
他甚至在新婚夜抱起枕頭去了書房,說他有潔癖,不習慣跟陌生人同床共枕。
我只當他脾氣古怪。
陸序還在絮絮叨叨。
作為如今的陸氏掌舵人,叱吒商界,陸序很擅長談判,我幾乎找不到話可以堵住他的嘴。
「你……」
陸序不可置信瞪大了雙眼,臉頰通紅,微微顫抖。
我擦了擦印在他右臉頰上我的唇印,笑得張揚,「陸總,你確定要在我們新婚夜跟我說這些?」
「你確定要走?」
陸序還是抱著枕頭狼狽去了書房,幾乎是落荒而逃。
耳尖紅紅,眼神躲閃,很像幼時我養的一隻小兔子,與平日高貴冷豔的陸序判若兩人。
我想起前世陸母的話。
他喜歡我。
見鬼。
冷言又冷語,哪個女孩子能看出他喜歡我?
這之後三個月,一如前世,陸序早出晚歸。
他在躲著我。
但我不打算跟他計較,對待病人,總該耐心一些,不是嗎?
更何況前世今生,我比他多活了十幾年,這個角度看,他算是我的晚輩。
長輩對晚輩,自當關心愛護。
我抱著便當出現在陸氏大樓的時候,陸序的男秘書滿目詫異,欣喜喚我太太。
我打斷他,「你要麼喊我沈曇,要麼喊我沈小姐。」
嫁給一個人,就要冠上他的姓,失去本名。
我不喜歡這樣。
秘書從善如流,「好的,沈小姐,您稍等,您的先生馬上就過來。」
……
如此熱情。
讓我不禁疑惑,陸序真的愛我愛到所有人都知道嗎?
為什麼我一點也看不出來?
4
前世我與陸序的秘書接觸並不多,只知道他跟了陸序很久。
無非是偶爾幾次陸序喝醉,或被鶯鶯燕燕纏身,秘書撥通電話讓我去接陸序回來。
還有最後我與陸序協議離婚,陸序交代秘書跟我洽談財產分割事宜,秘書垂頭喪氣,幾次欲言又止。
「太太,您真的要跟 boss 離婚嗎?能ṱų₁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那時對陸序已經心灰意冷,自然沒有深究他話中的意思。
如今嘛……
陸母久居鄉下不在身邊,知道陸序過往的怕是只有這個秘書了。
我指節叩響桌面,試探性問,「你們陸總……是什麼時候得了抑鬱症的?」
秘書沖咖啡的手一頓。
「你怎麼來了?」
陸序臉色不虞出現,喘著粗氣,渾身低氣壓,目光在我跟秘書身上來回掃視,寒氣逼人。
秘書果斷閉嘴離開。
我上前牽住他手,笑意盈盈,「自然是給我的丈夫送午餐啊。」
卻被陸序觸電一般收回手。
「我不需要你給我做這些。」
「你忘了,我們是商業聯姻。」
這副臭臉,真的很欠揍。
「所以,你不是我丈夫嗎?」
陸序臉頰薄紅,喉結上下滾動,沒有再言語。
我默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有時候我怕他不說話,有時候又討厭他這張破嘴。
如果不是前世他死得那麼決絕,我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刻意討好他。
辦公室,落地窗前,陸序渾身緊繃坐在椅子上,裝模作樣盯著電腦螢幕看,薄唇微抿。
「你……還不回去嗎?」
便當盒已空,辦公桌上是還未來得及處理的檔,其中一份藝人簽約合同,當紅女星林棠的名字十分醒目。
在這短短半小時內,我幾次想挑起話題,可陸序簡直就是話題終結者,總想趕我走。
我雙手托Ṱůₓ腮,無可奈何歎了口氣,「陸序,既然嫁給了你,我是真心想跟你好好過日子的。」
「可你總是拒我於千里之外,這讓我很難堪,我會認為你討厭我,或者你心中另有所愛。」
「既然這樣,不如早點離婚,我不耽誤你,你也不耽誤我。」
我緊緊盯著陸序雙眼,他嘴唇驟然發白,握緊手中茶杯,血色盡失,「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這就安排秘書……」
窒息。
一如前世的窒息。
他對我的主動,總是再三躲閃,無法溝通。
我拎著包包生氣跑出大樓,呼吸到新鮮空氣,才反應過來我衝動了。
怎麼?
前腳剛離婚,他後腳又跑去自殺?
再讓我愧疚一輩子,讓我被雷劈死?
回到辦公室門前,詭異地安靜,秘書焦急地來回踱步,看到我眼神一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塞給我一個醫藥箱,聲音帶了哽咽。
「沈小姐,你快進去看一眼先生吧。」
5
我沒想到,這回婚還沒離,陸序先自殘了。
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響。
這讓我越發好奇,陸序到底經歷過什麼,連傷害自己都要躲起來,生怕別人發現。
一米九的男人,眼尾泛紅蹲在牆角,襯衫袖口高高挽起,無助又可憐,正一刀一刀往手腕劃拉,血液汨汨往外冒。
他跟感覺不到疼一樣。
麻木,又觸目驚心。
不得不承認,這一刻,我是心疼他的。
當我的身影籠罩住蜷縮成一團的他,他驚慌失措,急急把受傷的手腕挪到背後,囁嚅著嘴唇,「沈曇,我……你不要討厭我。」
我緩緩接過他手中的刀片,拿起消毒棉簽一點一點為他處理傷口,他卻幾次想掙脫,別過臉,聲音帶了哭腔。
「別碰我,髒……。」
我抬眼看他,輕聲問:「不疼嗎?」
他沒有說話。
霎那間,萬籟俱寂。
猝不及防,我再次吻上他額頭,耐心哄勸,「我是你的妻子,有什麼顧慮,你可以跟我說,不要憋在心裡。」
「你為什麼總是認為我討厭你?」
我掰過他的臉,認真看著他因惶恐ţũ₌而濕潤的眼睛,「陸序,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是你一直在躲著我。」
「你把我趕走,現在又這樣傷害自己。」
「我們是夫妻啊,有什麼你不能直接跟我說?」
他委屈地低下頭,嘴唇微微顫抖,只留給我白皙飽滿的額頭,手掌緊緊攥住西裝褲。
得,剛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了。
我認命地再次拿起醫用紗布。
「他們說,你並不想嫁給我,還逃婚過……。」
所以,這就是他認為我討厭他的原因?
我抬眼對上他慌亂錯開的眸子,再次開口。
「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
「陸序,你看著我,不要躲。」
「我現在已經嫁給你了不是嗎?我是你的妻子。」
「我一次次靠近你,我想瞭解你,可你非但不領情,還老是把我推開。」
「陸序,我不要面子的嗎?」
他眼眶泛著霧氣,像是自言自語,篤定道,「所以,你現在只是認命了。」
「不然呢,我還能怎麼辦,你們給我別的選項了嗎?」
他徹底不說話了,滾燙的眼淚含在眼眶裡呼之欲出。
我後知後覺有些失言了,悶頭替他繼續包紮傷口。
一陣令人面紅耳赤的尷尬中,陸序身上滿滿的荷爾蒙氣息充斥我鼻腔。
我想起網友對他的評價,陸序多金、年輕又長得帥、身材好,卻潔身自好,從不拈花惹草。
能嫁給他的女人,絕對是上輩子積福。
可他現在像一隻受傷的小鹿蹲在我面前,眼神濕漉漉的,脆弱又勾人。
其實我前世討好他,也並非全然認命不是嗎?
至少我是願意跟他過一輩子的。
嫁給他也算我賺到了,我努力找補,「不是,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陸序卻跟我同時開口,小心翼翼,聲如蚊蚋。
「我只是愧疚,內疚因為自己一己私欲,將你綁在我身邊,不敢面對你……」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
「為什麼非要娶我?」
「說。」
陸序臉色漲得通紅,低下了頭,墨藍西服衣角又被他攥得發皺。
我啞然失笑。
「因為你喜歡我,對不對?」
我一點一點捋順他的手掌,目光帶了懇切,「陸序,你應該自信點,你長得這麼好看,連這雙手都像是被上天眷顧過的完美,所以怎麼可能會有女人不喜歡你?」
氣壓再次驟然降低。
陸序嘶啞著嗓音,聲音又像是淬了寒霜,「所以,是因為我好看,你才願意跟我結婚?」
在對他毫不瞭解的情況下,自然是這張臉先入了我的眼。
……我又被陸序趕了出來。
他保證不會再自殘。
而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哪句話觸到了他的神經,只在心裡暗暗罵他神經病。
最後反應過來他是真有病。
我又氣消了。
卻沒想到,公司門口,碰到了陸氏新簽約的當紅藝人。
林棠,一襲薄荷長裙,清麗溫婉,被網友親切稱為當代玉女。
我眼神一黯。
沒人知道,前世促成我跟陸序離婚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是她。
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6
圈子裡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
嫁給陸序前,我也確實逃婚過。
不過人剛到機場,就被我媽派人逮了回去。
我媽,在外事業型女強人,跟我爸共同執掌沈氏,雷厲風行。
在內,是個被丈夫背叛,為了女兒委曲求全的傳統女人。
我爸雖然出軌,但他倆默契都不離婚,美其名曰是為了給我一個完整的家。
說他們愛我,不算作假。ẗų⁶
可也是他們,在我的童年乃至少年時期,無止盡的爭吵。
每一次,我都抱著洋娃娃縮在房間一角,聽著他們歇斯底里,打砸家裡一切東西,再若無其事,重歸於好。
在這樣壓抑的家庭氛圍長大,我一邊對我的存在拖住我媽媽腳步而內疚,一邊無可避免養成了叛逆又怯懦的性格。
叛逆又怯懦。
我逃婚後,我爸本來打算讓林棠替嫁,反正都是他的女兒,陸家也沒說要哪個女兒。
我媽找到我後,只需要落下幾滴眼淚,我就妥協了。
「你是打算讓那個女人看我們母女笑話嗎?」
「陸序哪裡不好?」
「品行好,家世好,還不拈花惹草,曇曇,結婚不一定要找你喜歡的人。」
「你到媽媽這個年紀就明白,感情會淡,男人會變,只有利益長久。」
機場外面忽然下了很大的雪,我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很快氣化成白霧,煙霧彌漫中,我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所以,我嫁給他,你會高興是不是?」
「媽媽,這是我最後一次向你妥協了。」
可惜,前世我如她的願,想做個好妻子,百般討好陸序。
陸序卻並不領情。
直到林棠出現。
他為她百般破例。
林棠在劇組出事,陸序第一時間趕到為她撐腰。
每次林棠領獎,都能在台下看到陸序的身影。
我們的婚姻並未公之於眾,哪怕那時我們已經有了孩子。
孩子能讓兩家的利益聯結更加緊密。
直到網友鋪天蓋地磕起陸序和林棠金童玉女的 cp,我才後知後覺。
沒准一開始陸序想娶的人就是林棠。
多諷刺啊。
我怯懦到不敢多問一句。
迫不及待提出了離婚。
我不想為了孩子犧牲自己的人生,變成第二個我媽媽。
也不想孩子成長在一個不和諧的家庭環境中,養成畸形的性格。
我寧願他們怨我。
就像無數次,看到我媽獨自垂淚,我懊惱地想,如果當初她狠心不要我,就不會被我綁住,活得這麼痛苦。
她會活得很好很好。
我在一邊黯然神傷,陸序小秘書跑來不斷沖我揮手,滿臉堆笑。
「沈小姐,陸總約您一起吃晚飯。」
我陷在前世的抑鬱情緒裡出不來,紅著眼疾言厲色,「不去,除非他親自來求我。」
7
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我也是有脾氣的。
他把我當成什麼了?
雖然現在明白十有八九是我誤會了他們,但對我的傷害也是現實存在的,不是嗎?
小秘書對我的拒絕手足無措,「別,他只是害怕面對你。」
「沈小姐,您不是不知道先生他的病情,有刀他是真敢劃啊……」
我拎起包,一臉無所謂,「除非,你告訴我,他為什麼會得抑鬱症,什麼時候開始的?」
知道根源,才能對症下藥,不是嗎?
……
直到在餐廳再見到陸序,我仍舊想不明白。
風度翩翩,衣冠楚楚的陸序,為什麼會遭遇過霸淩這種事情。
不過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就是了。
小秘書再三斂口,只肯告訴我這麼多。
「沈小姐,先生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但喜歡你這件事,他從來沒放棄。你不要怪他,他只是不知道怎麼跟你相處。」
見到我,陸序又變得四肢僵硬,拘謹起來。
果然如小秘書所說,他不是避著我,只是不知道怎麼跟我相處。
沉默半晌,他拿起手邊一個盒子遞過來,是條漂亮的鑽石項鍊。
這是,賠罪?
我低頭看了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紋路別無二致,寶石很名貴,做工卻……略微粗糙,比不上大師,但能看。
心裡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我想起婚禮那日,他很隨意就把戒指套在了我指頭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條項鍊,包括婚戒,都是你自己做的是不是?」
「準備了這麼久,陸序,你不妨坦誠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我目光灼灼。
陸序卻猛然嗆出一口茶水,臉頰飛快染上一層紅暈,又低下頭不敢看我。
我握住他的手,嗤笑出聲,「你怕我幹什麼?我們是夫妻,有什麼話都可以大大方方說出來。」
「你告訴我,今天你為什麼突然生氣?」
「陸序,不要總是讓我猜測你的想法,我會很累。」
他小心翼翼看著我,連嘴唇咬破了都渾然不覺,「如果我不長現在這樣,我長得很醜……」
「你是不是就不願意嫁給我,不願意哄著我了。」
這個問題……
我皺緊眉頭瞧他的臉,高鼻薄唇,眉目深邃,沉穩又內斂,眨巴著眼試探性問,「你整過容?」
「不……沒有,」因為急於反駁,他的臉又漲得通紅。
這是實話。
說實話,我真的不明白他在彆扭什麼。
長得好看不應該是吸引異性的優勢嗎?
我咽下幾口牛排,深呼出一口氣。
「陸序,在你之前,我沒談過戀愛。」
「也沒喜歡過男人。」
8
他的眼睛忽然變得亮晶晶,滿臉期盼。
這是實話。
我爸跟我媽算是青梅竹馬,共同白手起家,歷經多少磨難。
結果還不是說變就變。
如果不是這場逼婚,我大概率會孤獨終老。
「所以,你不要總是讓我猜,男人的心思,我猜不准的。」
「我能告訴你的就是,既然嫁給了你,我是認真把你當做丈夫對待的。」
「我不知道喜不喜歡你,但相濡以沫到白頭,也是一種美好的感情不是嗎?」
如果他執著於我喜不喜歡他,那我真的沒辦法給出答案。
想起林棠,我話鋒又一轉,語氣不自覺生寒,「但是,如果我哪天發現你在外面有別的心思,我會毫不猶豫離開……嗯,可能還會報復你。」
畢竟當年我也是叛逆到帶著保鏢到處掃街的人。
「我不會,」陸序語氣帶著殷切,終於不再是死氣沉沉,小心翼翼地說。
他嘴角微微勾起,突然握住我的手,神情偏執又認真。
「如果有這一天,那就讓我死。」
這一天是我離開還是他變心?
顯而易見。
我低下頭,很想接一句,前世你確實是死了,還連累我被雷劈死,屍骨無存。
不然我肯定不會好好跟你坐在一起,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
回家的路上,陸序主動給我系安全帶,他離我很近很近,我幾乎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長睫毛。
鬼使神差,我又在他臉上落下一吻。
哪位心理學家說過,親吻可以促進親密關係,不是嗎?
他低頭瞧了我一眼,嘶啞著嗓音,「你坐好。」
「哦。」
那天之後,陸序對我的態度軟和不少,願意多跟我說話,也不排斥我的接觸了。
我經常跟他成雙入對。
他卻仍舊堅持跟我分房睡。
他說,我並不是真正喜歡上了他,只是認命。
雖然不理解他的腦回路,但我尊重他。
就是看著他的寬肩窄腰,有些眼饞。
直到幾個月後的一天,小秘書給我打來電話,在那邊語氣又是焦急又難掩興奮,「沈小姐,不好了,你快來,先生他……」
9
我用了幾分鐘才消化掉小秘書語無倫次的話。
陸序出了車禍。
但沒什麼大事,只是輕微腦震盪。
礙事的是他在酒宴被下藥了。
「沈小姐不知道,這些年覬覦先生的女人數不勝數,簡直防不勝防。」
我剛到酒店,小秘書握緊拳頭,火速把我推進了屋,「你快進去,先生需要你拯救。」
我一臉懵。
其實……前世我倆第一次也是這樣的場景。
他被下藥,我半推半就救了他,分不清是誰先主動。
但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久到我根本沒琢磨這方面的事。
我走進浴室,陸序臉頰緋紅,整個人穿著衣服泡在冰水裡,腦袋纏著紗布,藍色襯衫微微敞開,肌肉線條若隱若現,殷紅嘴唇張張合合,夢魘一般囈語。
「別走,別走,別離開我。」
我湊近,陸序突然睜開眼睛,一把抓住我手腕,目露寒光。
……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從浴池裡撈出來,又換好衣服,吹幹頭髮。
陸序全程呆呆地盯著我,似是不可置信。
半晌,咬唇憋出來一句話,「憑什麼,你對他那麼好?」
我摸了摸他額頭,滿臉疑惑,「你說什麼?誰?」
這人,不是被撞成傻子了吧?
他眼睛氤氳著霧氣,快要碎掉一樣撫摸著我的臉,「是夢嗎?曇曇。」
那樣哀傷的眼神,我明明最近已經把陸序哄好了的。
他最近看向我的眼神溫柔又有了些許生氣。
他看到我會笑,會害羞,會臉紅,絕對不是現在這個彆扭樣子,渾身好像還帶了點陰鬱。
猝不及防,我被他拉到大腿上坐下,他擁緊我的腰,細細親密著我額頭,喘著粗氣喃喃自語,「竟然這樣都不推開我,那……」
那樣深情的目光又灼得我臉滾燙。
他蜻蜓點水一樣碰了碰我嘴唇。
然後,給我掖好被角,心滿意足睡下了。
就……我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麼。
夜色中,他一直睜眼看我,生怕我跑了一樣。
我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咂巴一下嘴,欺身而上。
想起來了,前世也是我鬼迷心竅先主動的。
結果陸序躲了我很久。
直到我媽私下聯繫他,說我們該要個孩子,有了孩子,兩家的合作才能穩固。
有孩子,才像個完整的家。
然後他就紅著臉搬回了臥室。
那是我倆為數不多,如膠似漆的好時光。
直到林棠出現。
想到這,顛簸中,我咬住他發紅的耳尖,「說,你喊的是棠棠還是曇曇。」
我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
畢竟這兩個字發音這麼像,喊錯也不是沒可能。
陸序百忙之中把我腦袋狠狠按了下去,在我耳邊不住呢喃,「曇曇,老婆。」
我心花怒放。
也沒留意那一瞬間陸序突然就冷下來的眼神。
第二天,我被送回陸宅的時候陸序還再三保證會回來吃晚飯。
我以為他終於開竅了。
結果,結果……
晚上我就收到他自殺的消息。
他又自殺了。
小秘書這回在電話裡是真哭出來了。
我震驚之餘又難以理解。
為什麼,一切不都已經走向了正軌嗎?
10
監控裡顯示,陸序最後見的人是林棠。
林棠。
我坐在邁巴赫車裡,微博上,「林棠解約」,「陸氏繼承人是私生子」,兩個消息引爆了熱搜詞條。
一前一後兩個熱搜。
很難不讓人細想這其中的聯繫。
這個圈子裡,不得不承認,私生子雖然不光彩,但並不算什麼大事。
以陸序現在的本事,這些根本傷不了他。
我問小秘書,「林棠為什麼突然跟陸氏解約?」
林棠是個聰明又努力的人,簽約後,陸氏明明也給了很多資源傾斜,二者雙贏。
作為自家當紅花旦,陸序護著她,似乎也能理解。
我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小秘書支支吾吾,「不是,是 boss 今天突然支付違約金要跟林棠解約。」
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
因為發現得早,陸序被推進了手術室。
他被推出來的時候,臉色蒼白,手腕上纏緊了紗布,透著點點殷紅,手臂上還留著因自殘留下的斑駁傷痕。
殘破。
我只能想到這兩個字。
風中搖搖欲墜的身軀和心靈。
我摸上他臉,陸序,在你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能讓你這麼偏執決絕。
但,一碼歸一碼。
這次我必須給他個教訓。
他醒來的時候,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叫來醫生給他換了生理鹽水,又一口一口地給他喂水喝。
卻拒絕跟他說一句話。
一整天下來,他終於急了,不顧手腕握緊拳頭,傷口再度崩裂,我也只是平靜地喚來護士給他包紮,眼睜睜看著他陷入迷茫彷徨,自責。
「曇曇,你為什麼不理我?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又討厭我了?」
我給他換了枕頭。
依然不理他。
不得不承認,這樣對一個心理病人有些殘忍。
但我必須這樣做。
眼見他眼尾泛紅,攥得指甲崩裂,鮮血淋漓,又要落下淚,我終於冷冰冰地開口。
「陸序,你根本沒想跟我好好過日子。」
好像猜到我要說什麼,他怯懦地抬起頭,卻不敢看我。
「既然這樣,不如直接離婚。」
11
「我不……不離婚。」
他幾乎踉蹌地從病床上跌下來,紅著眼拉住我衣角,嗓音帶了哀求。
這樣逕自拔掉針管,全然不顧自己身體。
我眉頭狠狠皺了起來。
「陸序,你這個樣子,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以後怎麼當個稱職的父親呢?」
他眸色瞬間亮起,可憐巴巴地望向我平坦的小腹。
「別看了,沒懷孕。」
才一天,就算懷了也沒這麼快。
「你這樣,動不動又是自殘,又是自殺,對自己都不負責,又怎麼對我負責,對我們未來的孩子負責。」
誠然,前世我們都不是稱職的父母。
「陸序,我是真的想好好跟你過日子的。如你所見,我從來沒喜歡過一個男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討好一個男人,總是弄巧成拙。」
「但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不僅僅因為你是我的丈夫。」
我蹲下身,捧起他滿臉淚痕的臉,「所以,告訴我,你到底在怕什麼?」
為什麼林棠前腳剛走,他就要自殺。
為什麼總是認為我討厭他。
Ṱū⁰他慌亂地抓我的手,緊緊貼在他自己臉上,「曇曇……不,不離婚。」
我擦乾他的淚,無奈歎了口氣,「我是你的妻子,你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連林棠這個外人都知道的事,我卻不知道。」
「陸序,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很不尊重我。」
陸序喉結上下滾動,惶恐地抬眼看我,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我跟她一樣,是私生子。」
那又怎樣呢?
「就因為這?」
他又深深地把頭埋得很低,「你……你不喜歡她,因為她是私生女。」
這是什麼邏輯。
「我不喜歡她,跟你有什麼關係。就因為這,你就覺得我討厭這世上所有私生子嗎?」
一瞬間,我好像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林棠是不是沒告訴你,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你覺得,一個讓我媽媽傷心的女人的女兒,我可能喜歡她嗎?」
別說不喜歡,我不收拾她就不錯了。
陸序突然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重新把他扶回到病床上,輕輕吻上他的唇,「告訴我,林棠還跟你說什麼了?」
12
我小時,曾經跟林棠當過一段時間朋友。
但我不知道她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跟我同班,是我爸特意安排的。
有時候男人的腦回路我真的無法理解。
他竟然想著我倆是姐妹,想讓我們聯絡聯絡感情。
結果當然是被我媽發現了,他倆又大吵一架。
我自然而然地跟林棠劃清了界限。
「你是我爸的私生女,我們這一輩子,永遠做不成朋友。」
不用說,就沖書房隔間那一牆照片,這件事指定被陸序查出來了。
林棠混娛樂圈,不能有一點黑料,她的身份被我爸捂得嚴嚴實實的。
所以陸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讓我給她資源,幫她坐上影后的位置,不然就找媒體曝光我私生子的身份,讓你討厭我。」
我深吸一口氣,不可置信,「你堂堂一個總裁,就這樣被她威脅了?」
陸序瑟縮了一下,抓住我胳膊的手卻緊緊不放。
天不怕地不怕,短短兩年把陸氏那群元老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陸序,就這樣水靈靈被一個丫頭片子威脅了。
不僅被威脅成功,還鬧到自殺的地步。
這屬實是……有點魔幻。
他猛撲過來摟住我的腰,「我以為你討厭我的身份,知道我是私生子你肯定會嫌我噁心,你會討厭我。」
「曇曇,我知道錯了……我……我看見前世了……」
「我看見你是因為她才跟我離婚,我讓你難過了,我該死。」
我平復了下情緒,揉了揉他雜亂的頭髮。
「就因為你是私生子,你就覺得我會討厭你?」
「你怎麼這麼傻呢。」
「陸序,你看著我,這世上只有出生這件事我們沒辦法控制,我們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
「在這之前,父母做什麼選擇,都跟我們無關,我們能活成什麼樣子,全靠我們自己。」
「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一課,就是獨立面對所有,才能組建一個家庭,對未來,對自己,對家人負責。」
我握緊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你看,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為什麼要讓身份牽絆住自己。」
「這些年,你把陸氏打理得這麼好,我媽都經常跟我誇你呢。你的能力得到了所有人認可不是嗎?」
「陸序,相信自己,你這麼優秀,你值得所有人喜歡。」
陸序突然抬眼看我,眼神濕漉漉的。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但那個問題……
我到現在依然無法給出答案。
我始終覺得,細水長流的親情,比轟轟烈烈的愛情,更值得經營。
潮流會退卻。
頑石會崩裂。
可潮起潮落,星辰輪轉,卻是世間永恆。
13
我去見了林棠。
也不是我主動去見,是我找人爆出了她的稅務問題,她現在處於被半封殺的狀態。
新劇上不了,還要面臨天價違約金,不得不來見我。
很奇怪,我爸這個人疼她護她,她要進娛樂圈,給她保駕護航。
我要收拾她,我爸卻一點不阻攔。
「沈曇,你到底想幹什麼?」
咖啡館裡,她渾身裹得嚴實,只露出一雙憔悴的眼。
牆倒眾人推。
稅務問題爆出來後,她的黑料一個接一個被爆出來。
想來最近日子不好過。
「應該是我問你,你想幹什麼?接近陸序,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真實目的?」
要資源,幫她當影后,這些我爸不是辦不到的。
她偏偏盯上陸序。
林棠咬住唇,「憑什麼?都是爸爸的女兒,我一出生就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女,你卻享盡寵愛,連這麼好的婚事都是先輪到你。」
「這你應該問你媽媽,問你爸爸不是嗎?」
他們完全可以掙脫原有婚姻後再組建家庭,光明正大。
雖然這樣說有點沒良心,我摸摸鼻子。
「你不喜歡我,我是你妹妹啊,爸爸說你是我的親人。可陸序呢?他也是私生子,他媽媽也是小三,你怎麼就能心安理得跟他過日子。」
我攪動手裡的咖啡,聞言無波無瀾,「不要拿陸序的媽媽刺激我。」
「她是被人騙了,得知自己插足別人婚姻後放棄一切回到鄉下,一生都活在愧疚裡,你媽媽呢?」
我想起前世的陸母,如果不是陸序自殺死了,我可能永遠見不到她。
明明跟我媽媽同齡,卻手指粗糙,飽經風霜,宛若老嫗。
在那之前,她也曾是前途無量的高材生。
卻因為一個男人遭受網暴,回到鄉下生活。
「至於你說我不喜歡你……妹妹。」
我嗤笑一聲。
「我確實有過一個親妹妹。」
「在你幼年生病的時候,你媽媽一連幾個電話,哭著叫走那個男人,然後,我媽媽流產了,六個月大的女嬰。」
「林棠,你覺得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
「我跟你,別說親人,朋友都做不成。」
「你就是想怪,也怪不到我頭上。」
「如果再有下次,就不是爆出個稅務問題這麼簡單了。」
14
人的出生無法選擇。
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人生在世,只有選擇,沒有對錯。
我媽婚姻不幸,但她守住了她的事業。
其實我Ťű̂ₕ媽把我教得很好,不是嗎?
跟陸序結婚第四年的時候,我們小心翼翼,那對龍鳳胎終於再次回到了我腹中。
其實前世我跟陸序都有錯。
但這一世,我們會盡力做對合格的父母。
只不過,眼見離產期越近,陸序卻越來越緊張,渾身上下透露一股陰鬱氣息。
仿佛回到了最開始那樣。
直到作家傅尋舟這個名字因為作品獲獎,出現在公眾視野。
我終於知道他的不安從何而來。
前世跟他離婚,我用的理由就是,「我愛上一個人,他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他的名字是,傅尋舟。」
我啞然失笑,點了點他額頭。
「你覺得,我每天抱著電腦敲敲打打陪你上班,是在幹什麼?」
陸序一臉怔愣。
孤帆遠影。
每一次,我無助縮在牆角聽著那些令人膽寒的爭吵聲,只能用文字緩解內心的壓抑和苦悶。
無比希望我能像一葉扁舟,隨波逐流,無牽無掛。
尋一葉扁舟,尋舟。
我媽媽姓傅。
傅尋舟,是我給自己起的筆名啊。
而如今,同舟共濟, 與君共渡。
江海寄餘生。
沈曇番外。
多年後的夜晚, 沈曇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少年時期。
她叛逆又張揚,還有點中二,帶著保鏢救了一個小胖子。
小胖子被揍得鼻青臉腫, 毫無還手之力, 那些人出言不遜, 好像在罵他媽媽是個爛貨之類的。
「都給本小姐住手,放開那個小胖子。」
保鏢蜂擁而上。
小胖子感激地望著她。
那一刻, 她覺得自己帥呆了。
她沒什麼朋友,跟小胖子坐在天臺上數星星的時候什麼都說。
儘管小胖子有些結巴,話都說不利索。
他說他做完手術就會好。
有一次,那個女人打著女兒生病的幌子再次把那個男人叫走的時候。
她口無遮攔,恨恨地跟小胖子說, 「我討厭世界上所有小三。」
「也討厭小三的孩子, 私生子,流的血液都是髒的,噁心死了。」
「小胖子, 你說是不是?」
小胖子頭埋得很低, 沒有理她, 她也沒在意。
她收了小胖子當小弟,本來想讓他好好地跟著她。
結果,她媽媽看不下去她這副鬼樣子,給她轉學了。
她很快把小胖子拋諸腦後了,連說過的話也忘了個乾淨。
只朦朧想,也不知道小胖子媽媽有沒有帶小胖子去做手術,她都沒有完整聽他講過一句話。
醒來, 沈曇淚流滿面, 一寸寸去描攀陸序的眉眼, 儼然就是少時的小胖子。
她哭著說對不起。
陸序迷迷糊糊醒來回應著她的吻, 聽完她的夢揉了揉她的頭。
「沒事的老婆, 都過去了。」
他們要向前看啊。
他哄了沈曇一夜。
等沈曇滿臉淚痕抱著他睡過去的時候, 他伸手勾了勾她的鼻樑。
他在意的從來不是她的話,而是伴隨他多年的自卑。
自卑到連靠近都不敢。
陸序番外。
陸序已經很久沒想起過前世了。
先是那個男人找到他, 想培養他接管陸氏。
他想拒絕。
可那個男人似乎很瞭解他,說可以讓他娶沈曇。
「你不是很喜歡她嗎?跟我走,你才有跟她站在一起的資格。」
沈——曇,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洗得發白的袖口。
他喜歡過一個女孩,可那個女孩說私生子的血液都是髒的。
從此他的靈魂在喜歡她和私生子的身份之間拉扯, 直至精神崩潰,也舍不下喜歡她這件事。
她逃婚了。
他在書房隔間裡一刀一刀往身上劃,他想, 他真的很卑劣, 明明都這樣了還想娶她。
這樣卑微又骯髒的暗戀。
沈曇一定很討厭他。
他太怕她發現了。
他們有了孩子,他長舒了一口氣。
可很快又覺得這樣不對,他不能拿孩子綁住她啊。
生下孩子不久,沈曇說她愛上了別人。
那一刻, 他的世界轟然倒塌。
他站在窗外,貪婪地看著沈曇離開的背影。
那股力量再次拉扯著他的神經。
他最後走進了那個隔間。
當血液汨汨流出他身體的那一刻,他想的是……
他終於不髒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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