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晚飯時，刷到一條求助帖。
【男，三十二歲相親失敗，媽媽要沒收買菸的零花錢怎麼辦？】
【喫飯時才抽兩根，那女的就嫌棄煙味重，跟媒婆說我身上味道大。】
【現在我媽很生氣，要斷了我買菸的零花錢。】
評論區很熱鬧。
【什麼絕世媽寶！無意刷到，退退退！】
【才兩根啊？就該抽兩包把人家燻暈了，這樣就沒辦法告狀了。】
【乖乖不哭，哥哥賞你點錢，去買糖喫。】
……
一衆吐槽中，真有人出謀劃策。
【你那天喫了什麼？用了什麼？找個有味道的栽贓。】
-1-
這條評論一出，我想按退出鍵的手縮了回來。
泡上螺獅粉，等着後續喫瓜下飯。
貼主立刻發了張圖片，說是今天的午餐。
對面頓了兩分鐘，評論：【紅燒魚？】
帖主回：【我表妹做的，味道還不錯，其他的都是飯店打包的菜。】
【那就合理了，現在城裏女的都十指不沾陽春水瞎做菜，紅燒魚做得這麼腥！】
【全怪她害你沾上魚腥味，把女方燻跑了，毀了相親。】
帖主瘋狂點贊，關注了那個人。
我看得一股無名火，什麼奇葩發言！紅燒魚有腥味？還把人燻跑？
誰會信這種鬼話？
也不知道哪個冤種攤上這麼個表哥。
點開圖片後，我愣住了。
這不是我媽做的紅燒魚嗎？裝魚的盤子還是我親自做的陶藝碟。
我腦袋瞬間宕機，放大圖片仔細看。
那碟子是網紅爆款，遇見同款很正常。
但碎花桌布，熊貓抽紙盒，還有樓下餐廳的招牌菜。
是我家今天的午餐沒錯。
腦子發懵時，大姨的電話打過來。
「陳婷，你什麼意思？故意破壞你表哥相親！」
-2-
對面語氣尖銳，讓人聽着很不舒服。
我脫口而出：「大姨，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大姨吐口痰，聲音高了八度。
「你沒本事做什麼紅燒魚，害得你表哥滿身腥味去相親，被女方嫌棄。」
「現在你表哥親事黃了，你樂意了？」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自己嫁不出去，就來破壞你表哥的親事！」
現在徹底理清了，發帖人就是表哥。
我就是那個冤種表妹。
大姨也偏偏信了那種鬼話。
我無語，反問：「這話誰說的？憑什麼確定紅燒魚有腥味？」
今早爸媽回老家種玉米，特意做好紅燒魚，讓我熱了午飯喫。
大姨突然帶着表哥登門，要在我家喫完飯去相親。
樓下餐廳沒位置，我把菜打包回來。
趁他們開盒子，我把魚放鍋裏炒熱。
母子兩喫得很歡，還誇我手藝不錯。
我笑笑，懶得說那是我媽做好現成的。
如果腥味那麼重，他們能喫得一乾二淨？
真是瞎話張嘴就來。
我提高音調：「表哥喫飯煙不離手，肯定是煙味燻到女方了。」
大姨立刻炸了：「抽個煙能有什麼味，風一吹就散了，我天天跟他喫飯，怎麼沒聞到？」
還用說嗎，被醃入味了唄。
每次喫飯大家草草喫兩口就離席，剩下大姨和抽菸的表哥席捲飯菜。
她揪住我不放：「沒良心的東西！虧你表哥還護着你，我問了半小時他才說出真相。」
從發帖到採納評論區答案，剛好隔了半小時。
我把那條帖子截圖，發送給表哥。
對面接收後，我編輯文字。
【表哥，你能解釋一下嗎？】
直接冒出紅色感嘆號，他把我拉黑了！
心虛成這樣，誣陷我沒跑了。
我沒了耐心，直接抖摟出真相：「相親的姑娘就是嫌棄煙味重，表哥怕你斷他買菸的零花錢，才誣賴紅燒魚味道腥，不信你就多花點錢去問媒婆。」
掛斷電話，心都堵得慌。
幾分鐘後，家庭羣裏彈出消息。
大姨艾特了所有人：【大家出來評評理。】
【陳婷故意把紅燒魚做腥，害得聰聰滿身腥味去相親，被女方嫌棄攪黃了親事。】
【可憐聰聰年紀小，他哪曉得大齡剩女的歹毒心思，被算計還替陳婷遮掩。】
她又艾特我媽：【老二，你養了個沒良心的閨女！】
【早點把這個禍害嫁出去，省得眼紅我們聰聰。】
我氣得發抖，嘴裏的螺獅粉都吐出來。
大姨平時嘴上瞎扯家常也就算了，這麼荒唐的話是怎麼說出口的？
我今年二十六，是大齡剩女。
表哥三十二，年紀小？
離譜到極致的雙標。
我再去看，那個帖子已經被刪了。
好在剛剛留心眼，一直跟進貼主和那個人最新的評論，留了截圖。
【成功賴到我表妹身上了！我媽正打電話罵她呢，嘻嘻嘻。】
【你表妹又不是一點責任都沒有，飯店的菜油煙味多重啊，沾你身上也燻人。】
【就是，她燒魚的時候沒開油煙機，家裏肯定全是油煙味。】
【兄弟說得對！乾杯乾杯。】
【完了！我表妹知道了，她發了這條帖子的截圖給我，怎麼辦？】
【快把帖子刪了，咱兩私信聊。】
我把幾張截圖發到家庭羣裏，艾特母子倆。
這才注意到，發帖人的頭像和表哥的微信頭像一模一樣！
有圖的證據，總比憑空胡扯拿得出手。
-3-
家庭羣裏，沒多少人。
外公外婆不識字，小姨忙着照顧懷孕的表姐。
表哥換了個頭像，消失得沒影沒蹤。
就剩我們一家，大姨再鬧騰也起不了風浪。
她見羣裏沒人聲援，給我發語音轟炸。
我懶得聽，把母子倆的微信和電話都拉黑了。
一時衝動，開了會員看電影。
剛結尾，我媽發來消息。
大姨中午落了東西，馬上來家裏拿。
大姨住在外婆家的安置房，離得遠，晚上公交都停了。
得多重要的東西，值得她晚上打車過來拿。
我把客廳翻了一圈，想把東西直接放門外，省得見面。
【你大姨說東西掉垃圾桶裏了，你別亂翻。】
我氣笑了，我可不會幫她在垃圾桶裏找東西。
準備好一次性手套，時不時往貓眼看。
大姨不敲門，只會大吼大叫喊人。
晚上十點多，我怕鄰居投訴擾民。
但還是沒防住，出了電梯她就開始嚷嚷。
我陰着臉，趕緊開門好讓她閉嘴。
她沒說話，徑直去玄關翻錢，給司機付了打車費。
我收起零錢盒，實在惱火：「你打車爲什麼用我家的錢？」
她蠻橫地推開我，朝天劈着嗓子：「本來就是你害的，這錢憑什麼要我出！」
我趕緊關門，生怕吵到鄰居。
「我害你什麼了？連車費都要賴在我頭上？！」
她把包放下，費力帶上手套。
把沙發抱枕扔下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從早上開始，你就計劃好了，存心要破壞聰聰相親。」
早上七點，大姨在家族羣裏通知表哥要去相親，讓所有人語音發祝福。
我從來不發語音。
再說八字沒一撇的事，我不想摻和。
到了她這裏，就成了存心攪和表哥相親。
簡直沒辦法溝通。
她把垃圾桶放倒，用手把垃圾四處攤開。
「嘶——」地板都被抹勻了！
我倒抽涼氣，盼着她趕緊找到東西。
她不緊不慢，從紙巾裏翻出一團魚刺，湊近聞後炸了鍋。
蹭地爬起來，舉着魚刺氣勢洶洶：「還敢說你不是故意攪和聰聰相親？你自己聞聞看，味道燻得沖天！聰聰沾上這麼重的味道，能不被女方嫌棄嗎？你還想抵賴？」
「年紀不大，心腸這麼歹毒！還想誣陷你表哥，真是長了黑心肝！」
我捂着鼻子，朝屋裏退：「在垃圾桶醃了半天，難不成會是香的？別瞎扯了！」
她不依不饒，眼睛瞪得比魚眼大.
「我找大師算過了，魚就是餘，你擺明了嫉妒聰聰有人喜歡，故意攪和他相親的！」
不可理喻！
要不是怕嚇到鄰居，真想把垃圾扔出去讓她挑。
隔了半小時，還沒聽見她找到東西的動靜。
也就半桶垃圾，就算是根針也該翻出來了。
我瞥過去，地上整整齊齊擺着幾排魚刺。
紅燒鱖魚的刺大，好挑。
她哼着歌，像是挖到寶藏，勝利在望。
我氣得頭疼：「你不找東西在這收集魚刺，大晚上耍我好玩嗎？故意挑刺是吧？」
她神色緊張，攤開手護住魚刺：「別亂動！少一根打不死你！」
莫名其妙！懶得管沒腦子的人！
挑完後，她把垃圾桶踹翻，地上的垃圾也不管。
樂呵呵地佝在廚房地上，在櫃子裏乒呤乓啷翻出個海碗盛水。
打着手電筒把魚刺洗淨擦乾，扔了滿地的紙團。
又去扯保鮮袋，把魚刺裝進去。
覺得不放心，足足套了五層。
完事後，她扯着嗓子打電話：「小妹，我到你家門口了，快給我開門！」
小姨家在隔壁樓層，以前大ƭûⁱ姨進城都住那裏過夜。
但表姐在孃家養胎，已經九個月了。
我鋪好牀，讓她今晚在客房睡，別去折騰表姐。
大姨擠上洗潔精，費力摳着指甲裏的泥：「懷個孕就那麼脆弱，丫頭果然不中用。」
洗完後，白着眼甩了我一身水：「誰知道你又搗鼓什麼陰謀，我可不敢多待。」
她小心翼翼把魚刺揣進包裏，轉身轟隆關上門，在走廊上罵罵咧咧。
業主羣裏，樓下控訴我家擾民。
我道完歉，氣得清空了購物車。
-4-
早上五點，小姨的電話打過來。
我迷迷糊糊接通，對面語氣焦急。
「婷婷，你快過來，你大姨要拉着佩佩去洗胃！」
這句話後，只剩尖銳的吼叫和敲打聲。
「哐當！」
電話戛然而止。
表姐還懷着孕呢，不曉得大姨發什麼瘋！
我披上外套就往那趕，拖鞋也沒換。
在樓下，我碰見拎着土特產的表姐公婆。
兩口子瞧我拖鞋配睡衣，眉毛擰成一股繩。
顧不上跟他們寒暄，我空手衝出電梯。
輸密碼進門後，腳底打個刺溜，差點扎上尖刺碎渣。
玻璃花瓶四分五裂，水淌了滿地。
抱枕和紙巾攤在地上，沾着漿糊似的隔夜垃圾。
大姨嘴裏罵娘，衝着表姐房門又推又踹：「死丫頭，快出來跟我去醫院！」
表姐護着肚子，喫力地抵着門：「我是喝湯才被嗆到，那根魚刺早就吐出來了。」
大姨伸腿往裏擠：「別想忽悠我，垃圾桶裏裏外外我都翻過了，就是少根魚刺，肯定被你吞進去了。」
小姨抱着她的腰，拼命往外拽。
但八十幾斤的體重，顯然撼動不了大姨。
我衝過去，掐着大姨的下胳膊肉，轉着圈死擰。
大姨被揪得跳腳，蹲到牆邊捂着胳膊叫喚。
表姐立刻關門，從裏面上鎖。
大姨瞪圓眼睛，口水噴濺：「陳婷，你個死丫頭！就說你居心不良，到現在還想禍害我們家！」
我扶着小姨，倚在門上喘氣。
到底誰禍害誰家啊？
表姐公婆在門口放下東西，嚷嚷起來。
「人呢，這家裏亂成什麼樣了！」
「還嫌棄農村條件差，這兒糟蹋得連豬圈都不如！」
大姨眼睛冒光，顫顫巍巍起來拍大腿。
「親家呦，你們趕緊救救佩佩，這孩子馬上會有生命危險！」
「我小妹不懂事，死活攔着不讓我送佩佩去醫院。」
表姐婆婆搓着手，急得發慌。
「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就有生命危險了？」
「早說讓我伺候，哪裏會出這檔子事。」
「兒子在外地出差呢，這可怎麼辦啊？！」
表姐公公掏出手機，就要給兒子打電話。
真是夠了，她還想禍害多少人！
-5-
我扶着小姨坐上沙發，指着大姨嚷嚷：「別聽她胡說，佩佩姐沒事，就是被她嚇着了。」
大姨拎着東西衝過來：「你個丫頭片子懂什麼？孕婦多金貴啊，哪像你皮糙肉厚，死豬不怕開水燙。」
公婆臉色難看：「小心點，別把雞蛋磕壞了。」
表姐把門打開，靠着牆跟公婆打招呼，身體顯然沒事。
現在人多，大姨不敢對錶姐拉拉扯扯。
她跳着跺腳，衝公婆擺手：「佩佩昨天喫紅燒魚，把魚刺嚥下去了。」
「耽誤了一夜啊，得趕緊送去醫院洗胃！」
表姐婆婆滿臉驚奇：「卡個魚刺能有什麼事？還用得着去醫院？我瞧佩佩氣色蠻不錯呢，她現在可不能瞎折騰。」
大姨恨鐵不成鋼地拍大Ťųₘ腿，哎呦兩聲。
「你們老兩口只知道餵雞種菜，也不看手機裏的科普視頻。」
「專家說了，魚刺卡住不能嚥下去，會把人劃傷的țŭ⁸。」
她從包裏掏出魚刺，嘖着嘴作勢。
「這麼大一根魚刺，吞下去不得出事？！到時候扎破肚皮，把孩子劃傷了咋辦？」
表姐公公動作快，已經撥通了視頻：「閨女，你嫂子把魚刺吞下去了，用不用把她帶去你們醫院洗胃？」
說着把攝像頭對準大姨手上的刺。
對面滿臉不可理喻：「爸媽，你們別折騰嫂子了，這麼大的魚刺雞都不會吞的，瞎說什麼洗胃？你們送完東西趕緊回家吧！」
大姨插嘴：「專家都說了……」
公婆兩瞪着眼：「我閨女是醫生，不比你那些個專家強！」
大姨喫了癟，仍舊不死心地拉着表姐婆婆坐下。
「你也是過來人，佩佩的肚子一看就不是男娃。」
「你再瞅瞅，廚房那麼多辣椒醬，她現在頓頓離不開辣的，連個橘子都嫌酸，實打實的酸兒辣女！」
「孩子都九個月了，現在剖腹產把女娃生下來，佩佩年輕恢復快，過一個月又能懷了。」
「到時候你們能早點抱上孫子，多好啊！」
小姨一個抱枕砸過去，從後面揪住大姨頭髮。
「佩佩可是你親侄女啊，這種話你也能說得出口！你還配當個人嗎？」
「虧我以爲你是擔心佩佩的身體，所以心急辦錯事，鬧着拉她去醫院洗胃。」
「我閨女懷孕關你啥事？你也有臉生出這種惡毒心思！」
小姨加大力道，把頭拍得啪啪響。
大姨卡在茶几和沙發的縫隙裏，只能用手亂揮。
「我哪點說錯了，你自己沒本事生個閨女，閨女也不中用懷個女娃。」
「親家兒子是獨生子，懷個丫頭片子已經耽誤九個月了，你們娘倆不能這麼自私！
耽誤人家傳宗接代會遭報應的！」
表姐公婆呸了一口，嫌棄地挪位置。
「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封建？我們家兄妹兩個好着呢，閨女也金貴，是我們一家的寶貝！」
「我們老兩口沒文化，這輩子只會種地種菜，但比你這種棺材裏爬出來的妖孽高強多了！」
表姐婆婆沒忍住，抬手給了一巴掌：「還想攛唆我害兒媳婦，心肝都黑透了！」
見小姨佔上風，我順道收拾起客廳。
在餐桌牆角掃出團紙，裏面包着一根魚刺。
大姨被揪得喫痛，費力掙脫出來。
她衝向表姐，隔着房門吼得撕心裂肺：「兩條魚寓意成雙成對，少一根刺都不圓滿！」
「最後一根魚刺就在你肚子裏呢，今天必須給我剖出來，絕對不能耽誤我兒子的姻緣！」
昨天大姨誇鱖魚新鮮，我隨口說是朋友送的兩條魚，另一條給了小姨。
當時她賴我把魚拆散會壞福氣，我只當是開玩笑。
現在連魚刺都關乎她兒子的姻緣？離譜！
她力氣大，真耍起瘋起來幾個人也按不住。
我舉着魚刺，嗓子吼破了音：「別瘋了，魚刺在這呢，再鬧我就把它掰斷！」
大姨面目猙獰，撒腿衝過來：「賤貨！那是我兒子的姻緣，你敢動它我弄死你！」
我可不慣着她，把魚刺拋向屋外。
她慌忙撲出去撿，小心翼翼地挪到窗戶邊擦乾淨。
我關起門，不想再看這瘟神一眼。
怕大姨再來發瘋，表姐下午就回了家。
說老公回來前，先讓婆婆照顧。
-6-
隔天，我媽通知我去外婆家。
表哥要領媳婦上門，讓家裏人見見。
她已經做菜了，我和小姨趕過去喫飯就行。
電話那頭，外婆的高興不像假的。
昨天大姨又瘋又鬧，今天表哥就要領媳婦上門？
未免太過離譜了。
我和小姨將信將疑，心有餘悸地趕過去。
外婆見了我就板着臉，拉着小姨打掃屋子。
「媽，你做了個這麼大的福袋！佩佩的娃娃可是有福氣嘍!」
孩子快出生前，長輩會用碎花布做個福袋，放在枕頭下面，一直睡到滿月。
活不費力，就是想討個「滿月滿福」的寓意。
小姨摸着袋子鼓鼓囊囊，隨手把裏面東西倒上桌。
裏面裝Ṫũ₃着幾十根魚刺，用透明膠帶沾着，拼成了兩個魚骨架。
外婆趕緊ƭů₁裝進去，掛回窗戶邊：「你亂碰什麼，回頭耽誤它吸收日月精華，這可是旺聰聰姻緣的寶貝！」
我和小姨倒吸涼氣，大姨收集魚刺就是爲了這個？
把魚刺拼成魚骨架，就能旺姻緣Ţū́⁺？
真是瘋了！
十二點，外婆準時開飯。
我媽納悶：「王聰不是要領媳婦上門嗎？不等他們了？」
「他們晚上回來，到時候把菜熱熱就能喫。」
我攔住媽，不讓她再說話。
亂成一鍋粥的事，我可不想多管。
怕被看出來，外婆每樣菜只准我們夾一筷子。
正喫着飯，外婆突然打掉我的筷子：「老姑娘過年喫回魚就夠了，平常喫就是多餘！」
「你的餘多了，全勻到聰聰身上，把他姻緣擋住了。」
我無語嘟囔：「表哥比我大六歲，我怎麼擋他姻緣？」
外婆正要發作，瞥見魚肚子又樂呵起來。
「哦呦！這魚一肚子籽呢，寓意多子多福！」
「真是好兆頭，說不定明年我就能抱重外孫子嘍！」
小姨笑笑，往外婆碗裏夾了塊魚籽。
「媽，哪用得着等明年啊，佩佩下個月就生了，到時候咱家可湊夠四代了。」
外婆滿臉嫌棄，把籽塞回魚肚。
「佩佩懷的是別人家的種，又不算咱家的人，聰聰的娃娃纔是咱家正經的第四代。」
「你家佩佩不中用，懷個女娃就別成天掛在嘴邊，也不嫌害臊！」
「滿月酒我就不去了，丟人！」
說着把魚端下桌，要留給表哥喫。
外婆生了三個閨女，愁了幾十年。
直到大姨生了表哥，外婆身板才硬起來，嚷嚷着自己沒絕後。
也不怨大姨懷着孕離婚丟人了，把娘倆當個寶捧着。
幾年前老家拆遷，我媽和小姨陪着她去確認安置房和拆遷款，被罵惦記王聰的財產，連門都不讓進。
之後又收了脾氣，哄着我們兩家出錢買家電。
我媽和小姨想着外婆非要跟着大姨過，那她們就出錢養老。
可沒想到，外婆徹底把她們當成外人。
小姨紅了眼眶，沒心情喫飯。
外婆回桌後笑出聲，舉着手機炫耀。
「瞧瞧，聰聰媳婦一看就是好生養的，比你們兩家閨女強，瘦猴子似的不中用。」
我強忍着沒翻白眼，瞧着照片裏表哥和女方喫飯。
桌上只有三碗青菜面，一疊小菜。
我媽嘴快：「怎麼喫這麼素淨？」
外婆嘖嘖嘴：「板上釘釘的事，相親還花那冤枉錢？」
「那女的都二十七了，還能挑什麼？被聰聰看上是她的福氣！」
再往上翻，全是大姨拍的照片，明顯感到女方後面很不耐煩。
表哥今天只是去相親，女方怎麼就成他媳婦了？
但凡是個正常人，今晚也不會趕着上門喫剩飯。
還沒等我找着開溜的藉口，大姨牽着表哥回來了。
氣都沒喘勻，往地上抓了把土揚過來。
「我都聽媽說了，你們兩個賤貨亂動福袋，破了聰聰的姻緣！」
-7-
我和小姨躲得快，沒沾灰。
外婆聽着動靜，裝模作樣套上圍裙出來。
沒見到女方，拉着大姨悄聲問：「孫媳婦在後頭呢？」
「我特意留了把韭菜，回頭讓她揀乾淨，我瞧瞧幹活利不利索。」
大姨指着我跳腳：「都是陳婷那個賤貨害的，她把聰聰的親事攪黃了！」
說罷蠻橫地甩開手，進屋摔摔打打。
外婆急了，對着我又揪又打：「沒良心的外人，禍害我乖孫的姻緣，你是要絕我的後啊！」
「這麼大還沒嫁出去，準是妖精託生來害我們家的！」
她年紀大，我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我媽和小姨趕忙上手，把外婆拽開。
「嘀——！嘀——！」
司機等得不耐煩，把車開進院子要車費。
外婆轉移了注意力，這才放過我。
大姨叉着腰，甩出我媽的錢包。
「今天侄媳婦上門，你們沒帶紅包啊？儘想着白喫白喝，都是沒皮沒臉的賤貨！」
鄰居循着車喇叭，湊過來看熱鬧。
表哥收起手機，滿臉委屈地裝啞巴，窩在房門口抽菸。
我媽也不想耽ťû⁷誤司機生意，黑着臉掃了碼。
大姨揣着手，滿臉得意。
「我還納悶呢，本來那女的跟聰聰談得好好的，最後怎麼就變卦了？」
「都怪你們亂動福袋，害得她中了邪，頭腦發昏才拒絕這門親事！」
我撿起錢包，冷笑：「人家姑娘真答應了，纔是中邪吧！」
她氣勢昂揚，朝天戳手。
「你們攪了兩個人的福氣，壞了兩家的好事，簡直就是造孽！會遭上天報應的！」
「你一輩子嫁不出去！」
「你閨女生孩子沒屁眼！」
「哈哈哈……」
「王琴，一家人說什麼胡話呢？」
外婆家在路口，剛剛的動靜招來一羣人看熱鬧。
搭話的是這裏有名的湊事佬，趙大嘴。
「he，tui！」
大姨朝她吐口唾沫，反手把我推出去。
我反應不及，一個踉蹌撞上不鏽鋼大門，頭頂嗡嗡響。
大姨站在路邊，揮着手招人。
「誰家有小夥子的都過來看看，發發慈悲把這姑娘給娶了吧。」
「這姑娘心眼不壞，就是嫉妒別人能相親，能有人喜歡。」
「不知道從哪學的鬼把戲，幾次三番破壞我家兒子的親事。」
「誰家要是娶了她，世上可就少了個禍害，是做了大好事，上天會有福報嘞！」
趙大嘴笑彎了腰：「誰家跟你有仇啊，讓人把這麼個瘟神娶回家！」
周圍人也插話：「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小姑娘年紀親親的，怎麼幹出這種事？」
「姑娘，咱花點錢找個媒婆，不愁沒對象。」
收廢品的大爺被堵住路，伸着頭看熱鬧。
我媽和小姨被外婆扯住，聲音被人羣淹沒。
-8-
大姨張牙舞爪，活脫脫一副「萬人敬仰」的模樣。
造聲勢而已，誰不會啊？
我擠進人羣，順來廢品車上的喇叭，音量開到最大。
「嘀——！嗞！」
人羣捂着耳朵瞬間安靜，我清清嗓子。
「表哥相親失敗這事，不能只聽她一個人瞎說。」
「大家歷練多見識廣，是非對錯都能瞧出來，得讓大家評理對吧？」
這裏伸長脖子的，哪個不是資深判官？
見還有熱鬧看，嘴角都咧到耳朵根。
大姨一說話，我就嘀嘀，人羣漸漸惱了。
趙大嘴看出端倪，索性捂住大姨的嘴，她以前是殺豬的，力氣管夠。
沒了噪音，我纔給他們端上菜。
「表哥相親那天，我在飯店給他們點了一桌招牌菜，他們喫得乾乾淨淨啊！」
「結果相親失敗了，他們就賴中午喫的紅燒魚味道腥，把女方給燻跑了。」
「人家媒婆都說了，是表哥煙不離手，女方嫌棄煙味重才拒絕了。」
表哥煙癮重，這裏人都知道，但凡路上碰到他都是在吞雲吐霧。
說這話的時候，房門口躺着三根菸頭，表哥嘴裏還叼着一根。
「大姨裝聾，賴紅燒魚就是咒表哥餘下來，大半夜跑到我家翻垃圾桶。」
「垃圾桶裏都是剩菜剩湯，漿糊似的招蒼蠅。」
「她光手把魚刺一根根挑出來，揣懷裏當寶貝捂着。」
人羣嘖嘴斜眼，一副犯惡心的樣子。
小姨順勢舉着福袋，倒出魚骨架。
「瞧瞧，這就是翻垃圾桶翻出來的魚刺，一根不少。」
趙大嘴掐着邊接過來，滿臉嫌棄。
「王琴，你要是真好這口，去街上魚館門口垃圾桶蹲着，那魚骨頭保管夠你拼。」
「鱸魚、鱖魚、鰱魚，樣式多着嘞！」
「紅燒、清蒸、油炸，還能換換口味！」
大姨撲過去搶：「賤貨，別動我的寶貝！」
氣氛到了高潮，我趁勢再拱把火。
「鄰里鄰居的，大家往她家送過東西不？」
大姨只進不出，路過誰家就厚臉皮順東西，旁人給的少還會擺臉色。
走在路上碰見，也能把手伸進人家菜籃子裏。
說是「送」，抬舉她了。
只有一個小男孩開口：「上次我給了聰聰叔叔一個蘋果。」
我擰着眉，心疼地摸摸他的頭。
「哎呦，小朋友，你可得注意了，以後他媳婦頂嘴，他們家就會怪你送蘋果，媳婦才貧嘴！」
「沒錢也會賴上你，怪你送蘋果害得他們貧窮，到時候追着你家賠錢！」
孩子嚇得縮回奶奶懷裏，再也不想給聰聰叔叔東西喫。
「這還沒完呢！」
「送梨就是咒他離，以後相親失敗啊，分手啊，離婚啊，通通賴在你們身上。」
「蔥也不能送啊，蔥是綠的，也是咒人家。」
「水也不行，回頭賴你潑髒水！」
「就連你進她家門，說不定也怪你腳底沾灰，把黴運蹭去了！」
人羣笑着往後退，生怕一隻腳伸進院子。
大姨氣得頸子肉都發抖：「死賤貨，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趙大嘴不怕事擋着：「我看小姑娘說得有道理，你還想打人不成？」
「自己幹缺德事還誣賴人家，不要臉！」
大姨被人羣擁住取笑，動彈不得。
表哥嫌丟人，叼着煙進屋躲着。
我媽和小姨打好車，就等着我會合。
外婆在後面又哭又鬧，小姨嫌吵，關上車窗玩手機。
-9-
我媽在家只待了一天，匆忙回老家幫忙。
表姐隔着電話聽不過癮，趕回來纏着我表演細節。
說孕婦心情愉悅，有利於胎兒發育。
等她半夜睡着，我才解脫。
隔天楊姐來送魚，我還犯着迷糊。
「這魚喫着不費勁，能剔出來一整個骨架，保證不會被卡！」
聽見骨架，我都有心理陰影，瞬間清醒不少。
楊姐在鄉下開了農家樂，偶爾會進城採購海鮮。
她爸和我爸是老同學，是個資深釣魚佬。
楊姐進城時，總會捎來楊叔的戰利品。
我特意做了花生酥，讓她帶回去，給楊叔當釣魚儲糧。
送她下樓後，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我以爲熬夜眼花了，就沒當回事。
正清理魚鱗，家庭羣裏大姨冒頭，連發十幾條消息。
倒要看看她又作什麼妖。
定位到最新消息開頭。
【解鈴還須繫鈴人，真愛就是多磨難。】
我抖抖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後面連串的圖片，路牌、飯店招牌，岔路口還標註了往哪條路走。
每發一張照片就艾特表哥，探路尋寶似的。
終點在某個村裏，地名看着眼熟。
大姨發了條語音，藏不住笑意。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聰聰的媳婦。】
【圖片.jpg】
我瞬間懵了，楊姐今天的照片？！
叮咚！
【楊姐被大姨邀請入羣】
幾條魚甩尾蹦躂，濺我一身水，腦袋還發着熱。
楊姐的電話打過來，語氣惱火。
「姐上回不是跟你說了嗎？想找對象就是隨便應付長輩的套話！」
「陳叔怎麼還把我家的地址告訴你大姨了？！知道長輩熱心腸，現在這把年紀都愛瞎張羅小輩的親事。」
「但也要有個分寸，好歹提前問我一句，怎麼能直接讓你大姨上門呢？」
「你大姨一口一個親上加親，硬要加上我微信，還把我拉進你們家庭羣了！」
「她是你親大姨，我回頭再去你家碰到王姨怎麼搞？」
「還好我爸去釣魚了，不然他要把這事當真，我可鬧得兩家都不好看！」
大姨似乎在跟表哥打電話，一口一句小楊人挺好，我兒子馬上快到了。
表姐處於禮貌，勉強應合。
之前和楊叔家聚餐，我爸確實說同事家兒子適齡，回頭讓楊姐認識一下。
但他怎麼可能瞎拿腔，給她介紹這種奇葩家庭！
我聽着電話，知道楊姐委屈。
這種爛人，誰碰上不窩火。
楊姐是個爽快人，不怕麻煩。
我直截了當告訴她，我媽跟大姨決裂了，沒有任何關係。
不用顧及我們家，把她當成跟蹤騷擾犯就行。
楊姐弄清真相，就要放手去幹。
我趕到時，大姨和表哥已經被趕出了村口。
大姨叉着腰，對楊姐舉着手機，神情得意。
「你進了我們家庭羣，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族譜沒有，在這瞎擺譜！
她對着直播間唾沫橫飛：「我兒子玉樹臨風，要是出道都能當明星呢！」
「是他孝順，要留在媽媽身邊盡孝才耽誤了事業。」
我點進直播間, 還挺熱鬧。
【母子兩進我家庭羣吧，老家正好缺個拉磨的。】
【絕世罕見啊, 媽媽腦！】
【說得這麼玄乎，難道天降紫微星要來了？】
【真是媽媽的大寶貝, 太貼心了！肯定遺傳了媽媽的美貌吧？】
彈幕刷屏, 要欣賞表哥的「絕世容顏」。
大姨哪裏看得出這是陰陽怪氣, 把攝像頭懟到表哥臉上。
彈幕一片作嘔。
【多虧這張臉, 讓我看清了風景有多好。】
【總結：人醜, 景美！】
彈幕又刷屏誇風景, 問是什麼地方。
我抓住時機, 搶過手機對準楊姐的農家樂。
「楊姐飯館，歡迎大家來品嚐，還可以體驗特色農家活動。」
「摘果子、烤魚……」
大姨把手機奪走, 關掉了直播。
還想挑事, 村民都聚了上來。
大姨嘴了句「刁民」, 拖着表哥灰溜溜走了。
-10-
幾天過去，#醜男襯美景、#楊姐飯館農家樂、#直播「兒寶媽」的詞條仍舊熱門。
我註冊了個新賬號, 在某書和某抖發佈楊姐飯館的視頻。
農家樂趣、田園風光、美味菜餚……
上大學時做過剪輯的兼職, 這對我來說不算難事。
蹭着這波熱量，漲了幾萬粉絲。
楊姐的生意越來越好，來喫飯都需要預定。
我抓住時機入局, 成爲合夥人。
租了幾家鄰居的房擴大規模, 僱村裏的嬸嬸做菜。
村裏的果子、蔬菜都不用拿到市場上賣, 全被客人包攬了。
還能線上訂購，快遞發貨。
村民能多賺錢, 少費心。
楊叔叔倒是苦悶, 嫌棄喫飯的人多。
他怕客人驚了餌，也怕人多魚少。
跟我爸嘮叨旁人把他的那份釣走了，現在戰利品都少一半，再不給你家送魚。
表姐女兒的滿月酒, 楊姐給打了八折。
大姨帶着表哥溜來，被村民認出來，直接轟出了村。
推搡中, 懷裏裝蒼蠅的袋子被扯破，黑不溜秋地灑了Ṭû⁾她滿臉。
偏偏她喜歡叫嚷, 嗓子眼大。
也不知道有沒有漏幾隻進去。
大姨還想開直播吐槽, 但賬號最終被舉報封了。
她折騰一次，我的賬號就多一波流量。
母子兩在老家徹底出了名, 十里八鄉的媒婆都不敢接生意。
後來大姨聽了某個大師的建議，接手了一個偏僻山溝的魚塘。
讓表哥每天蹲在魚塘邊，拿着魚竿待夠十小時，等願者上鉤。
母子兩根本不會養魚，注意力全在那根魚竿上。
魚苗撒下去，根本沒收成。
外婆打電話給我媽和小姨哭鬧，罵大姨賠光了她的棺材本，害她給不出王聰的結婚錢，怕自己以後遭天譴，沒法跟祖宗交代。
我媽和小姨懶得搭理，只固定打生活費。
表哥後來才發現，一直給他們出建議的大師，就是他發帖認識的網友。
圖開心編瞎話忽悠人的, 沒想到表哥和大姨全信了。
後來他賭博缺錢，索性忽悠大姨把自己荒廢的魚塘高價買了。
表哥氣不過, 提刀拎棍找他算賬。
反而被打得一身傷, 在牀上躺了幾個月。
我辭了牛馬工作，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
錢多事少離家近，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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