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天,家裏保姆要扔掉我的貓。
跋扈小姑子護着她,霸總公公嫌我事多。
唯一一個站在我這邊的軟包子婆婆,怯生生捏着我的衣角:
「囡囡,要不算了吧。」
我袖子一擼。
長這麼大什麼都喫過,還就沒喫過虧!
不就是個老綠茶嗎!
-1-
我是被貓淒厲的叫聲吵醒的。
迷迷糊糊喊了幾聲韓辰,沒得到回應。
我這纔想起來。
公司的生意出了岔子,他一小時前去了機場。
公公去上班,婆婆去購物,家裏只剩我和保姆張姨。
我披了件睡袍去了客廳。
正看到我養了三年的布偶貓炸了毛。
它身上沾了水。
立起耳朵豎着尾巴,背部弓起,叫聲一聲比一聲淒厲。
而跟它對峙的是保姆張姨。
張姨手裏拿着棒球棍,胳膊上有兩道血痕。
——看起來像是貓抓傷的。
奇怪了,我養了咖啡三年,脾氣溫順得不像話,怎麼會突然發狂。
張姨並沒有發現我。
她背對着我,拿着棒球棍就朝咖啡打去。
我瞳孔微縮,趕緊攔住她:
「張姨,你這是在做什麼?」
張姨憤怒極了,面上帶着幾分猙獰:
「你看這小畜生抓的。」
小畜生?
在我心裏咖啡一直是家人的存在。
張姨這話怎麼聽怎麼刺耳。
我心裏不太舒服,但到底沒有糾正她的話。
「雖然咖啡打過疫苗,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去趟醫院吧。」
我疑惑極了。
咖啡怎麼會情緒突然失控?
等張姨處理完傷口,再帶咖啡去檢查一下吧。
在診室外面等候的時候,我點開了客廳的監控。
畫面裏張姨在打掃衛生。
咖啡安安靜靜地趴在客廳的飄窗上曬太陽。
張姨抱怨沙發上全是貓毛,然後直起腰像是在思考什麼,就去了廚房。
回來後張姨端了一杯水,潑在咖啡身上。
看起來像是一杯熱水。
咖啡尖叫起來。
張姨像是還不解氣,拿起棒球棍直接抽了上去。
我氣得手都在抖,不停深呼吸才穩定下情緒。
我保存好監控視頻,直接出了醫院。
咖啡待在貓包裏,蔫蔫的,一動不動。
我的眼淚唰的一下掉了下來。
咖啡像是感受到我的情緒。
它軟乎乎地叫了一聲,小爪子輕輕撓了一下貓包。
藍色的大眼睛溼漉漉的,像是在說,媽你別擔心,我沒事。
-2-
寵物醫院裏,醫生檢查過給開了藥。
咖啡窩在我的懷裏,用頭輕輕蹭了蹭。
包裏的手機一直在振。
我知道是保姆張芳打的,放着沒管。
出了寵物醫院,我接了電話。
張芳聲音尖刻,語氣很不客氣:
「俏俏你怎麼自己走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裏?
「我被那小畜生抓傷你就不管了?」
我心裏冷笑一聲。
虐待我的貓還惡人先告狀,真有你的。
「哦,有點事先走了,你自己打車回家吧。」
張芳到家比我還早,小姑子韓萌也在。
兩個人親親熱熱地坐在沙發上。
我抱着咖啡剛進家門,鞋還沒換。
小姑子就對我說:「嫂子,張姨手臂受傷了ŧṻ⁹,中午飯你做吧。」
她皮笑肉不笑,白眼快飛到後腦勺。
噼裏啪啦點了好幾個菜。
「就這些吧,你快點,我餓了。」
真是好大的威風。
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是她的奴才呢。
韓辰提過幾句他妹妹韓萌。
說他這個妹妹是保姆帶大的。
性子被養歪了,很不像樣。
一旦起了衝突,不要跟她客氣,該罵就罵,該打就打。
出了什麼事,他給兜着。
韓辰去機場前再三囑咐我。
反正也就是新婚三天還有逢年過年纔回來,受了委屈沒必要忍着。
張芳見我臉色不太對,站起來推辭了幾句:
「算了,要不還是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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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啊!」
我揚了揚下巴,「那你去吧,我正好累了,先回房間了。」
張芳臉色僵了一下,到底還是悻悻地去了廚房。
韓萌氣得臉都紅了,指着我鼻子就要罵。
我沒給她這個機會,門一甩把她攔在臥室外。
按時間算,韓辰這會還沒下飛機,事情怎麼處理到底還要他來拍板。
畢竟是他家用了快二十年的保姆。
我把監控視頻發給韓辰。
一起的還有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及韓萌和張芳的所作所爲。
【嫁過來第二天,你妹妹和你家保姆聯合起來給我下馬威。
【要麼換了張芳要麼換了我!
【你自己看着辦吧。】
-3-
咖啡背上的毛被剃掉了,精神也不太好。
它慢吞吞舔了舔爪子。
見我情緒不好,咖啡爲了安慰我大口吃着貓糧,邊喫還邊看我。
看得我又心疼又辛酸。
韓辰這個狗東西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自己動手了。
正想着,張芳直接推門進來:
「俏俏啊,張姨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心說,來了。
「說什麼?」
張芳打量我一眼,眼裏的輕蔑藏都藏不住:
「我在韓家二十幾年,也算是韓家的一分子。
「你進門才第一天,就讓你的貓撓了韓家的人,這說不過去吧?」
韓家人?
有點意思。
我抱着手臂:「那你的意思是?」
「把那小畜生扔了吧,我每天打掃衛生很辛苦,它還一直掉毛。」
張芳露出個得意的表情,愈發囂張起來。
「還有啊,我這幾天手臂受傷了,家務就你來做吧。
「客廳和臥室的地要用抹布擦,你記得要一塊一塊擦乾淨。
「晚上給我燉個骨頭湯補一補。」
我這下全明白了。
老東西整這一出,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啊。
在韓家做了二十幾年保姆就把自己當主人了?
韓辰都不敢這麼跟我說話!
真以爲我是個能被拿捏的軟柿子呢?
我盯着老東西看了許久,把她給看毛了。
「俏俏,你看着我幹嘛?」
看你臉皮爲什麼這麼厚。
我笑了笑:「可以啊。」
她面露喜色,正待說什麼。
我:「把你這個月工資雙倍轉給我吧,現金支付寶都可以。」
立規矩立到我面前來了。
非親非故還不給錢,多大臉要我來伺候你。
張芳聲音陡然拔高,刺得我耳膜疼:
「憑什麼!」
我冷笑一聲:「那你又憑什麼指揮我做事?
「韓家是請你來做保姆的,不是請你來做主子的!
「我正經婆婆都沒讓我做這些,輪得到你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我突然想到她每次跟韓辰他爸說話時那股黏糊勁。
該不會……
「你蹦躂這麼厲害,該不會是想做韓家的女主人吧?」
她的話全憋在嗓子眼裏,臉色漲得通紅,結結巴巴說不出半句話。
神色也有些慌張。
不是吧?
真讓我說中了?
一想到韓辰他爸說一不二的霸總性子。
嘖,越想越膈應了。
「你還有事嗎?沒事就出去吧,以後進我房間記得敲門。」
我露出個帶着惡意的笑:「不然你那隻手也保不住!」
張芳打了個哆嗦,慌不擇路離開了。
這就走了?
-4-
樓下客廳傳來我婆婆的聲音:
「囡囡啊,快下樓!媽媽給你買了幾件衣服和首飾,你來瞧瞧喜不喜歡。」
客廳裏,韓萌興致勃勃地把衣服和首飾往身上比量。
「媽這裙子好看,給我吧。」
婆婆猶豫了一下:「那是給你嫂子買的,你要媽再給你——」
「一件衣服而已,你煩不煩人。」
婆婆被吼了一聲,當下沒再說話。
「媽你戴這個項鍊顯得臉黑,不適合你。
「你天天在家戴這麼貴的首飾不合適。
「我看倒挺適合張姨的,媽你快摘下來。」
韓萌轉頭又看上了婆婆脖子上的項鍊,頤指氣使。
婆婆面露難色,正待說什麼,就被韓萌狠狠瞪了一眼。
她無奈嘆了口氣,摘下項鍊遞給張芳。
嘖。
我這個軟包子婆婆怎麼好像被女兒和保姆合起夥來 PUA 了?
更離譜的是……
我那個霸總公公就坐在一邊看報紙,好像壓根沒看到這一幕。
見我下來,韓辰他爸開了金口:
「俏俏,聽說你的貓把小張給抓傷了,你還威脅她?」
張芳對着我露出個得意的眼神,轉頭就變了臉。
「韓哥,我沒事的,唉……」她抹了抹眼角,「雖然俏俏小門小戶出身,但畢竟是這個家的主人嘛,我受點委屈是應該的。」
真是 yue 了。
這個老綠茶年紀一大把還演到我面前了?
韓萌跳出來:
「就是個長毛畜生,扔就扔了,怎麼比得上張姨!」
這話說得一語雙關啊,是在點我吧?
韓辰他爸沒做聲,喝了口茶,默認了她的話。
婆婆囁喏了一下:「不能這麼說吧,囡囡養了咖啡三年——」
韓萌毫不客氣打斷她:
「媽,你每天在家裏什麼都不做,家事都是張姨在操持,現在張姨受了委屈,你居然向着一個外人?媽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那個軟包子婆婆怯生生捏着我的衣角:「囡囡,要不算了吧,等辰辰回來再說。」
我氣笑了。
-5-
歪屁股的爸爸,腦子不清楚的妹妹,意圖上位的保姆……
但凡我知道韓辰家裏有這麼多奇葩,當年他跟我求婚的時候,我一定扛着火車連夜跑路。
一轉頭正對上眼裏含着一包淚,可憐巴巴的婆婆。
嚯,忘了還有個被 PUA 十幾年的小白花婆婆。
這一家子真夠 drama 的,跟牀墊他們家有的一拼了。
「既然大家都在這,我就把話挑明瞭吧。」
韓辰他爸坐着,一左一右站着韓萌和張芳,他們三個看起來倒像是一家人。
婆婆站在我身後,像極了涇渭分明的兩股勢力。
「我是嫁給韓辰,不是按斤兩賣給你們韓家。我養的貓處置權在我不在你們,還請各位不要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我直接把手機上的監控視頻投屏在了客廳的電視上。
——監控是韓辰裝好放在客廳的。
按原本的計劃,我們是要蜜月一週的。
咖啡就由韓家人來照顧。
見我實在放心不下咖啡,爲了蜜月順利,韓辰特地在客廳安了監控,早上出門前才告訴我,家裏更是每一個人知道。
倒沒想到歪打正着了。
客廳超大屏電視上。
張芳猙獰的嘴臉顯露無疑。
入耳的是哪怕看過一遍也依然讓我揪心的咖啡的慘叫。
張芳顯然沒想到早上那一幕會被拍下來,一時間啞了火。
她的餘光不停往韓辰他爸那裏瞟。
像是擔心自己在心上人面前破壞形象。
看得我一陣膈應。
韓萌到底是念過幾年書的大學生,這會腦子也算清醒。
她一下就抓住了癥結:
「你揹着我們家偷偷安監控!」
我淡定:「你哥安的。」
「這個家誰能證明?你就是胡——」
「我能證明,辰辰跟我說過!」
小白花婆婆急慌慌解釋,「是爲了……爲了咖啡!對,是爲了咖啡才安的監控。」
韓辰在家裏安監控我確信她不知道。
但她能鼓起勇氣第一時間維護我,這事我還真沒想到。
我挑眉。
那行吧,一會罵人就少罵一個吧。
反正這個韓家我是一點也待不下去了。
韓辰要是態度端正,我們就繼續過。
他要是向這羣奇葩妥協,我也不介意踹了他找下家。
韓萌顯然沒想到會被拆臺,她的注意力被轉移。
只不過愣了一瞬,她指着婆婆就要開始罵。
我一下拍開她的手,覺得自己活像小說裏的惡毒反派:
「別拿手指指着長輩!聽說你從小被保姆帶大,怎麼你那個保姆媽沒教你什麼是禮義廉恥、尊老愛幼嗎?
「腦袋空不要緊,關鍵不要進水,進水也沒事,你還養魚就有點過分了。
「把保姆當親媽,把親媽當累贅,子女做到你這份上也是欺了祖了。
「也是。從親媽身上薅項鍊戴保姆脖子上,哪個正常人能幹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爲保姆是你親媽呢!」
趁着她被罵得沒反應過來,我矛頭對準張芳,火力全開:
「惡人先告狀是吧?裝委屈賣慘是吧?」
我冷冷地盯着張芳:「潑熱水,還拿棒球棍打它,對一隻貓下死手,究竟誰纔是長毛畜牲!
「幸虧咖啡性子好,不然有你好受的。
「一個老鉗子非要黏黏糊糊地在僱主面前當夾子,也不看看你老樹皮一樣的臉!
「知道的你是這家的保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爬牀的大內總管呢,洗衣服做飯打掃衛生還得陪睡,不給你開雙份工資過不去吧!」
臉皮城牆拐彎水泥包邊,醜成癩蛤蟆還非穿一身粉。
我說這個老綠茶怎麼一舉一動都那麼奇怪。
合着全程在模仿我那個包子婆婆,卻連半分精髓都沒模仿到。
之前我還奇怪。
韓家人性子也太好了,跟保姆處成一家人,張芳當季新款隨便穿。
不過一想到剛纔婆婆身上的那件過季款,還有韓萌的奇葩舉動。
這些就都有了解釋。
「從僱主老婆那搶來的衣服穿着舒服吧,癩蛤蟆披着人皮,長得醜玩得花,你先做個醫美把臉上的褶子熨平吧。
「以爲大牌香水兌着噴就能醃入味了嗎?嘖,老實跟你說,你身上的味道就像嶗山白花蛇草水混着壞了半個月的臭豆腐,那味道直衝天靈蓋,我每次跟你說話都不敢喘氣。」
「你個小***我***跟你拼了!」
我動作敏捷地躲開張芳。
看了一眼韓辰他爸,不無惡意地挑撥:
「你說你韓哥聞到得什麼感受?」
張芳愣了一下看韓辰他爸:
「韓哥,我……」
韓辰他爸下意識側了側身子避開她。
張芳的眼裏閃過一絲受傷。
好傢伙,這是真愛啊。
-6-
被韓辰他爸嫌棄的張芳瘋了一樣向我撲過來。
她突然襲擊我,揮舞着雙手像是要把我的臉撓花。
韓萌在一邊看好戲。
韓辰他爸不動如山。
只有包子婆婆想伸出手來攔。
我:?
看來韓辰說自己跟家裏人關係不好是真的。
不然怎麼會沒告訴他們,我家裏是做什麼的。
雖然我爸媽走得早,但是我們家從我太爺爺那輩就是開武館的。
我從小被摔打着長大。
當初韓辰被灌醉被搶劫還差點被鹹豬手,我看不過眼出手救了他。
後來,他死乞白賴纏着我非要報恩。
我實在磨不過他,又見色起意沒把持住,這纔在一起的。
不然……
兩個潑婦,一箇中年男人,還有一個可能會倒戈的小白花。
沒點武力傍身,我哪來的底氣把人罵得爹都不認識?
氣勢洶洶的張芳很快敗走,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哀叫連連。
下一位出場的選手是沒頭腦的韓萌。
幾乎沒怎麼費力,她就跟張芳躺一塊去了。
全身上下連皮都沒磕破,就是得疼上兩週。
張芳已經說不出話了。
韓萌年輕身體好,都趴地上了還有力氣放狠話:
「你居然敢打我!」
我掏掏耳朵:「嫂子對不懂事的小姑子愛的教育罷ţũ₍了。」
「等我哥回來我一定讓他跟你離婚!」
我捧場式鼓掌:「那可太好了。這樣我就沒必要看韓辰面子上放過你了。你和張芳撲過來打我,我可是正當防衛啊,這我得報警!」
韓萌一時語塞,她像抓住救命稻草:
「爸!媽!你們就看着這個瘋婆子欺負我嗎!」
出乎意料的是,包子婆婆低着頭站在原地,沒看她們也沒指責我。
無動於衷得彷彿被打的不是自己女兒。
而韓辰他爸……
人已經避得遠遠的了。
躲得屬實狼狽。
眼看着這邊戰爭已經結束,韓辰爸爸整了整領帶就要開始說話。
我直接打斷他。
這男的也不是什麼好餅!
剛纔光顧着罵張芳和韓萌,倒忘了他了!
我直接把他最喜歡的那套紫砂壺茶具摔了,他心疼得眼睛直抽抽。
好傢伙,剛纔小保姆和女兒當他面被打,也沒見他這麼痛心疾首。
「你可閉嘴吧,吵架隱身打架也隱身,你是蘭陵王嗎?
「天天被臭魚爛蝦圍着,真當自己是韋小寶了?
「你是不是特享受別人對你的追捧?自己老婆被女兒和保姆磋磨你當沒看見,保姆和女兒躺地上也當沒看見,事情結束了跑出來主持公道。這麼會和稀泥,就不怕我把泥糊你臉上?
「你得感謝你兒子,不然地上肯定還有一個你的位置。」
韓辰他爸立馬閉嘴了。
看都不敢看我。
樓上探出一個腦袋,是我堂弟:
「姐,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咱什麼時候走啊?」
「現在。」
「好嘞姐。」
我轉身要走,衣角突然被人拽住。
是小白花婆婆。
怎麼,這是反應過來要替自己女兒出頭了?
有點意思。
-7-
「你有話說?」
小白花婆婆深吸一口氣,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囡囡,你——」
韓萌:「媽嗚嗚嗚你真是我親媽嗚嗚嗚,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
我翻了個白眼。
下一秒,包子婆婆:「你能帶我一起走嗎?」
韓萌哇的一聲哭出來。
韓辰他爸眉毛一擰,就要擺出大家長的款兒。
我那個受氣包婆婆避開他的視線,鼓足了勇氣:
「我做菜還挺好喫的,也會整理家務,你帶我走我還能照顧你。」
「淑靜你在說什麼!」
「我很喜歡小動物,跟咖啡相處得也挺好的。」
「沈淑靜!!」
耳邊是韓辰爸爸的無能狂怒。
包子婆婆沈淑靜堵住耳朵,眼裏含着淚:
「我喫得很少,還存了一點私房錢。」
我嘆了口氣。
沈淑靜眼底的期望一點一點寂滅。
「要走還不趕緊收拾東西。」
「啊?好的好的好的!」
一連三個好的。
沈淑靜從來都是輕聲慢語細聲細氣,從來沒見她這麼口齒伶俐過。
她三步並做兩步跑上樓。
我堂弟都看傻眼了,正準備進去幫忙。
結果兩分鐘不到,沈淑靜就拎着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出來了。
看那架勢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她興沖沖拎着箱子就走,堂弟扛着我的東西跟在後面。
我接過咖啡抱在懷裏,三個人一貓一齊往外走。ťū́ₗ
臨走時我特意回過頭,對韓萌:
「你親媽要跟我走嘍!ţų⁾」
對韓辰他爸:
「你老婆不要你嘍!」
至於張芳,我理都沒理她。
就是走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杯子,讓熱水全澆到她身上而已。
她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
「真是不好意思,張姨。
「我有點事先走了,你記得去看傷,錢放這裏了哦。」
-8-
堂弟開車,我坐副駕駛。
沈淑靜坐在後排,她滿臉興奮,摸摸這兒碰碰那兒。
堂弟看我一眼,眼神示意,姐你婆婆沒事吧?
我瞪他一眼,讓他好好開車。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
「他們一直那麼對你嗎?」
沈淑靜臉上的興奮一瞬間消失,她露出個苦笑來:
「也不是,剛結婚還挺好,但後來……事情就慢慢變了。
「韓辰他爸說讓我先照顧家裏,出去工作的事情就一拖再拖。」
沈淑靜是正兒八經名牌大學畢業的大學生,學的還是德語,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含金量很高的。
她是在一次商務活動中認識韓辰他爸。
韓振強白手起家年輕有爲,高大帥氣對她還溫柔體貼。
沈淑靜很快就淪陷了。
兩個人一開始也算如膠似漆,雖然有惡婆婆反對,但他們還是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日子過得還不錯。
哪怕韓振強大男子主義,不讓她出去工作她也妥協了。
那時候的沈淑靜並不知道。
妥協一次以後就有往後的無數次。
她努力說服自己,他只是不想讓她太辛苦。
在家待着也沒什麼不好。
哪怕家裏有個吹毛求疵的婆婆。
哪怕家裏有個虎視眈眈時刻準備上位的小保姆。
沒有社交,沒有工作,沒有朋友。
有的只是無盡的指責苛待。
直到沈淑靜在韓辰他爸領口上發現的口紅印和越來越頻繁出現的女人香水味。
「你每天在傢什麼都不幹就不能讓我省省心!
「都說了是工作,我還不是爲了這個家!」
趴在她身上吸血的弟弟和埋怨她不考慮家裏的親媽只會勸她忍。
「男人嘛都是逢場作戲,總會迴歸家庭的。
「只要他給你錢花,只要他心裏有你就行。
「忍一忍吧,孩子還小,你弟弟的生意也需要拉扯。」
沈淑靜只能再一次妥協。
她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壓抑。
於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沈淑靜,終究在雞飛狗跳的婚姻生活裏變成了韓太太。
夜深人靜的時候,沈淑靜看着兒ťūⁿ子熟睡的臉龐想。
還好是個男孩,以後不用像她一樣苦。
因爲擔心孩子被攪事精婆婆給養壞了。
沈淑靜狠下心。
從韓辰小學就開始送他讀寄宿學校,高中就讓他出國唸書。
知道懷了韓萌的時候,沈淑靜是不打算要的。
還是張芳在醫院看到她,並且把消息告訴了韓家人。
因爲韓萌長得像韓辰爺爺,所以韓辰奶奶稀罕得不得了。
直接把孩子帶在身邊養。
韓萌幾乎是張芳和韓辰奶奶一手養歪的。
沈淑靜不是沒有反抗過。
她也歇斯底里鬧過。
但最後都被韓辰他爸輕飄飄壓下來了。
「我媽養我不容易,你就不能讓着她點嗎?
「我媽想養着萌萌怎麼了?
「我奶奶不喜歡她,她沒養過我幾天,現在也算是彌補她的遺憾了。」
沈淑靜很想說,你媽不容易不是因爲我。
你媽沒養過你是她的遺憾,那我的遺憾呢?
但她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因爲她知道沒有人肯聽。
所以後來聽到八歲的韓萌鄙夷地說:「媽媽只會喫白飯,一點用沒有。」
沈淑靜內心毫無波瀾,她沒有反駁。
算了吧,沒必要。
韓振強拿婚紗和戒指誘惑着她走向婚姻生活,讓她跌跌撞撞奔向心驚膽戰、壓抑痛苦的未來。
她已經沒法回頭了。
-9-
「但是囡囡你不一樣。
「韓辰跟韓振強也不一樣。」
沈淑靜的眼睛亮得嚇人,像是萌生了新的希望一般。
我懂她的意思。
壓在她頭頂上幾十年的大山。
那座讓她無法喘息的大山。
竟然這麼不堪一擊。
我沉默了許久,堂弟在邊上聽得拳頭也硬了:
「韓辰他……不知道這些嗎?」
沈淑靜笑了笑:「他應該是有過懷疑,但是每次他回家,韓家人都表現得很好,張芳和韓萌也從來不在他面前呵斥過我。
「這孩子心善,他知道我總是不開心,經常勸我離婚。
「我總是想着,忍一忍,再忍一忍,等辰辰結婚就好了。
「你看他結婚了,我的日子果然變好了!」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
韓辰在客廳安裝監控,也不全然是爲了咖啡。
他懷疑自己媽媽過得不好。
但他找不到證據。
手機裏微信消息一條接一條往外蹦。
我看了一眼屏幕,是韓辰發來的。
這個時間估摸是忙完了,看到我發的消息了。
我心情有些複雜,不太想回他。
我扭過頭去看沈淑靜:
「你去過酒吧嗎?
「要不我今晚帶你去蹦迪?」
沈淑靜眼睛更亮了,她像個小女孩一樣雀躍:
「我聽說過,就是還從沒去過。」
她手指比劃了一下:「我能提一個小要求嗎?
「就一個小小的要求。」
她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我今天過生日,你能帶我喫一次火鍋嗎?
「我快二十年沒喫過了,以前是韓振強不允許,後來是爲了保持韓太太的體面。」
今天是沈淑靜生日!
我血壓又上來了,韓家這幫狗東西!
駕駛座的堂弟哇的一聲哭出來。
他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盤。
喇叭聲嚇我一跳。
「注意安全,好好開車!」×2
堂弟也惜命,邊抽抽噎噎邊開車。
「阿姨,我們這就去喫火鍋!我姐不帶你去我帶你去!」
我在某音上搜索了一下【生日火鍋】,最後定了某撈。
堂弟要幫沈淑靜調醬料,沈淑靜拒絕了。
「阿姨我跟你說,我調的這個醬料味道一絕,巨好喫!」
「真的嗎,那我可得試試了!」
沈淑靜端着碗碟笑意冉冉。
蛋糕送過來的時候,沈淑靜又驚又喜。
某撈的工作人員笑容滿面圍上來,嘴裏唱着歌祝她生日快樂。
「對所有的煩惱說 byebye——」
沈淑靜愣了一瞬,眼裏有晶瑩閃過。
「對所有的快樂說 hihi——」
她戴好了生日帽,保養得宜的臉上滿是感動。
「阿姨生日快樂!!!」
她吹滅蠟燭,像是吹散心底所有的陰霾。
沈淑靜泣不成聲。
-10-
帶着一身的火鍋味和煙味,我們回到了我婚前的房子。
這是我爸媽留給我的一間小兩居。
沒結婚前,我跟韓辰就住在這。
新房裝修好了,但是還要再放一段時間散散味道。
原本我們也是打算在這裏再住一段時間的。
走廊燈有點壞了。
我翻包找手機。
結果一出電梯門,就看見門口有個黑乎乎的影子蹲在那。
像是個男人。
我嚇了一跳。
沈淑靜已經開始抖了。
但就算這樣,她還是顫巍巍地擋在我面前:
「囡囡別害怕,媽保護你!」
黑影突然動了一下。
她尖叫一聲。
黑影嚇得一哆嗦。
對方試探着:
「媽?」
「俏俏?」
我終於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時好時壞的走廊燈也突然好了。
是韓辰。
狗東西嚇我一跳。
我一腳踹過去,踹得……空了?
韓辰撲通一聲跪下來:
「媳婦嗚嗚嗚我錯了媳婦嗚嗚嗚!」
是的。
韓辰這個一米八七的彪形大漢還是個哭包。
談戀愛那會我嫌他黏人又醋包。
當時也確實不怎麼喜歡他,索性直接提了分手。
但!誰!知!道!他!那!麼!能!哭!
從我家門口哭到單位又哭到我大伯家。
水漫金山都沒他的眼淚來得壯觀。
我伯父嘆了ẗŭ₈口氣:「是不是你大伯母給他喂蟲子喫了,這個草鬼婆哦。」
我大伯母瞪了我大伯一眼:「胡說八道什麼!我們苗族根本不會下蠱!」
我老闆摸了摸自己的禿頭:「要真不喜歡,你就揹着他偷偷在單位談一個,這個先別分了,哭得我腦殼痛。」
遂和好。
每次要分手時,他都腫着一雙眼睛哭得好大聲。
要換別人這麼一哭二鬧威脅我,我肯定讓他哪涼快哪待着。
但我好像很難對韓辰狠下心。
而且相處久了,發現他除了愛哭也沒別的毛病。
個子高長得帥,活好不亂搞。
工作能力強會掙錢,三觀正還顧家。
跟他在一起後,家務我一次都沒做過。
——他拖過的地蒼蠅飛過都得照照鏡子,陳年血漬都洗得乾乾淨淨像新買的。
連我作息不規律導致的胃病都養好了。
「我不知道我爸、我妹和張芳敢這麼對你嗚嗚嗚——
「你別跟我離婚嗚嗚嗚——」
我的右手手臂忽然被人抱住。
沈淑靜糾結了一下,猶豫道:
「囡囡啊,要不我也給你磕一個?」
我滿臉驚恐。
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我怕折壽。
但母子兩個哭包在我耳邊 3D 循環嗚嗚嗚,我有點受不太住。
隔壁看熱鬧的鄰居已經藉口扔了三回垃圾了。
我頂着滿頭井號,打開房門。
一手一個把人拎進去。
-11-
沈淑靜決定離婚。
讓韓辰給她找律師。
聽到這個消息我驚訝極了,但韓辰好像一點不奇怪。
「她怎麼突然下定決心了?」
我之前也想過勸她,但她沒想好,我也不好按着她頭讓她離婚。
韓辰沉默了一瞬:
「因爲昨天的事,我媽實在忍不下去了。
「這是她的底線。」
昨天的事?
我想起來了。
韓振強報警,說我拐帶婦女,非法拘禁。
哦,還有故意傷人。
但還不等我說什麼,一貫沉默的沈淑靜就爆發了。
以前她嫌丟人不肯多言。
但情緒開了一個口子之後,她就不再顧及其他。
當着警察和韓振強的面,將她這些年的遭遇全都訴說出來。
做筆錄的警察小姐姐拳頭攥得都紅了。
偏偏韓振強一臉無所謂,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
我好喫好喝供着她,她就是矯情!
硬了硬了!
我的拳頭硬了!
要不是打人犯法,我高低得給韓老狗來一套接化發!
而從沈淑靜說出離婚的話以後,整個人都輕鬆多了。
好像壓在她心頭的大山被搬走了。
在起訴離婚之後,她的生活充實而自由。
我給她報了老年大學,又帶她打入了小區的大媽羣。
現在的沈淑靜,不像以前一樣無事可做了。
她既是她們班的班長,又是廣場舞上的領舞。
忙得不得了!
她甚至還抽空考了個烘焙師的證。
「等離婚了以後,我就開個西點店!
「囡囡,到時候媽媽天天給你送下午茶!
「媽媽最近研究了幾樣低脂不發胖的小點心。」
沈淑靜做的飯菜十分好喫,我估計韓辰就是遺傳了她的好手藝。
正想着,韓辰沉着一張臉走進了家門:
「媽,俏俏,你們換好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沈淑靜納罕極了:
「怎麼了辰辰?」
見韓辰這副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的猜測大概是真的了。
我問他:「有結果了?」
韓辰點點頭:「人在外面,十有八九了。」
我找出兩粒速效救心丸讓她喫下去。
沈淑靜一頭霧水,但還是聽話地喫了。
「媽媽,就你記得前段時間來家裏道歉的那個小姑娘嗎?」
沈淑靜點點頭:「記得,小姑娘又懂事又討喜,跟她媽媽一點也不一樣。」
她說的是前段時間來家裏道歉的小姑娘。
張芳的女兒,李盼娣。
從這個名字就能知道,小姑娘過得並不好。
但知道她媽媽做的事情以後,她紅着一雙眼就上門道歉了:
「俏俏姐姐,我不知道我媽媽會做這樣的事情。」
她自責又羞愧,一直在鞠躬:
「真的很對不起。」
李盼娣長得跟張芳的尖酸刻薄相一點也不一樣。
清秀可愛,臉圓圓的,十分討喜。
當時我只覺得有些眼熟,直到看到加班回來的韓辰。
我突然福如心至,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但這事沒有證據不好告訴沈淑靜,免得她空歡喜一場。
於是韓辰打算私底下偷偷查。
我嫌他太磨嘰。
直接把李盼娣用過的一次性紙杯和沈淑靜的牙刷送去鑑定。
而結果……
沈淑靜已經說不出話來。
她緊緊地抱着失而復得的女兒泣不成聲。
哪怕被苛待着長大,李盼娣也沒有喪失善良本性。
她輕輕拍了拍沈淑靜的後背,嗚咽道:
「都過去了。而且,我也好好長大了,沒受什麼苦。」
我上前抱住沈淑靜和李盼娣。
她倆抱頭嗚嗚嗚。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好大一聲嗚嗚嗚。
完了。
血緣竟可怕如斯。
這下嗚嗚嗚×3 了!!!
我的耳朵還能保住嗎?
-12-
倒也還好。
李盼娣要比沈淑靜和韓辰堅強一點。
嗚嗚嗚的時候比較少,大多數時候都是睜着一雙大眼睛默默掉ťú₀眼淚。
我踹了一腳堂弟:
「你惹哭的人你自己哄吧,我餓了先去墊墊肚子。」
徒留堂弟一個人在身後抓耳撓腮地哄人。
離婚判決終於下來了。
雖然財產分割上並不盡如人意,但沈淑靜一點也沒在意。
結果一出來,連句話都懶得跟韓振強說。
但韓振強卻破了大防。
「你爲什麼在我老婆身邊?
「他是誰!」
他怒氣衝衝地質問沈淑靜。
沈淑靜冷笑一聲:「我的追求者,你有意見?
「希望下次再見,是你的葬禮。
「我先走了,前夫你自己保重吧。」
徒留韓振強在原地無能狂怒。
看韓辰過來,他火力轉移:
「你看你找的什麼老婆!
「居然攛掇着公公婆婆離婚!
「那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我就看她離開我能過成什麼樣子!」
韓辰:「爸你省省吧,人走遠了。」
韓振強捂着臉蹲下來,號啕大哭:
「怎麼就這樣了呢。
「好好的一個家說散就散。
「我當初,我當初是真的喜歡她啊……」
是啊,韓振強當初確實喜歡沈淑靜。
但那又怎麼樣呢?
毀了她大半輩子的也是他啊!
-13-
聽說韓萌知道自己不是沈淑靜親生女兒之後來鬧過。
但是被沈淑靜毫不留情地趕走了。
聽說張芳找上門希望沈淑靜網開一面。
但是被李盼娣罵走了。
聽說張芳被拘留了,韓萌日子過得很苦。
但是李盼娣改名了,在親人的陪伴下,她慢慢走出童年的陰影。
聽說沈淑靜的追求者攻勢很猛。
但她還是扛住了。
她說她苦了大半輩子,不想再成爲某某的妻子,只想認認真真做好自己。
她想出去旅行,看看她沒看過的大好河山。
聽說沈淑靜的追求者消失了兩天,然後開着一輛房車來樓下堵她:
「那我陪你!」
聽說韓萌確實姓韓,但不是韓振強的韓,而是韓振強他爸的那個韓。
自己最喜歡的孫女變成自己丈夫的私生女,韓老太太中風住院了。
口眼歪斜,嘴角流涎。
嘴裏罵罵咧咧,不停咒罵着早死的丈夫。
又可憐又可恨。
聽說有人要當爸爸了。
「韓辰,你不要再嗚嗚嗚了!」
「嗚嗚嗚好的老婆嗚嗚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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