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被抄,庶姐連夜將我送走。
直到出了城,我才知來接應我的是她偷偷與我提起過的心上人。
而庶姐頂了我的名字,被充官妓。
庶姐死那年,面目全非,渾身潰膿,一卷草席扔在了亂葬崗。
她的心上人抱著她的屍體痛哭三天三夜,將一切罪責怪到我身上。
直到小將軍成親那日。
我看見庶姐鳳冠霞帔,被小將軍呵護在掌心裡。
可那小將軍。
是與我從小就定了親的未婚夫君。
1
侯府被抄得突然。
爹爹進了宮就再沒有回來。
大批大批的官兵沖進前廳、闖進後院,連拿帶搶,連推帶拽。
庶姐不知道從哪兒得了消息。
她連夜將我喬裝打扮,把我裝進了農戶要送出城的泔水桶裡。
臨走前,我揪住她的袖子,不明所以,「姐姐,這是為何?」
庶姐心急。
她將那桶蓋子扣在我頭頂,「妹妹,你可信姐姐?」
我被庶姐發了狠的表情嚇到,只得盲目點頭。
「我信的。」
庶姐鬆口氣。
她往我懷裡扔了好多好多銀票。
她說的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被隔絕在臭烘烘的木桶外。
出了城。
我看到路邊一青衣男子長身而立,他駕著馬車像是已經等了很久。
庶姐說,那人是專門在等我。
我爬上馬車,咳得臉頰通紅。
男子白淨的手掀起簾子,遞給我一方帕子。
他的聲音有些清冷,「二小姐先用帕子擦擦汗,馬車上備了些乾糧和水。」
我接過帕子,小聲道了句,「多謝。」
他一邊催動馬車,一邊與我解釋,「我們得趕緊走了,要來不及了。」
胸口傳來一陣慌亂的鈍痛,我問他什麼來不及。
他抿著發白的唇,隻字未提。
他只說他叫宋嶼清,從此我便是他遠房家的表妹。
宋嶼清。
從前庶姐與我提起的,她那偷偷放在心上三年的人。
竟是他。
2
我們趕了一夜的路。
直到進了山,到了一處靠山吃山的村莊。
村莊不大,只住了幾戶人家。
宋嶼清將我從馬車上扶下來,逢人便說我是來投奔他的表妹。
可我不是。
一路上我問了他好多遍,「庶姐為何要讓他來接我。」
「庶姐為什麼不和我一起?」
「庶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都沒有回應我。
可他通紅的眸子裡泛了淚光,愈發讓我不安。
太陽從烏黑的雲層裡冒出了尖,灑下了一地的金黃。
宋嶼清看著京城的方向,袖中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半晌,他歎了口氣。
我捂著胸口,疼得渾身Ŧŭₙ直冒冷汗。
宋嶼清嚇到了。
他匆忙帶我去了最近的集市,尋醫館找大夫為我看病。
剛到集市,熱鬧喧天。
一列官兵捧著蓋了印的罪狀貼在了公告榜上,百姓一哄而上。
天子震怒,侯府被抄。
所有男眷就地斬殺,所有女眷被充官妓。
我震驚得大口嗚咽,卻出不了聲。
原來,庶姐說的是這件事。
所以她才會與我說,讓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所以她才會與我說,我這侯府唯一的嫡女定要好好活著,我在便是那青山在。
胸口像是被千斤石壓著,我喘不過氣。
眼淚如豆般滾滾而落。
不到醫館,我便暈了過去。
3
再醒來,已是半月後。
宋嶼清比上之前更瘦了幾分,臉色也白了不少。
庶姐說過,她心儀的那人,自幼身體不好。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手上一軟又跌了回去,發出砰的一聲響。
正在煎藥的宋嶼清不慌不忙地將扇子放在藥爐旁,他盛了碗被熬得漆黑的湯藥,走到床前。
「醒了?」
「那今日便自己吃藥。」
說著,他將碗放到一旁的木凳上,走了出去。
我木然地打量著陌生的房間,腦海裡卻全是那張寫滿爹爹罪狀的皇榜。
我的爹爹,曾隨先帝開疆擴土的定國侯,卻因通敵叛國的罪名全家被抄。
通敵叛國。
那個從來將忠義放在第一位的爹爹,怎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我捂著胸口,竟哭不出一滴淚。
爹、娘、庶姐、姨娘。
侯府的人不多。
可我一個都捨棄不了。
我掙扎著從床上爬下去時,宋嶼清回來了。
他瞥了我一眼,將手裡捧著碟子放在了藥碗旁,碟子裡裝著梅子糖。
「躺回去。」
「我既受喻瑤之托,便一定會照拂你。」
「喻瑤說你自小就喜梅子糖,喝藥時總要提前備好。」
「躺下吧,喝了藥才能吃。」
宋嶼清提到庶姐的名字時,聲音微不可察地顫抖著。
江喻瑤。
我的庶姐。
頂了我侯府嫡女的名,去了那被千人騎萬人棄的骯髒地方。
我端起碗。
眼淚終於落進了漆黑的湯藥裡,苦不堪言。
4
我在這小小村莊苟活了三年。
宋嶼清晝出夜歸。
他總往京城跑,回來便將自己鎖起來。
我知曉,他去偷偷看庶姐了。
庶姐被鎖在那吃人的地方,肯定過得不好。
我不敢問。
庶姐給我留了一封信,信上說清了事情原委。
她說她夢到侯府被抄,夢到我被充官妓後受盡淩辱。
侯府無罪。
侯府上下何其無辜。
可她一介女子,保不了整座侯府的人。
她連夜將我送出,全當還了那年我求著娘親讓她和姨娘入府的恩情。
難怪那晚,她好說歹說哄我上了那輛保命的驢車。
她在信中幾乎字字泣血,她讓我好好活著,努力等到侯府洗清冤屈那日。
可偏偏事與願違。
庶姐在信中說的沉冤得雪未能實現,庶姐卻丟了自己的性命。
那日,我央著宋嶼清帶我去京城。
三年朝堂更替,再無人記得定國公府。
宋嶼清沉默了很久,才點頭。
我遮著面紗跟在他身後。
入了城,撲面而來的是從前熟悉現在陌生的人聲鼎沸。
孩童捧著糖葫蘆走街串巷,唱著歌謠。
直到四個身穿小廝衣服的男人抬著草席,匆匆從那最繁華的鬧市跑了出來。
草席裡裹了個人。
垂下的那只手,手指被夾得面目全非,腕間青紫交錯。
可偏偏。
我和宋嶼清都看到了那腕間的那點紅痣。
5
草席被扔在了城外的亂葬崗。
七月的天,酷暑難耐。
亂葬崗遍佈飛蠅,屍臭熏天。
宋嶼清停在那兒,雙腳像是被灌了鉛,抬都抬不動。
我看著他逐漸佝僂下去的脊背,心臟如同被利刃刺穿,痛到窒息。
我們誰也不敢上前確認。
如果那兒躺著的是庶姐,我該當如何。
宋嶼清又該如何。
後來,還是我去了。
草席被掀開時,臭味直沖額頂。
可只一眼,我便確認,她就是我的庶姐。
她的頸前,還掛著我從前為她求來的那條平安墜。
不敢想,為了留下這個墜子,她又付出了多少。
面目全非的庶姐赤裸著身體,滿是傷痕,從上到下竟無一處完好肌膚。
那些傷口潰了膿,很快就招來蟲子啃噬。
我一邊抹掉臉上不斷滑落的眼淚,一邊將那些飛蟲拂開,喉間強忍著一股腥甜。
宋嶼清始終沒有走近。
我不敢回頭看,脫下外衣披在了庶姐身上。
直到日落西山。
宋嶼清才邁開沉重的步子,站定在我身邊。
他啞著嗓子,只說了一個字。
「滾。」
我顫著指尖,抬頭看向他。
宋嶼清沒有看我,而是將自己的外衣也脫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給庶姐穿上。
他俯身將庶姐抱起,喉間滾著低低沉沉的哭腔。
宋嶼清很痛。
我也是。
6
宋嶼清把庶姐的屍體帶了回去。
他將庶姐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小心翼翼地取來水替她換洗。
他把我趕了出去。
我從他的臉上讀出了他對我的恨意和厭惡。
之後的三天,宋嶼清再沒有出過屋子。
我等在ťúⁿ門口,強撐著自己在廚房做好一日三餐。
可一日三餐換了一遍又一遍,宋嶼清都沒打開過門。
他抱著庶姐,痛哭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宋嶼清終於出來了。
他看著我,眼底滿是恨意。
他把門鎖上了,不讓我去看庶姐。
「可是…」
我拽著宋嶼清的衣袖,苦苦哀求。
宋嶼清用力拂開了我,聲音比那冬日寒冰還要刺骨。
「可是什麼?」
「如果不是你,她又為什麼會死?」
「江綺安,夠了。」
「別再來打擾喻瑤了,我不想讓她再看見你。」
我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話在嘴邊繞了一圈又一圈,開不了口。
宋嶼清說的對。
庶姐是為了我。
如果不是我,庶姐或許早已與他雙宿雙飛。
庶姐下葬那天,宋嶼清在我喝的水裡下了藥。
我昏昏沉沉睡過去。
再睜眼,屋子裡空無一人。
我問遍了村民,找遍了村莊,翻遍了整座山。
宋嶼清走了。
我不知道他把庶姐葬在了哪兒,他也再沒有回來。
7
我懷著滿腔恨意回了京城。
我恨那不明是非濫殺無辜的帝王,恨那貪圖享樂不拿女子當人的地方。
可我回京城那天,鑼鼓喧天。
我遮著面紗,被人群擠了又擠。
終於我才看清。
一列迎親隊伍正沿著最熱鬧的街道前行,大紅喜字卻晃得我有些眼暈。
隊伍最前方,男人身披鎧甲,騎著高頭大馬。
只一眼,我便愣在原地。
是他嗎。
心臟不受控地劇烈跳動著。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一路跟著迎親隊伍。
直到隊伍停在一方府邸門口。
府邸很新,甚至沒來得及掛上匾額。
男人從馬上一躍而下,被人簇擁著進了府邸。
再出來,他的懷中多了個身披鳳冠霞帔的新娘。
陽光穿透雲層落在華貴的喜轎上,鑼鼓聲響起,祝福聲一浪高過一浪。
頭蓋喜帕的新娘被男人小心翼翼抱進喜轎,如獲世間珍寶。
男人抬步上馬,策馬揚鞭。
繁華街市,落了滿地的銅錢碎銀,喜氣洋洋。
新娘掀起喜轎一側的窗簾,像是好奇又期待眼前這熱鬧景象。
微風卷起喜帕,露出她清麗的側顏。
竟與庶姐九分相像。
有人在說,「江小娘子命好,是小將軍捧在手心上的珍寶。」
那新娘竟也姓江。
我難以置信,追了上去。
卻親眼瞧見窗簾內探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腕間正有一點醒目的紅。
而那小將軍。
是與我從小就定了親的蕭家兒郎。
8
蕭聞璟竟回來了。
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變得更加淩亂。
我努力湊到人群最前面,隨著喜轎一路去了將軍府。
從前總來的地方如今很是陌生,高掛的紅色綢緞比那天庶姐身上的血還要豔上幾分。
喜轎落地,新娘探出身子。
蕭聞璟接過她的手,視線隨意掃了一圈。
雖只一眼落在我身上便移開,卻讓我渾身一震。
是他啊。
就是他啊。
那個從小與我一起騎馬尋樂哄我開心,後來不辭而別偷偷隨著蕭老將軍去了前線的蕭聞璟。
可他現在手上牽著的人,又是誰呢。
會是她嗎。
我眼巴巴守在將軍府門口。
等了一天又一天,我想那新娘總有回門的一天。
可新娘沒出來。
我卻等來了蕭聞璟。
他就那麼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睨著我。
「江綺安。」
「我要是你,就不會再回京城。」
「那些因為侯府通敵而喪生的士兵,定國侯府償還不起。」
脫去稚氣的蕭聞璟,聲音像是淬了毒,仿佛我不該出現又該死。
我往後退了一步,張了張口,一句話都說不出。
蕭聞璟一步步逼近,將我壓進巷子,咄咄逼人。
我咬著唇,抬頭對上他如鷹隼般的眸。
「蕭聞璟,我只想知道那個人…」
「是姐姐嗎?」
9
蕭聞璟來去匆匆。
他冷嗤一聲,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只留給我一道挺直的背影,冷漠又孤寂。
蕭聞璟說是因為當年爹爹通敵叛國,蕭家軍幾乎用全軍覆沒的代價換來了慘勝的結局。
通敵叛國四個字,讓我如墜冰窟,雙腿動彈不得。
原來,就連蕭聞璟也這麼以為。
他走後,將軍府的門開了。
從裡面走出來一個嫋嫋身姿的女子,身後跟著幾個婢女小廝。
我終於看清她的臉。
我的庶姐,江喻瑤。
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用力揪住,疼得我倒抽著氣。
庶姐還活著。
真好。
可她為什麼不來找我。
為什麼那些人都說她死了。
為什麼她會把我送她的墜子胡亂丟到別人身上。
又為什麼她嫁給了我的未婚夫君蕭聞璟,而蕭聞璟堅信侯府有罪。
一團團迷霧蒙在我眼前。
我強撐著情緒,悄悄跟在庶姐的身後。
她沒乘轎子。
身形比起從前消瘦許多。
婢女撐著傘,將她籠在陰影裡。
不過一小段距離,她走走停停好多次,接連的咳嗽似乎要將她的肺咳穿。
我跟得心焦,卻找不到機會靠近。
直到一處賣胭脂水粉的鋪子門口,她終於停了下來。
我跟著進去時,正逢庶姐轉過頭。
她淡漠的眸子對上我的眼,眼尾卻多了一點陌生的淚痣。
我開口想要喊她,卻被她突然的出聲打斷。
她的聲音和目光一齊越過我,落在我的身後,「夫君,你怎麼來了?」
10
蕭聞璟又是突然出現。
我往側邊退了一步,攏緊遮在臉上的面紗。
蕭聞璟沒有看我,徑直走到庶姐面前。
他自然地握住庶姐的手,眉頭蹙了又蹙,「怎麼這般涼?」
庶姐斂眸,剛剛還沒什麼血色的兩頰染上一抹紅暈。
新婚燕爾,情意綿綿。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了那日的宋嶼清。
他抱著「庶姐」的屍體,痛哭三天三夜。
倘若他在,該有多狼狽。
可蕭聞璟好像很喜歡庶姐。
他大手一揮,便包下了半個鋪子的胭脂。
只要在鋪子裡的女子都平白得了一份,連我的手中都被塞了一個。
是我從來最討厭的顏色。
蕭聞璟讓人把我叫去了茶樓。
我推門進入包廂時,正巧碰到他撚起一枚杏仁酥送進庶姐嘴裡。
庶姐瞥了我一眼,咬了上去。
可從前,庶姐最不喜杏仁。
蕭聞璟起身,他湊近庶姐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庶姐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她扯了扯蕭聞璟的衣袖,輕聲呢喃了句,「夫君放心。」
Ţű̂₆庶姐好像變了。
從前總是對蕭聞璟疾言厲色的庶姐,如今竟會溫柔小意。
蕭聞璟走後,庶姐將桌子上的茶杯斟滿了水,開始疑惑地打量著我。
她的聲音好輕,卻重重砸在我心上。
「姑娘曾是我夫君的未婚妻?」
「可如今夫君已經娶了我,姑娘若是再糾纏便是失禮了。」
11
我盯著她,不敢錯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我想,我總能找到破綻。
她明明與庶姐那麼像。
可她不是庶姐。
她的名字叫江書晚。
與蕭聞璟在邊城相識,跟著蕭聞璟從邊關回京。
她說自己是軍隊隨行的醫女。
我也才注意到她身上時刻縈繞著的藥草香。
蕭聞璟受傷時,是她守在身邊盡心盡力治療,兩個人因此生出情愫。
蕭聞璟為她親手做了很多物件兒,每一樣都是從前他給我寄來的書信裡提到過的。
蕭聞璟與她在塞外策馬奔騰,那追著落日的畫面都在從前他寄來的書信裡描繪過。
回京後蕭聞璟原本是想上門退婚的。
可侯府被抄,身為侯府嫡女的我更是杳無音信。
江書晚在提到侯府被抄時,神色淡淡。
仿佛在說一件與她毫不相關又稀疏平常的事情。
直到她從茶樓離開,我才反應過來。
我的庶姐,不在了。
她啊,不是江喻瑤。
從前的蕭聞璟,也不在了。
他啊,不再是我的蕭聞璟。
我走出茶樓時,將軍府的馬車剛好離開。
遠遠地,我看到了宋嶼清。
他的髮髻散亂,衣衫也被撕扯得髒汙不堪。
我吃驚他怎會回來,也害怕他撞見與庶姐那般相像的江書晚。
我急步走到他面前,想要問問他發生了什麼。
可他根本沒有給我一個眼神,而是死死盯著馬車離開的方向,表情發冷。
與那日他不讓我見庶姐最後一面時一樣。
我的心驀地一顫。
「她不是姐姐。」
「宋嶼清,她不是。」
12
我把宋嶼清帶回我臨時落腳的地方,給他買了套新的衣衫。
「她當著我的面吃了杏仁酥。」
「她不是姐姐。」
我與宋嶼清解釋,庶姐吃杏仁會發紅疹,她不喜也不能吃。
可宋嶼清不信。
他從懷中掏出碎得四分五裂的玉佩。
他與我說過的,那是他與庶姐的定情信物。
「江綺安,你真傻。」
「她就是江喻瑤,她就是。」
宋嶼清說這話時,眸子紅了又紅。
他撇過臉,我亦轉過身。
我多希望,她就是我的庶姐。
可她不是。
她擔心我會糾纏蕭聞璟,讓我離開京城,越遠越好。
她說她隨時可以去揭發我,說我是三年前逃脫的罪臣之女。
宋嶼清嗤笑一聲。
「她讓我帶你走時,或許早就計畫了今天。」
「若那日她沒有頂了你的名,你便是如今的將軍夫人。」
「是了,她讓我帶你走時說過的,世上再無江喻瑤,原來她成了江書晚。」
宋嶼清說那天晚上,庶姐找他找得突然。
他沒有辜負他對庶姐的承諾。
可庶姐卻負了他。
亦如蕭聞璟負了我一樣。
夜色沉沉,連月亮都不敢探出頭。
宋嶼清跌跌撞撞從小屋離開。
臨走時,他說他總有法子讓她承認,她就是江喻瑤。
我凝著宋嶼清的背影,心口傳來一陣陣鈍痛。
宋嶼清有多愛庶姐,庶姐便有多愛他的。
他怎能不信她。
我追著宋嶼清的影子出去,腦海裡卻響起白日裡蕭聞璟與我說的那些話。
蕭聞璟離開京城的第一年,曾給我寄回過一封信。
他說,他要我信他,無論何時。
他說,總有一天,他會騎著高頭大馬迎我回家。
夏夜的月色涼如水。
風一吹,我好像清醒了不少。
13
京城的消息閉塞又靈通。
我花了三天時間才確認,從前與爹爹交好的同僚,都不在了。
他們下放的下放,入獄的入獄。
幾無善終。
而宋嶼清一直沒回來。
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他。
那些從前庶姐與我提起過的地方,他都不曾出現過。
我以為他會來找江書晚,可將軍府的大門始終緊閉著,無人進出。
酷熱的京城,變得沉悶。
接下來的幾天,便是預料之中的大雨傾盆。
江書晚是突然出現在我落腳的地方的。
馬車停在狹窄的巷子裡,大雨砸在馬車頂篷四濺起水花。
年久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響。
我從外回來,剛巧看見江書晚正撐著傘,側耳聽一旁的婢女說著什麼。
沒等我走近,江書晚就發現了我。
她被扶進了馬車。
我上馬車時,正看到她用帕子擦拭著被打濕的發尾。
她沒有說話。
我亦沒有開口。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顛簸了許久。
她凝了我許久,最終輕笑出聲,「姑娘不問我去哪兒?」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
只留意到她的腰間掛著從前蕭聞璟母親離世時交給他的墜子。
那墜子是留給蕭聞璟妻子的。
我抿著唇,挑起簾子往外張望著。
「夫君沒來。」
「我與他說了,今日便送你出城。」
「權當是他念在從前你們青梅竹馬的情誼。」
14
其實江書晚不來找我,我也會走的。
那些知道真相的人,想必早已不在京城。
只是宋嶼清沒出現。
我想問問那天庶姐讓他將我帶走時,到底與他說了些什麼。
但我沒想到,我會與宋嶼清在這樣的場面再遇見。
馬車剛剛出城走上小路,就被官兵圍了起來。
江書晚蹙著眉,婢女撩起轎簾。
順著視線看過去,入目的便是宋嶼清。
我震驚地看向他,和他身旁的人。
從前爹爹最最器重的學生,林牧。
我喚他,林師兄。
可明明,他不是調離了京城。
林牧一身官府還未脫下。
他抿著唇,直直盯著我,與盯著江書晚的宋嶼清如出一轍。
「綺安。」
「你終於出現了。」
林牧翕動著唇,我的名字被他一遍遍咀嚼著。
宋嶼清張了張嘴,又將頭轉了過去。
「林大人,別忘了你答應我的條件。」
「我只需要確定一件事。」
林牧點了點頭,抬手間,那些圍著我們的官兵湊得更近了些。
宋嶼清與林牧,不該有交集才對。
我回過頭,看向江書晚。
她似乎也沒有料到,臉色一瞬的煞白。
林牧催促著我下來,甚至將包藏罪犯的名頭加在了將軍府頭上。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蕭聞璟趕了過來。
他與我擦肩而過,將江書晚護在身後,低聲詢問。
「可有事?」
15
我被林牧帶走時,江書晚正將頭抵在蕭聞璟的胸口。
蕭聞璟眼底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他與林牧簡單交涉了幾句,便帶著江書晚回了城。
徒留宋嶼清一個人站在原地,緊攥著拳。
「宋嶼清。」
「我說過,她不是姐姐。」
宋嶼清真是可笑。
他竟以為將我揭發,就能逼江書晚承認。
明明他和我都心知肚明,如果江書晚是庶姐,在我出現時就會被她第一時間保護起來。
又怎麼會等到他去找林牧來捉我。
可宋嶼清仍然堅持。
他不願相信庶姐的死亡,偏要認為庶姐為貪圖富貴,背叛了他。
「江綺安。」
「你活該被耍的團團轉。」
我被關進了牢裡。
宋嶼清臨走時,扔下了這句話。
林牧看了眼走遠的宋嶼清,笑的得意。
「綺安,我該謝謝你。」
「如果你不回來,我還真拿蕭聞璟沒辦法呢。」
林牧說這話時,比起陰冷的監牢還要森寒幾分。
我對上他的眸子,記憶裡勤勉溫良的林牧變得醜陋不堪。
「林…大人。」
「侯府被抄,可與你有關?」
話問出口,我竟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這麼顯而易見的答案,我為何還要求證。
林牧斂起臉上桀驁的神情,隔著柵欄,他輕輕吐出幾個字。
「上面的意思。」
「我也沒辦法呐。」
可就算是上面的意思,林牧也是劊子手啊。
16
我在牢裡呆了幾日。
林牧幾乎每日傍晚都會來一趟。
他給我買了從前最愛吃的糕點,連要提前訂上幾日的梅子酒都給我帶了一壺。
他倚在凳子上,與我說著這幾年的京城趣事。
我靠在牆邊,不曾回應他。
他也不惱。
直到有獄卒走進來附在他耳邊,他才正了正身子。
林牧站起來時,蕭聞璟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
江書晚跟在蕭聞璟身後,用帕子捂著口鼻,眉眼間全是嫌棄。
「你找我?」
蕭聞璟大手一拉,將林牧方才坐過的紅木椅扯了過去,扶著江書晚坐了下去。
林牧眉梢挑了挑,笑得卻是瘮人。
「蕭將軍,聖上特意吩咐過。」
「為了蕭家軍,今日的審訊,將軍也Ŧû⁺是一定要到場的。」
「那麼,就開始了。」
林牧話音剛落,獄卒就將牢房的門打了開。
林牧對我還算優待。
牢房是獨一人。
就連審訊室都乾淨得密不透風,連點兒光照都見不得。
鐐銬有些沉,我走得慢。
路過蕭聞璟時,獄卒突然推了我一把。
腳下踉蹌著,我整個人摔了出去。
鐵烤撞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和著我整個人砸在地上沉重的聲音。
林牧驚訝地聲音響在我的頭頂。
「嘖,怎麼這麼弱不禁風。」
「還當自己是侯府嫡女呢,推一下都推不得。」
「把她拖到刑架上去。」
17
蕭聞璟幾乎面不改色。
他將手中的熱茶四平八穩地放在桌子上,將江書晚的指尖握進自己的手裡。
「冷了?」
「這兒本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偏要跟著。」
蕭聞璟把玩著江書晚的手指,話裡話外全是寵溺。
林牧笑吟吟地讚歎著蕭聞璟與江書晚的感情和睦,目光卻在我的臉上來回掃視著。
我的兩條胳膊被高高吊起,手腕被鐵銬割紅了一片,後背已然浸出一層冷汗。
江書晚只看了我一眼,便收回視線。
不一會兒,獄卒拎著水桶走了進來。
刺鼻的味道很快彌漫在空氣裡。
江書晚皺了皺眉。
林牧拾起牆上掛著的鞭子,浸在了木桶裡。
「蕭夫人不回避一下嗎?」
「待會兒可不要嚇哭了,哈哈哈。」
濕漉漉的鞭子抽在身上時,竟沒有想像中那般疼痛。
至少沒有那日我親眼瞧見庶姐的屍體時,那般痛。
林牧一共抽了六下。
每一鞭都用足了力氣,每一鞭落下便讓我皮開肉綻。
辣椒水鑽進外翻的皮肉裡,我咬住舌尖,硬是一聲都沒有喊出來。
爹爹說過,沒錯便不要認。
江書晚的臉色變得煞白。
她瞥過臉,整個身子都在發顫Ťũₐ。
蕭聞璟只是蹙了一Ťṻ³下眉頭,輕撫著江書晚的後背。
林牧走近我。
他發狠地用手扼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他。
「綺安,別怪我。」
「那我可就繼續了。」
18
林牧折磨了我將近一個時辰。
我幾次疼暈過去,又被疼醒。
蕭聞璟與江書晚幾乎是觀看了林牧審訊我的全部過程。
最後是江書晚捂著唇,一路嘔著跑出了牢房。
蕭聞璟看了一眼我和林牧,追了上去。
他們走後,林牧意興闌珊地甩了甩手。
我被人扔進了牢房。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時,我只覺得松了口氣。
渾身的痛感幾乎已經麻痹。
有些傷口還在往外冒著血,有些傷口的血跡已經乾涸。
林牧走進來,蹲在我身邊。
他從懷裡掏出瓶瓶罐罐,往我的傷口撒著藥粉。
我想要離他遠一點,可根本動彈不得。
只能嘶啞著嗓子看著林牧,「林牧,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林牧失笑一聲。
他將藥扔在一邊,用帕子擦拭著我的臉。
「哪裡捨得殺了你。」
「我殺了你,蕭聞璟可是要殺了我的。」
「綺安,你這麼聰明,不如你猜猜,他們什麼時候會漏出馬腳?」
我聽不懂林牧在說什麼。
自然沒有回應林牧的話。
林牧突然用手扯了扯我的臉頰,笑得森冷。
「我既然能把東西放進侯爺的書房,自然也能知道很多你們以為我不知道的事情。」
林牧的話如同一把刀刺進我的心口,我用力睜大眼睛,難以置信。
林牧大笑著離開。
臨走時,他特意叮囑等了許久的大夫。
「別讓她死了。」
19
林牧來得次數少了許多。
大夫還是一天一次來給我換藥。
或許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自己身上的傷好得很快。
聽獄卒說,給我上藥的大夫不會說話,聽力也不大好。
我才了然。
難怪每次我趁著獄卒偷懶不在時問大夫外面的事情,他都只是用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
最後一次大夫來給我上藥時,宋嶼清來了。
他顫抖著唇,對眼前的事情仿佛難以接受。
「綺安,她不是喻瑤。」
「她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受刑的,是不是。」
「可是…」
我挪了挪身子,背對著他。
「宋嶼清,是你去找的林牧,還是林牧找的你?」
我只想知道,宋嶼清與侯府被抄是否有關。
所幸無關。
或許,宋嶼清只是被林牧利用罷了。
可林牧是怎麼知道宋嶼清的,我不得而知。
林牧再出現時,我的傷好得幾乎差不多。
他與我只隔了一道牢門。
我縮在牆角,身上還套著血污不堪的囚服。
「走吧。」
他突然出聲。
我疑惑地看向他,不明所以。
「聖上口諭,通敵叛國者,殺無赦。」
口諭嗎。
我仰起頭,眼淚從臉頰滾了下來。
又是一年中秋。
三年前的中秋,侯府沒了。
20
我被送上囚車遊街示眾。
三年前的事情再被提起,仍能被議論紛紛。
爛臭的雞蛋菜葉砸在我身上、頭髮上、臉上,我卻覺得無比歡喜。
你看,所有人都知道。
通敵叛國的人,該死。
他們提起侯府時咬牙切齒,提起覆滅的蕭家軍時捶胸頓足。
正午的陽光將刑場的檯子曬得暖陽陽的。
我跪在四四方方的小天地裡,抬頭滿是嫉惡如仇卻不明真相的百姓。
林牧坐在監斬官的位置,眼睛掃向四面八方。
我平靜地等待著午時三刻的來臨,卻發現宋嶼清在人群裡往前擠了又擠。
宋嶼清對上我的目光,有些愧疚。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三年前將我帶走的宋嶼清。
他明明滿眼不舍,但還是信守了自己對庶姐的諾言。
我就知道。
庶姐中意的人,大抵不會錯的。
可是這一次,他不該來帶我走的。
林牧面前的那柱香燒了許久。
他等得心焦,我亦然。
香灰落了滿地時,他終於扔了牌子,施了號令。
劊子手拎起我身旁的酒罈,往嘴裡灌了滿滿一大口辛辣的酒。
我仰頭想看看他的臉,卻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睛。
他將我身後的木牌抽出來,手起刀落,快得如一道勁風。
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劊子手將刀深深砸在木台之上,臺上台下一片混亂。
宋嶼清爬上木台,手忙腳亂地替我鬆綁。
我攔住他。
他卻突然猛地撲在我身上,將我護住。
耳邊,是利箭入體的聲音。
21
四面ẗṻₒ八方竄出來的人將我團團護住。
宋嶼清的胸口插了一支箭。
鮮血順著傷口汩汩流下。
他撐著身子,氣息變得越來越輕。
「宋嶼清,宋嶼清。」
「你撐住,宋嶼清,你還沒見到姐姐。」
「你不能死。」
宋嶼清真的好笨。
我嚇得胡言亂語,只怕宋嶼清就這麼死在我的懷裡。
那些將我護住的人與林牧帶來的官兵廝殺起來,很快就占了上風。
林牧被抓時,眼裡淬了毒。
他不甘地看著我們,嘴裡大喊著,「怎麼可能。」
我無暇看他,腦子裡全是宋嶼清的傷。
大夫被帶過來時,我的眼淚終於沒忍住落了下來。
「大夫,你幫我救救他。」
「他是我的姐夫。」
「他不能死的。」
大夫大汗淋漓,箭拔了出來,箭頭沾了毒。
宋嶼清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灰敗了下去。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毫無生氣。
「綺安,對不住了。」
「是我對不起喻瑤,沒護好你。」
「我要去找她了,挺好的,真的。」
我伏在他耳邊,和他說了句話。
他瞪大雙眼,驚得給他治傷的大夫叫苦不迭。
我壓下心底的情緒,看著宋嶼清被護送回了將軍府。
熱鬧的街頭變得空空蕩蕩。
țûₙ集結的蕭家軍將剛剛還在義憤填膺的百姓們全都護送回了自己的住所。
我迎著太陽,跳上了馬。
遠處的皇宮,一片歌舞昇平。
中秋宮宴,才剛剛開場。
22
蕭聞璟的動作比我預料中還要快。
我剛到宮門,青煙已經四起。
到處都是哭喊聲和兵器相接的碰撞聲。
是啊。
蕭聞璟反了。
趁著所有官員都在,他攜皇帝最不受寵的皇子逼宮。
我帶著林牧趕到時,皇帝已經被五花大綁扔在了地上。
朝臣紛紛跪在兩側,沒有一人敢說話。
林牧瞪圓了眼。
他似乎不理解,為什麼蕭聞璟反得如此輕而易舉。
明明蕭聞璟在半年前一回京,就交了一半的兵權。
明明蕭聞璟的蕭家軍早已覆滅。
明明他盯了很久,都不曾發現什麼。
我四下找了一圈,沒看到江書晚的身影。
蕭聞璟沒敢看我的眼睛。
他躲躲閃閃地將目光挪向了偏殿。
我推開面前的人,快步往偏殿跑去。
江書晚躺在榻上,她的身上染了好多好多血。
有人在給她止血,有人在喊著她的名字。
「江喻瑤。」
「醒醒,江喻瑤。」
「你已經撐到了今天,江喻瑤。」
我沖了過去。
江書晚眼角的淚痣不見了。
她緊閉著雙眸,比起宋嶼清還要沒有生機。
「姐姐。」
「我是綺安,姐姐。」
我顫著聲音,哽著喉嚨不敢哭出聲。
庶姐最不喜歡看我哭,可庶姐怎麼不睜開眼。
我瞥過臉,擦乾臉上的眼淚,可越擦越多。
太醫讓我繼續喊姐姐,讓我不要停。
直到庶姐的指尖終於動了動。
23
庶姐醒時,殿中只有我和蕭聞璟二人。
她有些激動地開口,卻咳出了血。
「姐姐。」
我慌得給她遞了杯水。
蕭聞璟說庶姐是在教坊司時生了病,拖得久了。
我心疼得直掉眼淚。
可庶姐卻只是問我,過去三年我過得好不好。
說著說著,她又落了淚。
我知道,庶姐定是想起了那日的審訊。
可那是我們早就說好的。
「姐姐,綺安不疼。」
我扯著唇角,努力寬慰她。
卻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宋嶼清身負重傷。
蕭聞璟親自把我們送回了將軍府。
路上,庶姐輕輕拍了拍我的手。
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清哥出事了,是吧。」
「我知道的,他總是傻的。」
我不知是該點頭抑或搖頭,我想宋嶼清應當是在等庶姐回去的。
馬車一路飛馳。
停在將軍府門口時,蕭聞璟喊了我一聲。
「綺安。」
我回過頭,對上他凝著我的眸子。
從進了皇宮開始,蕭聞璟似乎不太敢與我說話。
而我也不知如何開口。
24
新皇登位。
蕭聞璟留在了宮裡。
單是朝臣更替,便足以讓他們耗費心神。
侯府無罪,終於昭告天下。
我和庶姐去了爹、娘和姨娘的墳前,坐了一天一夜。
宋嶼清站在遠遠的地方陪著我們。
蕭聞璟趕來時, 天已經亮了。
他的下巴冒出了許多胡渣, 眼底一片烏青。
他風塵僕僕地來, 又行色匆匆地離開。
臨走時, 他把他母親留給他的墜子塞進了我手裡。
「綺安, 等等我。」
「好啊。」
我仰頭回應。
我信他的, 無論何時。
七日後,登基大典。
蕭家軍最精銳的部隊全城護衛,神情肅穆。
一場宮變,悄無聲息。
百姓甚至沒反應過來, 後來只記得那日的盛典萬人空巷。
新皇廉政, 國泰民安。
番外(庶姐江喻瑤)
1
我重生時,爹爹已經進了宮。
我什麼都來不及做,只能想辦法先救綺安, 去給蕭聞璟送信。
我連夜吩咐了身旁的兩個丫鬟。
她們一人去尋了宋嶼清,一人去尋了蕭聞璟。
我在賭, 宋嶼清一定可以幫我將綺安藏好, 蕭聞璟一定可以安全回京。
我以為我賭贏了。
卻沒想到, 綺安會自己跑回京城。
她回來那日, 卻又剛好是我和蕭聞璟計畫開始的那日。
我與蕭聞璟大婚那日, 整個京城熱鬧極了。
可我們是為了掩人耳目。
那些添妝的箱子裡, 全是兵器。
那些湊熱鬧的百姓, 混入了悄悄回京的蕭家軍。
綺安在京城逗留了幾天,我就心驚膽戰了幾天。
蕭聞璟幾乎通宵達旦,只為宮變那日盡少的帶來傷害。
他從線人那兒得知,林牧知道了綺安回京的消息。
我猜到, 林牧應當也重生了。
我找到綺安。
送她出城時,她揭穿了我的身份。
綺安真的很聰明。
她明明早就認出了我,卻還裝作不知。
所以當宋嶼清帶著林牧圍住我們時,她才會那般震驚。
我忘了。
宋嶼清真的很笨。
但我沒想到,綺安會將計就計,以身做餌。
她那麼怕疼, 竟然受了那般多的刑罰。
我心疼, 卻不敢掉眼淚。
2
上一世,侯府被栽贓通敵賣國。
因為證據確鑿,侯府被抄。
我和綺安被充官妓。
那之後,蕭家軍也受到重創。
所有人都說是侯府害了蕭家。
蕭老將軍戰死沙場,蕭聞璟九死一生, 廢了雙腿。
我是在無意間聽到醉酒的人提起的。
他說,侯府和將軍府的落敗是註定的。
天讓他死,他不得不死。
他還說, 侯府被抄家的證據就是他放進去爹爹書房的,就連軍中的奸細都是他安插的。
一座城池而已,卻能換來帝王順心順意。
我聽得氣血翻湧。
那聲音,更是覺得熟悉。
我想去看看是誰, 卻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端的茶盤。
包廂裡的人聞聲沖了出來。
那人揪住我,面色狠厲。
綺安舉起花瓶就朝那人的頭上砸去。
她拖住他們,讓我跑。
可我哪裡跑得掉。
沒人知道,官家的地方比起那些普通青樓更加髒汙不堪。
我和綺安被拖進了包廂, 淩辱至死。
好在,重來了一次。
我以為,這一世我能護住綺安的。
綺安比我想像中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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