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開彩票店的,但我給顧客打的都是假彩票。
這種票不聯網,就算中了也不能兌獎。
所以收到的錢就能繞過平臺,全進我的口袋。
就算顧客中個小獎,也是我當場給兌了,根本不擔心會露餡。
可這次,有人中了一千萬。
-1-
隨着屏幕上雙色球開獎結果的最後一個數字出現,我眼前一陣發黑,幾乎快要栽倒在地上。
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我腦子裏只浮現出兩個字。
完了!
這期一等獎的號碼我記得很清楚,因爲就是在我店裏賣出去的。
因爲中獎的人數比較少,加上獎池累積的鉅額獎金,所以這次雙色球一等獎一注的獎金達到了封頂的一千萬!
若是其他彩票ṱū́ₓ店老闆,此時已經恨不得馬上掛個橫幅,然後敲鑼打鼓放鞭炮了。
自己店裏出了千萬大獎,不但能吸引更多想要沾沾喜氣的客戶,而且一般中獎的人也會包個大紅包給老闆。
可這種在別的老闆那裏的大喜事,在我這裏就成了徹徹底底的災難!
因爲我他媽給顧客打的都是假彩票!
衆所周知,彩票店的盈利全靠從銷售額裏抽取的佣金。
像是雙色球這種彩票的佣金,只有七個點左右。
也就是說,賣出去一萬塊錢彩票,我只能賺到七百塊錢。
而我這裏位於城鄉結合部,人流量不多,願意花大錢買彩票的人更是稀少。
如果按照這種抽成模式,我一個月想賺七千塊都難。
賺到的錢扣除水電和房租後更是寥寥無幾。
爲了多賺錢,我選擇了給顧客打假彩票。
雖然說是假彩票,可明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綻,和真正的彩票沒有任何區別。
唯一不一樣的是,打彩票的時候我沒有連接福利彩票中心的網絡。
所以這種彩票就是一張廢紙,就算號碼中了也不能去兌獎。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我收到的彩票錢可以不用交給平臺,自己能拿到百分之百!
按照這種模式,我每個月都能賺個大幾萬。
人流量多一點的時候,月入十多萬也不是難事。
但是這樣做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就是如果有顧客中獎了的話,我得自掏腰包給他兌獎。
中的錢少還好,要是中的錢多的話我就完蛋了。
不過我之所以敢這麼搞,也是深知彩票的中獎概率有多低。
一年多了,在我店裏中過最大的獎就是兩萬塊。
我當場直接轉賬給那個顧客兌了,他不但沒發現,還一直和我道謝。
可這次,有人中了一千萬。
這個窟窿我拿命填進去都補不上!
-2-
正當我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的時候,彩票店的門被推開了。
一股酒氣撲面而來,讓我皺起了眉頭。
抬頭一看,我頓時心裏猛地一顫。
來的人是村裏的老光棍劉廣,中一千萬的人就是他!
劉廣滿面紅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他一改平日裏畏畏縮縮的樣子,大大咧咧地走到我面前坐下。
劉廣瞟了一眼屏幕,笑着咧出一口黃牙。
「宋老闆,你應該也看到了吧。」
「多謝你這塊寶地,讓我鹹魚翻了身。」
「等我拿到了錢,一定給你個大紅包!」
我呆呆地看着劉廣,千百種滋味湧上心頭。
劉廣是村裏的低保戶,一窮二白,快五十歲了連個老婆都娶不起。
可他是個彩票迷,一有空就在研究彩票,幻想着能有一天暴富。
他甚至可以不喫飯不喝酒,但是一定會留着錢每天雷打不動地去買彩票。
前幾天他拿着兩張皺巴巴的一塊錢,來這裏買了一注機選數字。
我看他可憐,還請他喫了一桶泡麪。
可沒想到,就是那兩張沾滿灰塵的一塊錢,讓劉廣中了一千萬。
見我沒有說話,劉廣用指甲敲了敲桌子。
「我明天一大早就去城裏兌獎,你和我說說,那個兌獎的地方到底在哪裏。」
我心亂如麻,卻又不得不衝他擠出一個微笑。
告訴了劉廣福彩中心的位置後,我試探地問道:
「路上人多眼雜,你可得把彩票護好咯。」
劉廣嘿嘿一笑,回頭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湊過來。
「這可是天大的事,我誰都沒說。」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知道。」
「這彩票就是我的命,誰要是想動我的命,就得拿命來換!」
看着他眼裏的兇光,我知道劉廣這句話絕對不是開玩笑。
劉廣無父無母無兒無女,誰要是敢動他的彩票,他絕對會拼命。
他和我說這些,就是敲打我,讓我不要到處亂說他中了彩票的事。
我點頭答應着,心裏一片冰涼Ṫũₚ。
要是劉廣知道他手裏那張中了大獎的是一張假彩票,他絕對會要我的命!
想到我的老婆和女兒,我整個人都因爲恐懼而顫抖了起來。
劉廣沒有看出我的異常,打着酒嗝就出去了。
他走後,我老婆推門走了進來。
她穿着藍色裙子,提着飯盒,賢惠又美麗。
我鼻子一酸,差點眼淚掉下來。
可我不能和她說這件事,我不想讓她擔心。
想到這裏我也沒心思再開店了。
「走吧,今天下個早班,咱們回去喫飯。」
一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解決彩票的事。
若是平時,老婆總會有說不完的話要和我說。
可這次,她好像也有心事,有些心不在焉。
我知道,老婆肯定是因爲我們女兒蓓蓓的事。
蓓蓓得了血液系統的罕見病,需要長期依賴靶向藥和反覆輸血進行治療。
每個月的醫藥費都是一大筆開銷。
要不是爲了女兒,我也不會鋌而走險給人打假彩票。
可現在出了這檔子事,我很可能要去坐牢,到時候女兒可怎麼辦?
回到家,女兒已經睡着了。
飯桌上,老婆把手機遞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北京一家醫院的介紹。
「老公,我瞭解到這家醫院治療蓓蓓的病很有心得,它這裏已經治癒了兩例患者了。」
「要不我們……」
我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這家醫院我已經瞭解過了,確實和你說的那樣。」
「但是你瞭解過它的費用嗎?」
「治療、手術加上後期的恢復,至少需要三百萬纔行。」
「我們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湊不出這麼多錢啊。」
老婆卻緊緊地盯着我。
「要是我們突然得了一大筆錢呢?」
我無奈地笑了笑。
「我們兩個都不買彩票,就算想中大獎都沒機會啊。」
「這件事就先不說了。」
洗完澡後,我藉口要看球賽,怕打擾到老婆和女兒,獨自去了側臥睡覺。
這個時候,我已經下定了決心。
我要去劉廣家,把那張假彩票偷走。
-3-
等到了凌晨三點後,我偷偷溜出了門。
外面靜悄悄的,月亮完全被烏雲遮蔽。
我眯縫起眼睛,藉着微弱的光線在空無一人的小路上走着。
劉廣家在村子外圍,那是這一片最偏僻的地方。
而且他今天喝了酒,這個時間點肯定睡得很死。
只要我能偷到彩票銷燬,這件事就算是解決了。
雖然他可能會懷疑我,可我只要一口咬死不是我做的就行。
到了劉廣家院子門口,我沒有急着進去,而是側起耳朵往裏聽了一會。
裏面一片寂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輕輕推了推院門,發現居然沒有鎖,一碰就開了。
把門拉開一條縫,我側着身子擠了進去。
劉廣家我曾經去過一次,知道他住哪個房間。
慢慢走近後我發現,這個房間也沒有鎖。
門虛掩着,露出一條縫。
我深吸一口氣,用手掰着門,慢慢把縫隙拉大。
房間裏比外面更黑,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我側着耳朵,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房間裏太安靜了,甚至連一點呼吸聲都沒有。
難道劉廣不在這裏?
我解鎖了手機,藉着屏幕的光往牀上看去。
牀上空無一人。
劉廣拿着彩票躲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暗罵一聲,心想今晚想要拿到彩票肯定是不可能了。
剛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一雙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嚇得渾身一縮,直接求饒了起來。
「劉大哥,我錯了。」
「你聽我解釋!」
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隱瞞了。
正當我準備把事情都向劉廣坦白的時候,我發現他沒有搭理我。
他的一雙手ṱū́ⁿ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來回磨蹭着。
我嚥了咽口水,試探地問了一句。
「劉大哥?」
依舊沒有回應。
我這時纔回過神來,搭在我肩膀上的東西硬硬的,似乎不像是手。
更像是……
我顫顫巍巍地回過頭,一眼就看到了懸在空中的兩雙腿。
劉廣眼睛瞪得老大,正從上面盯着我。
-4-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吊死的人。
劉廣的臉被勒成了醬紫色,舌頭耷拉下來垂到脖子。
這一下差點給我嚇尿了。
我連滾帶爬地跑出劉廣家,一刻都不敢停地跑回了家。
回到側臥後,我再也堅持不住,雙腿一軟倒在牀上。
喘了半天粗氣,我才緩過神來。
與此同時,疑惑慢慢在我腦子裏發酵。
劉廣爲什麼要自殺?
他剛中了一千萬,以後的日子享福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想着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個恐怖的想法慢慢浮現。
劉廣是被人殺死的!
兇手把他僞裝成上吊自殺的樣子。
至於兇手爲什麼要殺一個老光棍,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那張彩票。
也就是說,除了我和劉廣之外,還有第三個人知道他中了一千萬的事。
想到這裏,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兇手到底有沒有從劉廣手裏拿到那張彩票?
如果沒拿到還好,萬一他拿到之後發現是張假彩票,會不會遷怒到我頭上?
想到這裏,我痛苦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頭。
剛跳出一個漩渦,馬上就掉進了更深的泥沼裏。
想了半天,都想不到應對的辦法。
這個時候我又累又困,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外面亂哄哄的吵鬧聲和刺耳的警笛聲吵醒了。
我一個激靈,臉都來不及洗,直接衝出了家門。
通過人羣的議論,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劉廣的一個債主早上去他家要債的時候,發現了吊死的劉廣,他馬上就報了警。
警察來了後,用自殺定了案。
畢竟像劉廣這種平日裏誰都能踩兩腳的沒錢沒勢的老光棍,除了自殺,誰都覺得不可能有人會要他的命。
「他早就該死了,這樣活着有什麼意思?」
「就是,這麼大年紀了老婆都沒一個,死了算球。」
「媽的,他還欠我一百塊錢沒還呢!」
聽着這些議論,我知道其他人並不知道劉廣中了一千萬的消息。
劉廣沒有朋友,他也不是那種喝多了嘴上就沒個遮攔的人,到底是誰還能知道他中獎了?
看着警察慢慢離去,我知道這個兇手已經逃脫了法律的制裁。
想着他很可能現在就在人羣裏,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時,我感覺到人羣裏似乎有人在一直盯着我看。
我轉過頭,正好看到別過臉去的周軍。
周軍也是我彩票店的常客。
他是個混混,整天遊手好閒,靠着做些不光彩的事生活。
周軍爲什麼要一直盯着我看?
難道……
我不敢過多停留,趕緊轉身回了家。
到家後,老婆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滿臉喜色地擺弄着手機。
見我進來,她興奮地開口。
「老公,我已經和北京那家醫院的醫生聯繫上了。」
「他了解了蓓蓓的病情後,說蓓蓓的情況比前面兩個治癒的患者更樂觀,能徹底康復的概率也更大!」
我本來就心煩意亂,聽了老婆的話後忍不住吼了她。
「不是和你說了再等等嗎?家裏哪有那麼多錢?」
老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我沒有耐心地摔門而出。
到了彩票店後,我像往常一樣開始營業。
今天的銷售額不錯,一上午就收了差不多一千塊錢。
可這點錢對於蓓蓓的病來說,還是杯水車薪。
隨着彩票店的門被推開,進來的人讓我心臟微微一顫。
周軍頂着一頭黃毛,過來衝我招了招手。
「宋老闆,到飯點了,一起出去喝一杯?」
我下意識地就拒絕了他。
可他嘿嘿一笑,一雙三角眼眯縫了起來。
「我想和你聊聊,關於劉廣的事。」
-5-
飯店的包間裏,周軍喝光一杯啤酒,嬉笑地看着我。
「宋老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是靠什麼喫飯的。」
「今天凌晨的時候,我ťŭ̀ₐ想出去找點錢,結果讓我看到了了不得的事哦。」
我嚥了咽口水,問他。
「你看到了什麼?」
他嘿嘿一笑。
「我看到你進了劉廣家裏。」
「那時候應該是三四點左右,這個時候去人家家裏,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吧?」
見我沒有說話,周軍來了興致。
「我今早上才知道,劉廣居然上吊自殺了。」
「這事我越想越不對勁。」
「昨天晚上我看到劉廣的時候,他還紅光滿面地哼着歌呢。」
「而且這老小子還有心思招了個上門小姐,怎麼可能自殺?」
說到這裏,周軍看了我一眼。
「宋老闆,劉廣根本不是自殺,而是被你弄死的吧?」
我猛地一拍桌子,怒視着他。
「你別滿嘴噴糞!我爲什麼要殺劉廣?」
周軍眼珠子轉動着,慢慢挪動椅子往後退了幾步。
「我認識劉廣這麼多年了,他從來沒有像昨天那麼得意過。」
「而且他連飯都喫不起了,哪裏還捨得花錢找小姐?」
「加上昨天看到你這個彩票店老闆偷偷摸摸進了他家,我纔想到一種可能。」
「劉廣肯定是中彩票了,而且肯定是大獎!」
「你昨晚潛入他家裏弄死了他,拿走彩票,然後僞裝成上吊自殺的假象。」
「宋老闆,沒想到你平時和和氣氣的,真下起手來這麼狠吶。」
聽了周軍的話,我眼皮子猛跳。
壞了,這小子還真有點小聰明,把事情都猜了個七八成。
可最壞的是,他居然把我當成兇手了。
我深吸一口氣,盡力讓自己語氣平靜下來。
「軍啊,這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可不能亂猜啊。」
「你說看到我進劉廣家了,你有證據嗎?」
「再說晚上那麼黑,你能確定那個人就是我嗎?」
周軍冷笑着,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
視頻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那個人是我。
「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所以用手機拍下來了。」
「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
見我要去搶手機,周軍猛地把手機收了起來。
「宋老闆,我知道你敢殺人,可這飯店這麼多人你可別亂來啊。」
我坐了下來,無可奈何地看着他。
「說吧,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周軍猥瑣地笑着,伸出兩個指頭。
「我猜劉廣肯定是中了一等獎,不然不值得你個大老闆這麼鋌而走險。」
「一等獎交了稅之後也有八百萬,我拿個兩百萬不過分吧?」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說彩票真沒在我身上你信嗎?」
聽了我這話,周軍眼神頓時變得兇狠起來。
「姓宋的,你擱這騙鬼呢?」
「今天你要麼給錢,要麼老子就拿着視頻去警察局!」
我心裏一顫,生怕這個混子腦子一熱把視頻交給了警察,到時候我真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了。
事到如今,只能先拖着他了。
「軍啊,有話好好說。」
「兩百萬沒問題,但是你得給我點時間吧?」
「現在劉廣剛死了,我也不能馬上明目張膽地去兌換彩票是吧?」
周軍點點頭,伸出兩根手指頭。
「我給ṭůₜ你兩天時間,兩天後我看不到兩百萬,那就別怪我了。」
我沒有辦法,只能點頭答應。
周軍眼裏放光,又灌下一大杯酒。
「等老子有錢了,也要去找個漂亮的妞。」
「那天晚上從劉廣家出來那個妞,真是極品。」
「穿個藍色連衣裙,身材真是沒得說!」
我腦子頓時嗡地一下,猛地站起來盯着周軍。
「那女人是什麼時候從劉廣家出來的?」
周軍看我這麼激動,有些驚訝。
「就在你去劉廣家前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我有點記不清了。」
我死死攥着拳頭,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那你有沒有看清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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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起了眉頭。
「那女人倒是回頭看了我一眼,不過我近視度數很高,根本看不清她的臉。」
「反正我只記得她頭髮挺長的。」
說到這裏,他猥瑣地看了我一眼。
「怎麼了宋老闆,發財了也想偷腥?」
「放心,你拿着幾百萬,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
周軍走後,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家。
我腦子裏嗡嗡作響,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
藍色連衣裙、長髮,還有突然瞭解起昂貴治療方案的老婆……
我的心裏,已經無法控制地升起了一個恐怖的答案。
劉廣是老婆殺的!
那天我和劉廣的談話,被來店裏給我送飯的老婆聽到了。
女子本弱,爲母則剛。
我那平時溫柔、說話細聲細氣的老婆,居然爲了救蓓蓓,不惜殺死劉廣奪走彩票。
可她不知道,那張彩票是假的啊!
一想到這一點,我就狠狠給了自己兩個耳光。
宋帆啊宋帆,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我打定主意,回去後把一切都和老婆交代清楚,然後帶她去自首。
推開門後,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嘴邊。
老婆正在沙發上和蓓蓓玩遊戲,她滿臉憐愛地看着蓓蓓,不時就把蓓蓓哄得拍手大笑。
自從蓓蓓得病以來,我好久沒看到她這麼開心過了。
外面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老婆臉上,像是鍍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輝。
看到這一幕,我心裏一陣發酸。
我經常在外面看店,陪蓓蓓時間最多的就是老婆。
如果老婆去自首的話,我不敢想象蓓蓓該怎麼辦。
老婆看到我回來後,笑了起來。
「過來陪蓓蓓玩會吧,曉茹在廚房給我們做大餐呢。」
這時,老婆的閨蜜陳曉茹從廚房探出頭,衝我打了個ţüₜ招呼。
陳曉茹是老婆在病友羣裏認識的,她的兒子也得了和蓓蓓一樣的病。
她是個苦命人,老公很早就去世了,靠她一個人照顧生病的兒子。
血液病每個月的治療開支都是一筆高額的費用,陳曉茹一個人要打好幾份工,才能勉強維持生計。
我們家的情況好一點,老婆在各方面都很照顧陳曉茹,經常自己買東西都會買兩份,分一份給陳曉茹和她兒子。
陳曉茹也投桃報李,常來家裏幫老婆做飯。
把飯端上來後,陳曉茹就擦着手走了。
老婆留她喫飯,她擺着手拒絕了。
「還有事呢,你們喫吧。」
我注意到,陳曉茹神色輕鬆,一改平日裏的苦悶和疲憊,像是遇到了什麼好事一樣。
老婆像是看出了我的疑問,笑着說道:
「我和曉茹說了北京的醫院的事,如果蓓蓓去那裏能把病治好,我就再推薦她兒子去那邊治療。」
我心裏頓時一沉,終於到了該攤牌的時候了。
於是我看向老婆,語氣裏帶着試探。
「老婆,不是我打擊你,這醫藥費我們確實沒辦法負擔啊。」
老婆卻一臉輕鬆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放心啦老公,你就別管了。」
「醫藥費的事情,我來解決。」
我緊緊捏着拳頭,死死地盯着她。
「開玩笑呢,你哪來那麼多錢?」
老婆眼神有些閃躲,一把推開了我。
「暫時保密。」
「先不說了,我要去給蓓蓓泡藥了。」
看着老婆的背影,我眼神慢慢變得陰沉起來。
那些準備好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給蓓蓓喂完藥後,老婆帶着蓓蓓去小區裏散步。
我藉口頭暈,沒有和她們一起去。
等老婆出門後,我跑進臥室,開始翻找起各個抽屜。
我還是不願意相信,老婆會殺人。
因爲在我心中,還是隱隱約約帶着一絲期待。
萬一老婆老家拆遷了呢?萬一周軍那天看花眼了呢?
這些虛無縹緲的理由,讓我加快了翻找的速度。
只有親眼看到那張彩票,我纔會真正地相信,老婆就是殺了劉廣的兇手。
翻遍了臥室所有的角落後,我並沒有找到彩票。
可我並因此而放鬆下來。
因爲我知道,如果老婆真拿到了彩票,那麼肯定會藏在一個不會輕易被我誤打誤撞發現的地方。
而這個家裏,我唯一不會去的地方,就是廚房。
走進廚房,我仔細地觀察着每一個能藏東西的地方。
當我趴下身子的時候,發現在儲物櫃底部粘了東西。
那是一個黑色的小袋子。
袋子手機大小,是防水材料做的。
我拿出袋子,顫抖着伸手打開。
頓時,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袋子裏,就是那張中了一等獎的彩票!
慢慢把袋子放回原處,我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一口氣喝了個乾淨。
把罐子捏扁後,我坐在沙發上,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
我要去給老婆頂罪。
因爲我不可能拿得出兩百萬給周軍。
一旦周軍把視頻交給警察,面對警察的盤問,他很有可能把看到老婆從劉廣家裏出來這件事說出去。
事情暴露後,不但老婆會被判死刑,我也會因爲彩票作假而坐牢。
到時候蓓蓓該怎麼辦?
所以,我只能一個人把罪都扛下來。
在扛罪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殺了周軍。
-8-
老婆帶着蓓蓓回來後,便要帶着蓓蓓去浴室洗澡。
「我們一起幫蓓蓓洗吧。」
老婆驚訝地看着我,因爲我已經很久沒有幫女兒洗過澡了。
浴缸裏水汽升騰,蓓蓓開心地玩着泡泡,臉紅得像一個蘋果。
我用毛巾輕輕地給她擦拭着身子,心裏泛起無盡的酸楚。
老婆看出了我的異常,扯了扯我的袖子。
「老公,你怎麼了?」
我笑了笑,把她摟緊在懷裏。
「沒事,只是太開心了。」
老婆雙手環緊了我的腰。
「以後的日子,我們都會這麼開心的!」
洗完澡後,老婆去臥室哄蓓蓓睡覺了。
我起身走出臥室,緩慢而堅定地帶上了門。
走進廚房拿了一把水果刀後,我戴上口罩和帽子出了門。
現在是晚上九點,按照我對周軍的瞭解,他現在肯定在夜色酒吧裏。
爲了避人耳目,我特意從後門進了酒吧。
後面是條巷子,地上佈滿了各種垃圾。
我剛準備進去,一個女人就迎面走了出來。
我認出來,是陳曉茹。
她穿着清潔的制服,手裏提着一個黑色塑料袋,裏面裝滿了塑料瓶子。
陳曉茹爲了給兒子治病,各種工作都做過,還經常撿瓶子去賣廢品。
她沒有認出我來,而是低下頭匆匆地Ţũ̂ₓ走了。
走進酒吧後,勁爆的音樂震得我耳朵嗡嗡作響。
昏暗的光線裏,我眯起眼睛,在卡座上尋找周軍的蹤跡。
很快,一羣吵吵嚷嚷的人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爲首的那個我認識,是周軍的狐朋狗友趙三。
趙三用力把杯子砸在桌上,嘴裏罵罵咧咧。
「媽的,軍兒這慫貨,去個廁所去這麼久,不會是醉倒在裏面了吧?」
我頓時一個激靈,埋着頭就往廁所走去。
周軍落單在廁所,這是我最好的動手機會。
慢慢靠近廁所門,我心臟砰砰直跳,握刀的手心也滲出了汗。
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走進廁所的時候,一聲尖叫猛地從裏面爆發。
「死人了!」
我瞳孔一縮,急忙衝了進去。
靠近門口的隔間門打開,周軍栽倒在坑位上,身下滲出來的鮮血把白色的瓷磚染得猩紅。
-9-
這聲尖叫蓋過了刺耳的音樂,一瞬間保安和看熱鬧的人羣都往這邊湧來。
我壓低帽檐,從旁邊走出了酒吧。
走到無人的角落,我甩掉口罩和帽子,狠狠一拳打在牆壁上。
關節被凹凸不平的牆面磨得血肉模糊,可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痛。
不用猜我就知道,肯定是老婆下的手。
那天周軍和我說過老婆看到了他,可沒想到她下手滅口這麼快!
沒辦法了,現在只能和老婆攤牌,看看到底該怎麼辦。
快步回到家,我看到老婆神色有些慌張地從廚房出來。
「別藏了,我看到那張彩票了。」
老婆聽了這句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老公,你聽我解釋。」
「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的……」
我扯着她的手走進了側臥。
看着老婆驚慌失措的眼睛,我恨鐵不成鋼地朝她低吼。
「拿走彩票就算了,你爲什麼要殺人!」
「殺了一個還不夠,還要殺第二個,而且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
「就算你不爲我着想,難道不爲蓓蓓考慮嗎?」
「她要是知道自己媽媽是個殺人犯,該如何自處?」
老婆愣住了,她呆呆地盯着我。
「老公,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不會生病了吧?」
我甩開老婆摸我額頭的手,憤恨地看着她。
「Ťú⁵那天你來給我送飯的時候,偷聽到劉廣中了一千萬的事。爲了給蓓蓓治病,你晚上去了劉廣家裏殺了他。」
「拿走彩票後,又把現場僞裝成自殺的樣子。」
「臨走時你發現周軍看到了你,於是你就去酒吧的廁所殺了他滅口。」
「我真沒想到,你膽子居然這麼大!」
老婆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我根本不知道劉廣中了一千萬,而且……」
我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她。
「別狡辯了,你藏在廚房的那張彩票我都看到了。」
老婆漲紅了臉,眼神里滿是氣憤。
「宋山,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你只相信你願意相信的,根本沒有想過給你妻子解釋的機會。」
「我告訴你,那張彩票是我自己買的!」
我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不是從來不買彩票的嗎?」
老婆哼了一聲。
「你當初說見過太多因爲買彩票而家破人亡的例子,所以嚴格要求我們兩個都不能買彩票。」
「可蓓蓓治病要那麼多錢,而我們也根本存不住錢,所以我只能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運氣。」
「我開始瞞着你在另外的彩票店買彩票,每天只買兩塊錢。」
「發現中獎後,我怕你因爲我偷偷買彩票而生氣,所以決定等兌獎之後再告訴你。」
「可沒想到,卻被你誤會成了殺人兇手。」
老婆越說越委屈,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我看她的樣子不像是說謊,心裏的一塊大石頭頓時落了地。
與此同時,一陣狂喜席捲了我的全身。
老婆的彩票是真正的彩票,那蓓蓓的醫藥費就不用發愁了!
而且劉廣和周軍都已經死了,那我賣假彩票的事也不用擔心暴露了。
真是雙喜臨門!
想到這裏,我高興地抱住老婆轉了好幾個圈。
但是很快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他們兩個不是被老婆殺的,那麼誰纔是真正的兇手?
正當我想不明白的時候,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於蘭,開門。」
是陳曉茹的聲音。
老婆掙脫我的懷抱,慢慢朝門口走去。
「曉茹怎麼會這個點來我們家,難道是有什麼事嗎?」
突然,我腦子裏劃過一道閃電,身上的汗毛都根根豎起。
我走過去,一把拉住老婆,低聲問她。
「你那件藍色的連衣裙,是不是也給陳曉茹買了一件?」
老婆點了點頭。
「那條裙子她也很喜歡,但是價格比較貴,曉茹就沒捨得買。」
「所以我就多買了一件給她。」
我心臟一顫,手裏用力把老婆扯了回來。
面對老婆驚訝的眼神,我死死地盯着她。
「別開門!」
「陳曉茹就是殺了劉廣和周軍的兇手!」
敲門聲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開門, 我知道你在家!」
見沒人回應,陳曉茹的聲音變得陰惻惻起來。
「不開門是吧, 那我就自己進來了。」
老婆捂着嘴巴,驚恐地看着我。
「爲了方便她進來做飯,我給了她咱們家裏的鑰匙……」
-10-
正當我要撲過去把門反鎖的時候, 門已經被陳曉茹推開了。
她看到我之後,直接拿着刀就朝我砍了過來。
我側身躲過之後, 嚇出了一身冷汗。
老婆衝過來拉着我,衝陳曉茹喊。
「曉茹你幹什麼, 有話好好說!」
陳曉茹表情扭曲地盯着我。
「我去兌獎的時候,彩票中心的人說我的彩票是假的!」
「我費了這麼大心思, 不惜殺人拿到的給我兒子救命的彩票居然是假的!」
「彩票是劉廣在你店裏買的, 我在周軍手機的視頻裏看到你深夜跑進了劉廣家,這件事肯定和你脫不了干係。」
「是你掉包了劉廣的彩票是吧?」
陳曉茹把刀尖對着我, 一步步逼近。
我連忙出聲和她解釋。
「我沒有掉包彩票,劉廣的彩票本來就是假的。」
「我爲了賺錢, 給他們打的都是假彩票!」
聽了我的解釋之後, 陳曉茹無動於衷。
她眼神空洞,表情扭曲。
「那你也該死!」
「要不是你,我已經能兌到獎金給我兒子治病了!」
我知道,她因爲沒有了希望,已經徹底發瘋了。
而且因爲長期幹體力活,陳曉茹力氣大得嚇人。
刀在她手裏揮得飛快,我喫力地躲着, 好幾次都差點被她砍到。
老婆顫抖着拿出手機, 衝陳曉茹大喊。
「快住手, 我報警了!」
陳曉茹面露兇光, 轉身舉刀就朝老婆砍去。
老婆被嚇傻了,呆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我用盡全身力氣撲過去, 爲老婆擋下了這一刀。
刀刃劈進肉裏,我感覺自己像是個破了個口子的氣球,所有的力氣不斷流逝。
看到陳曉茹沒有猶豫地再次揮刀時,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可過了半天,想象中的利刃都沒有落下來。
我睜開眼睛, 看到老婆正對着陳曉茹揮舞着那張真正的彩票。
「曉茹, 你停手吧!」
「這張彩票是我買的,真正可以兌換一千萬的彩票。」
「只要你收手, 我願意承擔你兒子的醫藥費。」
陳曉茹直直地盯着彩票, 眼裏慢慢有了神采。
她把目光轉向老婆, 點了點頭。
「於蘭,你是個好人。」
「我相信你。」
「對不起。」
噹啷一聲,刀子重重地掉落在地。
-10-
最後, 陳曉茹主動撥打電話自首。
而我因爲送醫及時,保住了一條命。
陳曉茹主動坦白,承認了她犯下的所有罪行。
而我發行假彩票的事情也暴露了。
最後,陳曉茹被判處死刑。
我償還了所有非法所得的金額後, 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
這一年, 老婆來看過我很多次。
她兌現承諾,把蓓蓓和陳曉茹的兒子一起送進了北京的醫院。
手術非常成功, 兩個孩子術後都恢復得很好。
她讓我在監獄裏好好表現,她和蓓蓓會一起等着我出來。
我們互相對視着,手掌隔着探視室的玻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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