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對門的小姑娘,突然跳樓了,她把遺書放在自己的 QQ 空間裏,僅自己可見。
她的父母死活猜不到女兒的空間密碼,然而我卻能夠輕鬆破解。
只因爲裏面藏着一個可怕的祕密。
-1-
小姑娘名叫楊鹿瑤,一週前剛剛九歲。
她跳樓的時候,我剛好目睹了整個過程。
那個幼小的身影忽然砸在草坪上,發出沉悶而絕望的響聲。
我趕緊跑過去,楊鹿瑤呈趴臥的姿勢,眼皮向上翻動,耳朵鼻子嘴巴不停地往外流血。
她的左腿應該是斷了,歪的很詭異,右胳膊擦掉一大塊皮,露出粉紅色的肉。
我立即撥打 120,然後通知楊鹿瑤的父母。
楊父第一個跑下來,他穿了條大短褲,嘴裏有股二鍋頭的辣味。
看到趴在血泊中的女兒,這個男人迷惑又不知所措,我只好提醒他不要挪動楊鹿瑤的身體,以免造成二次傷害。
過了一會兒,楊母也跑了下來,我注意到她換了一雙運動鞋,鞋帶綁的一絲不苟。
楊父可憐兮兮地瞅了一眼老婆:「咋辦?」
楊母拿出手機:「先報警。」
救護車立即趕到,五分鐘後,民警也來了。
楊母突然捂着臉嚎啕大哭:「我的乖女兒啊……我的心肝寶貝啊……你怎麼就這麼傻呢!!」
民警嘆了口氣:「你們倆誰描述一下具體經過?」
楊母哭得聲嘶力竭,無法回答,楊父依舊是懵逼狀態:「你問我老婆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時醫生走過來,表示需要一位親屬陪同搶救,夫妻倆商量了一下,最後楊父上了救護車,楊天琴上了警車。
我卻發現一個令人細思極恐的細節。
剛纔楊母下樓的時候,爲什麼要說「先報警」?
不應該先打 120 嗎?
-2-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楊鹿瑤的時候,她正在門外罰站,頭上頂着一個雞蛋。
我問她爲什麼不把雞蛋拿手裏,她說雞蛋太滑,如果母親突然檢查,她一時半會兒肯定放不到腦袋上,到時候就要捱打。
至於罰站的原因,是她這次數學只考了八十分,語文七十六。
就在我們聊天的時候,雞蛋忽然從楊鹿瑤的頭頂滑落,摔個粉碎。
緊接着,一個脾氣暴躁的女人探出頭來,楊鹿瑤的身體開始發抖。
我趕緊向楊母解釋:如果不是我搭話,雞蛋肯定不會掉,所以不怪這孩子。
楊母卻當着我的面,就開始抽女兒胳膊:「你就是因爲拒絕不了誘惑,所以才考不好!我養你這樣的東西有什麼用!!」
楊鹿瑤跪在地上向母親道歉,母親把她拽進家裏,就算隔着防盜門,我都能聽到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看不下去,拿出手機報警,可民警卻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棍棒底下出孝女。
「社會競爭這麼激烈,你毀了她的童年,總比毀掉她的成年要好吧?」
-3-
我無法反駁警察,畢竟我沒有孩子也不打算要,我確實沒有資格干涉別人教育子女。
但是,有意無意的,我總會偷偷觀察楊鹿瑤,留意她的情況。
有一次,楊鹿瑤出門丟垃圾,我偷偷跟在後面,拍了拍她,然後取出幾枚水果硬糖。
我是一名糖藝師,每天最多的顧客就是各種小孩子,這些糖都是我親手製作的。
楊鹿瑤左看看右看看,確認母親不在周圍後,趕緊把糖果塞到嘴裏。
我向楊鹿瑤打聽家裏的情況,可以確定的是,楊鹿瑤的爸媽都是她的生身父母,這點毫無疑問。
楊鹿瑤的母親楊天琴,以前是個特別優秀的女人,名校畢業,後來又進入一所重點中學當班主任。
只不過,她在產假時恰逢學校合併,她的位置被其他人佔了,於是楊天琴索性辭職。
楊鹿瑤的父親,以前是個國企小領導,後來因爲騷擾女下屬被免職,但是楊天琴並未和他離婚。
通過平日裏的觀察,不難看出楊天琴是那種特別要強的女人,不允許自己流露出一點點軟弱。
她拒絕承認婚姻的失敗,也拒絕承認女兒的平庸。
但她無力改變疲沓的丈夫,所以只能改變女兒。
只不過,她改變女兒的手段,連我這個外人都看不下去。
我自己嘗試了一下頭頂雞蛋罰站,只要站上十五分鐘,脖子就會痠疼僵硬得像一塊石頭一樣,痠疼無比。
而這種懲罰手段,據楊鹿瑤所說——已經是最仁慈的了。
除此之外,還有「抽妹妹」「扎手指」「扇Ţú⁷耳光」。
「抽妹妹」,就是扒掉楊鹿瑤的衣服內褲,然後拿一根沾了水的細柳條抽打她的恥部。
這種抽打不會留下特別明顯的痕跡,但是尿尿的時候就會像火燒一樣,折磨楊鹿瑤好幾天。
與之相對應的,「扎手指」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因爲楊天琴用針扎的地方並不是手指頭,而是指甲縫。
由於常年被指甲保護,指甲縫可以說是人體上最柔軟也是最脆弱的一塊肉,只要扎一下,劇烈的疼痛會讓楊鹿瑤翻來滾去爬不起來。
而且,被指甲覆蓋的地方沒法貼創可貼,第二天就會變得又紅又紫,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警示。
「那『扇耳光』又是怎麼回事?」
楊鹿瑤沉默了一會兒,告訴我:「媽媽扇的不是我的耳光,而是她自己的耳光。」
據她所說,如果楊天琴對她失望到了極點,就會像發瘋一樣扇自己的臉,扇到披頭散髮,耳朵流血。
而那時,楊鹿瑤就會被嚇得情緒崩潰甚至大小便失禁。
因爲,哪怕母親恐怖如魔鬼,她最喜歡的人,依然是媽媽。
-4-
說實話,我並不想懷疑楊天琴,因爲這種懷疑太過惡毒。
但是,她的行爲又有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
就算楊天琴知道我叫了救護車,她穿戴整齊才跑下來也非常不自然。
更何況,楊天琴是直接跟警察走的,她甚至沒有返回家裏反鎖房門,彷彿她早就準備好去派出所作筆錄似的。
幾天後,有人敲門,我透過貓眼瞅了一下,是那天來勘查現場的民警,我記得他好像姓劉。
劉警官問了我幾個問題,包括最近鄰居家有沒有發生過爭吵,楊鹿瑤有沒有抑鬱輕生的表現,發現孩子跳樓後有沒有其他動靜。
我沒有添油加醋,全部如實回答。
我向劉警官打聽搶救結果,他說幸運的是草坪較軟,楊鹿瑤沒有死。
不幸的是,衝擊損傷了她的大腦,什麼時候醒來不好說。
「這已經是今年第三個跳樓的孩子了,造孽啊。」劉警官嘆了口氣。
我苦笑,這些走極端的孩子總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就是通過自我毀滅對強勢的父母進行打擊報復。
削骨還父,削肉還母,一概如是。
然而,他們恐怕並不知道,這種打擊報復的作用微乎其微。
畢竟,如果父母已經全盤否定了孩子的一切,又怎麼會因爲他的一次衝動而感到後悔呢?
「她有沒有說自己爲什麼跳樓?」
劉警官搖了搖頭,他說在楊鹿瑤的臥室裏沒有找到遺書,但她在跳樓的前一晚寫了篇日誌。
只不過,楊鹿瑤的日誌都設置了「僅自己可見」,夫妻倆也不知道密碼,所以日誌裏究竟寫了什麼尚不可知。
我還以爲警察只要想,就可以隨時登錄任何人的賬號。
劉警官告訴我,除非涉及重大刑事案件或者危及國家安全,公安纔會發函要求網絡公司配合,否則就算是警察也要尊重個人隱私。
「楊鹿瑤的父母已經放棄查看女兒的日誌了,反正不出意外,就是一些抱怨和指責吧,當父母的也不容易。」
我卻對這篇日誌充滿了興趣。
-5-
我始終無法理解楊鹿瑤跳樓的動機。
按理來說,除非她對母親的愛已經燈枯油竭,纔會選擇自盡。
但楊鹿瑤顯然不是這樣,至少在她跳樓的前一天,我還親眼看到她開開心心地和母親上街買菜。
爲了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決定,破解楊鹿瑤 QQ 空間的密碼。
只不過,我不是什麼黑客,對電腦技術也是一竅不通,所以只能靠猜。
像楊鹿瑤這個年紀的孩子,密碼不會設置的特別複雜,一般來說就是自己生日,父母生日,身份證尾號或țŭ̀₍者班級學號。
但是,這些跟楊鹿瑤息息相關的數字組合,想必楊天琴都試過了,我得嘗試不同的思路。
爲了集思廣益,我給幾個閨蜜打電話,詢問她們在楊鹿瑤這個年紀會設置什麼樣的密碼。
有人說是崇拜偶像的生日,有人說是男朋友的手機號,還有人說是自己交出初吻的日期。
我覺得像楊鹿瑤這樣的孩子,應該還沒談過戀愛,於是就試着輸入幾個中小學生比較崇拜的偶像生日,結果都失敗了。
我不打算放棄,我認爲楊鹿瑤設置的密碼一定是有意義的,但是我需要一點線索。
於是,我決定,潛入楊鹿瑤的臥室。
幸運的是,我們兩家空調外機離得很近,只要踩在空調外機上再跳到楊家的空調外機上,翻進窗戶就不是什麼難事。
當然,只有一個小問題,那就是我住九樓。
我的身體可沒有楊鹿瑤那麼柔軟,一旦失手,肯定是死路一條。
但這並不是阻撓我的理由。
等楊天琴出門後,我立即打開窗戶,站到空調外機上。
我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往下看,高空會刺激腎上腺素驟然分泌,而大量腎上腺素則會導致頭暈,進而讓身體失去平衡。
我跳到楊家的空調上面,推開窗戶,翻進臥室。
說實話,楊鹿瑤的房間沒有一點點女孩的氣息,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我會以爲自己走進了一個男生的臥室。
陳設非常樸素,牀單和窗簾沒有圖案,深紅色,牀上也沒有毛絨玩具。
我找到楊鹿瑤的筆記本電腦,取出一包從鉛筆芯上刮下來的碳粉,倒在鍵盤上,然後用膠帶提取指紋。
這時,我注意到,鍵盤上的「L」有兩種指紋,分別是右手無名指和左手食指。
L 在字母區右側最邊緣,通常情況下,左手食指絕對不會按到 L 鍵纔對。
除了一種可能,那就是楊鹿瑤右手操作鼠標的同時,用左手輸入密碼,所以「L」上纔會有左手Ṱŭ̀₍食指的指紋!
也就是說,密碼裏肯定包含「L」!
我立即查看楊鹿瑤的課本和筆記本,尋找和 L 有關的詞。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咔噠」一聲。
楊天琴居然回來了。
-6-
我快速掃視了一圈,爬進牀底藏了起來。
不一會兒,我就聽到楊天琴和丈夫走了進來:「——你這不是喫人血饅頭嗎!」
楊天琴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喫人血饅頭又怎麼樣?這是咱們最好的機會了,難道你想窮一輩子?」
楊父愁眉苦臉:「如果關注咱們家的人太多,萬一有人起疑怎麼辦……」
「他們憑什麼懷疑?我是孩子的媽,誰敢質疑我誰就是大逆不道!」
我打開手機開始錄音,從兩人爭吵的內容來看,楊鹿瑤墜樓確實有蹊蹺!
恐怕是這對夫妻故意爲之!
我忍不住捏緊拳頭,他們很快停止了爭吵,我沒能錄到更多證據。
過了一會兒,楊家似乎來了很多人,他們手裏拿着三腳架和補光燈,大概是自媒體博主。
夫妻倆開始接受採訪,楊父拿着女兒的照片,眼睛瞪着提詞器,故事講得乾乾巴巴。
楊天琴就好多了,她聲情並茂,講到激動時還會附帶一些廉價的眼淚。
講完後,一位工作人員開始跟楊天琴簽定協議:捐款收取百分之三十手續費,流量收益四六分成,帶貨收入五五開。
我趁楊天琴抱怨合同條款的時候,躡手躡腳鑽出窗戶逃走了。
-7-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聯繫劉警官,向他提供夫妻倆的錄音。
劉警官皺起眉頭:「你是怎麼獲得這份錄音的?」
「這你就別管了,總之現在趕緊刑事立案,不然他們恐怕會破壞證據。」
劉警官搖搖頭:「如果你是用非法手段獲取的這份錄音,它就不能作爲證據,更別說刑事立案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再說了,楊鹿瑤一定是自己跳下去的。」
「你憑什麼這麼認爲?」
劉警官拿出手機,向我展示了一段錄像,是楊鹿瑤家的監控。
畫面顯示,楊鹿瑤墜樓時,楊父和楊天琴雙雙坐在客廳,聽到響動後兩人才行動起來。
我沉默了,也就是說,這份監控錄像就等於夫妻倆的不在場證明,這是不容置疑的鐵證。
「也有可能是用機關或者鋼絲什麼的把楊鹿瑤吊起來,然後遠程剪斷……」
劉警官嘆了口氣:「不可能,楊鹿瑤跳樓發生在白天,窗戶外面如果吊個大活人,肯定會被鄰居發現的,再說了,楊鹿瑤身上也沒有鋼絲或者繩索的勒痕,我仔細檢查過。」
我無可反駁,誠然,自殺案發生後,警察肯定會第一時間去排查他殺的可能,我這個外行如果質疑內行,那就太蠢了。
但是,第六感告訴我,楊鹿瑤的父母一定是兇手!
他們肯定是用了某種連警察都能騙過的障眼法!
我認爲,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定就藏在楊鹿瑤的 QQ 空間裏。
可是,那個帶有「L」的密碼究竟是什麼?
-8-
我有一種感覺,既然楊鹿瑤特意選擇字母而非數字作爲密碼,那這個「L」應該是個英語單詞,而且很大概率是動物或者食物。
我跑到書店買了一本小學生應知應會詞典,一個一個試:Chocolate(巧克力)、Elephant(大象)、Lizard(蜥蜴)、Cocacola(可樂)……
由於失敗次數太多,系統提示我該賬號暫時凍結,我有點泄氣,就想出門散散心。
結果,我這才發現,從樓上到樓下,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各種主播,他們用自拍杆和補光燈把楊鹿瑤家堵了個水泄不通。
我喫驚極了,拿出手機,結果發現「女兒輕生母親悲痛欲絕」「拿什麼拯救你我親愛的寶貝」這兩條視頻已經衝上熱搜。
視頻裏,楊天琴儼然成了一位溫柔體貼的好母親,她一遍又一遍地哭訴小鹿瑤多麼乖巧可愛,女兒對自己是多麼重要,她非常需要大家幫助。
大部分網友都很同情楊天琴的遭遇,有不少人都在評論裏曬出自己的捐款單,自詡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還有一些網友號召大家乾脆把直播間的商品哄搶一空。「買眉筆就是救鹿瑤,一根只要七十九,買它買它買它!」
浮誇的演技再加上那首刺耳的「世上只有媽媽好」,簡直就像小丑演馬戲,然而我卻笑不出來,甚țųⁱ至噁心的想吐。
我忍不住衝到楊天琴面前,她正拿着一包嬰幼兒米粉搞推銷,我一把搶過直播手機,對直播間裏的觀衆怒吼:「楊鹿瑤根本不是自殺,你們都被騙了!」
幾個主播嗅到了流量的味道,趕緊舉着手機湊過來,我把他們瞪了回去。
楊天琴愣住了,她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頭鐵直接砸場子,但她很快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你憑什麼指責我,難道你沒聽過虎毒不食子嗎?」
我正準備與她爭論,這時一個男主播忽然跑過來扇了我一巴掌,我被打蒙了。
打人的男主播顯然也有些後悔,但直播間裏忽然開始刷屏:「打得好!」「爲民除害」「打死這個賤人!」
男主播的臉上由畏縮轉而變成了興奮:「感謝老鐵們刷的火箭,我這就打死她!」
他們像瘋了一樣撲了上來,把我逼到牆角,掄起礦泉水瓶自拍杆三腳架就朝我腦袋上打。
這些人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我害怕極了,拼命護住腦袋,身子縮成一團。
劉警官忽然趕到,他奮力擠進我和這些主播中間:「都退後!誰動手我今天就拘留誰!」
那些施暴的主播像野狗一樣夾着尾巴跑了,劉警官把我扶起來,匆匆逃離。
「你膽子可真夠大的!要不是我在直播間裏看到了,你恐怕真的會被打死!」
我很痛苦,但我更痛苦的是無法爲楊鹿瑤聲張正義。
那孩子實在太可憐了。
劉警官瞅了我一眼,忽然說:「你還是放棄吧。」
「放棄什麼?」
「我調查過你的經歷,你之所以非常關心楊鹿瑤,是因爲你有着與這孩子幾乎相同的遭遇,對吧?」
我無法反駁。是啊,我也有一個糟糕至極的原生家庭。
就因爲弄丟一塊豆腐,我爸就可以把我踹到三米開外,就因爲收到一件男生送的生日禮物,我媽就可以剃光我的頭髮。
我從很小就明白一個事實:孩子爲了生存下去,天生就會愛父母,但並非所有的父母天生就愛孩子。
甚至,我對他們而言只是糟糕的附屬品,是被法律和血緣強行綁定的麻煩。
我也曾一度厭惡自己的存在,幸運的是,我的父母在我十六歲那年因爲煤氣中毒,死了。
我因爲睡的位置較高,僥倖活了下來,重獲新生。
所以,我要保護楊鹿瑤,不惜一切代價。
因爲,她就是我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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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警官把我拉到一家水果店外,他買了一盒蜜瓜,沒有喫,而是把瓜瓤敷在我的傷口處。
「密瓜的糖分能消毒祛腫,這可是我家的祖傳偏方。」他衝我擠了擠眼睛。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天,我送給楊鹿瑤的水果硬糖,是蜜瓜味的。
而蜜瓜的英語,是 Melons,正好有個「L」。
我立即輸入楊鹿瑤的 QQ 號,在密碼那欄輸入 Melons,點擊「登錄」,奇蹟發生了。
楊鹿瑤的 QQ 空間,赫然展現在我眼前,背景是一張《魔法少女小圓》的動漫壁紙。
我仔細瀏覽她的每一篇日誌、動態、說說,仔細尋找可能存在的重要線索。
漸漸地,我看不下去了。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10-
我給楊天琴打去電話,要求跟她單獨談判,馬上。
剛開始,楊天琴根本不屑於接我的電話,我只好告訴她我已經解開了楊鹿瑤的 QQ 空間,裏面有對她非常不利的證據。
楊天琴只好答應與我見面,於是,我們約在一家咖啡廳,因爲我不想再被那幫瘋狗主播襲擊。
到了晚上十點,楊天琴果然來了,她戴了墨鏡口罩,故意做了變裝。
楊天琴衝我傲然一笑:「我現在已經是百萬粉絲的主播了,你有話就趕緊說,我的每一分每一秒可都是很值錢的。」
我懶得跟她廢話,直接開出條件:
「從現在起停止直播,不要再消費楊鹿瑤,而且,等她甦醒後,你就把她送到願意撫養她的親戚那裏,或者把她送到寄宿學校託管,總之這輩子再也不要和她見面。」
楊天琴沒好氣地笑了:「你怕是瘋了吧?我是那孩子的媽,鹿瑤跟我一起生活對那孩子纔是最好的,你難道沒聽說過世上只有媽媽好嗎?」
「她就算是跟狗住在一起,也比跟你這個惡魔一起生活要強。」
我把打印出來的日誌拍到桌子上:「如果我把這東西送給媒體,保證讓你比現在火上十倍。」
楊天琴拿起日誌翻了一下,肩膀開始發抖。
楊鹿瑤在日誌裏,詳細記錄了每一次母親虐打她的過程,次數之多令人頭皮發麻。
但這並不是最殘忍的地方。
從楊鹿瑤的日誌裏,我不止一次地看到楊天琴辱罵她:「你要是死了就好了。」
「我爲什麼要生下你。」「你是我人生中的污點。」「我看到你就覺得噁心。」
肉體上的折磨,還可以理解爲恨鐵不成鋼。
可精神上的傷害,每一次都讓楊鹿瑤痛苦到抓狂。
她不明白,想要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人並不是她,可爲什麼自己的存在卻成了原罪。
「好想死啊。」
「要是我哪天像睡着了似的,突然死掉就好了。」
「要是我不在了,媽媽就可以繼續當老師,爸爸也會回家喫飯了吧。」
我實在很難相信,那個笑起來很可愛的女孩子,內心的世界已經完全崩塌。
而親手摧毀她的,正是她的親生母親,最愛的媽媽。
在楊鹿瑤的最後一片日誌裏,她寫到:「今天晚上,媽媽給我熱了一杯牛奶,拿來十個小藥片,讓我全部喫下去。」
「她說最近流感病毒很厲害,是預防感冒的藥,但我知道,這些藥,其實都是媽媽用來治療失眠的,是那種喫得太多就不會再醒來的藥。」
「我不害怕,就是有點難過,她大概是下了很大決心才這麼做的吧!殺死自己的孩子一定讓她非常痛苦,我應該自己動手的,但我一直拿不出勇氣,我真是太沒用了。」
「對不起,媽媽!給您添麻煩了,我會盡量在天堂磨蹭一會兒,這樣,你就不用再次見到我。」
楊天琴緊咬自己的下嘴脣,她忽然對我說:「行了,你直接開價吧,要多少錢?」
「錢?」
「別裝了行嗎?如果不是爲了敲詐,你幹嘛揪着我不放?」
楊天琴嘴脣發抖,好像受委屈的人是她似的。
「我現在已經是頭部主播,你知道有多少商家想要跟我合作嗎?只要讓我繼續播下去,一百萬……兩百萬……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我搖頭苦笑——這個女人,已經瘋了。
我拿起證據準備走,楊天琴急了眼,撲上來撕我的頭髮,我把她狠狠甩到一邊。
「你想逼死我是吧?那好。」氣急敗壞的楊天琴拿出手機,給醫院打了個電話。
「我是楊鹿瑤的母親,我要求你們,即刻起,停止對我女兒的一切治療。」
-11-
楊天琴贏了。
我交出楊鹿瑤的空間密碼,讓她把那些日誌刪除的一乾二淨。
她威脅我:如果我膽敢把這件事泄露出去,她就立即拔掉楊鹿瑤的營養液和呼吸管。
我只能放棄抵抗,對我來說,保護楊鹿瑤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遠遠比揭露楊天琴的醜惡嘴臉更加重要。
我來到醫院,可憐的小鹿瑤躺在 ICU 裏,小小的身體,大大的病牀。
那些粗壯的管子,彷彿是從她身體裏生長出來的,連接在那些可怕的機器上。
過了一會兒,劉警官來了,他手裏拿着一張檢測單。
「多虧了你,我在楊鹿瑤的家裏發現了新的證據。」
「哦?」
雖然我已經輸了,但我確實很想知道楊天琴是如何讓楊鹿瑤自己跳下樓的。
「我檢查了一遍楊鹿瑤臥室裏的落地窗,發現玻璃上的密封膠是最近纔打上去的,因此,我懷疑楊父和楊天琴可能提前把玻璃拆了下來,因爲玻璃本來就是透明的,就算拆下來也不會有人發現。」
ṭũ₁「Ţū₅他們把窗簾放下來,遮住楊鹿瑤,爲了不讓她馬上掉下去,他們應該是用線或者鋼絲把她固定了起來,頭微微向前傾斜,保持着一個隨時向前撲落的姿勢,這也可以解釋爲什麼楊鹿瑤墜樓時呈趴臥狀。」
「可你不是說沒有發現楊鹿瑤身上有捆綁的痕跡嗎?」
「楊鹿瑤身上確實沒有,但她墜樓時穿着一件睡衣,我想線應該是拴在脖子後面的標籤處吧。」
準備完畢後,夫妻倆就坐在客廳的攝像頭面前,ƭü⁴然後遠程遙控剪斷固定楊鹿瑤的線,製造不在場證明的同時再讓女兒粉身碎骨。
真是太可怕了。
劉警官准備讓醫生檢測楊鹿瑤的胃裏是否有安眠藥殘留,我卻阻止了他。
他很不解:「是你一直懷疑楊鹿瑤父母,現在只要有了證據,我們就可以啓動刑事調查,你爲什麼要阻止我?」
「就算楊父和楊天琴坐了牢,他們仍然是楊鹿瑤的父母,仍然擁有楊鹿瑤的醫療決定權。」
「那你要我怎麼辦?難道你要我看着那對惡魔父母逍遙法外嗎?」
我搖了搖頭:「我有辦法,請你給我一點時間。」
劉警官非常擔憂:「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12-
楊天琴拼命把握着女兒帶來的流量機遇,她的直播間蒸蒸日上,無論是人氣還是營業額收穫頗豐,幾乎可與頭部主播相媲美。
她本來就口齒伶俐又擅長經營,形象氣質均屬於佼佼者,再加上當過老師的經歷,種種要素讓她在直播帶貨中無往不利。
儘管,也有很多網友質疑她喫女兒的人血饅頭是非常不道德的行爲,但楊天琴根本不在乎。
道德,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她給老公甩了一筆分手費,痛痛快快離了婚,然後買了一棟二百六十平的別墅,還在客廳中央擺了一個鍍金貴婦浴缸,舒舒服服泡在裏面。
這纔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絕對不會後悔,也絕對不會愧疚。
可就在這時,別墅突然停電了。
楊天琴嚇了一跳,她趕緊把香檳扔到一邊,光着腳,踉踉蹌蹌跑到配電櫃附近。
然而,一根鋒利的鋼絲,偷偷勒緊了她的脖子。
「別動,別喊,否則就得死。」
我低聲威脅道。
雖然,我戴了頭套,但聲音不會騙人。
楊天琴認出是我,反而沒有那麼緊張了,她甚至笑了起來。
「你要是真那麼喜歡我女兒,我把她送給你就是,要知道光是每天的住院費都得花我好幾千呢。」
我搖了搖頭:「不行,只要你還活着,你對楊鹿瑤來說就是一個威脅,我無法相信你。」
楊天琴臉色變了:「你該不會……真要殺了我吧?」
我點點頭,她突然訕笑一聲。
「我真是想不通!她跟你非親非故,你爲她做到這種地步對你來說究竟有什麼好處?你該不會是瘋了吧!」
我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楊天琴有些慌了。
「你要是殺了我,我女兒不會原諒你的!你知道我對她有多麼重要嗎?無論我把她打得多慘,只要我伸出手抱她,她就會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撲到我懷裏!孩子是不能沒有媽的,世上只有媽媽好!」
「我知道。」
楊天琴急躁起來。
「別說那種屁話了!要是殺了我,你也得賠命!警察不會坐視不管的!就算你有辦法藏匿我的屍體,我的粉絲也會發現我失蹤!你絕對不可能瞞一輩子!」
我摘下頭套,讓楊天琴看清楚我的臉,她愣住了。
因爲,我已經把我的臉,整容成了她的樣子。
是啊,我無牽無掛,無親無故,如果失蹤的人是我,沒有人會在乎,警察也不會追究。
所以,我要殺死楊天琴,然後用她的身份活下去。
我會用我的一生陪伴楊鹿瑤,向她贖罪。
-13-
楊天琴試圖求饒。
「求求你,我給你錢,我現在有好多好多錢……或者你報警,把我抓起來,求求你,千萬別殺我,我不能死,我纔剛過上好日子……」
「不行。」
她汗流浹背,兩腿之間流出一股污黃的尿液。
我思考許久,忽然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像木偶似的,點了點頭。
「你親手推下自己的女兒,有沒有過哪怕一絲的心疼或者後悔?」
楊天琴苦笑一聲。
「怎麼可能會後悔……我把她親手推下樓,完全是因爲愛她。」
「怎麼說?」
「我一想到,這孩子將來只能跟我一樣, 嫁一個不愛的男人,生一個白癡女兒, 渾渾噩噩過完這悲慘的一生, 就會覺得殺了她纔是一種仁慈。」
我安靜審視着她的雙眼:「你少裝模作樣了。」
「你根本就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偉大,你只不過是需要一個人來爲你的平庸和不幸埋單,但你又太懦弱, 所以你只能迫害一個根本無法反抗你的女兒。」
「她愛你,是因爲她不愛你就活不下去, 但這份愛不是你作惡的籌碼。」
楊天琴的眼睛裏閃爍着痛苦的光,這大概是她最後的懺悔吧。
我勒緊鋼絲, 她拼命掙扎。
直到, 她的瞳孔開始擴散, 眼球凸起, 使勁踢蹬的雙腳逐漸失去力氣, 我才鬆開鋼絲,然後把她的屍體拖到浴缸旁邊。
我用塑料薄膜鋪在浴缸內側, 把屍體Ṫú₀放了進去,然後用大鍋熬煮了一鍋又一鍋的麥芽糖漿, 傾倒在楊天琴的屍體上,讓整個屍體泡在糖漿裏, 漸漸凝固。
聽說,古埃及人在製作木乃伊的時候,最開始用的就是蜂蜜和糖漿, 因爲被糖包裹的屍體很難腐爛,也不會有血液滲出。
我拿來一把錘子和鑿刀, 把屍體一塊一塊敲碎,用塑料薄膜纏好,塞進箱子裏。
-14-
我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楊天琴, 儘量不與她熟悉的人來往。
我關掉直播間,退回了多餘的捐款, 理由是楊鹿瑤已經脫離危險,我們想要回歸平靜的生活。
我用自己原來的手機號向劉警官求情, 請他看在楊鹿瑤的面子上, 再給楊天琴一次機會, 他勉強同意了。
每天, 我都會仔細地爲楊鹿瑤翻身, 擦洗,推她出去吹風曬太陽。
夏天的風乾爽,蟬兒聒噪, 斑駁的陽光落在她金色的睫毛上,很好看。
我輕輕搖着輪椅, 給她講我以前的故事。
「……媽?」
我嚇了一跳。
那雙圓潤的眼睛猶如初生的小鹿, 怯生生地看着我。
「……你真的是媽媽嗎?」
我非常緊張,揉搓着裙角。
「是啊,寶貝,我就是你的媽媽。」
她張開纖細的胳膊, 緊緊抱住我,溫熱的小腦袋使勁貼在我的胸口上。
「媽媽,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你身上有股蜜瓜的甜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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