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接踵而來的詭異謎團
錄像裡——
辛川帶著兩束花，開車離開噴泉廣場，一路往東邊走。
本來正是八九點城裡熱鬧的時間，可他走的這條路卻完全沒有堵車，路上的車流也很少。
我不認識這條路。
只是，看著兩旁的街道越來越冷清，周圍也沒幾輛車，我心裡越發覺得不對勁。
東市區一共就兩間大醫院，都是在繁華熱鬧的位置。
從來沒聽說過這麼冷清偏僻的地方有甚麼醫院。
看來……
毫無疑問，辛川又騙了我！
我心裡一股怒火噌地一下就躥上了頭，一腳把那束紅玫瑰踹到地上，拿它撒氣。
但我還是壓著火氣繼續看錄像。
我倒想看看，辛川到底去了甚麼地方，把花送給了誰。
然而，接下來——
錄像裡的景象越來越奇怪。
那些低矮老舊的建築物越來越少，原先不見人煙的街道漸漸被荒涼得野地取而代之……再往前一段，甚至已經沒有了路燈，只剩下車燈勉強照亮著前方的視線。黑漆漆的公路上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車輛，只剩下一些細小蚊蟲揮著翅膀紛紛往擋風玻璃上撞……
看著車駛出了城區，往郊外越走越遠，我心裡的疑問越長越大。
這到底是甚麼地方？
辛川到底要去哪裡？
我好奇地用平板查了查地圖，心想：城東郊區難道還有甚麼地方能看夜景不成？
可是，我在地圖上翻了半天，壓根也沒有找到甚麼值得辛川大半夜帶著花開車跑過去的地方，只有 xx 邨、xx 鎮、xx 山……
等等！
突然，我的視線落在地圖上的一個小紅點。
這是東郊方向唯一一處標記有建築物的地方。
我定睛一看。
小紅點的旁邊，顯眼的四個字寫著——
「東寧墓園」
「……」
墓園？？？
看著這四個字，再看看行車記錄儀錄像裡黑漆漆的荒郊野外……
一時間，我渾身長滿了雞皮疙瘩。
無數可怕的念頭從我腦中蹦出來，過去看過的那些恐怖片的劇情更是爭先恐後地湧上腦海。
我再看行動電話上的錄像，頓時感覺這畫面都像極了恐怖片的開頭！
一個深夜帶著花只身驅車前往郊區墓園的男人，身上到底藏了甚麼不為人知的可怕故事？！
「咳咳咳……」
我被自己亂七八糟的腦洞嚇得不輕，連忙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我一邊喝水，一邊安慰自己。
別胡思亂想，別怪力亂神……
說不定只是個巧合而已，也許辛川根本就不是要去墓園……
「呼……」
定了定神，我才又提心吊膽地拿起行動電話。
而這時，畫面裡已經不再是空蕩蕩的郊野。
只見，辛川把車開進了一扇大鐵門。
門上好像有一塊寫著字的招牌，但車轉得太快，我還沒看清楚招牌上寫了甚麼。
於是，我壯著膽子又把錄像往回倒了倒，在辛川進門的同時暫停了畫面。
這回，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招牌上的大字——
東寧墓園！
辛川不是本市人。
他爸爸媽媽都在老家，在本市沒有甚麼親戚，平時來往比較多的都是大學同學和公司同事。
我從來沒聽說過，他有甚麼已經過世了的朋友。
所以，他大晚上一個人帶著花去墓園做甚麼？
我切換了車內的錄像。
辛川在下車時帶上了和紅玫瑰同時買的另一束花。
我終於看清楚了那是甚麼花——
一束白菊。
和那束紅玫瑰放在一起的時候，這束白菊顯得越發慘白單薄……
辛川抱著花下車。
行車記錄儀對著空無一人的墓園大門，再沒有了其他動靜。
我嚇得立馬關掉了錄像。
生怕畫面裡會蹦出些甚麼不幹淨的東西。
放下行動電話，我轉頭再看那束被我踹到地上的紅玫瑰，心裡只覺得瘮得慌。
辛川昨晚到底是去給甚麼人掃墓？
為甚麼我跟他在一起七年，卻從不知道他還有一位已故的朋友……
聯想到我之前在家找到的那件沾血的襯衫，無數可怕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從我的腦子裡往外鑽。
一時間，連安靜的家裡也莫名染上了幾分詭異的氣氛，讓我背後一涼。
我緊張得幾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甚至覺得眼前有些天旋地轉……
「嘀——」
我一把抓過遙控器，打開電視讓家裡熱鬧起來。
聽著電視裡新聞直播的聲音，那種害怕的感覺果然頓時消減了不少。
我沉沉舒了口氣，起身想再倒杯水冷靜冷靜。
這時，只聽新聞裡女主持人字正腔圓地報道——
「近日，我市警方偵破一起重大謀殺案。犯罪嫌疑人劉某因感情糾紛對前妻王某懷恨在心，於是夥同女友趙某闖入王某家中，將王某殘忍殺害。我市警方在調查此案的過程中，發現犯罪嫌疑人劉某在三年前曾以同樣的手法殺害過當時與其交往的女友孫某……」
「……」
手裡的水杯「哐當」一下落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我兩腿一軟，跌坐在地，手掌被碎玻璃劃傷了一道口子。
錐心的疼痛反複刺激著我混亂不安的意識。
可我腦子裡現在只剩下一個念頭——
辛川……
他手上該不會真的沾了條人命吧？！
我把雜物間翻了個底朝天。
昨晚我回家的時候，辛川他正在雜物間裡找甚麼東西，可一見到我就匆忙關起了櫃子。
這舉動真的很可疑。
我那時沒有追問他在找甚麼，就是不想打草驚蛇。
他昨晚走得匆忙，想來他原本要找的東西應該還在這雜物間裡。
我一定要把那東西找出來，看看辛川他到底藏著甚麼不為人知的祕密。
抱著這心思，我爬高下低，翻箱倒櫃。
包紮起來的右手使不上甚麼力氣，嚴重影嚮到了我搜查證據的進度。
大約花了兩個小時，我終於把雜物間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遍。
可是，除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舊衣服舊家電，這裡甚麼也沒有。
我一無所獲，不甘心地坐在地上生悶氣。
看著亂糟糟的雜物間……
我腦子裡猛地一激靈，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被遺漏的地方！
「咯吱——咯吱——」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終於把櫃子挪開了。
果然——
在櫃子背後的縫隙裡，散落了好幾個落滿了灰塵的信封。
白色的信封。
沒有署名，沒有郵戳。
應該不是通過郵遞寄來的，倒像是早些年上學的時候流行的那種手寫情書。
我坐在滿是灰塵的雜物間裡，把這些信封一個個拆開。
起初，我以為這些信頂多不過是辛川和張雲心之間的戀愛紀念。
可我萬萬沒想到，這裡面內容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第一封信——
「寶貝，對不起。」
「我知道，我現在寫下這些東西已經無濟於事了。但，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懺悔我的過錯。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我只能祈禱你來世平安幸福……」
第二封信——
「寶貝，我昨晚做夢夢到了你。」
「夢裡，你回到了這個世界，回到了我們的家。我多麼希望這不是一個夢。」
第三封信——
「寶貝，今天是你離開的第三天了。」
「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我很想你……」
第四封信……
第五封信……
……
整整十幾封信，每一封的開頭都寫著一個同樣的稱呼。
寶貝。
我不知道這個「寶貝」究竟是誰。
但是，我認得這些字跡。
這是辛川的筆跡。
幹淨工整，就如同他那個人一樣。
我最終也沒能撐到把所有信看完。
只是看到了第五封，我就已經徹底崩潰了。
我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不知所措。
心裡害怕極了。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
我對那個跟我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的男人根本一無所知！
從那杯變了味的蜂蜜水開始……
我原以為我發現了辛川藏起來的天大的祕密。
可我現在才知道。
那藥瓶、血衣……
遠不過是冰山一角！
那個讓辛川思念、懺悔、魂牽夢縈的寶貝……
她到底是誰？
我毫無頭緒。
從前，我以為我對辛川的情史了如指掌。
畢竟，從他大學和張雲心分手之後，他身邊就幾乎再也沒有出現過甚麼女孩子。
除了我。
過去的許多年，我一直自恃著這份「獨寵」而竊喜。
可現在……
我想我應該高興的是，我居然能在他身邊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
辛川寫的那些信的內容，像揮之不去的魔咒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腦海中徘徊。
我把自己關在浴室裡，試圖用一個冷水澡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我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全是他的筆跡——
「寶貝……」
「寶貝……」
「寶貝……」
我快要瘋了！
我想要看完那些信，弄清楚這個「寶貝」究竟是誰？她到底是怎麼死的？這件事和辛川又有甚麼關系？！
可是……
我再也沒有辦法鼓起勇氣走進那個雜物間。
看著散落一地的白色信紙，我仿佛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正站在那裡盯著我……
眼看天色漸昏。
我實在不敢一個人待在家裡，隨手抓起外套就落荒而逃。
剛出門，行動電話上收到了閨蜜七七發來的微信。
七七：「安安，昨天多虧了你！豆包現在已經沒事啦！我哥讓我一定要約你出來，說是要請你吃飯當面跟你道謝。怎麼樣，今晚有空嗎？」
「行，時間地點？」我巴不得馬上找她訴訴苦，想都沒想就回覆她。
七七：「七點，不見不散。」
七七：「定位：歡樂 KTV」
看了看七七發來的定位，我愣了下。
「不是說吃飯嗎，怎麼直接就 KTV 了？我肚子還餓著呢。」
「放心，餓不著你！這家是火鍋 KTV！快出門！讓我們一起吃著火鍋唱著歌 ～」
論吃喝玩樂，我是真佩服七七。
我回了個 OK 的表情包，頭也不回地往小區外跑。
這逃命的架勢，好像身後真有甚麼東西在追著我似的。
想著晚上肯定會喝酒，我沒開車，叫了個網約車。
一路上，我靠著車窗往窗外看，心裡始終惴惴不安。
到地方下了車，我站在門口給七七打電話。
電話沒人接。
我給她發了消息，等著她回覆的時候，我四處打量了一圈。
很奇怪。
明明我是第一次來這兒，但總覺得這周圍看起來很熟悉。
而且……
這地方總讓我有種不安的感覺。
冬季天黑得很早。
剛過晚上七點，天色已經完全拉下了夜幕。
這條街不算熱鬧，除了這間 KTV 之外，只有一家便利店還亮著燈。
我站在門口等得有點著急，但七七一直沒接我電話，也不回覆消息。
我想了想，正準備給陳飛揚打電話，就聽到他的聲音從後面叫我——
「江安！」
「誒，怎麼就你一個人，七七呢？」
我轉頭看到陳飛揚獨自一人正朝我走過來，不見七七的人影。
陳飛揚反問我：「七七還沒到嗎？她應該比我先出門的啊。我還以為你倆都在等我了。」
「沒有。我給她打電話也沒人接，她不會出甚麼事了吧？」我有些擔心。
陳飛揚拿出行動電話：「我再給她打個試試。」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七七撥了過去。
還是沒人接。
莫名地，我心髒一陣緊揪。
像是突然有一只手用力地捏住了我的心髒，悶痛不已……我難受得皺起眉頭。
陳飛揚臉上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這小丫頭不知道怎麼回事，連電話也不接。」
「要不，我們去她家找找？可別是出事了……」
「行，那就過去看看吧。」陳飛揚點頭同意了我的提議，帶頭往前走，「走吧，我車停在那邊巷子裡。」
「你開車來的？」
「嗯。」
也許是因為擔心七七，陳飛揚大步走得很快。
我心裡一陣忐忑，總感覺事情哪裡不太對勁，但也沒時間多想，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我們一前一後走到巷子口。
陳飛揚轉身對我說：「巷子裡沒燈，你就別進去了。我把車開出來，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好。」我點頭，站在巷子口等他。
我看著他快步走進眼前的巷子，高高瘦瘦的身影漸漸被黑洞洞的老巷子吞沒。
我不安地等在原地。旁邊一盞老舊昏暗的路燈，將我留在地上的身影拉得很長。
看著地上的影子，我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為甚麼……
這樣的場景，竟讓我感覺似曾相識？！
我感覺自己好像來過這個地方，但在我的記憶裡卻怎麼也找不到相關的片段。
我努力回想，腦海中隱隱浮現出一些零星的碎片。
仿佛……我曾在一場夢境中見過這樣的場景和畫面。
而且，我知道那一定是一場噩夢。
因為我明明甚麼都想不起來，卻已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從心底生出的恐懼和抗拒……
「喲！美女，一個人啊？！」
我還沒等到陳飛揚，卻先等到了一個令人厭惡的聲音。
兩個看起來喝得醉醺醺的流氓出現在我面前，眼神猥瑣地直勾勾打量著我。
其中一個男的擠眉弄眼地對另一個說：「嘖嘖，這小妞兒長得真俊啊！是爺們兒的菜！」
另一個沖著我輕浮地笑道：「美女！一個人多沒勁兒啊！走，跟哥哥們一塊玩兒去！」
醉漢一邊說著，伸出手就想來拽我。
我用包狠狠打開他的手，厲聲道：「滾開！不然我報警了！」
「喲，小娘們兒還挺兇！老子就喜歡這款！」
沒想到，那醉漢不但一點都不怕我的威脅，反而越發氣燄囂張。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他獰笑著朝我伸出手，一把將我拽了過去。
「來！乖乖陪哥去好好喝幾杯！別給臉不要臉！」
「放開我！混蛋！」
兩個流氓拽著我就走，那只髒手像一把堅硬的鐵鉗一樣牢牢地鉗住我的胳膊，讓我無法掙脫。
情急之下，我一邊抄著包對他們拳打腳踢，一邊沖著巷子裡大喊：「陳飛揚！救我！陳飛揚——」
我的呼喊聲回嚮在寂靜的老街上。
只要陳飛揚不是個聾子，他早該聽到我的聲音了。
可是，我卻遲遲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他就像是真的被那條黑漆漆的巷子吞噬了一樣，了無回音。
我無助地被那兩個醉漢拖著往老街的另一頭走。
街上空無一人，像一座死城。
我拼命地掙紮、喊叫……
眼前一片冷清，只有幾盞閃爍的街燈回應著我的求救聲。
這一刻，無盡的絕望和恐懼隨著蕭瑟的冷風灌進我的身體，幾乎將我的每一塊骨頭都凍成了寒冰。恐懼化為深入骨髓的淩寒，凝結了我身體裡流淌的血液。
我呼救叫罵的聲音漸漸開始顫抖，掙紮的手腳變得僵硬，每一次動作都越發無力。
聽到我的喊聲裡多了一絲恐懼的哭腔，兩個醉漢臉上的表情竟變得更加猙獰扭曲。
我看到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好像達成了某種共識。
隨即，他們調轉了方向，竟拖著我往旁邊黑胡同裡走了進去！
「不……不要！放開我！！！」
我當然知道，接下來在那漆黑的胡同裡會發生甚麼。
我就像是一條躺在砧板上待人宰割的魚，用盡了全身力氣奮力掙紮，想要反抗這悲哀的命運。
可這樣地掙紮根本無濟於事。
我掙脫不開他們的髒手，連站都無法站穩，只能趴在地上被人連拖帶拽地往黑暗深處拽進去……
骯髒的胡同裡，堅硬的石子毫不留情地劃傷我的膝蓋和小腿。
可這些傷口的疼痛卻遠遠比不過我內心承受的屈辱！
當那只髒手撕開我的衣服……
「唰」的一聲。
同時也撕毀了我的理智和自尊。
我再也哭不出聲音，也沒有力氣再反抗掙紮。
我就像一具沒有了靈魂的木偶娃娃，麻木地坐在潮濕腥臭的暗巷裡，等待著接受這無法違背的命運……
然而。
就在我徹底絕望的前一刻，我聽到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安安！」
「混蛋！放開你們的髒手！」
「……」
辛川？！
我以為我產生了幻覺。
我怎麼可能會在這裡聽到辛川的聲音？
可這聲音卻無比清晰地落在我的耳中，如同一針強心劑，再次喚醒了我的求生欲。
我爆發出了身體裡僅剩的一點力氣，猛地推開了湊在我面前的醉漢。
我轉過頭，借著外面街上昏暗閃爍的路燈——
我居然真的看到了辛川！
他逆著光朝我而來，穩穩接住了醉漢揮向他的拳頭，然後狠狠一拳將對方打倒在地。
另一個醉漢也叫罵著向他撲了過去，但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三兩下的工夫，那兩個人已經抱著肚子趴在地上打滾求饒。
辛川筆直挺拔的身影站在他們面前，像極了電影裡無所不能的超級英雄。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以至於，我甚至分不清楚，這究竟是現實還是我瀕臨崩潰的幻想。
直到辛川來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把我從地上抱起。
我聽到他溫柔而急切的聲音，真真實實地落在我耳邊——
「安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辛川……」
看著眼前辛川的臉，我突然感覺腦袋裡一陣嗡嗡作嚮。
下一秒，好似有一枚炸彈在我的腦子裡爆炸了一樣——
「砰——」
一聲巨嚮。
天昏地暗。
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我被兩個醉漢拖進了漆黑的死胡同。
我拼命地反抗、掙紮，用力咬了其中一個人一口，咬掉了他的耳朵。
那人捂著血淋淋的耳朵，惱羞成怒。
只見，他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捅進了我的肚子……
「救命！！！」
我尖叫著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眼前，白花花一片。
鼻息間，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這裡是……醫院？
「安安？！你終於醒了……你感覺怎麼樣？」
我聽到了辛川的聲音。
轉過頭，我看到他焦急地站在我的病牀邊，臉上寫滿憔悴。
看著他，我腦中淩亂的記憶漸漸拼湊起來。
我回想起了昨晚發生在 KTV 門外那條老街上的事，記憶和夢境雜亂交錯……
「！！！」
我猛然低頭掀開被子，看向自己的小腹。
慶幸的是，我的肚子上並沒有甚麼傷口。
只有一道以前闌尾炎手術留下的舊傷疤。
原來，噩夢是假的。
我確實遇到了流氓騷擾，但辛川及時趕到，救了我。
我沒有咬掉誰的耳朵，也沒有被人捅傷……
「安安？你還好嗎？」
辛川再次出聲，拉回我混亂的意識。
我定了定神，回答他：「我……沒事。」
我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幹澀沙啞，嗓子裡火辣辣地燒得難受。
我正想問辛川討杯水喝。還沒說話，水杯已經遞到了面前。
「先喝口水吧。」
辛川關切地看著我，眼裡滿是心疼。
我接過水杯。
還是熱的，卻不燙手。
也許是劫後餘生的人總是更容易被情緒支配。
我頓時感覺眼眶一酸，眸中瞬間濕潤了。
但我努力忍住了眼淚，最後還是沒有在辛川面前哭出來。
看著手裡的水杯，我明明口渴得難受，卻又有些猶豫。
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放心地喝下辛川遞給我的水了。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在不久前還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多麼諷刺。
我的猶豫落在辛川眼中，讓他沉沉嘆了口氣。
他沒說話，接過杯子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後才又遞給我——
「喝吧，不燙。」
「……」
我和辛川之間，仿佛多了一道無形的牆。
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本來現在應該是我最需要他的時候。
可此時此刻……
看著坐在牀邊的他，我心裡卻只覺得害怕。
我緩過神來，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緒也跟著回到了腦海。
我一看到辛川的臉，就控制不住地想起雜物間裡那些信。
那些寫給「寶貝」的信。
我沒敢直接質問辛川那些信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怕他知道我發現了他的祕密，會殺我滅口。
這念頭聽起來有些荒唐離譜。
可我心裡真的是這麼想的。
現在的辛川，在我眼裡就是一個藏滿了祕密的殺人犯。
我還年輕。
還不想變成下一個讓他寫信懺悔的「寶貝」。
我把空杯子還給辛川。
抬頭看他時，眼裡多了幾分戒備。
以辛川那敏銳的心思，他一眼就能察覺到我的異樣。
他心疼地皺了皺眉，輕聲安慰我：「安安，別害怕。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兩個人已經被警方抓住了，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你放心，我會一直守在這裡，陪著你。」
「……」
看來，辛川把我戒備的姿態當成了昨晚那件事的後遺癥。
看得出來，他努力想要讓我安心。說話時，他仔細地替我掖了掖被子。
可我現在害怕的根本不是甚麼流氓……
而是他啊！
在他俯身靠近我的瞬間，我心裡早就喊了幾百次「救命」。
可惜，誰也聽不見。
我感覺自己全身都因為緊張而繃得很緊，一雙拳頭藏在被子裡死死攥住牀單。
好在，辛川只是替我掖被子而已，並沒有多餘的動作。
當他起身遠離的那一刻，我後背已經完完全全被冷汗濕透了。
看辛川又坐了下來，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我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我看了看牆上的鐘，小心翼翼地問他：「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嗎？」
「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我還上甚麼班。」辛川擰了擰眉，面色凝重，「這兩天我請了假，會一直在這裡照顧你。你安心休息吧。」
「……」
聽辛川這話的意思，他不僅今天不打算走，可能好幾天都得跟我寸步不離了。
就這還要讓我安心？？？
真不知道他安得甚麼心！
此時的我，簡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滿心祈求著，有沒有好心人能來救救我。
大概是我的心聲起了作用。
下一秒，有人在外面敲嚮了門……
「你來幹甚麼？」
辛川起身去開門。見了門外的人，他語氣很不友善。
他這人平時對誰都是彬彬有禮，從來不會這麼冒失。
我好奇地往外張望，想看看到底是甚麼人能讓他這麼失態。
果然，一眼就看到了被他擋在門口的陳飛揚。
陳飛揚開口先說了句抱歉：「昨天的事我也有責任。江安她還好嗎？是想來看看她，沒有別的意思。」
「她在休息，你走吧。」辛川問都不問，就擅自替我下了逐客令。
見狀，我連忙大聲喊了一句：「來都來了，你就讓人家進來坐一會兒吧！」
很顯然，我這是毫不留情地拆了辛川的臺。
他皺著眉頭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帶著不悅。
可我沒有辦法。
我實在是不敢跟他單獨待在一起。
見我都發了話，陳飛揚便不客氣地越過辛川，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他帶了一些水果。把東西放在旁邊才拉了把椅子在我旁邊坐下。
「江安，實在對不起啊。我昨天臨時在車上接了個客戶的電話。我真的沒想到，就那麼一會兒工夫，居然會發生那種事……」
「你說完了沒有？」
陳飛揚開口剛說了兩句，辛川就著黑著臉打斷了他。
我知道，辛川是不想讓陳飛揚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些不好的事。
但他對陳飛揚的態度實在是太差了。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對陳飛揚似乎有種強烈的敵意。
難道，還是因為上次我喝醉了，被陳飛揚送回家的事情嗎？
被辛川這麼懟了一句，陳飛揚只得訕訕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他嘆了口氣，改口：「總之，你沒事就好。這幾天你就好好休息，等你出院了，我再請你吃飯，賠禮道歉。」
「吃飯就不必了。」辛川再次打斷陳飛揚，「希望陳先生以後能和我太太保持距離！」
「辛川！你有必要嗎？！」
看著辛川接連兩次對陳飛揚這麼失禮，我實在忍無可忍。
畢竟，陳飛揚怎麼說也是我好閨蜜的哥哥，而且之前還幫過我。
辛川現在這麼小家子氣的做法，讓我覺得有點丟臉。
見我生氣，辛川張了張口，像是想要辯解甚麼。可最後還是欲言又止。
病房裡頓時被一種莫名的尷尬氣氛籠罩起來。
搞得誰都不自在。
見狀，陳飛揚先起身打破這局面：「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了。我看，我還是先走吧。」
「誒，你……」
看陳飛揚要走，我連忙想叫住他。
可又覺得說甚麼都不合時宜。
只得作罷。
辛川這回倒是積極，主動跟上陳飛揚：「我送你出去。」
不等陳飛揚婉拒，辛川上前一步替他拉開了門，儼然一副不容置否的架勢。
看著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我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
我知道辛川不會無緣無故對陳飛揚這麼客氣。
他和他一起出去，一定是有甚麼話要跟他說。
故意背著我。
肯定不會是甚麼好話。
我心裡越想越好奇。
猶豫了一會兒，我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湊到門口……
「你到底……接近她……甚麼……」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是你……真的是意外……」
病房的門隔音還不錯。
透過門上的小窗，我能看到辛川和陳飛揚就站在門外，離我不過幾步遠。
可我卻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些甚麼。
我豎起耳朵仔細地聽，努力從門外吵鬧的雜音裡分辨著他們的聲音。
可我聽到的越多，就越覺得心裡發毛——
「我警告你！你離她遠點！她現在已經……那些事情你別再……」
「是嗎？你的意思……可我為甚麼要……」
「她已經承受了……你不應該……別再來找她了！」
「辛川，你太自私了……七七的事……難道你……永遠都瞞著她……」
「你根本不懂……我好不容易才讓……這是最好的結果……」
「……」
辛川和陳飛揚好像在爭執些甚麼。
我費了好大勁才聽到幾句，聽得斷斷續續。
從那些話裡，我只能猜到他們爭執的事情和七七有關，而且這件事情辛川一直向我隱瞞著。
可是，明明辛川和七七根本不熟，兩人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有甚麼和七七有關的事情，會是他知道可我卻不知道的？
事情越發複雜得令我害怕。
這時，我從小窗戶看到兩人不歡而散，辛川折身朝病房走了回來。
我連忙鑽進了旁邊的洗手間裡，關上了門。
下一秒，辛川開門進屋。
見我沒在牀上躺著，他朝洗手間問了一聲：「安安？你在裡面嗎？」
「我肚子疼，上廁所……陳飛揚走了嗎？」我盡量自然地回應他。
辛川嗯了一聲，沒有再提陳飛揚，轉而問起我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甚麼東西。
聽著他的語氣，我猜他應該沒有察覺到我剛才躲在門後偷聽，這才松了口氣。
我借口說想喝粥，把辛川支了出去。
他走後，病房裡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緊張的神經終於能夠休息一會兒。
回想著剛才聽到他們說的那些話，我腦中不停胡思亂想，心裡忐忑不安。
我萬萬沒想到，辛川隱瞞的祕密，竟然會和七七有關……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我忽然感覺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變得不可信了。
我本以為七七是我現在唯一可以訴苦的對象。
可現在看來……
誰也靠不住。
想到那一個又一個解不開的謎團，我眉頭緊緊揪成一團。
正犯愁時，行動電話突然接連嚮了好幾下——
七七：「安安，我聽我哥說你昨晚差點出事了！你現在怎麼樣？還好嗎？」
七七：「實在是對不起啊！我昨天本來都要出門了，結果家裡水管突然炸了，把我廚房全淹了！我忙著收拾那些爛攤子，所以沒接到你電話……」
七七：「你現在在哪家醫院？我一會兒下了班就過來看你。想吃甚麼盡管說！」
一連幾條消息，全都是七七發來的。
她配了一大串道歉的表情包。隔著屏幕我都能看到她著急的糢樣。
我想了想，回覆她：「我沒甚麼。本來還擔心你呢，你沒事就好。」
「唉，別提了！我就差沒在自己家裡被水淹死了！」七七秒回，又配了個誇張的表情包。
沒等我再回她，她又緊追著發來好幾條，催著讓我告訴她我住在哪家醫院。
說是下了班要過來看我。
我心想，之前幾次都沒跟她見上面，今天要是能見一面聊聊也好，說不定還能試探出一些關於辛川的事。
於是，我把醫院的位置發給了她。
七七連發三個 OK 的手勢，向我保證她一下班就飛奔過來。
我拿起行動電話正要回她。
可腦子忽然一怔，生出一個疑問——
那麼，陳飛揚是怎麼知道我住在哪間醫院的？
辛川很快就買了粥回來。
還帶來了一個老同學。
老同學一進門就十分熱情：「江安！好久不見啊！我聽辛川說你受傷了，傷得不嚴重吧？！好點了沒？！」
「林哥？你怎麼……」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老同學，向旁邊的辛川投過一個疑問的眼神。
辛川把粥打開放在我面前，解釋道：「我剛才在樓下碰見了林哥，林哥說一定要來看看你。」
「是啊！我正好來醫院給我爸送飯，一上電梯就看到辛川了！哎呀，這麼多年，還是這麼帥！頭髮是一點沒掉啊！不像我，你看看我這發際線，都快……」
「林哥，坐下喝杯水吧。」
很明顯，這老同學是個話癆。
上大學的時候他就一直這麼熱情，畢業這麼多年也沒變。
辛川看出了我臉上的無奈，倒了杯水委婉地打斷了老同學的喋喋不休。
可老同學卻一點都沒察覺到氣氛中的微妙，喝了口水又開始說個不停……
我一邊喝粥，一邊聽著老同學閑侃，心裡莫名踏實了許多。
至少，多了一個人在旁邊，辛川就算有甚麼心思也只能憋著。
嗯，還得謝謝老同學。
這時，老同學忽然問了一句：「對了！江安啊，我記得你有個朋友是叫七七吧？之前在光域傳媒當設計總監那個？」
「嗯，怎麼了？」
聽人提起七七，我點了點頭。
可瞥眼卻看見辛川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老同學繼續說：「前陣子我公司要跟他們合作來著，本來都快簽合同了，結果突然聽說他們負責這個案子的設計總監出了事，好像說是……」
「林哥！我忽然想起件事！」
不等老同學把話說完，辛川猛然一下站起來，冷不丁把人嚇了一跳。
老同學愣了愣：「你這小子！有話就說唄，怎麼還一驚一乍的……」
「我們公司有個項目，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不過資料我放車上了，要不你跟我下樓一趟吧。」
「行啊，可你這……」
「那走吧，我們邊走邊聊！」
辛川不由分說就拉走了老同學。
老同學直到出門還是一臉蒙，完全沒反應過來話題怎麼一下轉得這麼快。
我看著辛川腳步匆匆地從我的視線中離開，眉頭再一次打起了結。
太明顯了。
辛川剛才的舉動，簡直就是把心虛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但凡不是個傻子，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就是不想讓老同學繼續往下說下去，所以才這麼生硬地扯話題打斷了對方。
可是，他為甚麼不讓人家把話說完？
仔細想想，老同學當時正好說到七七，還說甚麼……七七出了事？
我腦子裡倏然一閃，猛地想起前些天我在酒吧遇上陳飛揚時，他似乎也說過他是因為七七出事才回國的。
還有，剛才辛川和陳飛揚在門口說話，也提到了七七……
所以，七七到底發生了甚麼？
為甚麼好像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不行！
我一定要弄清楚，七七到底怎麼了。
我想，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沒有人會比她本人更清楚。
想到她答應了下班要來找我，我心裡越發迫切地期待著時間能再跑得快一些。
我總有種預感。
只要見到了七七，一切就能撥雲見日了。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辛川回來了。
我假裝甚麼都沒發生，隨口問他：「你跟林哥這麼快就聊完了？」
「嗯。」他顯然一副心事重重的糢樣。
我想了想，又問他：「我感覺我身體沒甚麼不舒服了，今天應該能出院吧？」
「不行。」他不假思索，「醫生說了，你至少今晚還得住院觀察。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院。」
「哦，那你一會兒回去幫我拿套幹淨的衣服吧，再帶一條毯子來。這被子太薄了，我怕冷。」
「好，我回去拿。」
聽到我主動開口讓他回去幫我拿東西，辛川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久違的溫和笑意。
我猜，他也許誤會了我的意思，把這當成了我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的信號。
而他不知道的是——
我只不過是想支開他，單獨和七七見面……
我掐著時間心急如焚地等著七七。
我記得她應該是六點下班，從公司趕過來，加上堵車也最多半個鐘。
可是，都快要到晚上七點了，我還沒等到她。
我怕一會兒辛川就快回來了，心急地給七七發消息：「下班了嗎？」
七七：「煩死了……我那煞筆領導臨時讓我開會！」
七七：「今晚可能要加班了，哭……」
七七：「對不起啊安安，我今天可能過不去了。要不，周末我們再約？我請你吃大餐！」
又是一串道歉表情包扔了過來，讓我頓時不知所措。
我本來滿心期待著和她見面，想從她口中找到事情的突破口。
可惜，期待又一次落空了。
看著和七七的聊天窗，我不自覺皺了皺眉，總覺得有甚麼地方不太對勁。
仔細想想……
最近幾次，我好像總是差一點就能見到七七，可卻又每次都錯過了。
說起來，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她了。
難道，她是在故意躲著我嗎？
但這也說不通啊……
要是她本來就想躲著我的話，根本就沒必要主動約我出去，然後再放我鴿子。
還有，我記得她之前經常動不動就給我發語音條，或者打視頻電話。
可最近這幾天，她發來的消息只有文字和表情包。
這實在是有些不像她的風格。
到底是怎麼回事……
直覺告訴我，七七一定也有甚麼事情瞞著我。
說不定，這件事情，就是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
我從醫院偷偷溜了出去。
無論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和七七見一面。
辛川已經回家了，他肯定會看到雜物間裡我沒來得及收拾的那些信。
一旦他知道我發現了他的祕密……
天知道他會做出甚麼事！
我絕對不能繼續待在醫院裡坐以待斃。
在他找到我之前，我必須把事情全都弄清楚。
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想到這裡，我焦急地催促司機加快車速。
司機看我臉色蒼白，身上只穿著一套單薄的病號服，在這天寒地凍的深冬裡凍得縮在車上瑟瑟發抖。
大概以為我剛從精神病院裡逃出來。
他一腳油門，闖了一個紅燈，把我放在了七七的公司樓下。
顧不上周圍路人異樣的眼神，我快步往大樓裡走了進去。
直到這一刻，我還天真地認為，我要找的真相就在這幢大樓上。
可我錯了。
我從這幢樓裡得到的根本不是甚麼真相，而是又一個可怕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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