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她的山

婚後第八年,裴寂第一次送了我一個愛馬仕包包,結賬時我才發現他竟是店裏的 VIP。
我追問他那些消費都是花給了誰。
他敷衍我說都是社交客戶送禮。
後來我在姐姐的公寓裏看到了一櫃子的愛馬仕包包。
她有些煩躁地道:「是他非要送。」
我和裴寂的兒子,也親暱地抱着她的胳膊道:「爲什麼姨姨不是我媽媽啊?」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知道,裴寂和她曾經相愛。
只是因爲姐姐流產傷到子宮無法再生孩子,她才撮合我們在一起。
而現在她後悔了,媽媽來勸我強扭的瓜不甜,讓我趕緊放手。
我看着他們團結一致的嘴臉。
忽然笑了,答應他們道:「好啊!我放手成全他倆。」
「成全他倆去做一對死命鴛鴦。」

-1-
三十歲生日那天,裴寂陪我一起喫完飯後,突然拉我逛 SKP,送了我一個愛馬仕大象灰包包。
我一向覺得這些名牌包包賣得如此之貴,大多是品牌溢價。
可轉念一想,這是他少有的心意,心裏難免泛過絲絲縷縷的甜。
直到結賬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竟是店裏的 VIP。
我雖然不追求這些東西,但是圈子裏的人買得多,大抵還是清楚要成爲店裏 VIP 需要年消費 100 萬以上。
我不買,裴寂也不追求這個,那這個會員要求是怎麼滿足的?
剛到家門,我再沒忍住,追問他那些消費都是給誰花了。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我道:「社交客戶送禮現在流行送這個。」
我下意識地還想問,他一下子變得極不耐煩。
一把將包包扔在沙發上,暴躁地點了根菸,正要深吸一口,卻瞥見我微微隆起的肚子,最後狠狠地將煙按在菸灰缸上道:「陳麥,我也很累,公司一堆事,你能不要這麼疑神疑鬼的嗎?對孩子也不好。」
原來他還記得我還懷着身孕呢?
我們就快要有第二個孩子了,他怎麼忍心的啊?
相識十年,在一起九年,那些日日夜夜的相互依靠,讓我們都太瞭解對方了。
他的暴怒生氣,並沒有打消我的懷疑,反而讓我更加確定,我們的婚姻大概真的出問題了。
公司是我和他一手創立的,爲了方便管理,我們從一開始就賬冊完備,記錄精確。
給客戶送禮屬於業務招待費,我只用對一對這一年買愛馬仕的記錄就知道了。
近兩年,我雖然爲了照顧孩子漸漸退居家庭,但在公司還是有一定話語權。
不過片刻,財務小張便將近幾年的業務招待費明細發我了。
我仔細地看了起來,公司以前甚少買過愛馬仕送禮,大多是名酒名煙以及一些名品好茶抑或商場購物卡。
但是從今年六月開始,突然有了一些愛馬仕採購單子。
看起來吻合,實際細緻一算,不過一些絲巾、餐具、香水,偶爾一兩個入門級的包包。
完全湊不夠 VIP 的消費。
我的心在一瞬間沉到了谷底。
我一直以爲我們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可現在看來,這些好像都是我自以爲的。

-2-
查完賬目沒過兩天,裴寂突然怒不可遏地打電話質問我道:「陳麥你查我?你就疑心這麼重嗎?」
心裏越發地冷,他如果不是這樣惱羞成怒的反應,可能我都還會想,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可他此番樣子,更是坐實了我的猜測。
我死死地捏緊拳頭,指甲掐住手心,卻彷彿感受不到疼,只是輕飄飄地反問道:「我怎麼查你了?怎麼疑心重了?」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會兒,而後他故作鎮定地道:「你沒事查什麼公司賬目?你在家閒得沒事幹嗎?」
在家閒得沒事幹?我死都想不到,有一天,和我一起拼搏創業的丈夫會這麼形容我。
剛生下兒子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離開職場,直到裴野三四歲的時候,總是發燒感冒。
小小的人兒牽着我的衣角求我,讓我不要離開他。
心軟得一塌糊塗,爲了照顧好他,爲了我和裴寂不至於兩頭跑,兩頭落。
我一點點地把精力遷移了出來,穩固我們小家的大後方,讓他可以安心無憂地把公司搞好。
可如今不過短短幾年,我在他嘴裏就成了閒得沒事幹的家庭婦女了。
握住手機的手都有些發抖,我忍住那些席捲而來的情緒道:
「我怎麼不能查公司的賬目了?公司是你一個人的嗎?我查賬目怎麼就是懷疑你了?
「裴寂,你這算是不打自招嗎?」
「我不打自招什麼?陳麥你最近喫錯藥了嗎?整天想東想西,讓我都不知道如何自處了。」他語速飛快,反倒帶了幾分指責,說罷又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你願意查就查吧!那是你的自由。」
電話被匆忙掛斷。
只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突然下午給我訂了一大束粉玫瑰。
他說是這段時間太忙,忽略我了。
我冷冷地看着那束被空運過來,還帶着露珠的玫瑰花,只覺得諷刺。
曾幾何時,他和我說,他不愛搞這些沒意義的事,生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這些都是商家的套路。
所以我們在一起的這些年,他除了我實在要求,從未主動買花送過我。
可能最初是因爲經濟拮据,但是到後面呢?
覺得我不配他花心思?
可笑的是他現在主動給我買花了,原因竟是爲了安撫我,怕我發現他出軌。
那那個突然買的包包,是不是也是因爲給那個女人買了很多,突然醒悟了一點點良心,買來打發我的?

-3-
傍晚的屋子空寂得嚇人。
這個我們一家三口住了多年的房子,此刻好似空氣都冷得令人難耐。
保姆做完飯就已經走了,兒子裴野在姐姐陳蕊那兒玩,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
裴寂打了電話來問我喫飯了沒有。
又揀了幾句照舊的關心道:「麥麥你不要想太多了,對孩子不好。等我忙完這陣,我就回來好好陪你。」
我沒有說話,手機就放在桌上,我起身去把地暖的溫度調高。
可能是屋子太大了,總覺得冷,已經記不清最近多少個夜晚我獨自一人喫晚飯了。
兒子好像很喜歡姐姐陳蕊,一放寒假就賴在那邊不着家。
明明以前我和裴寂擠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都沒有這樣覺得過。
那個時候我們連空調都捨不得開,好似兩個人相擁在一起就可抵萬難。
裴寂的聲音不安地拔高:「麥麥?陳麥?你在聽我說話嗎?」
溫度很快升了上來,心卻依舊空空落落的。
我有些發愣,電話那邊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聽起來好像很急切:「陳麥?你怎麼了?陳麥!」
「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就這樣了吧!」
「你剛剛急死……」
我沒有再聽他說下去,直接掛斷了電話。
真的關心我,在乎我,會在我孕期做這種事嗎?
人怎麼會那麼容易變的呢?
這世上我還可以相信誰?
我看着客廳櫃子上,擺放的奧特曼玩具。
忽然間是那麼地想念裴野,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
他和我血脈相連,他是這個世上除去裴寂我以爲我最親密的人了。
我打開衣櫃,換上大衣開車出門去接他。

-4-
懷孕以後,我整個人都疲乏得很,懶洋洋地不愛出門。
所以陳蕊這裏我已經大半年都沒有來過了。
剛一開門,她似乎很是驚訝。
裴野在客廳打遊戲,我有些生氣地叫他道:「裴野,你今天玩遊戲多久了?你最近一直在玩嗎?」
他屁股都沒有挪下,抬眼厭煩地看着我道:「煩不煩啊?都放假了,你還要管我?我就沒有自由嗎?」
我十月懷胎,丟了大半條命生下的孩子竟然用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語氣和我說話。
他的眼睛已經有近視的傾向了,所以我才嚴格管控他玩電子產品的時間。
我只覺得一股氣直衝頭頂,呼吸都不順暢了起來。
家裏大的小的竟都是這副鬼樣子嗎?
「裴野出來!我是誰?這是你該對我的態度嗎?」
裴野不說話,轉過身去,置若罔聞地繼續打遊戲。
我還沒說什麼,陳蕊卻攔在我面前,苦口婆心般地道:「麥麥,孩子還小,你和他計較些什麼?孩子也有人權的。」
我:……
我正想和她爭辯,卻瞥見裴野望向她依戀的眼神。
極其不舒服的感覺在心裏油然而生,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平復自己的情緒,正準備把裴野帶回家教育。
剛走兩步,卻倏地注意到客廳轉角處不知從什麼時候打了一整面的磨砂透明櫃子,猶如奢侈品店的展櫃一般,裏面放着一櫃子的愛馬仕包包。
我錯愕地看向她,有震驚有好奇,還有那來自女人天生直覺的不安。
她避開我的目光,搓了搓手臂有些尷尬地道:「男友送的。」
我的腦子裏莫名地閃過裴寂突然辦理的愛馬仕 VIP,有些愣怔。
剛回神,就見陳蕊用一種有些煩躁的語氣補充道:「他非要送。」
這次四目相對,她的眼神里,我好似看見了一閃而過的得意和一縷藏不住的挑釁。
我有懷疑過是不是我多想了,看花了眼,可是心裏的警鈴大作,我只得裝作不經意地繼續問道:
「什麼時候談的?」
「沒多久?」
「那要約出來大家見見嗎?」
她怔了怔,勾脣笑道:「很快啦。」
「他有老婆嗎?」我直視着她的眼睛問道。
「他……你……你什麼意思?陳麥你神經病吧?」她勃然大怒。
我卻拿出手機,拍下那一櫃子的愛馬仕。
「開個玩笑!別生氣。」我確保可以拍到櫃子裏的每一個包包,耐心地找着角度,從容淡定地回她。
只是手機都有些握不穩,差點掉在地上。
「誰會開這種玩笑啊!」陳蕊不滿地嘟囔,而後又疑惑地問我拍這些幹嘛。
我強擠出一抹笑道:「沒見過這麼豪橫的,讓我記錄下不行嗎?」
「隨你,你想拍就拍吧!只是你們家裴寂沒捨得給你買嗎?你們現在公司不是做得可以嗎?」
「這麼貴!誰捨得啊!」我故作不在意地笑道。
「哦!」
她說完這個字就低下了頭。這次我沒有眼花,我確定她低頭那一瞬,嘴角泛過了絲絲藏不住的甜蜜。
我的心好像被一隻大手團在了一起,每次呼吸都是深深的壓抑。
我不敢去想,可所有的細節,陳蕊一反常態的表現,以及我心裏那壓制不住的直覺都在提醒我。
彷彿只差最後戳穿那層窗戶紙讓我死心了。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連應付她的力氣都沒了。
我將手機揣進包裏,看向裴野道:「裴野,我們回家吧!」
「我不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裴野!」我的聲音帶上了怒氣。
他像是故意要和我對着幹一般,站起來躲在陳蕊身後,雙手抱住她的胳膊道:「憑什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爲什麼蕊姨不是我媽媽,你是我媽媽?」
天真稚嫩的童聲,此刻像一把把利劍一般戳着我的胸膛。
我想伸手去拽他,卻被陳蕊擋住,她又是那副語氣:「麥麥,你怎麼還要和孩子計較啊!」
裴野躲在她身後,看向我的眼神全是厭惡和不耐煩。
心寒到了極點,最後我不知道我怎麼走出陳蕊的公寓的。
回到家時,我只感覺好像靈魂都被抽空了,心臟被扯得稀巴爛。但是我還不能逃避,我不可以像一個傻子一樣地活着。
裴寂可以出軌任何人,可那個人怎麼能是陳蕊?
她是我的親姐姐啊!
我下載了幾個裴寂常用的銀行 APP。
他的微信賬單,我已經趁着他睡着的時候查過了。
可能他篤定我查不出什麼,出差前他還故作大度地把手機遞給我道:「麥麥,你想查隨時可以查,只要你安心。」
但他不知道,每一個婚姻裏被背叛的女人都是天生的福爾摩斯。
聊天記錄可以刪,微信賬單也可以刪。
但是銀行卡的明細是刪不了的。裴寂生活中是一個特別怕麻煩的人,那幾張銀行卡他一直用到現在,甚至當時下載 APP、註冊、登錄,都是我幫他弄的。
後面他嫌棄手機銀行弄得他的手機界面亂七八糟,早就全部卸載了。
我登錄了那幾張卡的賬戶,很快就看到了那些流水明細。
陳蕊的那一櫃子愛馬仕包包,我都在這裏找到了答案。
一瞬間我整個人好似脫力般地跌坐在沙發上。
竟然真的。
竟然真的是她!
他們怎麼敢的啊?

-5-
我在房間裏躺了一天一夜,保姆徐姨擔心我的狀態有事,給陳蕊打了一個電話。因爲我媽在外地旅遊,裴寂在外地出差還沒回來。
陳蕊從廚房端了一碗青菜粥進房間,擔心地問我道:「麥麥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我不說話,就那麼盯着她。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而後摸了摸臉道:「我臉上有什麼嗎?」
我起身站起來,徑直朝她走去,而後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反手又是兩耳光,打得她臉頰腫脹,嘴角出血。
「陳麥你……」
「怎麼能是你?」
「怎麼可以是你?我怎麼對不起你了?你還有良心嗎?陳蕊!」
我歇斯底里地抓住她的胳膊質問。
她只心虛了一瞬,而後摸了摸臉,毫不退縮地看着我的眼睛道:
「你終於知道了嗎?
「我也快要瘋了!這樣躲躲藏藏的日子我早就受夠了,我甚至期待那天你來接你兒子的時候,就能猜出來。
「陳麥,感情是不可以強求的,你懂嗎?」
感情是不可以強求的?
事到如今,她竟然還能說出這樣厚顏無恥的話。
我抬手又是一耳光,卻被她伸手掐住我的手臂:「還有完沒完?你想打就打是吧?再怎麼我也是你姐姐。」
「你還知道你是我姐姐?我怎麼對你的?你怎麼對我?我十五歲輟學供你讀書,這就是你對我的報答嗎?」
「夠了!你還要提多少次?當初是誰拿刀逼你的嗎?是你自願的好吧!你自己選的,怪得了誰?」
我自願的?
當初爸爸在外打工出軌,和人跑了。
媽媽一個人養兩個,陳蕊成績不好,又喜歡畫畫,可是家裏沒錢供她。
她在家割腕自殺,以死相逼,說如果不能學畫畫,她的人生毫無意義,還不如死了算了。
媽媽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救救姐姐,求我救救她。
求我爲這個家想一點點。
我那個時候小,Ŧú₊又愚蠢,那些被強加的責任和愧疚,讓我就這樣一步退步步退,心甘情願地讓出我的人生。
我以爲她們倆是我的全部,是我的家人,是我親人。
三言兩語地被哄着離開學校,輟學到製衣廠打工養家。
整整五年,我在廠裏除去基本生活的開支,所有的錢都寄回了那個家。
當初陳蕊和我說,她一輩子都記得我的付出,她說等她畢業了,她再工作供我。
結果呢?
結果是她的慾望一浪高過一浪,讓我再等等,再等等……
她讀完大學,要讀研,讀研完還要出國留學。
供我重回學校的事,成了一個笑話。
而現在她竟還可以理直氣壯地對我說:「一切都是你自願的,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
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泄,我掙開她拉我的手,而後轉身抓起牀頭櫃上面的小檯燈砸在了她的頭上。
輕薄透亮的玻璃燈罩,霎時碎了一地。
鮮血瞬間從她的頭上溢了出來,屋子裏都是血腥氣。
「陳麥你瘋了嗎?」她捂着額頭驚愕地看向我。
我沒有回答她,而是拎着檯燈又砸了過去。她這次躲開了,只是手臂被我砸到慘痛出聲。
她欲伸手回擊,卻被快速衝上來的徐姨拉住。
我乘機搶過她的揹包,帶着哭腔讓徐姨把她拖出房間。
徐姨大概猜出了什麼,裝作沒有看到我的動作似的,用力拉着陳蕊出去:「蕊小姐,小麥還懷着孕呢,可不能傷到她啊!有什麼事好好說。」
「那她就可以傷我嗎?」
「那你做了什麼刺激她啊?」
門被我反鎖上。
外面的聲音也暫時被隔絕。
我哆嗦着手,試圖解鎖陳蕊的手機。
裴寂的刪光了,我猜她沒有刪。
陳蕊記性不好,這麼多年設置密碼要麼是生日要麼就是電話號碼。
運氣似乎很好,我只試了她和裴寂的生日就解開了。

-6-
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都是我支離破碎的心臟和破碎不堪的自尊。
我一點一點地翻看着,看到最後,我已經連呼吸都感覺困難了。
原來他們曾經是情侶,陳蕊曾經爲了他打胎無法生育。
她善良怕耽誤他,於是把我介紹給了他。
只是她現在後悔了,年紀大了覺得孤獨了,想要天倫之樂,想要一個幸福的家庭。
那我算什麼啊?是陳蕊送給裴寂的工具人嗎?
裴寂呢?
他也默認這種行爲?他覺得愧對陳蕊,所以在她回國後,瘋狂地補償她。
他們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回味過去,曖昧不清。
我怎麼可以愚蠢到這個地步?
有一條是我過生日前一週的消息,格外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天是我預Ťü₄約好產檢的日子,裴寂說公司有點事,沒有處理好。
我善解人意地讓他先去處理,自己一個人去醫院。
其實我當時有點出血見紅,但是我還是習以爲常地把自己放在後面。因爲我覺得我們是一家人,是一個整體,他工作也都是爲了這個家。
結果呢?
那天他在她的家裏和她抵死纏綿,事後擔心地問她有沒有喫藥。
她回一句:【你難道不清楚我需不需要喫藥嗎?】
他就忙不迭地買了包包首飾去哄她。再買下去,估計裴寂都快成愛馬仕的超級 VIP 了。
那個我覺得有些貴的大象灰包包,連陳蕊櫃子的最角落都進不去。
因爲他想給她最好的,因爲他覺得她就該擁有最好最貴的。
那我呢?
我就應該被搪塞,被踐踏,被愚弄,被毀掉人生嗎?
我蜷縮在門口的地板上,原來我以爲的美好幸福,不過是黃粱一夢的幻影。
眼淚都快哭幹了,但是理智提醒着我保留這些證據,我截屏、錄屏,一遍遍地看着他們的噁心交流,心也一遍一遍地被凌遲。
陳蕊待在後面越來越不耐煩,瘋狂地砸門,讓我把手機還給她,說我是侵犯她的隱私。
徐姨最開始拉她走,到後面因爲擔心我的身體,也來小心試探道:「麥麥,你不要走極端啊!天大的事都能過去的,你千萬不要傷害自己啊!」
我想回應她,可是僅僅是張口都要用盡我所有的力氣。
聲音在喉嚨裏來回堵塞,最後我嘶啞哽咽地道:「徐姨,我不會,我沒事,就先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好嗎?」
「好!徐姨不逼你,徐姨給你熬了雞湯煮了熱粥,你叫我,我就馬上給你端上來好嗎?」她在門外小心翼翼地道。
真是諷刺啊!此時此刻,最關心我的竟然是她,一個和我毫無血緣關係的人。
收集好證據後,我已經幾近脫力,整個人躺在地板上,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淚順着眼角不斷地滾落。
我恨他倆,可我更恨自己,我爲什麼那麼傻,那麼地傻,傻到這麼多年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裴野的哭聲在門外響起。
「媽媽,我今天騎馬把腿摔了,你快出來幫我看下行嗎?」
愛孩子是一個母親的天性,我慌張地擦了擦眼淚,剋制住那些蜂擁翻滾的情緒,趕緊將門打開。
他卻狡黠地側身,一把奪過陳蕊的手機和包包。
而後像一隻輕快的小鳥似的衝到陳蕊面前獻寶般地道:「蕊姨,我幫你拿到了。」
我錯愕地看着他們宛若母子一般的親密,陳蕊挑釁地望向我。
裴野緊緊地抱着她的腰,憤恨地瞪着我。
我只覺得腦子好像轟鳴一聲,氣血上湧,再也顧不得其他,大步走了過去,一把薅住陳蕊的頭髮,又是一耳光抽了上去:「你很得意是不是?你就這麼下賤嗎?搶人丈夫還要搶……」
話還沒說完,我就被重重地推倒在地,肚子直接撞向了旁邊的櫃角。
鑽心的劇痛從腹部襲來,我痛得彎下腰,渾身顫抖。
然而比身體更痛的是我那顆已經千瘡百孔的心。
推我的人,竟是我一手養大的親生兒子。
他像一個忠心的奴僕般擋在陳蕊面前,惡狠狠地衝着我道:「我不許你傷害我蕊姨。」
「我非要動她呢?裴野你要拿我怎麼辦?」我忍着劇痛反問他,心痛到了極致。
「你敢傷害她,我就和你拼命。」
他說着,手裏的馬鞭直接朝我揮舞了過來。
那一刻,我只感覺我好像已經死了。

-7-
他要爲了陳蕊,用馬鞭打我。
我十月懷胎丟了大半條命生下的兒子要爲了一個插足我家庭的女人,打我。
那條馬鞭還是我陪着他挑了整整一個下午的,一起的還有一套紅色的小馬鞍。
他說他想要騎馬,他說他羨慕馬場裏一個會員的棗紅馬,帥氣又威武。
可馬場裏只有那一匹,而且他年紀小騎不了那樣的大馬。
於是我費盡心思,託人從內蒙不遠千里運來一匹溫順的棗紅色小馬,只是爲了給他一個八歲生日驚喜。
他那天興奮地抱着我道:「媽媽,我太愛你了,這世上再沒有比媽媽對我更好的人了。」
可是現在,短短幾個月,他就要用那條馬鞭打我。
他怎麼打得下手?

-8-
馬鞭最終沒有落在我的身上,因爲徐姨衝過來擋住了。
可它打在了我的心上,我再沒了力氣。
眼前一花就倒了下去,一股暖流順着大腿流到小腿。
裴野手裏的馬鞭滑落,他大哭道:「我沒想這樣的,是你先動手傷蕊姨的,是你先不對的……」
徐姨緊緊地抱住我,雙手顫抖:「小麥,小麥,你沒事吧?你不要嚇徐姨啊!可憐的孩子!」
「打電話啊?打電話叫 120 啊!」她朝陳蕊吼道。
陳蕊驚慌失措,卻怎麼都摸不出手機。
最後徐姨實在受不了,小心將我放下,自己打了電話。
痛到後面,我感覺好像已經麻木了,我整個人都放空了。
聽覺竟變得莫名地靈敏,好似連屋子外呼嘯而過的風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今天怎麼這麼冷Ţü⁷啊?
這個冬天怎麼都這麼冷。
真是奇怪了。

-9-
到醫院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說不上是什麼情緒。
可能對於那個孩子來說也是好事吧。
我行屍走肉般地躺在牀上,旁邊只有徐姨,她小心地給我擦着額上的汗,紅着眼想方設法地寬慰我。
「小麥,人一生很長的,多大的坎都能過去的,你不要自己走死衚衕了啊!孩子!」
沒多久護士拿來了米非司酮和雌醇片。
胎兒還差些日子滿三月,只能先選擇藥流,如果流不乾淨則要清宮。
喫了一天的藥後,開始噁心、嘔吐、乏力眩暈。
我睡不着,也沒有精神氣力。徐姨偶爾買來熱粥,我強迫自己吞了幾口,可是綿軟的粥彷彿帶刺一般,怎麼都吞不下去。剛下喉嚨,又吐了出來。
就這樣折騰到了晚上,肚子開始抽搐着痛,疼到我眼淚狂飆。
徐姨想要灌一個熱水袋幫我緩解下,被護士阻止了,怕大出血。
我整個人汗虛、無力地半蜷縮在牀上,反覆地抽疼、抽痛,像是有條蛇在我腸子裏瘋狂攪動,又像是有一股巨力將我的肚子扭着扯着一起。沒辦法,只能趕緊上止疼針。
雖然沒有那麼疼了,但是止疼針也會刺激宮縮。幾分鐘裏不疼了,但是再過一會兒,又是猛地疼了起來。
直到快天亮的時候,徐姨扶着我去衛生間。
孕囊終於下來了,伴隨着掉落的還有大塊大塊的血塊。
我只覺得心空蕩到了極點,與此同時恰好隔壁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我踉蹌得差點摔倒,徐姨緊緊地抱住我。鼻頭一酸,我再也忍不住,伏在她的肩頭號啕大哭。
我的孩子如果沒有意外,也可以來到這世上的,而不是像這樣化作一攤爛肉。

-10-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徐姨已經把粥溫好了。
手機裏裴寂發來照舊的問話,無非是問我喫飯與否,肚子有沒有不舒服。
他似乎還不知道孩子已經沒了。
我也讓徐姨先不要告訴他,我怕我現在看見他,只想不顧一切地和他同歸於盡。
整個人疲倦到了極致,連罵他的力氣都暫時沒了。
索性關了手機。
在醫院住了三天院,我就和徐姨一起回家了。
中午徐姨去買菜準備給我熬點雞湯。
我躺在沙發上,餘光瞥見我當時被推倒撞到肚子的地方。
地毯上還殘留着暗褐色的血跡,我只覺恍然若夢。
愣怔在那裏久久出神。
直到大門被突然打開,一陣冷風似吹到我的骨頭裏一般,我瑟縮着打了個冷戰。
回頭卻見裴寂立在門口,他雙目通紅,一步一步朝我走近。
我站起來,冷冷地看着他。
「麥麥,我才知道……我……」他手足無措地想要解釋。
我重重地打了他一耳光。
他不閃不躲道:「對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呵!不知道?不知道怎麼脫了褲子和陳蕊滾到牀上去了?」
「我……」
「你知道她是誰嗎?裴寂?
「哦!不對,你在最開始算計我的時候,不就知道我和她的關係了嗎?你們把我當什麼啊?傻到無可救藥的傻子?」
「麥麥,不是的,不是的,沒有人會用十年去做這種事,只有真的喜……」他一邊說着,一邊想要伸手抱我。
我整個人猶如應激一般地尖叫:「別碰我!噁心!你們怎麼能這麼噁心!」
「麥麥,是我的錯,但是絕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覺得對不起她,我只是想盡一點點力量彌補她。」
「所以彌補到牀上去了?彌補到你紆尊降貴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讓我用我的血肉替你們生下一個孩子?彰顯你們可貴的感情?」
他驚愕地看向我:「孩子?」
「還要裝嗎?還沒有過足戲癮嗎?還是需要我繼續給你們纏綿悱惻的愛情助興?裴寂,你是畜生嗎?我十月懷胎的孩子,我辛辛苦苦丟了半條命生下來的孩子,你一開始就是將他看作你和陳蕊的所有物是不是?
「不然孩子怎麼會取那麼難聽做作的名字?因爲陳蕊那幅在巴黎展覽的畫是吧?」
我當初其實並不同意這個名字,是他爲了自圓其說,編造了一個鬼話來哄騙我。
他說麥子在田野上才最有生命力,他希望我和兒子都是我最堅強的後盾。
多麼漏洞百出的謊話。
可我竟然真的信了。
傻到以爲自己真的找到了幸福。
「麥麥!麥……」他蹙着眉,眼裏帶了幾分恐慌地看着我。
我卻只覺令人作嘔,繼續說着我那天翻遍陳蕊的聊天記錄得到的真相。
「《原野美夢》,陳蕊生不出孩子,她說她把那幅畫當作她的孩子一樣,所以你給我的孩子取一個這樣的名字?你拿我的孩子去彌補你對她的愧疚?」
「憑什麼?憑什麼?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還是人嗎?」我歇斯底里地質問他道。
「陳麥,不是,不是,給我一個機會,你聽我解釋。」他慌張地抓住我的手。
我用力地掙扎大喊:「別碰我!我讓你別碰我?沒聽見嗎?」
「我不,我不!只要你可以解氣,你殺了我都行。」他順勢從後面將我抱住,眼淚落在了我的脖頸裏。
我只覺得反胃噁心到了極致。
我用盡力氣試圖掙脫,可他到底是個男人,我猶如困獸一般被他緊緊抱住。
直到我低頭死死咬住他從毛衣袖口漏出的手臂,他喫痛鬆開我。
我飛撲到茶几旁拿起水果刀,轉身就捅了過去。
他猝不及防地被我一刀捅在肋骨下,霎時間臉色蒼白。
我有些愣神,我從未殺過人,但是當年家裏貧窮的時候,我有幫忙殺過病豬喫。
刀入皮膚的觸感,和我殺那頭豬時並沒什麼兩樣。
裴寂震驚地看着我,而後半跪着。疼痛讓他說話都有些困難,但他還是緊緊抱住我的大腿道:「麥麥,只要你可以解氣,你今天殺了我都行。」
他以爲我不敢再動手,卻不知道,我有多想活剝了他們這對賤人。
我一把將刀拔出,溫熱的血濺了我一臉,我卻是握刀又刺了過去。
他駭恐地看向我,慌張地躲開,卻被我劃傷手臂,悶哼着逃躲。
我只覺氣血衝上頭頂,憤恨滿腔,腦子裏當真想要今日就一刀一刀結果了他。
他終於後知後覺,再不站在那兒真讓我砍,而是驚恐地在屋子裏踉蹌地逃竄,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試圖安撫我:「麥麥,陳麥!你先冷靜,你先冷靜!」
冷靜?我怎麼可能冷靜,我早就瘋了,我不停地追着他跑,恨不得立馬捅死他。
突然門再次被打開,徐姨買菜回來了,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我有着多年感情的閨蜜江從意。
她在瑞士進修,我沒和她說,怕耽擱她學業。
可能是徐姨告訴她了,她竟立馬趕了回來。
裴寂在不遠處捂着傷口,我手裏還緊握着那把刀。
冷風讓我的頭有片刻清醒,從意小心翼翼地朝我靠近道:
「麥麥,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在,我絕不讓任何人再傷害你了。
「麥麥,把刀給我好嗎?
「你已經被這人渣毀了前半生,不要再搭上後面的人生了好嗎,麥麥?」她說到最後已經哽咽到抽泣。
她試探地將刀從我手中拿走,我只感覺一下子脫力,倒了下去。
她順勢將刀扔遠,將她身上的羊毛絨披肩圍在我身上,又緊緊將我抱住,轉頭朝裴寂大罵道:「你還不快滾?想留在這兒逼死她嗎?」
裴寂愣了愣,想說點什麼,卻在從意的眼神下最終沒再開口,捂住傷口,走出了屋子。
徐姨怕他真出什麼事賴上我,幫忙叫了 120。
我半縮在從意懷裏,她緊緊地擁着我,淚如雨下。

-11-
這個屋子我已經待不下去了,每一處我們一家三口待過的痕跡,都會讓我覺得痛不欲生。它時時刻刻地提醒我,我這些年,有多蠢有多傻,而且裴寂有鑰匙,他隨時可以回來。
我只要一看見他,就恨不得咬下他的每一寸血肉。
爲了讓我安心養好身體,從意和徐姨火速把她從前的房子收拾了出來。
我們直接搬了過去。
其間裴寂給我打了很多電話我都沒有接,於是他改讓裴野給我打。
那孩子不情不願地說道:「是爸爸非要我打的,如果你不傷害蕊……」
我直接掛了電話,把那個號碼也拉黑。
可能我和他確實沒有母子緣分,那就不要強求了。
直至我的身體漸漸好轉,從意幫我聯繫好本地一個精通離婚官司的大律師,在他們的幫助下直接起訴離婚。
好在我前面收集了很多證據,這場官司不是很難。
收到法院傳票那天,裴寂失魂落魄地站在從意家的小區樓下堵了我一天。
我下樓和徐姨一起買菜的時候,正好被他撞見,他滿眼受傷地望着我道:「Ťü₉麥麥,你要和我離婚?」
「不然呢?難道我還要忍着噁心和你這種人繼續過下去嗎?」
「你就那麼恨我嗎?離婚說都不和我說下,直接起訴?我們已經要冷漠到這種地步了嗎?」
我簡直氣笑了,嘲諷道:「怎麼難道我還要你首肯?我告訴你,我不是要徵求你的意見,而是直接通知你。這個婚非離不可,而且我也絕不會再讓你們佔到一丁點的便宜。」
「佔便宜?你覺得我會佔你便宜,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他彷彿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後退了兩步,差點摔倒。
「哦!你不是這樣的人啊?那你簽字主動放棄所有動產和不動產啊?你不是喜歡補償人嗎?那也Ṱųₓ補償補償我啊?還是說在你眼裏只有陳蕊才值得你補償?」
我朝他步步逼近,一字一句譏諷道。
「麥麥,你真的只想要錢了嗎?」
「對啊!我現在很想要錢,你捨得給嗎?」
「你就算恨我?難道你連小野也不要了嗎?他可是你的親生孩子啊!」他不死心地繼續問我。
「我的親生孩子,原來你還知道啊?那你看看他現在還是我的孩子嗎?他現在把誰當成他的媽媽了?這都是你的成就啊,你滿意了嗎?怎麼?還不滿意?還要再來糾纏我,戲癮又來了?可我沒工夫奉陪了,既然你捨不得放棄那些錢,就不要在這裏又當又立。」
「陳麥!我……」
他單手按住被我捅傷的地方,而後苦笑道:「你當真想要,那就給你好了。只是我還是想最後和你說一句,這九年絕不是你以爲的那樣。我如果不愛一個人,又怎麼會和她在一起九年?」
「這樣啊!我信你,我信你良心未泯,我信你還保有最後一絲人性,我信你真的有真心。我的律師隨時可以爲你準備好放棄財產的協議,什麼時候有空籤呢?」我勾脣冷笑。
「麥麥,你就一定會要這麼咄咄逼人嗎?」
「咄咄逼人?這不是你自己承諾的嗎?怎麼變成我咄咄逼人了,哦!我忘了,你一向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那就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了,法庭見吧!」
我沒了耐心,拉着徐姨轉身就要走。

-12-
「好!你要,我現在就籤給你。」裴寂抓住我的手臂道。
「好呀!那現在就去律所吧!」
沒再給他機會,我直接開車拉他去了律所,正好從意也在那裏幫我和律師談官司的一些細節問題。
行車途中,陳蕊給裴寂打電話,問他在哪裏。
裴寂心如死灰道,他現在要去贖罪,把一切都還給我。
陳蕊在電話那邊大喊:「你不要衝動啊!陳麥她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被她用激將法了,我和小野也還要生活的,裴寂你想清楚啊!」
我開着車一句話都沒有說,真是篤定啊!她已經默認我的孩子是她的了。
只怕她沒命要啊!
裴寂接完那個電話後,就不再說話。
徐姨我這次沒有帶上,她回家做飯了。
車裏只有我們兩個,曾經有無數次這樣的場景,我們共乘一輛車,有時候是他開,有時候是我開。
那個時候我們大多是聊的是:公司有哪些成本可以控制,新的訂單能不Ṭů₁能簽下,下面的人怎麼管理,裴野的學習……五花八門地把我們的人生混在了一起。
那時年輕又有無數期盼和希望,總覺得兩個人一起使勁兒,我們這輛車後面就會都是坦途。
卻原來,那些溫馨美好的夢外,竟是這樣的不堪入目。
車在一個紅綠燈路口的時候,我冷聲道:「裴寂,你想好了嗎?不要到了現場又食言而肥,大家的時間都挺寶貴的。」
他將頭靠在座椅上,疲憊地闔上雙眼道:「我說了,你想要,就給你。」
我沒有回應,而是踩下油門直奔律所而去。
我們相識的這十年,裴寂很是清高,他會答應這樣的要求,我不意外。
但是他承諾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但是我就是想讓他自己親眼看看,他連這點清高都不過是他虛僞無用下的最後一塊遮羞布。

-13-
律所的人在從意一早的示意下,早就準備好了協議。
裴寂簡單地聽了幾ţů⁷句,就見陳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來道:「裴寂,你簽了,我和小野怎麼辦?」
我抱胸冷笑道:「還籤嗎?這裏沒有戲臺子,你們倆還是回家演吧!」
「麥麥,你一定要這樣講話嗎?小蕊她只是太在意我和小野了,她……」裴寂蹙着眉又要開始一番自我感動的演說。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道:「我知道你們感情好,但是我真的沒興趣知道了。你不籤就走吧!法庭見,只是下次不要再搞這套了,真的挺噁心人的。」
「麥麥,你以爲我是在意這個?」他說着就要動筆,卻被陳蕊緊緊拉住。
「裴寂,你冷靜一下啊!陳麥,她就是天生愛錢,她從小就愛錢,可以爲了錢拼命,她都是假清高的。」
我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冷臉看戲。
但是從意可忍不了,她當即站起來罵回去道:「真是好笑,吸血鬼,螞蟥投胎的蛀蟲竟好意思說供養她的人假清高。沒有麥麥當時犯傻,某些好喫懶做、從不奮鬥的婊子哪能在這裏優哉遊哉地當小三談什麼情深意切啊?只怕早就開始賣了。」
「你……」陳蕊衝過來想要打她,卻被我一把鉗制住手臂,動彈不得。
從意卻未放過她,而是繼續挑釁嘲諷道:「我什麼?我說到你痛點急了?這就急了?這就捨不得害怕了?你要搞清楚,這是人家奮鬥的錢。你是不是一輩子賣慘吸血習慣了?改不回來了?這麼缺錢這麼害怕,你現在賣也還來得及啊!反正你和這人渣的關係不就是賣嗎?賣一個也是賣,賣兩個也是賣,何必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你!你……我要撕爛你的嘴。」陳蕊憤怒地想要衝過去。卻不想從意直接過來,先薅住了她的頭髮,一耳光打了過去:「你他爹的撕爛誰的嘴啊?臭婊子你給誰囂張啊?」
裴寂終於看不過去,他起身將陳蕊拉到身後道:「陳麥,你就不能管管你的朋友嗎?說話還可以再髒些嗎?」
「你們都不嫌做得髒,還怕人罵得髒?我覺得小意也沒罵錯啊!你們倆確實天造地設的一對,又當又立,不想籤,你直說啊!搞這些幹嘛?」
這時從意介紹的沈律師趕快打圓場道:「陳女士,打官司很麻煩的,既然裴先生有意和解,不如各退一步,剛剛那份協議確實太過嚴苛。」
話鋒一轉,他又轉身對着裴寂道:「只是裴先生,你知道的,陳女士的確受到了巨大的傷害,我也看出來,您確實有心想要補償她。您看這樣行嗎?這還有一份協議,保留了您的部分資產和股份……」
「不用給他看了,他今天就是來做戲的,他不可能籤的。我們還是準備好和他們法庭見吧!」
我倦怠地坐在椅子上道。
話音剛落,裴寂拿過協議,草草看了幾眼後,不顧陳蕊的阻攔,龍飛鳳舞地簽了字。
一式兩份,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再說一個字。
他拖着陳蕊走了出去,臨出大門前,回頭對我道:「麥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希望你過得好。」
我睜開眼,冷冷地看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我也很抱歉,我只想要你們,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生不如死。
從意緊緊握住我的手輕聲道:「還好這死人渣正上頭,激將法還有點用。」
我們最開始準備的協議從未想過裴寂會籤。
真正想讓他簽下的是第二份,對我有利,但是又不至於把他逼得太死,讓他可以接受的協議。
沈律一早就給我們說了,僅因男方出軌,很難通過打官司讓其淨身出戶。
法律在處理夫妻共同財產時,一般遵循的原則是平等分割。
出軌行爲雖然違背了夫妻間的忠誠義務,但通常不直接導致一方完全失去分割財產的權利。
所以我和從意根據裴寂那故作清高又愛裝的性格,想到了這個辦法,試下也不會有什麼損失,頂多費點口舌罵他倆幾句。

-14-
離婚協議簽署完沒多久,陳蕊和裴寂就被拍到牽手同行。
真是等不及了,離婚證都還沒有領到。
與之一起被拍到的,還有裴野。
陳蕊在網上是有名的鬆弛感女神,她靠在某書和某音分享精緻生活,擁有很多粉絲。
同時還有留學歸來、女神畫家等多項標籤。
一時間關於這個視頻的說法衆說紛紜,有說這是蕊女神早早和富豪老公隱婚生子了。
還有說那個小孩叫她蕊媽媽估計不是親生的,是二婚。
這時她的粉絲開始護主,紛紛圍攻那條評論的素人道:【二婚怎麼了?二婚喫你家大米了,你見過有孩子趕着和後媽那麼親密的嗎?肯定是蕊蕊人真的很好,孩子纔會被打動。】
素人被氣得直接註銷了賬號。
結果沒過幾天風向開始反轉,有博主爆料陳蕊插足自己親妹妹的婚姻。
還搶走人家的孩子。
一時間輿論風頭大變,我們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鬧在網上沸沸揚揚。
此時我都還沒有出聲,讓子彈飛一會兒,鈍刀子割肉才疼不是嗎?
那些偶爾放出的料,自然有我和從意的手筆。
直到我媽找到了我,她終於旅遊回來了,想起了我這個女兒。
一見面就抹着眼淚道:「陳麥,你姐姐也不想的,他們不是補貼了你很多的錢嗎?強扭的瓜不甜,你就放手吧!」
「媽,你老糊塗了嗎?我已經和裴寂離婚了啊!已經給你的寶貝女兒騰出位置了,還要怎麼放手?」
「可是現在蕊蕊被罵成這樣,你難道就無動於衷嗎?」
「我沒有無動於衷啊!我挺開心的。」
「陳麥,你就一定非要這樣嗎?你全怪你姐姐也沒有意義啊!你現在不管是學歷還是外在打扮,小裴就算不出軌你姐姐,也會出軌其他人的啊!你非要把大家都逼死才如意嗎?
「媽媽求你了!你就出面給你姐姐說幾句好話好嗎?」
她說着就給我跪了下來。
我低頭看着她滿是淚水的臉道:「下跪是什麼很值錢的事嗎?如果下跪,我的人生就可以沒有你們的話,我願意每天跪在神明面前祈禱。」
「你……陳麥,你……」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我,而後痛心疾首般地道,「麥麥,我是你媽媽啊!我也沒有辦法啊!我難道要親眼去看着你姐姐死嗎?」
「你是誰的媽啊?你是我的媽媽,你自己信嗎?從頭到尾你心裏唯一的女兒都只有陳蕊吧!你害怕她去死,你不怕我去死嗎?你還在說我的學歷,你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啊?我爲什麼輟學,你不知道嗎?你忘了嗎?你當年也是這樣下跪,也是這樣恬不知恥的道德綁架我,讓我成全你寶貝女兒的畫畫夢想,拿我的人生去給她做踏腳石。你們踩着我的脊背向上爬,啃食着我的血肉生存,現在你還要嫌棄我肉腥血腥嗎?」我字字泣血地反問她。
「麥麥,你現在還在怪我是嗎?我有什麼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難道想的嗎?你現在自己也當媽媽了,還不能理解我嗎?」
我簡直氣笑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呵呵!媽,有的人偏心,是手心肉多,手背肉少,只有你,像是殘疾了,手背只有骨頭、倒刺,肉全在手心裏。」
「我……我……」她一時間有些結巴。
「沒有辦法?你一個成年人都沒有辦法,難道逼我一個十五歲的學生就能有辦法了?你不過就是仗着我當時真的愛你敬你心疼你。你明明也可以出去打工啊。你害怕,你恐懼外面的一切,你不想直面那些困境,所以推我擋在你身前。
「我就是有了孩子,我才知道你根本不愛我,你根本算不上我的母親。」
「那你要我怎麼辦?殺了我給你出氣好嗎?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解氣了,你就能放過大家了。」
她說着就往窗戶衝去,我們住十樓,真的跳下去肯定十死無生。
可我卻沒有攔她,而是坐在沙發上冷眼看着。
她拖着一張椅子在窗口,然後站了上去,哭天抹淚半天,卻遲遲沒有往下跳。
轉而指責我道:「你就真的心狠到了這個地步,要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親媽死?」
我站起來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按住她的胳膊歇斯底里般地大喊道:「跳啊!跳啊!你爲什麼不跳?爲什麼你是我媽媽啊?你既然只愛陳蕊,又爲什麼要生下我?你怪我沒有幫你留住老公,怪我不是個兒子,你怎麼不怪你自己下賤,那樣的男人都戀戀不捨?」
「陳麥,我是你媽媽,你這樣對我,你不怕下地獄嗎?」她顫抖着從椅子上爬下來。
我嗤笑:「下地獄?從你這樣的人肚子裏爬出來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在地獄了。」
「你一早就知道陳蕊和裴寂的事了對吧?你也知道我被害得流產是吧?可是直到你的寶貝女兒東窗事發在網上被罵,你纔出現,你把我當什麼了?」
「你現在是怪我嗎?難道是我害你成這樣的嗎?」
「我不是怪你,我是恨你,我恨不得拿刀把你們一起活剮了。你不要來找我了,從現在開始我不認可你是媽媽,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我也不會再幫你辦一件事。」
說完,我就叫物業帶保安來把她送走了。
她還在那裏念着什麼「母女血濃於水、親姐妹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話。
我沒有說話,只是冷眼看着她。
心再無觸動。

-15-
事件發酵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在網上實名舉報了陳蕊插足親妹妹家庭,以及曾經高考違規辦證加分等多項事情。
她現在不僅是鬆弛感女神,還是一所大學的老師。
我和從意反覆分析了,這些事情僅僅只有可能讓她在網上混不下去,但是她還是可以憑藉着當年吸血獲得的學歷體面的工作。
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寢食難安。
我的人生被毀成這樣,憑什麼?憑什麼害我的人可以安然無恙?
我回了一趟曾經我們住的小村子,還有當年的學校。
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尤其是當初我傻乎乎被哄着離開學校去工廠打工的場景。
憤恨的痛苦像刀刃一般戳着我的心窩。
直到我突然想起,我到工廠的第二年,我媽找我要一大筆錢,我能給的都給了。
她又用自殺威脅我,還喝了農藥,送去洗胃。沒有辦法,我只得借遍身邊可以借的人湊錢給她。
後來我才知道那筆證是爲了給陳蕊辦一個假的二級游泳運動員證。
陳蕊就會幾下狗刨,怎麼可能真的考得下那個證?
當年後面的事太多了,這件事只讓我覺得心煩,沒有往深想。
現在想來,她的人生真的是一直作弊到底啊!

-16-
我不僅實名舉報了她,還把我當時收集到的所有證據都發了出來。
陳蕊受不了鋪天蓋地的謾罵,直接註銷了所有的網上賬號,她任職的大學也公開發了辭退函。
有天我收到一條陌生短信:【你滿意了?陳麥,不過我告訴你,就算沒有這些,我還是得到了你的一切。我馬上就會跟裴寂結婚了,還有你的孩子,現在天天巴巴地喊我媽媽。你再怎麼歇斯底里都沒用。】
一切嗎?
那些一切既然不屬於我,那就全部毀掉吧。

-17-
我恢復了工作,基本每天都出現在公司。
離婚證在實名舉報陳蕊後的第二週,我就拿到了。
裴寂最開始找我,問我毀了他們,我會開心嗎?
我笑了:「怎麼會呢?怎麼會開心呢?」
「那你?麥麥,何必大家都痛……」
「我要看你們生不如死我纔會開心啊!現在我怎麼開心得出來,你們還好好活着,我怎麼開心得出來啊!」
「你……你……」
他愣了愣,看着我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現了恐懼,後退了兩步。
而後倉皇離開。
心理承受能力這麼差,還敢做這樣歹毒的事。他不知道只有枕邊人才最懂怎麼殺對方嗎?
他最是好面子了,現在公司裏上上下下的員工,在我的有意無意的引導下,都對他指指點點的。
甚至我還故意讓他的真實信息流露了一部分在網上。
他開車上班的途中都被人扔過臭雞蛋。
辦公室的長桌上也被人用刺目的紅筆寫上:【出軌騙婚的畜生,不得好死。】
他憤怒地想要找出是誰幹的,可是監控也默契地壞了。
不僅如此,公司我們倆的股份原本是旗鼓相當。
但是我很早埋的一步暗棋,技術骨幹讀書的時候是我曾經的捐贈對象。
因爲我自己沒有讀完書,我不想看見再有人像我一樣因爲經濟窘迫輟學。
所以在發生這樣的事後,那位骨幹直接把手裏的股份全部便宜賣給了我。
正好她自己也想再度去深造學習。
我們一拍即合。
加上裴寂和陳蕊如今是聲名狼藉,公司例會上,他說話基本沒人理他。
甚至於他說什麼都要被懟。
他再也待不下去,只好以低於市場價的價格賣了手裏的股份。
可是陳蕊這些年早已過慣了紙醉金迷的生活,由儉入奢容易,由奢入儉,她怎麼可能受得了。
沒多久,裴寂只好再次出來創業。
可現在信息如此透明的時代,創業哪裏是那麼容易的事。
何況,他只懂技術,當初很多商場上的鉤心鬥角基本全由我在應付。
那時候爲了搞到更合適的貨源、更合適的客戶,我去快遞點兼職,一點點盤對手的發貨地、接收人。
爲了找到更便宜的原料,我開車追着人家的貨車跑。
忙得昏天黑地回去時,他衝過來焦急地抱着我。我推開他,卻見他雙眼通紅,疑似哭過。
我才知道,我手機關機了,沒有接到他的電話。
而新聞上播報了我開車經過的路線,因下暴雨發生滑坡,有人被巨石將車撞下山崖。
那時他摸着我的臉,說他會努力,會拼命讓我們這個家過好,讓我不要那麼拼,讓我一定要以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安全爲主。
可結果呢?
我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爬滿了蝨子,只是華美的表象像一襲長袍將它擋住,等我有天揭開時,我頭皮發麻,渾身發抖。

-18-
裴寂想要創業,我自然是要好好幫幫他。
我知道陳蕊還一直關注着我。
我雖然拉黑了她,但是有人給她發我的日常。
對方和我說的時候,我讓她給陳蕊發。
熾盛的嫉妒不平,纔是內心最大的地獄。
我開始瘋狂出入奢侈品場所,買買買。
那些她有過的包包首飾,我比她有比她更多更貴的。
與此同時我還經常飛迪拜。
言語透露出要有新的合作。
是大訂單,是大單子,要賺翻。
大家似乎只對緬北詐騙的印象根深蒂固,以爲迪拜遍地是黃金。
但其實繁華的背面是更難想象的艱辛。
普通人在這樣的城市舉步維艱,相比較緬北,這裏詐騙的大本營更是得天獨厚。
畢竟面對着一望無際的沙漠,被騙來的人誰能跑出去?
裴寂在陳蕊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的激勵下,終於坐上了開往迪拜的飛機,他想去撞撞大運。
然後撞得頭破血流,被騙光了所有的錢,連命都差點沒有保住。

-19-
裴寂命雖然保住了,卻斷了一條腿。
錢沒有了,愛怎麼能保住。
陳蕊的真心又變了。
她在一個清晨直接收拾好東西跑路了,還拿走了家裏僅剩的錢。
裴寂剛開始還想勉強苦撐,可是年紀大又斷了腿,怎麼會有企業要呢?
最終他只好選擇進廠。
等他想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和從意遠赴瑞士求學了。
曾經我覺得自己是人家的女兒、裴野的媽媽、裴寂的妻子,我好似已經快忘了,真正的我是誰。
我想爲我自己活一次。

-20-
離開時我給了徐姨一大筆養老錢。她和我沒有血緣關係,可卻比我那些血脈至親對我好得多。
到瑞士以後,都還能偶爾收到她寄的包裹,都是她給我做的小菜,什麼冷喫兔、冷喫牛肉之類的。
這讓我和從意格外驚喜,畢竟我倆都沒有這樣的手藝。
裴野,我在離開前只給他留了一筆可以生活到十八歲的撫養費,不足以讓他像從前一樣過得奢靡,但是活命沒有問題。
聽說裴寂回國沒多久就斷了他的馬術課,他不聽,執拗地去騎那匹小紅馬。
馬兒應激將他摔下,他真的如同他騙我的那樣,從馬上摔下來,摔斷了胳膊。
他不知從哪裏借了手機給我打電話,哭着讓我回去看他。
他說都是外婆和爸爸說蕊姨需要人保護,讓他要愛護她,他才那樣的。
所以媽媽也要放在他的蕊姨之後是吧?
我沒有和他再糾纏下去。
只是淡淡地道:「裴野,人總要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的。那天下午,你一鞭子打死了我兩個孩子,現在不是如你所願嗎?我不是你媽媽了。」
說完我不再理會電話那邊的哭聲,掛了電話,連這個號碼一起拉黑。

-21-
我學業結束後,又在世界各地遊玩了一圈,就和從意再次回國了。公司當年是被我賣了,我們現在是重新開始。
每天雖然忙碌,但也充實。
直到有天我在網上刷到一個視頻,是一個殘疾父親被初中的兒子暴打,兒子怪他毀掉了自己的生活。
我最開始只覺得震驚,腦子裏卻閃過裴野當年朝我揮過馬鞭的場景。
心還是忍不住抽痛。
直到視頻的最後,我看清了那個捱打的男人的臉龐。
真是諷刺啊!原來這就是報應。
他自己種下的惡因,他縱容她們引導孩子看低、詆譭我這個母親。
難道他做父親的就能明哲保身?

-22-
那年我出國前,曾經回了一趟從前我輟學的學校。
當年的教語文宋老師極力地阻攔我,甚至慷慨地問我是不是因爲經濟問題,她可以盡力支援我。
我讀書的時候成績一般,但語文很好。
其實我的成績也不是一直一般。
最開始我還能考班級前五名。
直到媽媽有什麼事都找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我的成績一點點下滑。
媽媽說我天生就不適合讀書, 不要強求。
我自己竟也慢慢相信了。
我就真的踏出那一步,真的放下了讀下去的念頭。
我買了一束花去看宋老師。
我們一起喫午飯, 聊家常。
飯後散步的時候,她突然握住我的手, 眼帶關切地道:「孩子,這些年辛苦了!」
眼眶瞬間酸脹,我背過身去抹掉眼淚。
送她回學校的時候,她讓我在樓下等她,沒多久她下來送了我一支鋼筆。
她說即使已經過去多年, 她依舊記得我當年的文字很有靈氣。
我曾經有一支作文比賽獲獎得來的鋼筆, 我很是喜歡,每天都會把它擦得乾乾淨淨,小心愛護。
可是它後來還是壞了,就在我輟學之前。
她當時看到了,一直想要送我一支新筆。
卻直到今天才送到我手中。
回去的時候,我從精美的筆盒裏打開那支筆。
上面寫着一句話:
【往者不可諫, 來者猶可追。人生什麼時候都不算晚。】
是呀!
什麼時候都不算晚。
我用那支鋼筆, 寫下了我的第一個故事。
我想用文字,用故事去告訴那些和我一樣的女孩。
你要先愛自己,纔有餘力再愛他人。

-23-
我得到我媽的消息已經又過了很多年。
陳蕊因爲再次插足他人的家庭遇到不好惹的人,被打得頭破血流消失了。
彼時貧瘠的生活裏, 有我艱難託底,她們自是母慈女孝。而現在被打回原形,又失去了我這個血包, 她們開始互相指責怨懟對方。陳蕊可沒有什麼責任心,直接和她斷聯,哪管她死活。
我媽年老沒人管,又生了病,流落街頭被社區送到了養老院。
工作人員聯繫不上陳蕊,只好聯繫我。
他們說她想見我,我拒絕了這個要求。
但是爲了不給國家和社會添麻煩, 我支付了每月養老院的賬單。
後來她病得越來越嚴重, 鬧着要見我的次數也越多。
可我一面都不想見她。
就這樣拖着。
直到養老院的人告訴我,她開始絕食了。
我只是回了一句:「隨她, 總之我只能做到,她在裏面,我支付每月費用,她死了, 我送去火葬場。」
她又撐了幾日,最後在一個深夜裏閉了氣。
我託人將她火葬後, 送回老家安葬。
一起埋葬的還有我的前半生。
那些所有的恨、怨、痛, 都在此刻埋葬。
只願如果有來生, 大家再不相識。
回程的路上,晚霞滿天, 微風輕Ṱū́⁵輕拂過我的臉頰, 如同我自己摸着臉站在鏡子面前,堅定地告訴我自己,沒關係,我可以自己珍惜我, 我可以自己愛我自己,我的人生一定要爲了我自己活。
後備箱裏還放着我新出版的書,等着我簽名。
我終於撿起了十五歲那年丟掉的自己。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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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生子

    我天生眼盲,夫君卻待我極好。 可他從邊疆回來後,就像變了個人。 不僅房事上愈發兇猛,連我們的兒子他都不願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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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水撈屍,我被男友背刺-PIPIPAPA故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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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友受青梅所託,執意要潛入錯綜複雜的水下洞穴,帶回她弟弟的屍體。 我勸阻無用,怕出事故,只得陪他一起下潛。 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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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往她的山

    婚後第八年,裴寂第一次送了我一個愛馬仕包包,結賬時我才發現他竟是店裏的 VIP。 我追問他那些消費都是花給了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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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區有個孩子很奇怪,喜歡趴在我家車庫門口 cos 減速帶。 好幾次差點撞上他之後,我上門警告鄰居看好自家小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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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家

    高考時,我和我妹同一個考場。 我故意比她晚幾分鐘出來,我爸看見我,一把推開我妹,笑逐顏開朝我走來。 「好閨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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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長羣的規矩-PIPIPAPA故事會

    家長羣的規矩

    兒子班主任拉了一個家長羣。 她在羣內發消息。 【開學在即,我建議我們學生家長共同爲老師們買一輛車,爲學校捐一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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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路

    大學報到當天,青梅一見鍾情貧困校草,和我斷崖式分手。 四年後,校草和豪門千金婚禮當晚,她卻哭着敲開我的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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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難握-PIPIPAPA故事會

    盛夏難握

    結婚五年,我和裴淮京卻沒有一次夫妻生活。 我以爲自己被同妻了。 直到我聽到了他和朋友的調侃。 「一到晚上姜夏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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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朋友生活費八千,而我八百-PIPIPAPA故事會

    男朋友生活費八千,而我八百

    男友每月生活費 8000,我 800。 我媽經常提醒我: 「雖然他比你有錢,你也不能白喫、白喝,總佔別人的便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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