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運言靈者

舅舅把我的狗殺了,並騙我喫下。
看我悲傷嘔吐,他卻幸災樂禍:
「死啞巴,裝什麼清高,剛剛不是喫得津津有味嗎?」
我雙目含淚,喉嚨悽惶震顫:
「你會變成狗,被人剝皮抽骨,吞嚥下肚。」
他不知道我根本不是啞巴,而是厄運言靈者。
我說的每句詛咒,都會成真。

-1-
我是個啞巴。
舅舅一家,看不起我。
可在年夜飯上,他卻一反常態,主動給我夾了塊肉:
「小善,來,大冬天喫塊羊肉,好好補一補。」
我喉嚨嗚咽着,用手語比劃了一句:「謝謝。」
卻遲遲沒有動筷。
只是盯着碗裏泛着褐黃色澤的肉塊,眉頭微皺。
舅舅不喜歡我,他從未如此親暱地喚過我的名字。
在以前,他都是面色鄙夷地喊我:「死啞巴。」
我還來不及疑惑。
一旁的舅媽,見我沒喫,瞬間拉下了臉:
「怎麼不喫啊,是不是不給你舅面子?」
「還是說讀大學長本事了,看不上我們這些種地的是吧?」
她語氣不悅,說話刻薄:
「你搞清楚狀況,我倆現在是你唯一的親人!」
「以後要靠我倆的地方多着呢!」
父親命薄,因病早逝。
他那邊的親戚,看不起我和母親兩個啞巴,就將我們趕出了家門。
外婆見我們母女可憐,給了我們一塊地。
我們就靠種地和進山採藥,相依爲命。
可前不久,母親進山採藥時,失足墜亡。
如今,我就只剩舅舅和舅媽,這兩個親人了。
眼看舅媽擰着眉頭,有了怒色。
舅舅好不容易和善的臉,也黑了幾分。
雖然內心隱隱覺得疑惑,但我也只能乖乖聽話,動筷將肉放入嘴邊。
待我把肉嚼爛下肚後。
舅舅忽然冷笑了兩聲,而後幸災樂禍道:
「死啞巴,狗肉好喫嗎?」

-2-
聽到「狗肉」兩個字,我瞳孔震顫,一陣噁心從胃裏湧出。
嘴裏發出恐慌的嗚咽,狼狽跑到後院。
我把手指死死扣進喉嚨裏,表情猙獰,拼了命地往外乾嘔。
可舅舅見ťų⁽狀,卻得意洋洋笑了起來。
他神色嘲諷:
「呵呵,裝什麼清高,剛剛不喫得津津有味嗎?」
我滿面漲紅,趴在地上嘔了很久很久。
彷彿嗓子眼都要被我嘔出來了,才把肚子裏的東西,徹底吐乾淨。
吐完後,我幾近虛脫地癱在地上。
無意間抬眸,卻發現在後院不起眼的竹架上,掛着七張血淋淋的狗皮。
六張是隻有巴掌大的,狗崽的皮。
還有一張是寬大而又粗糙的,成年白狗的皮。
每一張都溼漉漉的,仔細看毛髮邊緣,還沾着點點猩紅的血漬。
它們懸掛在半空,飄蕩着一種瘮人的詭異感。
那一刻,我腦子裏緊繃的弦,像是突然間斷了。
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無比。
雙眸因極致的震驚和憤怒,變得空洞可怖。
我們整個村裏,只有一戶人家養了一條白狗。
它跟啞巴母女,住在村裏最不起眼的西北角。
前不久,它纔剛當上爸爸,有了六隻可愛的小狗崽。
可如今,它和它的崽子們,卻被人扒皮抽骨,吞嚥下肚。
我雙手顫抖,緩緩撫摸着那張純白的狗皮。
喉嚨不由自主發出一聲又一聲悽惶的嗚咽聲。
如泣血哀號般,迴盪在這個冷冽的冬夜裏。
因爲他們殺的,是我的狗。
我養了十幾年的狗。

-3-
我一步一步挪進屋時,舅舅舅媽還在大快朵頤。
舅媽手握筷子,正在咂巴嘴:
「嘖嘖,還得是剛滿月的狗崽嫩啊。」
舅舅則眯着眼點點頭,回應道:
「確實,那個半截入土的老狗,肉就柴得很。」
而他們的碗邊,是一塊又一塊,被吸髓啃爛的骨頭。
舅舅抬起手,還想去夾鍋裏的狗肉。
我仇恨般地瞪着他,並一把奪過他的筷子,狠狠摔在了地上。
「死啞巴,你發什麼瘋?」
他憤怒地從座位上跳起來,一把揪住我的領口,揚手就要打我。
可下一秒,他的手就停在半空,眸色震驚。
因爲他聽到,我這個啞了二十幾年的啞巴。
喉嚨詭異發顫,竟開口說了話。
我雙目哀慼,瞳色渙散,喃喃地問他:
「爲什麼要喫大白?」

-4-
舅舅始終以爲,我的啞巴是天生的,遺傳了我的啞巴母親。
可他不知道,我和母親根本不是啞巴。
我們裝作自己不會說話,是因爲不想害人,也不想殺人。
幼年父親走了,爺爺嫌我是女孩,不喜歡我,想把我們母女倆趕走。
我想討他歡心,想讓他別趕走我們。
明明牙牙學語的我,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全。
卻磕磕絆絆地學着嘴甜的堂哥,奶聲奶氣地祝他:
「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可當天爺爺下地農作,摔瘸了腿,在牀上躺了整整兩個月。
其間,田地裏還鬧了蝗災,導致他那年顆粒無收。
母親知道後,就用膠帶封住了我的嘴。
她雙眼含淚,邊哭邊把膠帶封得死死的:
「念善,不要講話。」
「你是厄運言靈者,每句詛咒,都會成真。」
母親告訴我,有些人生來就帶着原罪。
而我們,就是這些人。
無論多誠摯的祝福,從我們的嘴裏說出,都會變成厄運。
和睦恩愛,成了雞飛狗跳。
腰纏萬貫,成了傾家蕩產。
而惡言惡語,從我們嘴裏說出,則會變成現實。
不得好死,便是不得好死。
家破人亡,也必定家破人亡。
「所以念善,答應媽媽,你以後要做一個啞巴。」
年幼的我,點點頭,用動作告訴她:我會聽媽媽的話。
爺爺腿瘸臥ẗũ̂⁻牀後,說我們母女倆晦氣,沒多久就將我們掃地出門。
回到孃家後,我則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
村裏都在背地裏偷偷地笑:
「啞巴媳婦生了個啞巴女娃。」

-5-
孩子最不會隱藏自己的厭惡。
因爲不會說話,我成了所有同齡人歧視的對象。
他們會圍在一起,數落我,侮辱我。
起初,我不服。
村裏的小孩罵我,我不能罵回去,我就拿石頭砸他們。
砸得他們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屁滾尿流地逃回家找爸媽。
他們從背後偷襲我,一腳把我踹進泥坑裏。
看我摔得渾身泥濘,然後拍手哈哈大笑。
我就從坑裏爬起來,把他們的頭,一個又一個按進泥坑裏。
不是愛笑嗎,我看這樣他們還笑不笑得出來。
可在這之後,他們一羣人的家長,卻氣勢洶洶堵在我家門口,要個說法。
有的說孩子被我砸破了相。
有的說孩子被我砸成了腦震盪。
總之翻來覆去,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讓我們家賠錢。
母親那天跪在地上,連磕了好幾個頭,用手語反覆比劃着,連連賠禮道歉。
最後把爲數不多的家當,全都賠完之後,那羣人才滿意離開。
我想告訴母親,是他們先欺負的我。
我想告訴她,我不是故意的。
我明明對準了非要害的部位,可石頭最後都落在了他們的臉和頭上。
可母親眼神失落,只是看着我靜靜流淚,沒有說話。
爺爺嫌我們母女倆晦氣,而母親也覺得她和我,本身就是災禍。
我不想讓母親失望,也不想讓她難過。
於是,從此之後,我任人欺負,再也沒有還過手。
被同齡人用爛菜葉丟,用臭雞蛋砸。
我也只是垂下頭,默默隱忍。

-6-
直到某天,被那些小孩,砸得滿身污臭泥濘的時候。
大白出現了。
一隻毛色骯髒的狗,突然從田裏衝出來。
張着乳牙還沒脫落的嘴,對着我周邊的小孩,嘶吼狂吠。
小孩們被嚇得落荒而逃。
我也心生恐懼,害怕這隻野性難馴的狗,會反咬我一口。
可它圓溜溜的眼睛,只是怔怔盯着我。
隨後,它試探性地搖起尾巴,邊搖邊湊近了些,埋頭啃起我腳邊的爛菜葉。
也是從那天起,我有了朋友,它有了家。
它和我相依相伴十幾年。
卻在母親死後,帶着自己的六隻小狗崽失蹤了。
我翻遍了鄰里附近的所有村子,都沒有找到它。
但我始終抱着最後一絲幻想,甚至還自欺欺人地騙自己,覺得它或許是無法接受母親離世的事實,幫我找媽媽去了。
可最終,我日日盼夜夜盼,盼來的是一個如此血腥的結果。

-7-
聽到我開口說話的那一瞬。
舅舅雖然失神震驚了片刻,但扯着我衣領的手,並沒有鬆開。
只見,他渾濁的眼睛盯着我,突然滿面紅光笑了起來:
「我就說狗肉這土方法有用吧!」
「你瞧,啞巴喫了都能開口說話!」
隨後,他扭頭看向舅媽微微隆起的肚子,欣喜若狂道:
「婆娘,你這胎一定能生個男娃!」
我聲音顫抖,Ţű̂₉悲愴至極地控訴:
「所以你殺它們,只是爲了一個男娃?」
舅舅卻理所當然,笑得得意。
他說,半截入土的老白狗,老來得子,六胎都是公狗崽。
說明它們先天陽氣旺盛,人吸了它們的陽氣,就能一舉得男。
他神色囂張道:
「那幾只牲畜,能給我換個兒子,也算它們榮幸!」
一旁的舅媽,眼滴溜一轉。
似是想起了什麼,湊到我們跟前來,神色激動:
「快,大過年的,給你舅舅舅媽,說幾句好話聽聽。」
她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玄學習俗說:
啞巴開口說的第一句祝福,特別靈驗。
於是,她摸着隆起的小腹,思索了片刻,滿眼期待道:
「就祝我們財源滾滾,子孫滿堂。」
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如哽住了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舅舅見我不語,攥緊了我的衣領。
領沿死死勒着我的脖子,令我滿面漲紅,如窒息般喘不過氣。
「不聽話的玩意,還不趕緊給我說!」
而舅媽換了副面孔,氣急敗壞地揪着我的頭髮:
「死媽的東西,讓你說幾句好話,又變啞巴了?」
他們一個人攥着衣領,把我往前拽。
另一個人則扯着我的頭髮,把我往後拉。
我的面部肌肉,因前後的拉扯,變得猙獰而又扭曲。
雙目充血的我,看着面目醜惡,齜牙咧嘴的他們。
突然自嘲地笑出了聲。
以前母親總說,給我取名爲念善,是想時時刻刻提醒我,要念着善意而活。
所以我不敢說話,生怕給別人帶來厄運。
我以爲不動用言靈的能力,不反抗,不還手,默默隱忍。
雖然偶爾會受點委屈,但至少可以和母親相安無事一輩子。
可結果呢。
我養了十幾年,視爲親人和朋友的狗,被他們剝皮拔骨。
母親死後,被他們以晦氣爲由,草草葬在村邊無人問津的野墳堆裏。
悲慟至極的我,還未從母親離世的陰影中走出。
卻還要被他們罵是沒教養、死媽的東西。
我突然覺得以前的自己錯得離譜。
母親總讓我念善念善,可這些人念過我嗎?
對惡人的隱忍與愚善,只會化作血淋淋捅向自己的刀。
有些人,他們就只配活在厄運裏。
舅舅、舅媽,你們不是想聽祝福嗎?
既然自己上趕着找死,那就別怪我了。
被掐得額角青筋暴起的我,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蹦出了那句話:
「好……那我就祝你們財源滾滾,子孫滿堂。」

-8-
舅舅和舅媽聽到祝福後,滿意地鬆開手。
我捂着脖子,胸口猛烈起伏,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見我狼狽的模樣,舅舅嘲弄一笑,重新坐回了餐桌上:
「死啞巴,早說不就沒事了嗎?」
「還偏偏不見棺材不落淚,活該。」
舅媽也坐回了餐桌,眼裏閃爍着期待與喜悅。
隨即,只聽「哎喲」一聲,她突然捂着小腹,眉頭微皺了片刻。
而後舅媽又看着舅舅樂呵一笑:
「漢子,我感覺小娃踢我了。」
「這一踢啊,滿滿的陽剛之氣,肯定是個男娃。」
舅舅也樂了,伸手去撫摸舅媽隆起的小腹。
想感受一下自己寶貝兒子,所謂滿是陽剛之氣的胎動。
可還未等他伸手摸到孕肚,舅媽的腿間,卻洶湧出一股又一股渾濁的血水。
只見,原本還喜笑顏開的舅媽,忽然喫痛地慘叫了起來。
舅舅看着她溼漉漉且血淋淋的下半身,呆滯了片刻,才慌亂無措地撥打了村醫的電話。
我杵在門口,看着那攤觸目驚心的血水,暗自冷笑。
兩個月的孕肚,胎兒都還沒成形,哪來的胎動呢?
它動,自然是因爲你們這一胎,要流產了啊。

-9-
村醫匆匆趕來時,舅媽已經在牀上疼得臉色煞白。
不斷洶湧流出的血水,溼了一整個牀褥。
猩紅的場面觸目驚心,十分可怖。
村醫把着脈,眉頭緊鎖,他詢問舅舅:
「孕婦有沒有喫過什麼烈性的東西?」
一聽到狗肉二字,他嘆了口氣,直直搖頭:
「兩個月的孕胎本就不穩,還敢喫那麼烈的狗肉,你們這不成心想墮胎嗎?」
舅舅聽後,渾身發顫,雙腳一軟。
但還是不肯死心,求着村醫一定要救救他的孩子。
可村醫神色無奈,只是擺手:
「你媳婦我能保下來,但孩子徹底沒救了。」
那天夜裏,舅媽連綿不絕的慘叫聲,響了整整兩三個小時。
而舅舅啞口無言,蹲在門口,旱菸抽了一根又一根。
他想要兒子,想要了十幾年。
前舅媽一連生了三胎,都是女娃。
他不稀罕她們母女四人,對她們非打即罵。
還光明正大,跑出去找情人苟且。
情人懷了孕,他就火速離了婚,把原配和孩子,全都掃地出門。
他覺得原配那個不爭氣的肚子,只能生出女娃。
而情人這胎,沒準爭氣點,能生出男娃。
於是,他的情人,就變成了我如今的舅媽。
自己滿心期待的娃娃,卻死於自己的愚昧和迷信。
任誰看了,不說一句活該呢。
但是也別太難過了,後面還有得你們受的。
除了子孫滿堂,你們可還逼我說過財源滾滾哦。
很快,還未等他從失子的悲痛中回過神來。
住在田邊的村民,就火急火燎地跑來告訴他:
「突然冒出來的山火,把你家的麥子給燒了!」
舅舅聽後,顧不上還在屋裏慘叫的舅媽,猛地起身趕去撲火。
火勢兇猛也詭異,村裏那麼多戶人家,那麼多塊田地。
獨獨只有他的那幾畝地,一夜之間被焚燒殆盡。
而他不僅拼死撲火沒撲成,反倒把自己燒了一身傷。
手臂、大腿,那些微微的燒傷,塗塗藥就好了,還算是輕度的。
最嚴重的,是他大腿之間、褲襠裏的那團肉。
那山火的火焰,就宛如有靈性一般。
對準了他的褲襠,就是一通燒。
燒得舅舅上躥下跳,五官扭曲,痛不欲生。
幾個好心的村民,一起ṭṻ₋拿擔架將他抬進屋子時。
村醫剛治好因流產而虛弱的舅媽。
又不歇片刻地,試圖挽救舅舅的命根子。
可惜,據村醫說都燒糊了,沒得救了。
子孫滿堂,徹底變成了斷子絕孫。
財源滾滾,則變成了一夕破產。
夫妻倆的哭喊聲,此起彼伏,響了整整一夜。

-10-
我則趁亂將後院懸掛着的七張狗皮,帶回了家。
快到家門口時,大黑就搖着尾巴迎了上來。
大黑是大白帶回家的母黑狗。
它是大白的伴侶,也是六隻狗崽的媽媽。
狗的嗅覺靈敏,它似是聞到了大白的氣味,遠遠地就朝我飛撲而來。
而我的腳像是灌了鉛,滯在原地,挪不了半步。
我就這樣看着大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直到搖晃的尾巴,絕望地垂下。
歡快的叫聲,變成了泣血的哀號。
我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它,喉嚨和聲帶都像被堵住了一般,說不出一句話。
只有溼漉的淚,緩緩流淌,滴落在它油黑的毛髮之上。

-11-
回家後,我拿自己這麼多年,在城裏讀書存下的獎學金。
去買了一批上好的棺材木。
這些錢我本是想在新年,給母親置辦一件新的衣裳,給大白和狗崽準備幾間暖和的狗窩。
可如今,她和它們都走了。
新衣裳只能變成入殮衣,暖和的狗窩也只能變成冰冷的棺材。
我們村Ṫųₒ裏流傳已久的習俗認爲:
至親親手打造的棺材,可以保逝者魂歸黃泉後,幸福無憂。
母親被潦草下葬,用的是那種最劣質的棺材木。
我想重新做兩個最好的棺材。
分別把母親,以及大白和它的六隻狗崽,好好安葬。
棺材木的邊緣粗糙帶有毛刺,我買不起打磨機。
就用廉價的砂紙,手動一點點磨平。
兩個棺材,幾十塊木板,幾百道木沿。
從清晨到深夜,日復一日。
我的十個手指和手掌,慢慢磨啊磨,磨出了點點血漬。
磨到最後,連指紋都被磨薄了一圈的時候。
棺材木的木沿,終於變得平整光滑。
經過一系列手工製作,棺材初具雛形之後。
我又一點點地刷漆、反覆地拋光、仔仔細細地貼花紋。
前前後後,日夜顛倒忙了二十幾天。
眼看着只差最後一塊棺材蓋的部分,就要做好了。
舅舅卻突然出現,把我晝夜不分、千辛萬苦做的棺材給毀了。
他手握斧頭,對準成形的棺材用力砍去。
一眨眼的工夫,棺材就砍成了兩截。
山火過後,近一個月沒見,他整個人憔悴了很多。
但那副噁心的嘴臉,依舊可憎。
「別惦記你那棺材了!」
他丟掉斧頭,朝棺材裏吐了兩口唾沫:
「給你說了個媒,今天你就給老子乖乖嫁人!」

-12-
麥田被燒後,舅舅今年顆粒無收。
於是,瀕臨破產的他,就想起了我這個外甥女。
邁過我們這個山頭,十公里外有個光棍村。
他們村裏早年喜歡墮女胎,導致如今男女比例嚴重失衡。
很多男人願意用高彩禮交換,只爲娶一個健康的女人。
「反正都是要嫁的,嫁誰不是嫁!」
「那邊算好了黃道吉日,你今天過門,很快就能懷上兒子!」
那個光棍村,結婚儀式向來潦草。
駕着牛車把女人丟過去,就算是禮成了。
我瞳色渙散,空洞地盯着被劈成兩半的棺材。
舅舅則拽着我往外走,而門口不遠處,停着一架牛車。
我停下腳步,一動不動。
心中洶湧的怒火,化作了無盡的恨意,抬眸死死瞪着他。
「死啞巴瞪啥瞪呢!」
他見狀破口大罵:
「你和你媽能有今天,還不是靠我們林家!」
「本來就是你欠我們的!」
舅舅討厭我和母親,不僅僅因爲我們是啞巴。
更因爲,他覺得我和母親,搶走了本應該屬於他的東西。
他不是我的親舅舅。
我的母親,是外婆在山裏撿來的。
雖然是撿的,但母親乖巧,外婆對她視如己出。
在我們被爺爺趕回孃家後,外婆心疼我們母女。
就把最大的那塊本該分給舅舅的地,給了我們。
母親也因此覺得虧欠了舅舅。
所以她從小告訴我,要對他們事事忍讓。
「要沒有我媽,你那死啞巴媽,早就被豺狼虎豹,啃得連骨頭不剩了!」
「這份恩情,你們不管怎麼還都還不完!」
我看着舅舅那理直氣壯的嘴臉,突然冷笑出聲:
「呵呵,我媽忍氣吞聲還了一輩子,早就還清了!」
「倒是你,能有今天吸的還不是我媽的血?」
當初,舅舅嫉妒撿來的母親分走了外婆的愛。
就像如今這般,把她嫁去了十幾公里外的村子。
而他拿着母親的彩禮,風風光光購置了好幾塊田,纔有了他的今天。
「外婆後來把地分給我媽,是因爲她替你覺得虧欠!」
「你纔是那個吸了我們的血,該還我們恩情的人!」

-13-
我話剛落,被戳中痛點,氣急敗壞的舅舅,就一巴掌扇了過來。
大黑聽到聲響,從遠處跑過來,對着舅舅一通狂吠。
「狗東西,我遲早把你這隻牲畜,剁了加菜!」
暴怒的舅舅,一腳就將大黑狗踹翻在地,滾出了幾米遠。
大黑撞到了架子,我一點點梳理乾淨的七張狗皮,散落一地,沾了灰泥。
瘸着腿的大黑,艱難起身,一點點地舔舐大白毛髮上的灰泥,嗷嗷叫,像是在哭。
「畜生玩意,我現在就砍了你,讓你亂叫!」
舅舅提起一旁的斧頭,氣勢洶洶地向大黑走去。
他要當場砍了大黑,殺雞儆猴,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喉嚨發顫,從齒縫中蹦出兩個字:「跪下。」
只見,他雙腿一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大黑麪前。
他第一次用那麼驚恐的眼神看着我。
「除夕那晚,我就不應該放過你。」
我媽就是太善良了,善良到沒有脾氣,善良得太過老實,纔會一輩子任他們欺辱。
對於惡人,你只有把事做絕,比他們更惡毒,他們纔不會變本加厲。
所以,我紅着被他扇腫的半邊臉,緩緩挪到他面前,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你不是討厭狗,覺得它們是畜生,生來就活該就被喫嗎?」
「那你就變成狗,被人剝皮抽骨,吞嚥下肚吧!」
他眼裏閃爍着無盡的恐懼,想開口說話,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聲聲清晰的狗叫。
他慌亂無措地環顧四周,卻透過窗戶玻璃的倒影,看清了自己現在的臉。
那是一張陰森可怖,似人非人的臉。
原本平滑的額間和臉頰,長滿了一層層細密的黃色絨毛。
而這些絨毛,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蔓延滋長。
漸漸地,遮蓋住了他因長期務農暴曬,略顯黝黑的皮膚。
他的下頜骨逐漸隆起,鼻尖緩緩變黑,鼻翼兩側也長出了細長的鬍鬚。
整個骨相都在向犬獸靠近。
他的渾身上下,也開始散發出極爲渾濁的,犬的氣味。
悽慘的狗叫聲,從他的嘴裏發出。
我在一旁冷冷地笑:
舅舅啊舅舅,變成自己最討厭的畜生,感覺如何啊。

-14-
這一幕,剛好被聽到動靜的村民們,看在眼裏。
他們遠遠站着,沒有聽到我的咒言,只看到了舅舅蜷縮在地上,從人變成狗的過程。
深感害怕的他們,一起將犬化的舅舅,鎖進了地窖裏。
並請了山野道士,來村子裏驅邪。
那個道士是個半吊子神棍,張口就是一通歪理胡謅。
說舅舅連殺七狗,殺戮太重,惹了狗煞。
必須連做十日法事,並在第十一日,將其用烈火燒死,纔不會給村裏帶來災禍。
那十日,村裏人連着做法事。
沒有人注意到,我跑去野墳堆裏,挖出了母親的屍體。
我費盡千辛萬苦,把舅舅砍爛的那個棺材,修補好了。
然後,想把母親遷個好墳,讓大白和狗崽們,葬在她的旁邊。
可當我撬開母親棺材的那一刻,我看到極爲悲慘驚人的一幕。
渾身發顫的我,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她五官猙獰,眼睛死死地睜着,手指上全都是血。
已經僵硬的面部表情,彷彿在說着,她心有不甘。
我可以肯定,她不是失足墜崖摔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15-
母親死時,我不在村裏,在城外上學。
她的喪事,是舅舅和舅媽一手操辦的。
等我回來之時,舅舅就馬不停蹄地把母親下葬了。
以前我沒有留意,如今才覺得確有蹊蹺。
舅舅現在已經成了一條狗,說不出人話了。
能給我答案的,只有舅媽。
舅Ţû⁾舅逼我出嫁那天,舅媽等了半天,都不見他將我帶出來。
於是,自己緊趕慢趕,趕來我家時,正好親眼撞見了舅舅變成狗的全過程。
她當場嚇暈了過去,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醒後她聽了道士狗煞的說辭,內心惶恐。
便翻出了舅舅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準備跑回孃家避風頭。
我登門時,她行李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見到我時,她提行李的雙手一抖。
在看到我因撬開母親棺材,而滿是泥濘的雙手時。
她目光閃爍,滿臉心虛。
我雙眸含恨,死死瞪着她,步步緊逼。
最後,她不得已破口而出:
「你媽是你舅害的,跟我沒關係!」
她說,舅舅當初對喫狗肉可以懷男娃的說法深信不疑。
就趁我母親不在家,拿電棒電暈了大白,綁走了狗崽,準備回家宰了燉了。
可中途卻被折返的母親,當場撞見。
大白是朋友,也是家人,母親趕忙上前阻止。
舅舅在與她推搡的過程中,一巴掌將她扇倒在地。
不料,地面有着許多凹凸不平的石塊。
母親的後腦勺被撞出了大量的血水,竟直接沒了呼吸。
村裏的山陡,經常有人失足墜崖。
舅舅就偷偷把母親的屍體,扔在了山下。
捏造墜亡的假象,輕鬆騙過了村裏人。
後來,得知我準備重新做棺材,安頓母親的時候。
他害怕我會發現母親屍體的異樣,於是就連夜說了媒,打算把我嫁出去。
「這些惡事全都是你舅舅乾的!」
舅媽雙眼含淚,滿臉委屈,她連連哀求:
「冤有頭債有主,你就讓我走吧!」
我瞳孔凝滯,面無表情地拆穿她:「你說謊。」
想起母親在棺材裏那悽慘的一幕,我雙脣發顫:
「她是活着被你們放進棺材的!」

-16-
撬開棺材那天,最讓我覺得心痛到窒息的。
不是母親後腦勺的傷口,而是棺材板上那觸目驚心的抓痕。
在那個陰森的,無盡的黑暗裏。
母親用她的雙手,試圖向外發出求救的信號。
可就算指甲被劃斷,指頭被磨出淋漓的鮮血。
都沒有人聽到她的呼喊。
她就那樣在三四米深的地下,在陰冷的棺材裏,無助地等待死亡。
「按習俗,母親應該在死後第七日下葬。」
我咬牙狠狠盯着眼前的女人:
「可就在你獨自守夜的第二天。」
「舅舅突然以八字犯衝爲由,火急火燎地將母親下葬。」
我提高聲調,一字一頓,給她下了一道咒言:
「說實話,否則你就跟你男人,一起變成狗吧!」
她瞪圓了眼睛,疑惑又無措了片刻。
而後,摸着臉驚恐大叫。
因爲在我話落不久,她的臉上就憑空長出了一層薄薄的黃色絨毛。
「是你……」
她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半晌後,爲了保命,她顫顫巍巍地說出了實情。
只見,她微微垂眸,聲音發抖道:
「我也不想的,都怪你舅舅……」

-17-
村裏的習俗規定,在人死後,親人需要輪流守夜。
母親死後的第三天,舅媽在靈堂獨自守夜。
後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時,卻被一陣悽詭的拍打聲驚醒。
她仔細一聽,整個人冷汗直流。
因爲這詭異的拍打聲,正來自於棺材內部。
原來,母親後腦勺的撞擊,並沒有導致她死亡,而是讓她進入了深度昏迷。
由於昏迷程度太深,呼吸、心跳,各種生命跡象都極爲微弱。
才被舅舅誤以爲已經死亡。
如今在棺材內醒來的母親,不斷拍打着棺材板,試圖求救。
而舅媽見狀,大驚失色,連忙打電話給了舅舅。
電話那頭的男人,錯愕了片刻後。
不帶任何猶豫,告訴舅媽絕對不能讓我母親出來。
勢必要把她牢牢封鎖在棺材裏。
「要是讓她活着出來指控我們,咱們都得完蛋!」
眼看着棺材裏的人,試圖用雙手將棺材板推開。
舅舅立馬命令舅媽,整個身子坐在棺材板上,死死壓着她。
就這樣,舅媽膽戰心驚地,坐在了棺材之上。
言靈者的咒言,需要當面施咒才能奏效。
一板之隔,母親就算想用言靈自救,也沒有辦法。
就這樣,舅媽顫顫巍巍地坐在棺材之上。
聽着棺內的動靜,隨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趨於死寂。

-18-
知道真相的我,雙眼紅腫,狠狠盯着眼前Ťűₒ的女人。
她跪倒在地,還在不停地辯解:
「都是你舅舅讓我做的,我沒有辦法!」
我看着她眼周細密的黃色絨毛,忽然冷笑了一聲:
「放心,你說了實話,就不會變成狗了。」
她眸色一亮,卻很快暗了下去,變得空洞可怖。
彷彿盛滿了無盡的恐懼與恨意。
因爲我很快給她下了新的咒言:
「現在我母親怎麼死,你就怎麼死。」
那天深夜,崩潰至極的舅媽,猛地朝我撲來。
想要與我同歸於盡。
卻被早就預判到的我,靈活躲開。
而她則極爲巧合地,撞到了桌沿,陷入了假死昏迷。
雖然因咒言收回,她的面部已經停止了犬化。
但如今的這張臉,也算不上是人了。
佯裝心驚膽戰的我,把所有村民,都喊了過來。
我說,我好心想來看看舅媽,結果發現她已經犬化,想要攻擊我。
卻不料反遭了意外,直接沒了氣息。
村民看到那張犬化了一半的臉,皆惶恐不安。
連夜找了一口黑棺,將裏外封得死死的,火速下了葬。
舅媽下葬那天,我隱隱聽到, 黑棺裏傳來了悲切的哭喊聲。
但很快, 就被大黑不合時宜的狗叫聲, 掩蓋了過去。

-19-
舅媽下葬後,我去了關舅舅的地窖。
他已經完全變成一條狗了。
被粗重的鐵鏈緊緊鎖着,時不時發出兩聲詭異的狗叫。
他不會說話,但野獸般的眼睛, 看着我滿是殺意。
我笑着告訴他, 舅媽死了, 被活埋於三四米深的地下。
棺材從裏到外被封得嚴嚴實實, 死得可悽慘了。
他齜牙咧嘴,暴怒地向我撲來。
卻被脖子上的鐵鏈, 牢牢扼住,無法再動彈一步。
我聳聳肩,冷笑道:
「別急, 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道士連做了九日的法事。
第十一日很快就要到了。
屆時, 他就會被大火活活燒死。
無論是人是狗,都有本能的求生慾望。
在我告訴舅舅,他即將被燒死的第二天。
他ŧű₋咬斷了束縛自己的鐵鏈, 從地窖裏逃了出來。
我在地窖外不遠處,欣賞着他慌亂逃竄的樣子,脣角微勾。
舅舅啊舅舅,那可是鐵鏈啊?
怎麼可能被你咬兩下, 就斷了呢?
自然是我偷偷做了點手腳啊。
放心吧, 我是不會讓你被火燒死的。
大白怎麼死, 你就怎麼死。
你的死法, 只會是被人剝皮抽骨,吞嚥下肚。
舅舅啊舅舅,你還沒發現吧?
有一雙滿是恨意、野獸般的眼睛,正在暗處死死盯着你呢。
那夜, 在舅舅悄悄逃竄了幾里地,疲倦不堪,準備小眯片刻的時候。
從草叢裏衝出的大黑, 懷着殺夫殺子的恨意,將他渾身上下, 都撕咬得血肉模糊。
舅舅奄奄一息,好不容易從它口下逃脫,跑至臨近村落。
卻撞上了一個飢腸轆轆的流浪漢。
那個寒冬, 地窖裏的狗妖,不知去向。
而隔壁村的流浪漢, 則多了件溫暖的狗皮毯子。

-20-
事情了結後。
我買了一件得體的入殮衣, 給母親穿上。
並把她從村邊的野墳堆裏遷出,葬到了另一塊有山有水的墓地裏。
大白和狗崽的狗皮, 則被我梳洗乾淨。
放進我親手做的棺材裏,葬在了母親的墳邊。
生前,大白最喜歡黏着母親。
天熱了,母親會手持蒲扇,一點點給它扇風降溫。
天冷了,母親會用靈巧的手, 給它織暖糯的小毛衣。
我想,能葬在母親旁邊,它一定會開心的。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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