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PO 文裡當保安。
黑道大佬被手下摁在小巷裡祕密交涉。
被我看到了。
霸道總裁在電梯裡強吻自己的養子。
也被我看到了。
黑皮外賣小哥勾搭清純學生租客。
還被我看到了。
我麻木地聽到滿牆監控屏幕中發出的歡聲笑語。
不是,你們都不知道公共場所有監控的嗎?
有沒有人考慮一下我這個直男保安的感受啊?
1
我無助地盯著監控屏幕,絕望地點了根煙。
幾分鐘前。
西北角 03 號監控攝像頭,赫然出現黑道大佬賀遂的身影。
我以為他要進行甚麼私下的罪惡交易,我連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將監控鎖定目標。
賀遂神情恍惚,壓根沒有平常那股蠻狠冷厲勁。
反而被跟在他身後的那個眯眯眼小弟輕而易舉地摁到牆邊。
黑吃黑?
我皺眉,將畫面調大,音量增強。
眯眯眼小弟:「大哥,戴了一天了,累不累?」
我警覺,甚麼戴了一天?!難道是贓物?刑具?犯罪證據?
賀遂竟然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眯眯眼小弟:「大哥,當初我為你出生入死,廢了自己半條命,斃了兩個仇家的頭,作為回報,你是不是也該報答一下我的頭?」
這是甚麼意思?他的手在褲子上掏甚麼?武器?
我緊緊鎖眉,心懸到嗓子眼,沒想到頭一天上夜班,就撞見這種大事。
我的手指懸在報警電話上。
冷汗並起。
「茲。」
下一瞬,我聽見了拉鏈的聲音。
我眼睜睜看著黑道大佬坐了下去,坐在了他小弟的搖搖車上。
搖搖車晃動不穩,黑道大佬只好拽住小弟的手。
我絕望地聽著滿屏的聯歡大合唱,眼睛被刺到火辣。
那首膾炙人口的歌謠仿佛嚮了起來——爸爸的爸爸叫甚麼~
賀遂低聲說:「爸爸……」
很明顯,他已經坐到發暈。
2
我是個絕望的保安,今天是我在 A 城打工的第三天。
領導看到我發青的眼圈,關心道:「小鄒,昨晚沒睡好嗎?」
我勉強笑了笑。
豈止沒睡好,我甚至夢見我被幾艘巨大的、串成一排的搖搖車猛撞。
它們問我:「爸爸的媽媽的三姑奶的兒子的老舅,他三姨,叫甚麼?」
我答不出來,快崩潰了,搖搖車們獰笑著手拉著手,把我關進了車裡。
我嘆了口氣。
拼命告誡自己,昨晚只是個偶然。
忘記所有,重新上班。
大廈的電梯裡,出現了一個西裝革履、戴眼鏡的男人。
我立刻挺直後背,敬重地看過去。
這位,是 A 城的首富,赫赫有名的霸總,付齊。
也是我所在的保安公司的背後僱主。
僱主的僱主,也算是我的領導。
如果他在我值班時出現意外,我一定要第一時間下場救人。
付齊沒有立刻按樓層,反而盯著電梯外的一角。
半晌,一個年輕男子跑了進來。
「付齊!我終於追上你了!你不能一直躲著我!」
付齊面無表情:「你該叫我養父。」
裝甚麼呢?不是你給人家留門,故意讓他追上你的嗎?
我不可置信地瞪著監控屏幕。
年輕人走進電梯,執著地盯著付齊:「我從來沒把你當養父看。你是我爸的朋友,僅此而已。」
我懂了。
這年輕人的爸爸去世了,他被付齊收養了,他又不願意叫付齊爸爸,所以很叛逆。
我理解,我在他這個年紀,也覺得要自食其力。
等我成為一名社畜後,我才明白,一個首富只要你叫聲爸爸就保你後半生富貴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所以這是親子矛盾。
我斷定後,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付齊依舊冷淡:「你在鬧甚麼?」
年輕人:「我沒鬧!我說的話都是認真的!算了,付齊,你總是這麼冷酷無情!大不了我出國留學!反正外面的男人多的是!」
啊?我怎麼有點聽不懂了。
付齊:「你敢!」
下一秒,他們吻在了一起,吻得用力,旁若無人。
我人都傻了。
這對嗎?
這不是親子頻道嗎?
三十分鐘後。
領導給兩眼無神的我打來電話:「小鄒,2 號電梯怎麼一直停在頂層下不來呀?樓下堵了好多職員,都等著坐電梯呢。你快看看監控,到底出甚麼事了。」
我艱難又委婉地回答:「付總和他的養子在電梯裡……吵架,吵得很激烈。」
領導:「唉,你想辦法去問問啊,不然那些職員就又要投訴我們保安拿錢不幹活了。」
我傻眼:「啊?我嗎?」
掛斷電話後,我絕望地盯著監控屏幕,小心翼翼將遮擋在上面的紙巾掀開一角。
電梯監控中。
付齊吵得兇狠,他養子節節敗退,卻並沒有服輸的趨勢。
他們吵得熱火朝天,吵得樂在其中。
我眼睛如針紮般疼痛。
3
為甚麼大家都不知道,公共場所會有監ťű̂⁾控攝像頭?
而監控攝像頭是會被保安看到的啊!
4
我是個絕望的保安。
工作一個月後,我已經透過監控攝像頭,被迫看過無數對男男在小巷子、在電梯內、在樓梯間上演五花八門的格鬥技。
我終於意識到,這片區域,好像不太對勁。
我和領導提出了調崗,想去小區保安。
唯一的要求是小區越老越好。
領導疑惑地看著我,「小鄒,小區越老毛病越多哦,你會很辛苦的。」
我條件性反射地躲開領導拍我肩膀的手——
看監控的這一個月,我深切了解,有時候一個不經意的肢體動作,都會引發一場突如其來的幹柴烈火的大鬥爭。
我嚴肅且鄭重地強調:「不辛苦,領導,請求你把我調到老破小裡。」
小區越老,老頭越多。
我就不信了,都成老頭了,還能有精力在監控下面做高難度劈叉!
5
我無言地望著小區監控。
為甚麼?
為甚麼這位爺爺年過七十,風韻猶存?
那個叔叔不施粉黛,弱柳扶風。
幾個坐在小區健身器材上聊天的老頭媚眼如絲小鳥依人。
這世界怎麼了?
我崩潰地抱住自己的頭,在監控屏幕前發出絕望的吶喊。
我終於頓悟了——
錯的從來都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瘋掉了。
6
小區裡來了個新的年輕租客。
白襯衫,牛仔褲,寬肩窄腰,臉蛋白皙。
看來,是個清貧的年輕人,因為這裡租金低,才誤入了老頭窩。
他一來,就被住戶們好奇地拉住。
他們紛紛開始做起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 0。」
「我是 1。」
他們探詢的目光落在年輕人身上。
他愣了一下,然後結巴著,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回答:「那……我是 2?」
我聽到他的回答,猛地竄過去:「我是 2!我也是 2 啊!」
我激動地握住年輕人的手,強忍住熱淚盈眶的沖動。
整整三個月了!
我終於碰上另一個直男了!
我握著他的手,簡直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同盟。
7
年輕人叫賈知南。
我說:「我叫鄒小凱,你可以叫我小鄒。」
賈知南笑了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有一顆小小的梨渦。
他加了我的聯繫方式,拍了拍我的肩,輕聲細語地說:
「小凱你好,你叫我知南就可以了,以後我的安全就靠你啦。」
雖然我知道,他這句話很大程度上都是租戶對保安的客氣之詞。
但是,我還是聽到心裡去了。
我總是熬著長了針眼的眼睛,善良地給他一些提醒——
「知南,晚上十二點之後你最好別從小區的後門進來,那邊……這個時間點經常有人會遛狗。」
「知南,你待會回家的時候別等電梯了,電梯又壞了,估計得停三十分鐘……不對,估計得停一個小時!」
「知南,你別隨便給陌生人開門哦。」
最後一句話,發ṱų⁷完後,遲遲沒有得到回覆。
我焦急地盯著監控畫面,如臨大敵,大汗淋灕。
因為畫面裡,這個站在賈知南門口的外賣員,寬肩窄腰,黑皮大奶。
那身明黃色的夾克工作裝和頭盔,硬生生被他穿成了帥氣的機車服。
他看著就不像個正經外賣員啊!
我死死瞪著監控攝像頭,那外賣員似乎有些熱,拉開了拉鏈,拿下了頭盔,露出一張男人味十足、荷爾蒙爆表的臉。
我在內心狂吼,他絕對不是個正經外賣員!
可是,賈知南沒有看到我發給他的消息,他還是把門打開了。
老舊小區的監控聽不清聲音。
我只能看到賈知南拿過外賣,態度很溫和地說了幾句話。
外賣員的手撐在門上,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也說了幾句話。
賈知南稍微猶豫了一下,就這麼水靈靈地讓他進去了!
我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毫不猶豫地將保安棍和手電筒塞進腰帶,馬不停蹄地朝賈知南的住所奔去。
8
賈知南應聲開門。
我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電梯又被占領了,我是爬樓上來的。
他看見我,有些驚喜:「小凱哥,你怎麼來了?」
我擺擺手,先仔仔細細地上下掃視著賈知南。
衣衫齊整,安全!
我又探身看向裡面,找尋那個外賣員的蹤跡。
「先生,就這些垃圾了是吧?」他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然後兩只手拎著幾個垃圾袋,走了出來。
神色有些懨懨,看來賈知南沒有讓他得逞。
安全!
我松了口氣。
賈知南送走了外賣員:「二十塊打賞費已經發給你啦,謝謝了。」
把垃圾帶下樓,就能賺二十!
我眨了下眼睛,愣住了。
我做保安,一個月才五千塊,算算我的時薪也就二十塊!
瞬間,我看向外賣員的眼神都變了。
「小凱哥,你怎麼來了?」賈知南問。
我結結巴巴,又怕他多想,「那個,我看你沒回我消息……」
賈知南恍然大悟地拿起行動電話,「哦,不好意思啊,小凱哥,我是因為腳扭到了,所以這幾天都下不了樓,沒辦法,只能讓外賣員幫我把垃圾帶下去了。」
他垂眼,乖乖掀起褲腳,給我看。
清瘦的踝骨,確實腫了一圈,看起來扭傷很嚴重。
我不由皺眉,連忙蹲下身細看,關切地問:「怎麼弄的?」
「上次走夜路沒看清,不小心踩到了碎石頭。」
「擦藥油了嗎?」
賈知南抿著嘴搖搖頭,有些羞澀地說:「小凱哥,我不懂這些的。」
「我幫你看看啊,別傷到骨頭就麻煩了。」我握住他的腳踝,輕輕揉了揉。
「嘶——」賈知南疼得扶住了我的肩膀,眼角都紅了,可憐兮兮地說:「小凱哥。」
賈知南沒我爺們。
上次和同事一塊追小偷,他反手不小心給了我一電棍,我都沒叫。
但也沒準因為人家還是大學生,也沒經历過社會的千錘百煉,遇到點小痛小傷叫一叫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我這個極其爺們的大哥,更應該像照顧小弟一樣關懷他。
想到此,我對賈知南便更多了幾分耐心。
「小南,你是做甚麼工作的呀,怎麼總走夜路?」
賈知南笑著說:「小凱哥,我還沒畢業呢,我租個房方便找工作,平時就做點兼職賺點錢。」
「甚麼兼職啊?」
「家教老師。」
我手一松,放下了賈知南的腳。
我如臨大敵。
9
家教老師,那是人能做的活嗎?
在這個世界裡,據我不規範的統計,在小巷子裡展開的聯歡活動,十次裡有八次就是混混和家教老師。
當然還有兩次是賀遂和他眯眯眼小弟。
就連付齊這種純放養的冷面養父,聽到自己養子要自力更生去當家教,都氣到爆炸,又把電梯惡狠狠地停了足足一個小時。
除了假裝獵物的獵人以外,誰會做家教老師啊。
賈知南:「哥,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差?」
我艱難地說不出口:「那個……Ŧů⁸你在哪做家教啊?」
賈知南:「就隔兩條街的那個豪華公寓。」
我心髒發緊,看著這個尚不知道會發生甚麼的可憐直男。
我忍不住開口:「要不,以後你下班晚,我去接你吧。」
賈知南體貼地擺手:「不用,這不是打擾哥工作嗎。」
「沒事,小區晚上其實不大需要我。」我平靜地說。
確實不太需要我。
每到夜晚,小區的住戶都會很忘我。
賈知南的眼眸蘊含著複雜的,我看不透的神色,像是烈酒洇出的醇醇氤氳。
他微微垂眼,嘴角的笑又勾起了那枚梨渦。
輕聲細語地說:「哥,你對我可真好。」
那必須的。
誰讓咱哥倆都是直男呢。
我扶住不小心踉蹌著栽進我懷裡的賈知南。
像好哥們似的拍拍他的肩。
忽然有點疑惑。
明明看著瘦弱,但下巴抵到了我的頭頂,胸肌抵到了我的手臂。
哪裡都硬邦邦的。
更奇怪的是,他怎麼這麼高?
10
賈知南說他只能等腳好了再去上班了。
這些天,我顧念著他下不了樓,便時不時過去幫幫忙。
當然了,我絕對不是為了賺那二十塊的扔垃圾費。
我純粹是為了我們的兄弟情誼。
賈知南知恩圖報,我幫他打掃了幾次衞生後,他便說保安室冷,我值完夜班後,可以去他那裡睡。
我正好不願意被迫看那些辣眼睛的東西。
小弟盛情邀請,我做大哥的自然笑納。
值完班,我去了賈知南那裡。
賈知南躺在牀上,盯著我看。
我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哈,打擾你休息了。」
然後麻溜地脫掉保安服,拿上我的毛巾,跑去浴室,速戰速決,沖澡刷牙,吹幹頭髮。
然後穿著我的背心短褲,大大咧咧地從浴室走出來。
賈知南的眼睛黑得發亮,嘴角上揚,笑吟吟地撐著下巴,「哥,你好帥。」
我超有自信:「那是!」
男人洗完澡後望向鏡子的那一瞬間,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帥的。
我翻身上牀。
賈知南往裡挪了挪,趕緊說:「哥,你別靠牆睡,你睡牀邊。」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睡覺的癖好。
我爽快理解:「好。」
我掀開被子,卻愣了一下。
賈知南只穿了條褲衩,渾身的肌肉線條無比分明,漂亮的腹肌側下方,還有兩條深深的人魚線。
賈知南的笑更加濃重:「哥,你想說甚麼?」
「兄弟,你練得挺好的。」
這小子身材確實不錯,甚至我都有點嫉妒了。
我贊嘆了一下,然後就拋之腦後,一挨枕頭,就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聽見賈知南在自言自語。
他說:「我發出邀請的時候其實也有點忐忑,生怕是自己多想了,但是你來了,還當著我的面脫衣服誘惑我,我就明白,我沒猜錯,你對我也……哥,你怎麼把眼睛閉上了?」
我感覺自己的腰被摸了一下。
「哥,你腰好細啊。」
我含糊不清地挪了挪,「你去上廁所啊?那我讓開。」
賈知南沉默了。
隔了許久。
寂靜的臥室,嚮起了我平穩的呼吸聲。
賈知南不可置信,虛弱地問道:「鄒小凱,你真是來我這睡覺的?」
11
一夜無夢,酣暢入睡。
我醒來後,覺得自己精神頭都好了許多。
果然,保安室風水有問題,克我。
我麻利地起牀,上廁所,刷牙,穿衣服,甚至還給尚在睡覺的賈知南做了份早餐備著。
然後,我就神清氣爽地去上班了。
之後這些天,我都幫他做些家務,他收留我睡覺。
天氣越來越熱,賈知南在家穿得越來越少。
他的腳傷一直沒好,越來越頻繁地摔跤,幸好都栽到了我的懷裡,被我及時接住。
雖然不知道為甚麼,賈知南看我的眼神,有時候會有點不可置信和咬牙切齒。
但我覺得,我和賈知南已經成為了朋友。
那個外賣員又來了。
但這一次,開門的是我。
他盯著我,然後恍然大悟:「哦~你是 0。」
我:「神經,我是直男。」
「啪嗒」一聲,賈知南的行動電話摔落在Ṭùₛ地上。
賈知南:「你是直男?」
我:「是啊,你不也是直男嗎?」
外賣員看著賈知南:「你是直男?」
賈知南也指著自己:「我是直男?」
我後退一步:「你不是直男?」
賈知南註意到我的動作,他忘如本,面無表情地說:「我是直男。」
12
賈知南的腳踝好了。
他要去上班了。
我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好好保護他的安全,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碰到他任何一根汗毛。
賈知南笑了笑,不知為何,神情有些哀怨。
果不其然,在我等他下班的時候,昏暗巷口就緩緩聚集了一群黃毛小混混。
我戒備地捏緊手中的保安棍。
但還沒等我厲聲喝退,他們看見我身後的賈知南,就索然無味地離開了。
我愣住了,「他們怎麼會這麼輕松就放你走啊?」
賈知南隨口說:「型號撞了。」
我:「啊?」
賈知南慌了一秒,又強忍住恥辱,面無表情地改口:「我是說,我看起來太直了,直得簡直像個鐵棍金剛,所以他們對我沒興趣。」
我:「哦……」
我撓撓頭,昧著良心說:「其實我也覺得,你一看就特別直。」
但其實吧,有的時候我真覺得賈知南冷著臉發獃的樣子,會讓我夢回以前在大樓做保安,見到那些大猛 1 時的感覺。
更別提,賈知南身上還香香的。
我咳嗽了一下,決定絕對不讓我的好兄弟知道我對他的真實評價。
13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當保安也不代表著絕對的安全。
我竟然被人追求了。
男的,190,黑皮大奶,小區水管工。
樓下一群住客圍著他詢問時,他斬釘截鐵地說:「我是 1。但我不癡迷老頭,謝謝。」
一石激起千層浪,多數人都忽略了他說的第二句話。
為了承擔保安的職責,我只好艱難地從人群中擠過去,把他拽出來,艱難地問:「你修哪戶的水管啊?我帶你過去。」
水管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然後說:「保安室的。」
我:「……」
這對嗎?
14
我是個緊捂屁股的可憐保安。
我緊緊貼著牆,站在角落。
水管工脫了水洗的牛仔外套,露出裡面的黑色背心。
膚色是被日光曬出來的,最健康的小麥色。
手臂的肱二頭肌發達,肌肉線條明顯。
他扯了扯自己的背心,然後蹲下身,將工具包打開,一邊輕聲說:「好熱……」
我特別害怕他獸性大發把我糙了,連忙諂媚地給他倒了杯涼水,給他解火。
水管工的眼眸微閃,「謝謝,很少有人會在意我這種小人物的感受,你是第一個給我倒水的。」
至於嗎,大哥?以前混得這麼慘?
不會是你之前每次上門修水管,門一打開就開始扮演動物,孔雀開屏,鴛鴦戲水,導致人家房主人壓根沒時間給你倒水喝吧?
我壓住內心的吐槽,故意粗著嗓子說:「別介啊,小事。」
我放下水杯後,又趕忙貼著牆站好。
瞧他這身板,和賈知南差不多。
我深知,我打不過他的。
因為,賈知南先前有次讓我和他玩相撲,我屢戰屢敗,每次都被他按牀上。
賈知南人好,網開一面,說我纏住他能纏三十秒,就算我贏。
我這才屢戰屢贏。
但很明顯,要我手腳並用纏水管工三十秒,他不會宣布我贏,然後火速退場。
我覺得,他只會獰笑著說他更加欲火焚身。
想到此,我特別的焦慮。
水管工說這個水管特別難修,說完後,水管就爆了他一身水。
他「唰」得把濕背心脫了。
我都來不及制止。
我更焦慮了。
15
水管工終於把水管修好了。
他擦了擦不存在的額汗,忽然走過來壁咚我。
他側身低頭,貼耳輕問:「小保安,你在我的水裡下了甚麼,我怎麼熱熱的?」
「老子甚麼都沒加。」我故意粗著聲音,惡聲惡氣。
水管工遲疑了。
我見此計有用,連忙大聲且連續不斷地說:「我要拉屎我要拉屎我要拉屎我要拉屎……」
水管工惡心壞了,滿臉旖旎深情蕩然無存。
他面無表情地收拾好工具箱,「一共 180,支付寶還是微信?」
16
我是一個蛻變了的保安。
我終於意識到,保安這個職業也並不保險。
但同為直男,為甚麼賈知南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我決定晚上回去睡覺的時候向他取取經。
賈知南聽到我的遭遇後,臉色一變:「他貼著你的耳朵說話了?!我都沒貼著你的耳朵說話!」
我懷疑地盯著他:「啊?」
賈知南:「沒事,我是直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娓娓道來,循循善誘,「小凱哥,你想來問我怎麼樣能不被人騷擾,對不對?」
我點頭。
賈知南:「你要知道,你的氣質在這個世界裡太過獨特了。」
甚麼氣質?直男氣質麼?
賈知南:「越獨特,越會引人註意,越會誘人靠近。所以,如果你想要規避別人覬覦你,我有辦法,但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他湊近,嘴邊因為含著一個祕密,所以越發小聲,惹得我主動將耳朵貼到他的嘴邊,他才心滿意足地開口——
「你和我演情侶,這樣別人就不會覺得你獨特。而且就算註意到你,也不敢打你的主意,怎麼樣?」
我盯著他。
賈知南面無表情地強調:「我是直男。」
我想了想,確實,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千防萬防,不如從根源上杜絕。
我猛地點頭,抓住賈知南的手握了握,「兄弟!謝謝啊!」
17
賈知南說做男友也得裝得像一點。
ƭṻ₌我問,怎麼才能裝得像。
他很正經地說:「我覺得我們得學習進行商務性的接吻。」
商務性接吻,純粹的兄弟情,不帶任何曖昧。
指的是,只在人前裝樣子,假裝合群的那種吻。
我盯著他。
賈知南別開眼,那句話說到麻木——「我是直男。」
我便毫不猶豫地探身過去,用力摟住他的肩膀,「吧嗒」一聲,親得有力嘹țū́¹亮。
賈知南垂著眼,睫毛都在抖動。
他的耳朵紅了,手指緩慢地點到自己的嘴角,帶著點笑意說:「小凱哥,哪有這樣接吻的,情人接吻要這樣——」
他俯下身,輕柔地托住我的下巴。
一個吻,又緩又溫柔地落下。
稍縱即逝。
我僵硬在原地。
賈知南笑吟吟地問我:「學會了嗎?」
我慌亂了一瞬,連忙義正辭嚴,卻又下意識回答:「我是直男。」
嗯。
我是直男。
18
在此之後,賈知南又教會我如何牽手、擁抱、說情話。
他耐心地問:「小凱哥,記住了嗎?」
我心神不定:「啊?」
賈知南握住我的手:「哥,沒事,除了親吻以外,其他方面其實按照我們日常相處那樣做就行了。」
我撓撓頭:「知道了。」
賈知南:「嗯,那我們睡Ţũ̂₂吧。」
我帶著一點複雜的心事,翻身上牀。
習慣性地睡在牀邊,在聽到賈知南說他冷後,又習慣性地任由他像抱公仔似的抱住我。
一夜夢得狂野。
我一會兒夢見五彩繽紛的搖搖車,一會兒夢見大電梯,一會兒夢見一群牽著手的老頭。
然後,畫面停格在了賈知南那張帶著笑意的臉。
「哥。」
夢中的他,動作依舊輕柔,但這一次,他的舌頭碰到了我的舌頭。
……
我最後夢見了保安室那根爆炸的水管。
「嘣」的一聲,水管炸起,水花飛濺。
我生無可戀地睜開眼睛。
我得洗一下衣服了。
19
和賈知南假裝情侶,好像是個百利無害的天大好事。
賈知南人好,溫柔。
我們會互相給對方做飯,互相接對方下班,就連枯燥無聊的工作都變得有了些盼頭。
而水管工和總在小巷子裡等人的小混混都對我們喪失了興趣。
我的小日子,過得越來越安逸。
喜上加喜的是,我在老破小小區的表現贏得了領導的註意。
年終評獎時,我被選為「最值得感動的保安」。
領導讓我代表保安大隊去參加年會。
我心中一凜——據我不規範的統計來看,聚餐喝酒和大聯歡的相關性可謂無比緊密。
雖然現下最有可能觸發大聯歡的,排位第一的是喝喜酒,第二是單身派對喝酒,第三是前任在酒吧久別重逢。
怎麼看,都還輪不到年會。
但是,做人且不能掉以輕心。
保險起見,我把賈知南也帶上了。
20
年會上,我看到了一些闊別已久的臉。
時常在電梯裡擁吻的男男,此刻坐在不同部門的桌前,表情宛若不認識。
原來是辦公室地下戀情啊。
曾在小巷裡狂野的下屬,此刻彎腰躬身,表情很社畜地沖被他狂野過的上司敬酒。
而那位上司面無表情,倨傲地淺抿了一口就作罷。
原來這對也是辦公室地下戀情啊!
而大霸總付齊只匆匆露了個臉,講了幾句話,就走了出去。
我聽到領導感嘆:「難怪人家有錢呢,時時刻刻都行色匆匆忙著做生意啊。」
不是啊!瞧他這表情,分明是要去電梯裡找他養子吧!
這分明是在不思進取,沉迷歡愉吧!
我用力捂住嘴,覺得心裡全是說不出的祕密。
堵在嗓子眼,憋得慌。
我用力喝了一口酒。
聽見領導沖賈知南說:「所以你們是同性伴侶啊,誒,很難得呢,很少見誒,祝福你們。」
啊?原來他們私底下玩那麼大,其實一對都沒有公開啊!只有我們直男公開啦?!
可是哪裡難得啦!哪裡少見了啊?!
這世界,我撿東西都不敢撅屁股的啊!
我又沉默地猛喝了一口酒。
賈知南低聲問我:「寶貝,怎麼喝這麼多酒?」
——這些日子,為了裝情侶,我們已經習慣了叫對方更親密的愛稱。
我憋不住了Ṭū́₉,終於開口:「你知道嗎,老公,當保安真的有很多難處。」
21
我囉囉嗦嗦說了好多,把我知道的所有祕密都一股腦、痛痛快快地全說給了賈知南聽。
賈知南一開始還在聽,後來就專註於奪我的酒杯。
「別喝了。」
我聽勸,停了,但酒勁還是上頭了。
糢糊的意識中,我感覺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被賈知南扶著進了酒店。
上電梯時,我手指高,大聲喊:「那有監控!」
賈知南握住我張揚的手指,「是,我知道。」
進走廊後,我指著天花板,「那也有監控,那麼大!為甚麼就沒人能看到啊!」
賈知南抱起我,「知道了知道了,我看到了。」
等他把我放在牀上後,我又倔強地爬起來,「我要看看房子裡面有沒有監控。」
他好說歹說終於把我從桌子上勸下來。
累癱了的賈知南和我終於躺下。
我望著天花板,迷茫中,下意識發問:「小南,你說,那事真的有那麼有意思嗎?為甚麼所有人都要做那事?」
賈知南:「……應該也還好吧。」
我盯著賈知南。
我冷不丁問:「你想來場商務性質的那事嗎?」
商務性那事,純粹的兄弟情,不帶任何曖昧。
賈知南很無語。
他痛苦地揉了揉眉頭, 似乎糢糊地低聲呢喃了一句「老天爺……他真是醉得不輕。」
我還盯著賈知南。
他嘆了口氣,翻身摁住我的肩膀。
「真要來?我先告訴你, 我可一點兒都不介意。」他話中有暗示。
我點頭。
賈知南俯下身。
我忽得想起甚麼, 打斷了他, 「等等——」
他嘆道:「我知道,你是直男。」
我心滿意足地點頭,摟著他的脖子,示意他開始。
……
22
我睜開眼,不知何時,我已經從酒店躺回了賈知南的房子。
我摸了摸屁股。
不疼誒。
賈知南望著我的動作, 陷入無語,「我沒碰你, 我又不是真餓了,會碰一個喝醉酒的傻子。」
我訕訕地說:「兄弟,你人還怪好的。」
他沉默了, 隔了足足一分鐘, 才緩緩開口。
「鄒小凱,我跟你說個事,你千萬別害怕。」他用力揉著眉心, 終於鼓足勇氣, 「我其實不是直男。」
我僵在原地。
「那你說你是 2!」
「我那麼說是怕老頭惦記,我也不癡迷老頭。另外我是 1。」
「那你還讓我睡你牀!」
「我那時以為你在主動勾搭我。」
「那你還和我商務性接吻!」
賈知南沒話說了,他無力地嘆了口氣, 「這件事, 是我的錯。對不起,我太喜歡你了, 我不想讓你知道我不是直男後躲著我,我沒經住誘惑。」
我說不出話來,心情很複雜。
賈知南站起身,認錯般低下頭:「昨天發生的一切,讓我突然意識到我這些天的快樂,其實就是用謊言換來的虛無縹緲的美夢。」
他盯著我:「鄒小凱,我一點兒也不想讓我們未來所有的親密行動, 都帶個冷冰冰的『商務性』。所以,我演不下去了。」
他轉身:「我先走了,你請便。」
我愣住了。
那一瞬間,我明白他說的請便是甚麼意思——
搬出去, 不再找他。
門在我面前關上。
我坐在牀上,獃獃看著死寂一片的室內。
下一瞬, 我慌亂地套上外套和短褲, 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23
我等不了電梯裡, 直接飛奔下樓,終於追到了賈知南。
他剛要說話,我就拽住他的衣領, 吻住他。
「那就不商務性了, 可以嗎?」我氣喘籲籲地問。
賈知南愣住了。
「你不是——」
「我不是直男了。」我瞬間忘本。
他定定看著我, 抿了抿嘴,有種苦盡甘來的可憐,「小凱哥, 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想離開你。」
他用力抱住我。
半小時後。
賈知南忽然問我:「你下樓的時候帶鑰匙了嗎?」
我愣了:「我沒帶。」
賈知南:「我也沒帶。」
我們面面相覷:「……」
五分鐘後,保安室。
換班保安神情複雜地把備用鑰匙遞給我們,尤其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
滿臉都寫著「為甚麼你也不知道公共場所會有監控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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