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失敗後,我忘了自己的穿書任務,成了個傻子。
此後我修為被封,被他囚禁冰殿十六年。
十六年渾渾噩噩,十六年悖德雲雨。
他似乎恨我,很少跟我說話。
只在纏綿情動時,才會喚我師尊。
我畏寒,因為修為被封,我經常被冰殿寒氣凍得神志不清。
而他到來,渾噩之間滿是熱汗,他會從身後抱著我,貼著我的耳邊說:
「師尊你知道嗎,大魔的心,是這世上最熾熱的東西。」
「可惜你不要它。」
可他的身邊,卻總跟著一個愛撒嬌的小師妹。
他對她寵溺至極,一次次縱容她言辭天真地羞辱我,還抽走我一半靈力給小師妹滋補身體。
第十六年初,我毒倒小師妹,終於逃了出來。
他紅著眼追來時,我忽然想起了一切。
我的任務,是讓他殺了我。
失憶只是我的一局棋。
1
季鳴風把我抓回山上,丟在了雲嫣兒的面前,壓著我跪下:「解藥!」
我神情茫然,松垮披在身上的外袍,還是他昨夜留下的。
他眼底赤紅,咬牙切齒:「我說過只要師尊聽話,我不殺你的。」
「如今你都成萬事不知的傻子了,為什麼還不肯聽話,還要想著逃跑?」
這時,雲嫣兒虛弱地咳嗽了兩聲。
他Ťű̂₆立馬丟開我,把雲嫣兒抱在懷裡渡靈力。
雲嫣兒氣息奄奄:「她好像是想去找許師弟,今日是許師弟的生辰。」
季鳴風愣了愣,眼神更冷,忍不住話裡帶刺:「一個死人,有什麼好找的?腦子壞了,心裡倒一直這樣念著他。」
「生辰……」恍惚聽到這兩個字,我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我下意識摸向自己腰間的香囊。
然而季鳴風卻以為我要使暗器傷人,抬手隔空將我拖過去。
「她都傷成這樣了,你竟然還敢再動手,你果然一直這般惡毒!」
季鳴風暴怒咆哮:「解藥!再不交出來,我就把你手腳筋脈都挑斷。」
「你就這麼想做個又傻又癱只能爬的廢物嗎?」
我被他死死掐著脖子,痛得嗆咳出一口鮮血。
就在那瞬間,混沌十年的腦海驟然清明。
我想起了一切。
2
系統在我腦子裡哇哇大哭:
【嗚嗚嗚嗚嗚嗚終於連接上你了,宿主!我以為我們的第二次任務又要失敗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親愛的宿主大大!你終於記起來了!】
我微妙感慨,跟系統斷聯十年,確實太久了。
【久違了,系統,我想起了我的任務。這次不會再失敗了。】
但是系統不知道,失憶也只是我計畫中的一環。
這局棋下到今天,就是為了這一刻。
我知道我該怎麼做。
我嗓子嘶啞:「她的毒不用解藥,三天之後自己會恢復。」
「季鳴風,我欠你的,現在全部還你。」
我把自己的金丹掏了出來,送到他眼前。
早年季鳴風拿我一半修為,給雲嫣兒療傷時,我的金丹就已損耗嚴重。
苟延殘喘至今本已是大限。
季鳴風看著眼前暗淡的金丹,上面已經沒有一絲多餘的靈力。
他先是不敢置信,然後整個人呆住:
「怎、怎麼可能……為什麼會這樣?我只是封了你的修為而已……」
他以為,這顆金丹至少應該還存著我一半的靈力。
但只剩一口氣的我,無法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3
這時,掌門帶著各宗門長老,終於破了季鳴風的結界趕上山來,直接躍起劈劍。
早已入魔的季鳴風修為高得嚇人,輕鬆便擋下。
掌門怒駡他畜生:「她是你師尊,你竟折辱她至此!」
季鳴風低頭看一眼已經沒有氣息的我,臉上已是尋常冷笑:
「這是她欠我的。」
「沒錯,她是我師尊,卻跟我睡了十六年,這是她自己下賤。」
「她還日日求著我去呢,不然你們以為她為什麼收我為徒?她其實沒你們想得那麼矜持,求我抱她時的樣子你們真該看看。」
「畜生住口!」掌門氣血翻湧,「季鳴風,是她看錯了你!你知不知道她在背後到底為你做到了什麼地步!你看看她的金丹為什麼虛弱到沒有一絲靈力!」
「你囚她十六年,要了她的命!」
季鳴風微愣。
一旁的雲嫣兒開始心虛,緊張地看了季鳴風一眼:
「胡說八道!她幾次三番虐待鳴風,是她不配做鳴風的師尊!」
季鳴風也冷笑開口:「虛偽至極,她收我為徒不過是想拿我當鼎爐修煉,真當我看不出她的假惺惺!」
掌門不住地搖頭,痛惜道:「你糊塗啊!」
「今日我冒死請天道,過往回溯,孰是孰非,你且自己看看ŧūₗ清楚!」
掌門當眾使出禁術,一道天雷炸開,是天道開始回溯過往。
季鳴風的雙眼,死死盯著半空中的回溯畫面。
已經斷氣的我,魂魄飄在半空中,等著這最後的審判。
接下來季鳴風要看到的東西,樁樁件件都足以誅心。
4
十八年前,我穿書成了天水宗首陽峰長老秋寒月。
回溯的過往從這裡開ṭúₑ始。
而季鳴風才看到回溯畫面裡的開頭一幕,眼神就變得陰鷙諷刺,輕蔑得像在看一個笑話。
畫面裡,夜晚燥熱,少年季鳴風在殿中打坐,心緒不寧,眉頭緊蹙。
他因有一半魅魔血統,故而模樣雖稍有稚嫩,卻是實打實的驚豔妖冶。
而這樣的少年,正被我不大正經地攬在懷裡揩油。
剛睜開眼的我:……
【尺度不小,6。】
【祖國未來的花朵,就是這樣被殘害的,心理不出毛病才怪。】
我的心聲,也被天道公開了。
這時,我懷裡的少年季鳴風顫顫巍巍地睜開了眼。
視線對上,我尷尬又不失禮貌地一笑。
他受驚似的趕緊把眼睛低下,小聲喊:「師尊。」
我應了聲,等他起來。
結果這樣幹坐著等了半天,他都沒動。
我尋思:【怎麼,屁股是焊我腿上了?】
【喲,還臉紅了,嬌羞個什麼勁啊?】
面上則一本正經:「好徒兒,這天兒挺熱的,要不我們還是分開點吧?」
他卻低下頭,隱忍道:「還請師尊,將我身上的定身術解開。」
我恍然大悟:【原來臉紅不是害羞,是覺得我是大變態,故意羞辱他呢。】
我解了他的術法,他站起身,身形有些不穩,小白菜似的瘦巴巴的。
【嘖嘖,看起來沒少被蹂躪。】
【可惜,我這次也是來蹂躪你的。】
其實這是我第二次穿到劇情裡。
5
前世同樣的劇情,我的任務是救贖陰暗男主季鳴風,帶他走向光明,避免他入魔毀天滅地。
然而書中的炮灰雲嫣兒意外覺醒了意識。
雲嫣兒是天水宗的團寵小師妹,原本只是書裡的一個配角,但覺醒之後生了要做女主的夢。
於是她開始用各種手段感化季鳴風,她幾次三番頂替我對季鳴風的好,最後成功成為了救贖他的光。
雲嫣兒還發現了我的身份,她告訴季鳴風,說我接近他是別有用心,抹殺了我此前對他的一切幫助和關懷。
然後她再隨便撒撒嬌,季鳴風寵她寵得沒邊兒,都不聽我解釋,一高興就直接一劍把我捅了,還掏我的金丹給雲嫣兒滋補。
我做那麼多,悉心教導他那麼久,甚至曾為了祛除他體內的魔氣廢掉了自己一半的修為,最後也抵不過雲嫣兒的一句枕邊嬌嗔。
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
那麼這次重生,我也不再想著拯救他。
這次我觸發了隱藏任務,要讓他感受世上最大的痛苦。
可惜我不是真變態,沒想著像原主那樣折磨他。
何況肉體上的折磨算什麼?
殺人誅心,才是世上最痛苦。
「那什麼,你先回去吧。」我說。
季鳴風有些懷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相信我這麼輕易就放過了他。
我臉一拉:「滾。」
季鳴風麻溜地滾了。
【賤呐。】
看到這,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直幫我找場子的掌門臉上有點掛不住:
「她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季鳴風冷笑:「她的真面目,只讓我更加噁心。」
然而雲嫣兒心底卻惴惴不安。
6
她暗暗攥緊了手心:
「既然鳴風覺得噁心,那就別髒了眼了,我們走吧,她是什麼樣的人沒人比我們更清楚了。」
季鳴風卻沒有答應,而是繼續面無表情地盯著回溯畫面。
畫面裡,少年季鳴風走了之後,我就往椅子上一癱,隨手拿起擺在旁邊的書翻看,嚇得差點跳起來。
「這書……」仔細一看,我眉頭緊皺。
書裡畫的東西不堪入目,赤條條的人格外色氣地糾纏著雙修,著實下流。
人有些眼熟。
哦,是沒穿衣服的季鳴風。
更下流了。
正看得起勁,掌門來找我了。
他是來勸我放季鳴風下山的。
我攥著手裡卷成筒的黃書,眼神如入黨一般堅定:「不行!我既收下他,他便是我弟子!」
季鳴風是凡人和魅魔結合所生,這樣的身世遭人嫌惡,他也從小受人排擠欺辱。
我背過身歎息:「我若不收,他這樣的孩子能去哪兒?」
【他長成那樣,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個變態的,出去落在別人手裡哭都哭不出來,那可就真要被糟蹋慘啦!】
掌門卻說半魔難馴,勸我趕緊把人有多遠扔多遠,要是我實在開不了口,他願意幫我把人打暈了扔山溝溝裡去。
我把書扔在一旁,拉住要去給人套麻袋的掌門。
「我以性命保證,我會好好教導他,讓他一心向善。」
「他是我弟子,未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我為何要把未發生的罪名加給他?」
掌門欲言又止:「你這是何必?」
「從前我對他……其實並不好,我沒掌門想得那麼心善,只是近日我忽然想通了,我欠他良多,以後不論如何,我都要拉他入正道,也算我對他的一點補償。」
掌門許久無言。
畫面外的季鳴風,亦是怔然無言良久,才嗤笑:
「為了用我的身體煉化靈力,她還真是什麼戲都演得出來。」
是的,我就是演的,演給如今的他看的。
7
我知道,也是在那晚,季鳴風遇到了雲嫣兒。
雲嫣兒告訴了他我把他當鼎爐的事,他從那晚開始恨我入骨。
時間一日日過去,我還是每旬都會喊季鳴風來同我修煉。
但我沒原主那麼變態,都是正經修煉,沒再對他上下其手,那些書我也早就扔了。
但季鳴風總是用一種隱忍警惕的神色,看著正直的我。
與我不同,雲嫣兒嬌俏靈動,是宗門團寵。
有人欺辱季鳴風時,她總是出現叉著腰把那些人趕走。
兩人關係日漸親密。
【嘖,我都有點嗑你倆了。】
但奇怪的是,我讓系統檢測季鳴風對她的好感度,不知為何,他對雲嫣兒的好感值很低。
跟他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不嗑了,假糖。】
【呸!季鳴風你小子給我嗑假糖,賠錢!】
8
除了季鳴風,我還有一個小徒弟,叫許宵白,是個傻白甜。
他和季鳴風是兩個極端的人。
一個是眾星拱月的小太陽,一個是陰鬱孤僻被人欺壓的異類。
這日我剛指導完許宵白練劍,臉上的笑意還未收起,卻忽然瞥見不遠處站著的季鳴風。
他不知已經看了多久了。
我斂下笑,走過去:「今晚要到我房裡來,別忘了。」
聽了我的話,他渾身一抖,像是害怕得很。
我卻看到他眼底藏著的一抹冰涼。
當晚,季鳴風依舊換了一身輕軟白衣,長髮半束,膚如白雪,色如春花。
【哦呵,漂亮。】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故意勾引我呢。】
他盤腿坐下後,我說:「待會兒會很痛,忍著些。」
原劇情裡,我每天教他的都是些煉化他靈力的邪術。
而現在我教他的,其實是能為他洗濯體內魔氣的高級秘術。
不過這功法有個大大的缺點,就是修煉起來極為痛苦。
他痛得倒在我懷裡時,我看到他眼底再藏不住的駭人恨意。
【多恨我些,才好。】
我毫不猶豫地加大了修煉強度。
看他更加痛苦皺眉,我微微一笑。
【小屁孩兒。】
修煉結束後,他筋疲力盡地躺在我懷裡。
這一刻的畫面看起來,有些歲月靜好的意味。
畫面外的季鳴風,忍不住有些出神回憶起當時來。
當時他一直閉著眼,在想什麼?
他在恨她。
恨她讓自己那麼痛,恨她待小師弟時的那種溫柔不曾給過自己。
可是恨到最深時,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
他說不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思。
當時只覺得師尊的懷抱很溫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卻又沒由來地厭惡痛恨這一切。
甚至當時,他不可控制地想殺了她。
9
回溯畫面裡,閉著眼的季鳴風,唇邊極為隱秘地劃過一絲冰涼。
他的一隻手,悄悄攀上我的後頸,蓄勢待發。
而下一刻,我卻抓住了他的那只手。
【手好涼啊。】
「鳴風,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不管他是否能聽到,我都繼續說:
「鳴風,你相信人人生而平等嗎?」
「你必須知道,即便是魔族也不是生來就是錯的。沒有人生來是該死的,世上也從來沒有定死的命運。」
「出身不是你能選擇的,父母是人是魔也都不是你的錯。人來到這個世上是來感受世界的美好的,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說完之後許久,他都沒有動靜。
死寂。
【看來是真暈了,喝不上我這口精心準備的雞湯了。】
那夜之後,我和ẗù¹季鳴風的關係並沒有任何變化。
他似乎從未聽到過我的話,我依舊能看到他眼底清醒的殺意。
直到一次變故的發生。
10
那日季鳴風跟人私鬥,直接把對方打殘了。
而被打的人,是神醫谷的少主。
此人來天水宗問道,見到容貌驚人的季鳴風,起了色心。
讓人把季鳴風騙到後山竹林,意欲輕言戲弄,沒想到卻被反殺。
季鳴風自己也受傷了,人都昏迷失去了意識。
我知道季鳴風早就在私下修煉魔功,一眼便看出是他自己弄傷的。
他也是對自己下了狠手,把送他回來的雲嫣兒心疼得不行,眼淚一個勁地掉。
我剛把他在內殿安置好,外頭掌門就帶著神醫谷的大長老來首陽峰討說法了。
神醫谷大長老怒不可遏:「一個不人不魔的雜種,竟敢傷我少主!他這樣到處亂咬人的畜生,死十次都不夠!把季鳴風交出來!」
我走出去,淡淡地回道:「堂堂神醫谷少主,隨隨便便就被我徒弟打傷,是否貴少主太過廢物了點?」
「秋長老,你這是要為一個雜種枉顧門規,意圖包庇徇私?!」
「我只是就事論事,你們少主什麼德行,你應該清楚。」
畫面外,季鳴風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記憶。
他從沒想過,曾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會有人這樣維護他。
原來她不曾偏心,她也是在乎過他的。
11
我的話把那位大長老氣得跳腳。
然而不管他再怎麼鬧,我都始終沒有退讓。
直到對方被逼急了,扯出了曾對掌門有恩的事,要掌門做主。
我不欲掌門為難,才冷冷地對神醫谷長老說:「季鳴風是人微言輕,好,我罰他便是。」
我帶著他們進了內殿時,季鳴風正巧醒來。
雲嫣兒正抱著半死不活的季鳴風哭哭啼啼:
「秋長老,求您不要罰鳴風!他跟許師弟一樣都是您的弟子,您也心疼心疼他吧。」
她懷裡的人有瞬間發顫。
我無視雲嫣兒的求情,指著季鳴風那條血肉模糊的手臂,說:
「他右臂的傷我不會允許他用藥,廢了手不能練劍就當個廢人,就當讓他長教訓,如何?」
「放心,雖是師徒,但我不會徇私,我會把他關入後山秘境,此境一月內只入不出,這一個月他都會在裡面思過。」
神醫谷大長老哼了一聲,算是勉強同意了這個提議。
雲嫣兒哭著磕頭向我求饒,季鳴風低著頭,一言不發,沒人知道他是什麼表情。
我把季鳴風關入了後山,雲嫣兒的哭喊聲也被隔絕。
等到掌門他們都走了,雲嫣兒卻還未走,跪在地上求我把人放出來。
我冷冷地說:「我沒辦法放他出來。」
雲嫣兒抹抹淚,爬起來打算走。
「但我有法子救他,你願不願意?」
雲嫣兒腳步遲疑。
「他傷得厲害,出來了也就是個廢人。」說著,我強行從自己的丹田裡抽出靈力,融入一顆普通丹藥中。
我臉色虛弱,把藥遞給雲嫣兒:「你進去把丹藥給他,一月後與他同出便可,其他的不用你做什麼。」
雲嫣兒看著丹藥喜不自勝:「多謝長老成全。」
然而她剛一走,我就猛然嘔出一口鮮血。
12
我身形一晃,就要往地上倒。
卻被人扶住。
「你呀!」掌門又氣又無奈,「我都看出來了,你也別瞞我了,季鳴風是被魔功所灼傷的,你把自己的大半靈力抽給他,你自己怎麼辦?」
「我當你收他為徒是一時心軟,平日裡他獨來獨往,對你也不加親近,我以為你對他不上心,宵白那孩子才是你最喜歡的。」
「沒想到,誰又能想到,你為他會做到這個地步!」
我什麼都沒解釋,只虛弱地說:「掌門,我想閉關。」
掌門追問:「那他身上魔功的痕跡,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撒謊說:「他只是被偷逃出蠻荒的魔族所傷,我會看好他的。」
這段時間確實關押著有罪魔族的蠻荒不太平,掌門也沒多想,只是不住地歎息搖頭。
然而眼睜睜看著記憶裡這一切的季鳴風不傻,他知道,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原來在那時,她就已經知道他修煉魔功了!
那顆丹藥,也是她靈力所化!
有什麼東西在眼底一點點崩塌,但他不敢面對。
「不可能,如果這是真的,那她為什麼因為我修煉魔功而逐我出師門?」
至此,掌門沉聲:「你說呢,為什麼?」
季鳴風猛然滯住,好像懂了,眼裡盡是不敢置信。
還有一抹恐懼。
他看向地上已然沒有氣息的我,忽然不敢靠近,下意識退了好幾步。
13
雲嫣兒在秘境裡面陪了季鳴風一個月,兩人培養出了感情。
她當然沒有告訴他,那顆救他命的丹藥是我給的,而是自己攬功,說這是偶然得來的秘寶。
她知道我的任務是救贖季鳴風,早就想好要搶我的功勞了,自然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一個月之後,季鳴風從虛空境出來,手臂雖然保住了,但人就剩半條命了。
也不知為何,他出來的第一件事,是要見我。
但當時他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天,都沒有見到我。
直到第二天早上,路過的許宵白來告訴他,說我閉關了。
「是不願見我,還是真的閉關?」
許宵白一臉不解地皺眉:「師兄你是什麼意思?師尊當然是真的閉關啊。」
他抬頭看對方,內心的恨欲陰暗突然暴漲。
也在這一刻,季鳴風促成心魔,扭曲愛恨,深入骨髓。
我再出關,已是兩年後。
14
兩年後的一天,一大早,許宵白就抱著劍在殿門外眼巴巴地等著,說師尊今日肯定出關。
季鳴風心中覺得他蠢,生了些嘲笑。
然而不到午時,我真的出關了。
季鳴風才知道,原來今天是許宵白的生辰。
我剛出關,許宵白就歡歡喜喜地喊著「師尊」,抱住我的腰說想我。
「師尊你快看看我的修為,我練劍沒有偷懶!」
「師尊閉關之前托掌門照顧我,我就天天想著,我不能讓師尊失望!」
季鳴風看著我們言笑,才明白原來我閉關前,把許宵白安排給了掌門照顧。
唯他,並未被我放在心上。
那日正巧山下有妖物作祟,我便帶二人下山歷練。
山腳小鎮算不上繁華,但十分熱鬧。
許宵白滿眼新奇,看上了糖葫蘆,吵著說要吃。
我給他買了,他拿在手裡還有些捨不得吃。
直到我答應明年他生辰時也帶他來買,他才咬下一顆,滿足地吃起來。
我們身後的那個少年,沉默地跟著。
變故就在不久後發生。
15
那天我們遇到的不是妖物,而是逃出蠻荒的魔修。
季鳴風自然不需我保護,但我為了救許宵白,被魔修困在了陣法裡。
陣外,季鳴風分明可以自己離開,但他還是選擇暴露魔功來救我。
季鳴風救了我。
而我脫困的第一時間,是用手裡的劍指著他,把他帶回了宗門。
他眼裡的失望自嘲,似乎在說「果然如此」。
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說:「師尊,你果然從不會對我心軟。」
我剛回到首陽峰,掌門就找了過來。
「山下有大量魔氣波動,這不是普通魔族可以做到的,是季鳴風對不對?我感受到魔氣中夾雜著天水宗劍意的氣息,是你熟用的功法。」
「是季鳴風在修煉魔功對不對?」
我跪下,雙手相疊橫抬至額前:「是,但請掌門讓我自己處置這件事。」
「我就知道他會闖禍!」
掌門氣得厲害:「上次我就有所懷疑,什麼都別說了,必須把這個禍患送去蠻荒!」
我卻不肯:「蠻荒是罪魔待的地方,進去魔氣會被壓制近九成,魔族只能靠魔心活著,但他是半魔沒有完整的魔心,送他進去只是個死。」
見掌門絲毫不動搖,我只能叩首一拜:
「我早就在幫他祛除魔氣了,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求掌門給他這個機會,他還有做尋常人的機會。」
然而掌門沉默良久,終究沒有鬆口:
「修煉魔功,他沒辦法回頭了!你何必要救一個沒有退路的人?」
「我收他為徒時,就跟掌門說過,要護著他的。」
我起身,站直了腰。
「如果我廢去他一身修為,再重新替他洗髓,他以後只會成為一個會生老病死的凡人,不能再入仙門修行,掌門可願饒他一命?」
掌門沉默良久。
掌門最後拗不過我,答應只要季鳴風廢為凡人,就不再追究。
我來到關著季鳴風的房間。
他被我束著雙手,坐在椅上,神色頹敗Ŧūₒ,如同被寒霜壓敗的花。
「季鳴風,你私自修煉魔功犯了宗門大忌,若要活命,如今只能廢了修為,下山去吧。」
16
他死死地瞪著我,雙目赤紅,臉上是可笑的神色:「仙門中人,果然最是道貌岸然。」
「你曾跟我說過,你相信人人生而平等,沒有人生來是該死的,人來到這個世上是來感受世界的美好的,這就是你要我感受的美好嗎!」
「我從沒主動害過人,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相反是師尊你,曾經對我做過什麼,你忘了嗎?」
「秋寒月,你虛偽至極!你滿嘴謊話!你無恥!你該死!」
那一刻,他雙眼徹底被滔天恨意充斥。
縛仙索竟被他輕易掙斷。
他眼眶猩紅,死死地盯著我,任憑周身魔氣肆意。
整座首陽峰瞬間被黑氣籠罩。
天水宗古鐘被催動敲響三下,宗門弟子看著黑氣凝聚之地,皆是神色大變。
「有大魔出世!」
「快去稟告掌門和各位長老!」
「是、是季鳴風入魔了!」
那一天,季鳴風成了完完全全的魔。
首陽峰一夜之間成了魔氣籠罩的囚籠,雖在仙門宗派內,卻無一人敢靠近,只敢遙遙相望。
我被季鳴風囚于首陽峰,修為盡被封印。
當天夜裡,季鳴風輕衣散發而來,黑衣烏髮,紅唇雪膚,像是行走於人間的妖魅。
但他眼裡再也沒有了當年的小心翼翼。
他抱住我,狠狠咬在我的肩頭:
「師尊,把你自己賠給我吧,這是你欠我的。」
我聽懂了他的意思,在他鬆手時,狠狠一巴掌甩過去:「混帳!季鳴風,我是你師尊你看清楚!」
他摸了摸臉,眼神有幾分邪氣,嘲道:「秋寒月你捫心自問,你何嘗把我當作過你的弟子?」
「我說過,這是你欠我的。」
沒有修為的我,在他面前如同廢人,終究是他如願了。
17
他把這種事當作是對我的一種羞辱、懲罰,所以格外快意。
似乎看我痛苦難忍,他就會覺得快樂。
所以剛開始時,他來得很勤。
而我一日日消瘦了下去。
漸漸地,我對他的態度,從最開始的怒不可遏,變成了平靜冷淡。
權當自己被狗咬了一樣,儘量不理會他的挑釁。
但他又不高興了,見我如死人一樣躺著不動,他氣急敗壞地大喊:
「你恨我是不是?你有什麼資格恨我!你應該贖罪的,秋寒月!你憑什麼這副表情?」
我把他給氣走了。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大概是半年。
半年後他再出現時,雲嫣兒在他身邊。
她親昵地挽著季鳴風的手臂,聲音還像以前一樣歡快活潑,說些趣事,季鳴風被她逗得笑了出來的,才像個還未弱冠的少年。
直到她進門看到了我,臉色一下就沉了下去:「你怎麼在這兒?」
「鳴風,你為什麼不殺了她?她曾那樣對你,為什麼只封了靈力,而不是把她的修為都廢了讓她去死?」
雲嫣兒氣得咬牙切齒。
季鳴風卻並不多言,而是耐心地哄了她兩句,帶著她去看他種的那一院子的百靈花。
這不久之後,雲嫣兒就因修煉突破瓶頸失敗,傷了心脈。
我和雲嫣兒同是水系靈根,季鳴風要我一半靈力為她修復心脈。
我知道,他只是拿這件事跟我找不痛快。
因為前一天晚上,我剛因為一句「你真噁心」惹了他。
但我拒絕了他,因為我並不喜歡雲嫣兒。
何況之前為幫他煉藥治傷,我已丹田受損,雖閉關兩年修復,但仍需靈氣蘊養身體,否則遲早丹田衰竭而亡。
「你已封我修為,如今又要抽我靈力,是不想給我活路了?」
18
「哪裡會要了師尊的命?我早知師尊是心冷無情之人,此刻我若是命懸一線要師尊相救,師尊怕是巴不得我死是不是?」
他逼我看著他的眼睛,我面無表情地道:「是。」
他負氣離開,幾天之後再回來,步履悠閒。
我以為雲嫣兒的事他已經另外找辦法解決了。
然而他說:「師尊的愛徒許師弟,他昨日死了。」
我忍著因怒氣而引起的戰慄:「你殺了他?」
他看我許久,有種毫不意外的平靜,又像是有些自嘲。
才點頭說:「看來師尊已經猜到答案了,若師尊那日肯聽話,許師弟也不會喪命。」
「是師尊你殺了他,真可惜,他死的時候還念著師尊呢。」
我終於死心,用一種失望至極的眼神看著他。
他似乎想說什麼。
而我閉上眼:「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你想要的東西,明日我會給你。」
他拂袖而去,背影都是不悅。
次日,我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將化在一顆丹藥內的靈力給了他。
「季鳴風,從此以後,你我師徒緣盡,恩斷義絕。」
他接丹藥的手一頓,指尖有細微的戰慄。
我看到他眼裡有一瞬間愕然,又似乎很不解,有巨大的波濤在他眼底翻滾。
「師尊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在師尊心裡,我們的師徒關係,早在我囚你在首陽峰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斷了。」
他問:「不是嗎?」
「滾吧。」
他自哂了一Ṫŭ̀₆聲,沒再問什麼,當真就這樣走了。
此後我又許久沒有再見他,真的很久,大概有兩年。
19
兩年後他再來,卻把我帶離了首陽峰,囚於側峰霜寒峰。
「師尊體寒怕冷,在這裡應該會聽話些。」
霜寒峰在他靈力的控制下,本就冰天雪地的地方更如寒風刮骨。
這裡若無靈力護體,常人難以忍受。
季鳴風在這兒設了一座空曠的大殿,將我關在裡面。
他來得很少,這裡時常只有我一個人。
他有一點說對了,我畏寒。
那種鑽入骨髓的寒意,讓我丹田的傷一日日加重,每日每夜都苦不堪言。
我的臉色越來越白,身上越來越冷。
每次只有他來的時候,這裡多些人氣的同時,他也會施捨一點靈力予我取暖。
當然他給得多少,完全取決於我是否能在某件事上令他愉悅。
有時候我累了,沒有任何表示,他還是會生氣,任憑我凍得神志不清。
迷迷糊糊間睜開眼,他卻在身後抱著我。
見我醒了,他竟笑了:「師尊你知道嗎,大魔的心,是這世上最熾熱的東西。」
「可惜你不要它,你嫌它髒。」
他的身體確實很溫暖、熾熱、滾燙,心臟跳動有力。
後來,不知從哪一日開始,我見到季鳴風時,心裡似乎沒有那麼恨了。
無愛無恨,只剩空茫,只記得他每次來,都會帶一枝春花插入瓷瓶。
又漸漸地,我覺得自己開始忘記很多東西。
我一個人時總不知該幹什麼,只能望著窗外發呆,卻又忘了自己到底要看什麼。
自此一去十載。
十年渾渾噩噩,十年悖德雲雨。
我忘了自己是誰,為什麼而生,有何種過往,又將如何度以後時光。
直到十年後的二月上旬的最後一日,雲嫣兒來了霜寒峰。
我才恍惚記起些從前的事。
20
雲嫣兒看著我滿身的痕跡,嫉妒得面容扭曲。
她忍住要拔劍殺人的衝動,說:
「你若不逃,他遲早殺了你,你一個廢人而已,丹田爛成那樣,你以為你在這裡還能活多久?」
於是我逃了,拖著殘破的身子逃了。
是雲嫣兒幫我逃的。
但是很快,季鳴風追來了。
雲嫣兒在他身邊,我看到她眼裡一閃而過的得逞之色。
耳邊是季鳴風陰暗的聲音:「為什麼要逃?!我說不殺你的,為什麼還是不聽話!你就待在上面不好嗎?」
天道回溯的那些過往,到這裡就結束了。
看到這裡,季鳴風終於身形一晃,跌坐在地。
原來,月光真的曾有一刻照在了他身上。
而他是怎麼回報她的呢?
小師弟為上首陽峰救人被瘴氣所傷,意外身死,他就故意拿這件事刺激她。
因為她次次冷漠的眼神,他無法忍受,就故意尋來秘藥讓她神志不清,忘了過往。
他看著她茫然混沌的眼神,沒有絲毫愧疚,甚至故意要去折辱她。
他想起ƭų₈半月前,他來看她時,她坐在床邊出神,手裡拿著一個香囊。
他認出來那是許宵白生辰那天,她拿出來過的那個。
於是他自然以為,用藥她都還是沒有忘掉許宵白。
他奪過香囊,作勢要毀掉,她委身求了許久,他才還給她。
如今知道真相,又記起這些的季鳴風心如刀絞。
他瘋了般地把我的屍首往懷裡攬:「我錯了,師尊我錯了。」
「原來我的心魔……從來不是恨,我是喜歡你的,師尊,原來我不是恨你,我只是不知道怎麼來愛你。」
「師尊你別睡,我放你走,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師尊,我錯了,你打我罰我,我把魔心給你,求求你原諒我好嗎……」
他哭得肝腸寸斷,那麼多的眼淚像是流不盡,聲聲痛悔如同泣血,喊得聲音都嘶啞了。
我看著這一切,眼神淡淡,問系統:
【看看後臺數據,痛悔值還差多少?】
21
【百分之零點一。】腦中是系統擔憂的聲音,【你已經很厲害了,比之前的穿書者完成得都要好。】
【要教會一個人愛人簡單, 但要心硬血冷的人悔恨是真的很難,從來不會有人選這個隱藏任務。如今最後差的這一點,其實才是最難的。】
事情都已經發展到最後了, 還差的這最後一點才是最要命的。
何況我已經死了, 劇情已經沒辦法再進一步推進了。
我盯著半空:【再等等吧,還沒完。】
季鳴風沒有殺雲嫣兒。
但生挖了雲嫣兒的金丹,修補我身體上的傷口, 又剖了自己的魔心給我, 僅僅只為保存一點遺體余溫。
他將外袍脫下, 裹緊在我身上,但仍舊瞥見了我耳後的青紫痕跡。
他清楚地知道這樣的痕跡遍佈我全身。
這些痕跡似乎刺痛了他, 他顫抖著用術法一一抹除。
季鳴風就這樣抱著我一整夜。
直到次日第一縷晨光照射而來, 他跌撞起身,撿起我落在地上的香囊, 旁邊有兩枚銅錢散落。
他仔細擦乾淨再裝進香囊裡,重新掛在我的腰間。
我身上的傷痕和血跡, 也都被他用術法清理了乾淨,如今看起來竟然如睡著了一樣。
他抱著我下山,去了之前我們去過的那個熱鬧小鎮。
清晨的街道很清冷,但一家賣女子妝釵之物的店鋪已經開門。
他抱著我進去。
女掌櫃熱絡地招呼:「公子給夫人買胭脂還是買珠釵?」
「都要。」他說著,視線掃到擺滿胭脂的櫃檯, 「成婚用的,要最豔最襯人的。」
掌櫃一聽喜笑顏開,直誇小郎君會疼人, 說庫房裡還有些好的, 要去拿來。
她一走, 季鳴風就把我放在旁邊的椅子上,自己開始挑選起珠釵鳳冠。
他看了半天選中一支珊瑚簪,正要替我戴上。
忽然, 門外傳來一陣叫賣聲:「糖葫蘆!糖葫蘆!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兩文錢一串嘞!」
他的心猛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攫住, 讓他難以呼吸。
他記得, 一年前的那個晚上, 是他的生辰,結束後,她累得睡了過去。
他卻不肯讓她睡,直到她反復求饒,說明年會給他準備生辰禮物, 他才放過她。
他知道她不會記住這件事,也只是自己當時賭氣非要聽她說罷了。
但他沒想到, 原來她都記得。
那天夜裡, 好像有道聲音在他耳邊說:「鳴風,生辰快樂, 明天師尊帶你去買糖葫蘆。」
原來,她用藥也忘不掉的,是他。
是他親手毀了這一切。
那一刻, 我看到他空白得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上,隱有水光滑落。
但他自己還不知道。
接著,是系統的聲音響起:
【恭喜宿主!第二次攻略任務成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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