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表培養出來的高考狀元

我是我媽掐着計數表教出來的高考狀元。
每一口飯只能嚼 10 下,一天喝少於 3 次水,睡覺只能睡 5 個小時。
接受記者採訪時,她得意地傳授她的教學方法:
「不能放養,放養了你就會發現——」
「每一個孩子的天性都是怕苦怕累怕學習,又懶又饞又貪玩。」
「還是得給她制定學習計劃……」
問完了她,記者又問我,有這樣優秀的陪讀媽媽,我的感受是什麼?
我媽滿眼的期待,圍觀衆人滿臉的好奇。
而我卻在萬衆矚目中沉着聲音說:
「我想去死。」

-1-
我媽聽不懂客套話。
別人出於禮貌隨口一說,她便當真了。
就好像我上幼兒園的時候,開家長會,老師挨個誇了每一個小朋友。
輪到我時誇無可誇,她說:
「白卜瑤小朋友很棒,這幾次都是班裏第一個背完古詩的。」
周圍的家長附和道:
「哎呀,這孩子這麼棒啊?真厲害!」
一個燙着時髦捲髮的阿姨笑着問我媽:
「你女兒是在哪裏報了輔導班嗎?還是請了什麼名師指點?」
另一個穿着西裝,看起來像是個小領導的叔叔也催促我媽:
「是啊是啊,分享一下經驗嘛。」
「我們家那個小子,怎麼逼着學都不開竅,背首古詩跟要了他的命一樣。」
媽媽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弄得有些手足無措。
然後用她那慣常的、有些底氣不足的聲音說:
「沒……沒有報班。」
「她在家裏,也沒怎麼見她學習過啊……就是,就是學校里老師教的那些。」
其實這幾首古詩,只是剛好都是我以前就聽媽媽給我念過的,所以記得很牢。
但她應該早就忘記了。
「天啊,沒報過班嗎?也沒人教嗎?小孩子自己就這麼認真嗎?」
「真是太會教孩子了!」
「這纔是真正的聰明,真正的自覺。不像我們家那個,全靠砸錢補課。」
其實他們的語氣裏敷衍居多,畢竟誇一誇小朋友,又不會少塊肉。
或許還能打探出一些補習情報,好給自己家的孩Ţû⁰子用。
可我媽的熱情卻徹底被點燃了。
她向來是個只會洗衣做飯、沒什麼存在感的家庭主婦,這是她第一次當衆接受這麼多人的羨慕。
於是,她忽略了老師剛纔分明也誇了別的同學舞跳得好、琴彈得好、歌唱得像百靈鳥……
也忘記了這些家長一直是這麼說客套話的。
她居然……一門心思覺得幼兒園就會背古詩的我,是個「天才」、「神童」。

-2-
家長會結束後,回家的路上,媽媽還沒冷靜下來。
她的腳步有些飄,臉上那種異樣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
她看着我,喃喃自語: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你以前,你比鄰居家的孩子提前了整整一個月會叫爸爸、媽媽。」
「在我教了你一到十之後,你自己就知道怎麼數到九十九。」
「瑤瑤,你肯定是個天才兒童!」
一進家門,媽媽忙不迭撲到正微醺的爸爸懷裏,語氣激動地說:
「老公!老師說咱們家女兒是個小天才!」
「只要好好培養一下,是可以考狀元、進清北的。」
「到時候你就不用這麼辛苦賺錢了,等着咱們小天才孝敬就行。」
「我一直因爲還沒能給你生個兒子身子就垮了,感覺很對不起你,現在……我終於可以補償你了……」
爸爸聽完後,那張總是佈滿不耐煩的臉上也慢慢地咧開了一個笑容。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發出一聲巨響。
然後,他拍了拍媽媽的臉頰,像是在獎勵一個寵物。
又大着舌頭對她說:
「嗯!不錯!真給老子長臉了!」
「那你就培養培養吧,以後讓她多賺點錢給家裏,也算你們兩個賠錢貨對得起我們白家了。」
聞言,媽媽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她重重的點了點頭ŧůₖ。
後來的很多年後,我常常會回想起那個傍晚。
爸爸那句帶着酒氣的誇讚,和媽媽眼中驟然升騰的、幾乎要將我吞噬的火焰。
她應該是終於找到了自己在這個家的意義——
培Ŧũ²養我,讓我成爲她向父親邀功的資本。
那就是一切的開端,是我童年那短暫的、帶着微光的快樂,走向終結的序章。

-3-
那天起,媽媽真的開始「教」我了。
她因爲家貧,只讀完了高中,但這在鄉下已經算是了不得的文化人。
也因此才能嫁給當時還是小鎮青年的爸爸,隨他進了縣城。
這些年的生活,似乎並沒有完全磨滅她的那點底子。
除了洗衣做飯,她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我身上。
起初,我是開心的。
媽媽不再只是那個圍着竈臺轉、時不時唉聲嘆氣的婦人。
她陪我的時間變多了,我們一起看書,一起討論題目……
燈光下,她專注的側臉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親近。
她的嚴格,在最初看來,不過是我通往目標路上的一股東風。
然而,風漸漸變成了颶風,將我裹挾其中,無法呼吸。
媽媽開始變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偏執。
她爲我制定了密不透風的學習計劃。
從清晨睜眼到深夜熄燈,每一分鐘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口飯最多隻能嚼 10 下。
一天喝水必須少於三次。
睡覺只能睡 5 個小時……
其餘時間全部用來做題和背書。
稍微一有違規,她就會掐着計數表,揪着耳朵讓我看。
看看我到底浪費了多少時間在沒用的事情上。
我像一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不敢有絲毫懈怠。
到了初中,我的努力和媽媽的「教導」終於開花結果。
我幾乎包攬了每一次考試的全校第一,獎狀貼滿了半面牆壁。
媽媽在那些時刻,臉上會露出一種病態的潮紅。
她會拿着我的成績單,去爸爸的面前邀功,去鄰里間不動聲色地炫耀,享受着爸爸隨口的誇獎、旁人豔羨的目光。
然而,那份榮光並不屬於我。
我成了她向世界證明自己的工具,一個會走路的獎盃。

-4-
拿下第一併不能讓她消停,反而讓她愈發的堅定。
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帶着唯唯諾諾的溫柔。
她開始變得更加強硬、偏執。
我不再被允許出去玩,因爲媽媽說:
「玩物喪志,那些瘋跑的孩子將來都只能去掃大街。」
我不再被允許被交朋友,因爲媽媽說:
「同學之間都是競爭關係,哪有什麼真心朋友?他們只會拖你後腿,影響你學習。」
每當我想爲自己辯解幾句,或者流露出對同齡人自由玩耍的羨慕時。
媽媽就會用那套早已爛熟於心的說辭來訓誡我。
「你以爲媽媽想這樣逼你嗎?我是爲了你好!」
「我們傢什麼都沒有,只有你能指望!」
「你看看我,就是因爲沒本事,才讓你爸爸看不起,讓所有人都看不起!」
「你難道想走我的老路嗎?你必須出人頭地,必須比所有人都強!」
我成了學校裏的一個孤獨的影子,除了成績,一無所有。
我咬着牙,努力想要撐過這段徹底黑暗的時光。
我總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
已經到了低谷,往後的日子,一定會往上走的。
可我還是把困難想得太簡單了……
那天早上,天陰沉沉的。
我如往常一樣,在媽媽的催促聲中喫完早飯,背上沉重的書包。
走到一半,我心裏咯噔一下,完了,數學作業本忘帶了。
那本練習冊,是媽媽昨晚才檢查過的,上面還有她用紅筆標註的重點。
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是回去拿,還是硬着頭皮去學校?
回去,意味着要承受媽媽的怒火。
不回去,老師那一關也難過,媽媽知道了,後果只會更嚴重。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媽媽的身影出現在了街角。

-5-
「你怎麼還在這裏磨蹭?快遲到了!」
她走到我面前,語氣不善。
「媽,我……我作業本忘帶了。」
我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
預想中的咆哮沒有立刻到來。
她只是死死地盯了我幾秒,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害怕。
然後,轉身就往家的方向走。
「真是沒用的東西,一天到晚不是這裏出錯就是那裏出錯!」
「跟我回家。」
她的聲音沙啞,帶着一種壓抑的顫抖。
我不敢多問,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推開家門的瞬間,時間彷彿凝固了。
客廳裏,一片狼藉。
爸爸衣衫不整地站在那裏,他的身旁,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年輕女人,神情慌亂。
媽媽像一頭髮怒的母獅,尖叫着撲了上去。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竟然敢……」
她抓起茶几上的東西,不分青紅皁白地朝那個女人砸去。
「夠了!你發什麼瘋!」
爸爸一把推開媽媽,將那個女人護在身後。
他的臉上充滿了不耐煩和厭惡。
「我發瘋?白楊,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這個家嗎?」
媽媽的哭喊聲撕心裂肺,她捶打着爸爸的胸膛,歇斯底里。
「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我受夠你了!」
爸爸甩開她的手,語氣冰冷。
那兩個字像一道驚雷,劈得媽媽瞬間僵住。
她臉上的憤怒和瘋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碎的恐慌和哀求。
她抓住爸爸的衣袖,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裏。
「不!不要離婚,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跟你吵了,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們……」
我站在門口,看着眼前這荒誕的一幕,手腳冰涼。
我想衝上去,想幫媽媽說些什麼。
可是,我該說什麼呢?
是該拉住媽媽,求她不要對這個男人如此卑微,保留一點最後的尊嚴?
還是該去求爸爸,求他原諒媽媽剛纔的大吵大鬧,不要真的拋棄我們?
就在我猶豫的瞬間。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狠狠地落在了我的臉上。
火辣辣的疼痛瞬間蔓延開來。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媽媽,她雙目赤紅,面目猙獰。
「都怪你!都怪你!誰讓你偏偏要忘記帶作業本!」
「要不是你,我怎麼會回來!我怎麼會看到這些!」
她甩開我,轉向爸爸,臉上又換上了那副小心翼翼的討好笑容。
「老公,你聽我解釋,都是因爲她,都是她的錯,我才突然回來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撞見……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的……」
爸爸的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厭倦,他冷冷地看着媽媽。
而後,吐出了一句足以將她徹底擊垮的話。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真是越來越像你那個媽了。」

-6-
外婆。
這個稱呼像一根毒刺,狠狠扎進了媽媽心中最痛的地方。
我知道,媽媽從小就是在外婆的打罵中長大的。
她恨外婆,恨那個帶給她無盡童年陰影的女人。
所以她拼了命地讀書,想要逃離那個家,想要活成和外婆完全不一樣的人。
可現在,她最愛的男人,卻說她像她最討厭的人。
媽媽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她猛地推開爸爸,像一頭困獸般在客廳裏嘶吼,砸東西。
爸爸也被徹底激怒了,他開始反擊,推搡,怒罵。
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交織在一起,像一把把尖刀,將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割得支離破碎。
我縮在門邊,淚水模糊了雙眼,卻哭不出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場戰爭終於因爲雙方的筋疲力盡而暫時平息。
爸爸摔門而去,留下滿室狼藉和失魂落魄的媽媽。
她癱坐在地上,頭髮凌亂,眼神空洞,嘴裏不停地念叨着: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我不像她……我不像……」
而我,那個忘記帶作業本的我,那個被她歸咎爲一切災難源頭的我。
默默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感受着臉頰上依舊清晰的痛感,和心中那片再也無法彌合的荒蕪。
原來,我不僅是她炫耀的工具,還是她發泄怨恨的替罪羊。

-7-
離婚後,我已經說不清她對我的眼神里有什麼了。
是怨恨。
更多的是一種孤注一擲的偏執。
她不再歇斯底里,她只是盯着我,鄭重其事地告訴我。
我要好好學習,一定要好好學習!
給她長臉,讓爸爸知道,拋棄我們母女,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其實我不明白,爲什麼媽媽不希望被他拋棄?
那個家,有爸爸在的時候,日子明明更苦。
對我而言,爸爸的存在感本就不強,他的離開,似乎並沒有在我心裏掀起太大的波瀾。
但我沒有選擇,媽媽眼中的那種決絕,讓Ṭű₉我不敢有任何異議。
我只能點頭,然後把所有的時間都埋進書本里。
那些曾經讓我引以爲傲的獎狀和成績,如今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託,也成了我無法卸下的枷鎖。
我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入了省重點高中。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媽媽哭了,她抱着我,一遍遍țú₂地說:
「好孩子,媽的好孩子,你一定要爭氣,一定要讓他後悔!」
她的淚水滾燙,滴在我的脖頸上,卻讓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我們搬到了那個陌生的城市,媽媽在我學校附近租了個小小的單間。
白天她出去打好幾份零工,晚上回來就守着我學習。
她的臉上總是帶着疲憊,但眼神卻依舊明亮得嚇人。
高中的課程比初中難了不止一個臺階,我開始覺得喫力。
那些曾經看一眼就能記住的公式,那些曾經輕而易舉就能解開的難題。
現在卻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我的成績,不可避免地開始下滑。
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後,我從班級前十掉到了三十多名。
媽媽看着成績單,沉默了很久。
那晚,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催我學習,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嘮叨爸爸的不是。
她只是安靜地坐在牀邊,看着我,眼神幽深。
第二天,她把我鎖在了家裏。
「爲什麼!爲什麼就是學不會!你告訴我,你爲什麼就是學不會!」
她拿着細細的竹條,一下一下地抽在我的背上,手臂上,腿上。
竹條劃破空氣,帶着尖銳的呼嘯聲,然後是皮肉上傳來的陣陣刺痛。
我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往下掉。
「說啊!你是Ṭù₅不是不想學了!是不是覺得媽媽沒用了!是不是也想離開我!」
她的聲音因爲激動而變得尖利,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積壓在心底的委屈和疲憊在這一刻如同山洪般爆發出來。
我終於忍不住,哭着朝她喊:
「爲什麼不可以讓我休息一下!我真的好累!好累啊!」
「我恨你!爲什麼你要爲了爸爸這樣折磨我!」
「他回不回頭,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嗎?我們難道不可以好好生活嗎?」
我的話音剛落,她的動作猛地停住了。
竹條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受傷。
然後,她輕輕地放下竹條。
站在我的身前,緩慢地伸出手。
給了我一個狠狠的巴掌。
「你懂什麼?」
再一巴掌。
「我就是要爭這口氣!」
再一巴掌。
「我不能讓他看不起!」
再一巴掌。
「不能讓他覺得我們離開他就活不下去!」
她打累了Ťûₒ,終於停了下來。
然後抱着我,癱坐在冰冷的地上,放聲大哭。
她說:「對不起,對不起,瑤瑤。」
「媽媽對不起你……但是,媽媽沒有出路了。」
「媽媽只能靠你了,你再幫幫媽媽好不好?」
她的眼淚,只對我有用。
我知道,我拒絕不了。
那次之後,我不再說話,不再反抗,只是麻木地學習,麻木地接受她時好時壞的情緒。

-8-
她大概也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終於,她咬着牙承認了我的平庸,給我報了補習班。
她覺得,肯定是因爲大家都去補課了,我纔會被比下去。
她說,現在的學業確實繁重,她自己也是讀過高中的,知道其中的辛苦。
於是,她開始更加拼命地賺錢,白天在餐館端盤子,晚上去給寫字樓做保潔。
她的背更駝了,手也變得粗糙不堪。
我知道,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我的身上。
補習老師姓溫,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
她的家總是收拾得乾乾淨淨,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馨香,和她身上好聞的味道一樣。
溫老師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看着我的眼神里帶着暖意。
那是我從未在媽媽眼中看到過的溫柔。
溫老師有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兒,叫蘇止雨。
她長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每次我來補習,她都會和我坐在一塊兒學習。
她不像我這樣沉默寡言,總是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想和我玩,想和我分享她的祕密。
但我都沒有理會。
我沒有交過朋友,不知道要怎麼和人相處。
我害怕。
我怕我會像媽媽一樣,變成一個大家討厭的瘋子,用自己扭曲的方式去對待別人。
我害怕自己身上那些尖銳的刺,會不小心傷害到她。
蘇止雨卻沒有放棄,她還是鍥而不捨地和我說話。
她會偷偷給我塞很多我沒見過的小零食,巧克力、糖果、薯片。
花花綠綠的包裝,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我都拒絕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有一次,她又塞給我一顆包裝很漂亮的牛奶糖。
那天的陽光很好,透過窗戶灑在她的髮梢,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她看着我,眼神里帶着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過了那顆糖,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她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比窗外的陽光還要耀眼。
她特別高興地和我說了很多話。
從學校的趣事到她喜歡的明星,再到她最近看的小說。
我靜靜地聽着,偶爾應一聲。
那顆牛奶糖的甜味,似乎從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裏。
從那以後,我們漸漸熟悉起來,算是有了友誼。
蘇止雨說,她一直覺得我很累,臉色也不太好。
希望我媽媽能讓我多休息休息,勞逸結合也很重要,學習效率纔會高。
我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我怎麼敢奢求休息呢?
媽媽的眼神,像一把懸在我頭頂的劍,時刻提醒着我,我沒有休息的資格。
那天補習結束,媽媽來接我。
蘇止雨很有禮貌地走上前,對着我媽媽鞠了一躬。
「阿姨好!」
「最近瑤瑤來補習的時候精神好像不太好,可能是學習有點累了。」
「阿姨您可以注意一下她的身體。」
她的聲音很真誠,帶着一絲擔憂。
媽媽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淡了下來。
她瞥了蘇止雨一眼,語氣有些生硬地說:
「小姑娘家家的,懂什麼教育?」
「不好好讀書,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在她看來,一個女性最悲慘的境地,就是沒有男人愛,沒有男人要。
她自己的人生悲劇,似乎也源於此。
蘇止雨的臉色有些白,但她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說:
「阿姨,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是覺得,身體健康也很重要。」
「現在新聞上經常說,有的人會因爲學習或者工作太累,得了抑鬱症,甚至會猝死。」
「猝死?」
媽媽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
「不就是看看書,寫寫題嗎?」
「怎麼可能會累到猝死?」
「要是因爲學習一下就得病,那也太不負責任了!」
「他就沒想過自己的家人怎麼辦嗎?真是的!」
我站在一旁,聽着媽媽那理直氣壯的反駁,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我知道,沒有辦法和她溝通。
在她固執的世界裏,只有她的那套邏輯纔是正確的。
我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心想:大概,下次就不來了。

-9-
那之後,媽媽果然給我換了個補習老師。
她大概覺得,蘇止雨那樣的女孩子,會把我「教壞」。
我又變回了一個人。
書桌上的那顆牛奶糖,被我小心翼翼地藏在鉛筆盒的最深處。
夜深人靜,溫習完功課後,我會藉着月光,把它捧在手心,看了又看。
所幸,蘇止雨和我只隔着一個班級。
教學樓的走廊不長,課間的時候,我會假裝不經意地從她們班門口路過,飛快地朝裏面瞥一眼。
有時候能看見她和同學說笑的側臉,有時候只能看見一個埋頭苦讀的背影。
每一次短暫的張望,都像是某種隱祕的儀式。
直到有一天,她的座位空了。
第二天,依舊是空的。
第三天,還是。
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像墜了塊鉛,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一種莫名的慌張攫住了我,我開始向相熟的、不同班的同學打聽她的消息。
「蘇止雨?她出事了。」
一個女生壓低了聲音告訴我。
「聽說是上週末和朋友出去玩,在街上……被一個瘋子捅了好幾刀,現在還在醫院搶救呢!」
後面的話我幾乎聽不清了,只覺得耳朵裏嗡嗡作響。
無差別報復社會……捅了好幾刀……搶救……
這些字眼像一把把鋒利的刀,也紮在我的心上。
我幾乎是立刻就做了決定。
我知道媽媽每天放學都會準時來接我,補習班的時間更是卡得分秒不差。
我找到了班主任,用我能想到的最急迫的理由請了假,說家裏有急事。
然後抓起書包,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校門,直奔市中心醫院。
我不知道蘇止雨在哪間病房,只能一層一層地找,一個一個科室地問。
終於,在重症監護室外的家屬等候區,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眼睛紅腫着,神情憔悴。
「溫老師……蘇止雨她……」
溫老師看到我,愣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
「瑤瑤?你怎麼來了……唉,止雨她,暫時脫離危險期了。」
我的心猛地鬆了一下,又緊緊揪起。
隔着厚重的玻璃窗,我看到了躺在病牀上的蘇止雨。
她身上插着各種管子,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安靜地躺在那裏,了無生氣。
這就是那個會偷偷給我塞零食,笑容比陽光還要耀眼的女孩嗎?
這就是那個會真誠地關心我累不累,提醒我注意身體的女孩嗎?
我在窗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感覺雙腿都有些麻木,才默默地轉過身,打算離開。
剛走到電梯口,一抬頭,我卻撞見了媽媽。
她今天也來了醫院,說是前段時間扭到的腳踝一直隱隱作痛。
順便來看看她那因爲長期勞作而有些變形的腿。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詫異,然後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你怎麼會在這裏?!誰讓你來的?!你不應該在上課嗎?!」

-10-
我被她一把抓住胳膊,幾乎是拖拽着離開了醫院。
一路上,她的怒吼聲像是鞭子一樣抽打在我身上,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回到家,門被重重甩上。
「說!你去醫院幹什麼?!」
媽媽的質問鋪天蓋地而來。
我流着淚,試圖解釋:
「媽,蘇止雨她……她在大街上遇到了無差別殺人,被人捅傷了,很嚴重,我想去看看她……」
「別人的事關你什麼事?」
她更加憤怒,聲音也越發尖利,帶着一種刻薄的不解。
「她自己不學好!誰讓她沒事跑出去玩的?不出去玩不就沒事了嗎?」
「安安ŧū₁分分待在家裏學習,像你一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我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不出聲音。
媽媽還在繼續,她的語氣裏充滿了鄙夷和惡意揣測。
「而且,她不是最喜歡穿那些花裏胡哨的漂亮衣服嗎?打扮得妖里妖氣的,不殺她殺誰?」
「誰知道是不是什麼無差別殺人?這種女孩子,心思根本就不在學習上!」
「說不定就是她平時在外面勾引了哪個男的,又吊着人家,人家才報復她的!」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狠狠擊中。
我看着眼前這個因爲憤怒而五官有些扭曲的女人,突然覺得她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她是我媽媽嗎?
那個含辛茹苦,獨自撫養我長大的媽媽嗎?
爲什麼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可以如此冰冷,如此惡毒?
也許,我是真的有一些學習上的天賦。
又或者,是因爲潛意識裏對媽媽那份扭曲的愛與恐懼,催逼着我不得不發掘出那些令我絕望的天賦。
……
我一路向上爬,從區重點,到市重點,再到每一次模擬考的年級第一。
我成爲了那一年的高考狀元。
成績出來的那天,家裏擠滿了前來道賀的親戚和記者。
媽媽容光煥發,彷彿年輕了十歲,她驕傲地向每一個鏡頭介紹着她的「獨家教育方法」。
鎂光燈閃爍不停。
「請問這位同學,有這樣一位優秀又盡心盡力的陪讀媽媽,您現在是什麼感受呢?」
一個記者將話筒遞到了我的面前。
媽媽滿眼期待地看着我,周圍的親戚鄰居也都屏住了呼吸,臉上寫滿了好奇。
聚光燈下,我握着話筒,清晰地聽見自己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
「我想去死。」
整個房間瞬間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隨後,採訪鋪天蓋地地傳開。
網絡上,報紙上,到處都是對我的討論。
【爲什麼?年紀輕輕拿了狀元,前途無量,爲什麼要說想死?】
【現在的年輕人心理太脆弱了,這點壓力都受不了嗎?】
【太凡爾賽了吧!得了便宜還賣乖,故意說這種話博眼球嗎?】
【她媽媽多不容易啊,單親母親培養出一個狀元,她怎麼能這麼傷媽媽的心?】
質疑,指責,不解,惋惜……各種聲音洶湧而來。
後來,他們開始去挖掘我的過去,試圖理解我這句驚世駭俗的話。
他們一點點拼湊起我那些被忽略的、被塵封的過往。
他們逐漸發現,也許,我這條看似光鮮亮麗的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會走向荒蕪。
這是必然的。

-11-
高考狀元的光環並沒有爲我帶來多少喜悅。
相反的,它像是一個巨大的放大鏡,將我生活中的裂縫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採訪事件後,家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媽媽迫於輿論壓力,不再對我拳打腳踢。
但她看我的眼神里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有恐懼,有怨恨,彷彿我是一個令她蒙羞的怪物。
我們待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形同陌路。
更令人心悸的是,她會在深夜,悄無聲息地來到我的牀邊。
她不說話,只是坐在那裏,黑暗中,我能隱約聽到她壓抑的抽泣聲。
那種無聲的哭泣,像潮水一樣浸透我的房間,比她歇斯底里的叫罵更讓我感到窒息。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還在執着於那個拋棄了我們的男人,我的爸爸。
我的成功,對她來說,似乎僅僅是向他證明自己沒有失敗的工具。
她瘋狂地聯繫他,想讓他看看我有多麼「有出息」,想讓他後悔。
可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電話不接,信息不回。
她用盡了所有辦法,都找不到他。
她的執念,像一根尖刺,深深紮在我和她之間,讓我們無法靠近。
日子就在這種壓抑和沉默中一天天過去。
直到有一天,蘇止雨和她的媽媽來了。
蘇止雨看起來比上次見時瘦弱了一些,臉色也有些蒼白。
她媽媽扶着她,眼神里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和疲憊。
她們是來向我道賀的,祝賀我取得了高考的好成績。
我們坐在客廳裏,氣氛有些微妙。
蘇止雨媽媽握着我的手,輕聲說:
「瑤瑤,你真是個好孩子,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那種久違的溫柔和善意,讓我的眼眶有些溼潤。
我們聊着天,說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試圖沖淡圍繞在我們周圍的陰影。
就在這時,蘇止雨媽媽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她起身走到一旁接電話,語氣帶着明顯的憤怒和不容置疑。
「諒解書?想都別想!」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客廳裏卻顯得格外清晰。
「我告訴你,我一輩子都不會籤那玩意兒!就讓那個白楊把牢底坐穿吧!」
蘇止雨媽媽的聲音更加高亢,帶着一種決絕的恨意。
「他傷害了我女兒,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12-
白楊。
白楊!
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彷彿出現了劇烈的耳鳴,四周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白楊,那是我爸爸的名字。
媽媽本來還在廚房裏忙碌,聽到這個名字,手裏的碗「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睛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恐懼。
隨後的幾天,媽媽像瘋了一樣,到處託人打聽。
真相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一刀刀割碎了她半輩子的執着。
那個她恨之入骨的小三,根本不是什麼真愛,只是一個玩弄感情的騙子。
而我爸爸,不過是她衆多男人中的一個,被玩弄後心生怨恨,才跑出來報復社會。
蘇止雨,剛好是他隨機選擇的受害者。
我爸爸從來就沒有愛過媽媽,更談不上因爲我的「有出息」而後悔。
得知了一切真相之後, 我媽就不見了。
我最後是在天台上找到她的。
風吹起她凌亂的頭髮,像一團絕望的剪影。
「爲什麼?」
她轉身看向我, 聲音沙啞,像破了口的風箱。
「我對你爸爸那麼好, 他爲什麼寧可喜歡那個小三也不喜歡我?那個女人到底哪裏比我好?」
「還有你!我對你不好嗎?」
她歇斯底里地指着我。
「我從小到大, 好喫好喝地供着你, 讓你考上了最好的學校, 辛苦賺錢給你請老師!」
「我把你培養得這麼優秀, 你爲什麼當衆說寧可去死也不願意感謝我?!」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委屈和不甘, 彷彿我和我爸是這個世界上最忘恩負義的人。
我看着她, 那個我曾經依賴、也曾經怨恨的女人,此刻卻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大概是因爲——」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帶着一絲疲憊的沙啞。
「你做的所有事情, 都不是爲了我們, 而是爲了你自己吧。」
她愣住了, 臉上的瘋狂和憤怒凝固了一瞬。
「你以爲我真的是什麼天才嗎?」
我苦笑了一下,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滑落。
「你知不知道, 我每天學到凌晨, 背書背到想吐,做題做到手抽筋?」
「你只看到我的成績,卻從來沒有問過我快不快樂。」
「我羨慕蘇止雨, 羨慕她和她媽媽那種輕鬆自在的相處方式, 羨慕她們可以像朋友一樣聊天。」
「而不是像我們這樣, 永遠隔着一層無法逾越的牆。」
「你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我過得好。」
「而是想通過我, 向那個拋棄你的男人證明, 你沒有輸。」
「你把你的不甘和怨恨,都寄託在了我身上。」
媽媽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眼神從最初的震驚,慢慢變成了絕望。
她看着我, 嘴脣翕動着,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雙曾經充滿控制慾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空洞和破碎。
她突然笑了,然後面帶嘲諷地說:
「那我還真是對不起你啊。」
「我拿這條命來償還你好不好?」
「你沒來得及跳的樓, 我來跳。」
「我要讓你、你爸——這輩子都欠我的!都背上我的人命債!」
然後, 在我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她縱身一躍。
我的家, 從此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可是媽媽又錯了。
當初我也想過用跳樓來「報復」她,但我總覺得不對。
生前她都不在意我的感受,死了又怎麼會後悔?
大不了說一句,「這孩子真任性」罷了。
所以我放棄了跳樓。
那麼現在,我也不會覺得自己背上了我媽的一條命。
……
溫老師幫我給她辦完了葬禮。
坐在墓園裏,我看着她的照片。
那張照片是我剛上小學的時候,鬧着要拉她去照相館拍的。
是記憶裏最溫柔也最好的媽媽。
我知道,她跳下去前,那句對不起,沒有一點真心。
但已經無所謂了,我不需要誰的對不起。
我站起身,對着她鞠了一躬。
「媽媽,下輩子請不要再這麼辛苦了。」
轉過身, 蘇止雨和溫老師在不遠處等我。
這一次,我不再是一個人踽踽獨行。
後來, 我靠着學費全免和國家獎金上了大學。
蘇止雨和她的媽媽也給了我極大的幫助。
我開始慢慢地學習。
學習如何去感受這個世界的善意, 學習如何去接受正常的愛,也學習如何去愛自己。
我開始在這片曾經寸草不生的荒蕪之上,小心翼翼地播撒下希望的種子。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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