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公婆

加班到十點，忽然收到了公公的微信。
是婆婆跪在地上擦地的一張圖片，文字是：你婆婆這麼晚還在忙，很辛苦。
我從相冊裏精挑細選，選了一張老公認真做飯的帥照，反手就發朋友圈。
配文是：同一個世界，不同的老公。
專門艾特了我公公：來，爸，在這說，大傢伙都能看見，讓教育意義得到延伸傳承。

-1-
公公不是第一次給我發這種信息。
去年過年的時候，婆婆在家蒸饅頭，他就發給我：「你婆婆天天蒸饅頭蒸得腰都很疼，實在太辛苦了。」
我當時剛嫁進來沒幾天，不好意思說什麼。
只以爲他是心疼媳婦找錯了傾訴對象，就給他轉了一千塊錢：「爸，你們買些饅頭吧，別自己蒸了，累壞了，不值得。」
他秒收轉賬，卻隻字不提錢的事，只一味重複：「過年需要的饅頭多，這幾天你婆婆是凌晨三四點就起來和麪，累得晚上都睡不着。」
「隔壁家的小媳婦人家臘月 23 就回來幫忙了，忙前忙後的，很勤快呢。」
我心裏有些不快，就沒再回。
5 月 12 日是我婆婆的生日，我公公提前一個周就給我發消息提醒：「別忘了給你媽買禮物，我看見了一件羊絨大衣挺好的。」
他把鏈接發了過來。
我咋了咋舌。
將近一萬塊，我自己都捨不得買這麼貴的。
他們整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買了又有什麼穿的機會呢。
況且我知道我婆婆穿衣服從來不會顧忌，婚前我給她買的好幾千的衣服，她照樣穿着上山，沒穿幾次就穿壞了，還拎着抱怨衣服質量不行。
後來我再也沒給她買過衣服。
我厭惡地看着手機，不想回，又難以剋制自己的禮貌慣性，只好回了一個簡單的好。
但是婆婆生日那天，我並沒有買那件大衣，我換了一件相似樣式平價的，只需要 500 元，給他們寄了過去。
這次又把婆婆深夜幹活的照片發過來。
我真的是火上心頭。
我把電話打給老公唐承海，把事情說了一遍。
「你能不能和你爸說說，有什麼事讓他找你，老來找兒媳婦算怎麼回事？再說，你媽辛苦是我造成的嗎？她深夜擦地擦的是你家的地，又沒擦到我們家，和我說個什麼勁？」
唐承海好言安撫我：
「媳婦，你別急，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我都和他說多少回了，他怎麼又來騷擾你。」
「別生氣媳婦，老公一定給你解決得漂漂亮亮。」
唐承海的態度讓我的煩躁平息了下去。
我看着聊天框忍了又忍，纔沒有拉黑。
我決定給唐承海一個面子，也給我公公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他再給我發些亂七八糟的，我一定不客氣。
後來，唐承海一臉得意和我邀功：「老婆，我把我爸好好教育了一通，最後硬是說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放心吧，這事我給你解決好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公公果然再沒有給我發消息，對於我的已讀不回，也不像之前那樣嘰嘰歪歪不依不饒。
我鬆了一口氣，很快忘記了這件事。
沒想到三天後，我公公給我甩過來幾個鏈接。
【兒媳婦這樣做，家宅不寧！】
【攤上不懂事的兒媳，該怎麼辦？】
我拿着氣勢洶洶去找唐承海。
只見他正一臉無奈地看着手機。
我低頭一看，我公公給他也發了一堆。
【老人老了，是不是就要下場淒涼，兒女生厭？】
【都說養兒防老，但是養兒到底能不能防老？】
【孝順是做人的最基本底線。】
【如何把媳婦訓得像狗一樣聽話？】

-2-
唐承海露出一絲苦笑：「上次我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道理講得也很清楚，我以爲我爸已經明白了，結果他又來這一出。」
「算了媳婦，咱別和他一樣的，咱超不過他的，歪理邪論那是人家最擅長的領域。」
「一頂不孝順的帽子扣下來就壓死了。」
我看唐承海是指望不上了，索性也不勉強。
我把他的手機頁面照了一張圖，又把這些鏈接發給我。
他在旁看着不解：「你這是要幹什麼？」
我進入到他們的家族羣，把公公發給我們鏈接的消息截圖都甩在羣裏。
專門艾特公公：「爸，您在這講吧，大傢伙都在，都能聽聽，省得您一條消息一條消息地發，多累啊。」
「不好意思啊ŧũ̂⁸，各位叔叔伯伯，佔用一下羣資源，我先自我檢討，這事是這樣的，我公公給我發了一個婆婆幹活的消息，我忘了回。我公公教育我們夫妻呢。」
「我是覺得，只要是教育就具有學習的意義，羣裏小輩的多，可以一起學習一下，避免犯我們這樣的錯誤。」
我想了想氣不過，把上次蒸饅頭，我發給他一千塊的截圖一併甩了出來。
「這是之前的案例，我的做法，算不得模板，咱們探討學習。」
羣裏安靜到要窒息。
沒有人出來說話。
我對象的電話火急火燎地響起來。
是我公公。
「你媳婦在羣裏發那些是什麼意思？」
「她一個做小輩的，她憑什麼覺得我做得不對？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個長輩，教育她幾句怎麼了？」
我聽到他的聲音就煩躁得慌。
當即搶過唐承海的手機，掛斷。
再任他怎麼響都不接。
唐承海猶豫地看着我：Ŧů₅「這樣不好吧，我爸年紀那麼大了，再被氣壞了怎麼辦。」
我狠狠看着他：「你要心疼他，想聽他謾罵，你就自己去外面聽，你愛當這個受氣桶你就去，別拉着我一起。」
說完我低下頭，繼續在羣裏敲字：「爸，你別打電話呀，在這說啊。」
「爸，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愛說嗎？」
我公公似是氣急了，連發了幾個 59 秒的語音。
具體意思是我給點錢了不起，說我多麼摳門，我婆婆過生日捨不得買真的羊絨大衣，就拿便宜貨頂。他說他上網搜了那件衣服不過一二百塊錢。
我簡直要被氣笑了。
他一定是搜出了許多同款，然後認定了網上最便宜的價格就是我買的價格。
這樣的人，就算你花了一萬，他能搜出一百的價格，他也會認定你只花了一百塊錢。
因爲他自己是這樣的人，他就下意識認爲別人也是這樣的人。
「爸，你別胡說了，那件衣服薇薇花了五百多，再說了你們平時買衣服也就幾十，連一百的都不捨得。」
「就算一兩百，你們也不能這個態度啊。」
唐承海到底沒忍住，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
沒想到我公公不但不領情，反而更炸了：「五百怎麼了？五百就很多嗎？當初我給她發的鏈接可是一萬多的，她捨不得買就是小氣，你不要爲她說話了！你娶了媳婦忘了爹孃，你不孝順。」
我公公劈頭蓋臉把他罵了一通。
言語中還扯出一件我不知道的舊事。
原來唐承海有個家裏特別有錢的青梅竹馬宋小妍，從小就很喜歡他，總跟在他身後叫哥哥的。
她爸媽都是開廠子的，在農村來說，算是百萬富翁了。
當時他們全家都看好了唐承海，寧願倒貼給房給車也要跟他。

-3-
可是那時候他已經和我交往了，所以就嚴詞拒絕了。
此刻我公公心懷不滿，就翻出舊事。
「當初，讓你娶小妍，你不肯。人家房子車子都給買好了，一分錢不用你爸媽掏！」
「你倒好，你見不得你爸媽清閒，娶這麼個母夜叉回來！還要我借錢給你出首付！」
「咱家的家底全被你掏空了，錢都給你上學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讓你住村裏的平房你不願意，偏要去城裏買房。都是你娶的這個掃把星害的，你就該和她離婚！」
唐承海被氣得胸口起起伏伏，又不願意口出惡言和自己的爸爸罵起來。
他退出了家族羣，留我公公一人在那發癲。
我本來是很氣的，但是看到唐承海孤單地坐在牀角，偷偷擦拭眼淚，我的心情反而平復下來了。
攤上這樣的爸爸，他比我更不幸。
我沒了和公公斗嘴的心情，ṭü₍也緊跟着退出了羣聊。
這次不再猶豫，直接拉黑了公公。
唐承海還陷在自己的情緒裏，很低落。
「從小我爸總和我說，家裏的錢都給我讀書花光了，一直給我精神壓力，他想叫我娶宋小妍，這樣就不用給我買車買房了，可是我不喜歡她。」
「我都結婚這麼久了，我以爲他已經接受了，可是他還是過不去這道坎，動不動就刁難你，動不動就拿話刺激我。」
「我和他說過很多次，我們結婚，他們就出了 20 萬的房子首付，已經很少了。家裏的裝修就不止二十萬，你陪嫁的五十萬，用了一部分裝修，剩下的給我買了車。」
「作爲一個男人，我已經很抬不起頭了，我爸還一再地不知足，總覺得我不該娶你。」
「這些我本來都不想讓你知道的，我怕你覺得寒心，覺得我不值得。」
他越說越難過，一米八的壯漢哭得稀里嘩啦。
我心軟地抱住他：「好了好了，都不是你的錯。你現在不是很能賺嗎？你不也給我買了一輛車，對吧？所有工資還交給我保管，你是個好男人，乖，不難受了啊。」
我們正溫馨地說着話，我婆婆的電話打進來了。
「我剛纔在羣裏把你爸好一個罵，他一天天老得沒譜了，張着嘴就胡說。薇薇多好啊，我就喜歡薇薇，你們別上火啊，我把他罵了。」
「別理他，我幹活的時候不幫忙，現在出來當好人，找你要存在感，就閒的他。」
我婆婆好聲好氣說了一大通，然後叫我們晚上回家喫飯。
「你們今天都回來，我讓你爸給你們道歉。」
「媽，算了吧。」
我有些猶豫地插口。
其實我並不是很想去見他們。
本身就是這麼尷尬的情況，再加上我和老公剛剛氣氛正溫馨，很適合一起喫個晚飯，看個電影什麼的，實在不願意面和心不和地同他們做樣子。
而且我婆婆這個人，我實在看不透。
雖然說，她從來沒有像我公公如此刻意刁難我，或者要我花錢買東西。
但是我公公通常開口索要的衣服東西都是用在她身上，她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她從來沒有表過什麼態，既不曾阻止，也不曾拒絕。
所以我對她頂多是不反感，卻難以心生好感。
但是架不住她熱情地再三邀請，就連我老公都在旁戳了我一下，做口型說：「媽開口叫了一場，咱們快去快回。」
我只好點頭同意了。
我婆婆果然做了一桌子的飯菜，油燜大蝦，糖醋排骨還有各種精緻的小菜。
「快來，坐，坐，都是薇薇愛喫的。我今天特意去市場買的，肉和菜都很新鮮呢。」
坐下沒一會，我婆婆就半點面子不留地開始數落起我公公。

-4-
我公公聽了一會，就不服氣地辯解：「那麼我說得不對嗎？如果當初娶小妍，咱的壓力就不會這麼大，現在倒好，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我撅着腚幹也還不完。」
我婆婆若有似無地看了我一眼。
扭頭對着我公公怒罵：「越不讓你胡說，你還越厲害了？那麼你是賣兒子嗎？再說了，用得着你在這婆婆媽媽，小家子氣地找事嗎？你有什麼好發愁的，那麼你欠了 20 萬，你兒子兒媳人家還能不幫你還嗎？人家說不幫你了嗎？你就這個態度。」
我當即愣住了，筷子裏的肉都掉了下去。
我看向我老公，他也一臉迷茫。
很顯然，這個說法是第一次聽到。
我婆婆回過頭，變出一臉笑意，熱情滿滿地夾菜到我碗裏。
「薇薇，你別介意，你爸就是這樣，一點扛不住事。」
「最近催債的人太多，一逼他的情緒就上來了，這纔在羣裏胡說八道。」
「我代替他向你道歉，你千萬別生氣。」
唐承海忍不住開口：「媽，你什麼意思啊？那債——」
我悄悄擰了他胳膊一下，他才後知後覺地住了口。
我婆婆見狀立刻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倆都是好孩子，肯定是不忍心讓我們兩個五六十歲的老人還債的。」
「你們不會不幫忙的，你爸這人就是心急，脾氣壞，我說過他了。」
「來，來，喫飯。」
我和唐承海沒了食慾，彼此望了一眼，眼裏都是無奈。
對於我公公那樣明面上的無恥，我可以冷漠回懟回去。
對於我婆婆這種滿面春風暗下軟刀，我卻難以從容應對。
其實我也知道正確的做法是什麼，無非是以茶治茶，她演我也演。
但是我的性格向來直爽純粹，今日在羣裏那一出已經是破天荒，用盡了我全身的演技，此刻實在懶得和她兜圈子。
所以我把冷臉直接掛在了明面上。
「你們家一共就出了 20 萬，什麼意思，這個錢要我們還？那我媽還給了我 50 萬嫁妝呢？敢情你們家娶媳婦一分錢不帶往外掏的，別忘了你們生的可是兒子。」
「那能一樣嗎？你們家有錢，多出點也是應該的。我和你爸爸又沒有退休又沒有穩定工作，我們給你們結婚都是借的，你們幫着還，那不是應該的嗎？」
「再說了，你把話說得也太難聽了。我們只是要你們一起還錢，又不是說全部的錢都讓ṭũ̂₁你們自己還。」
我婆婆不服氣地嘟囔。
我站起身，拎包就要走。
「我就知道，宴無好宴，好好的心情都被破壞了。」
「你走也沒用，你走這錢也得還，親戚朋友都知道這錢是爲你們買房借的。」
我婆婆在旁說着風涼話，不疾不徐，卻讓我火冒三丈。
回家路上，唐承海一再安撫我。
「你別和他們一般見識，他們就這樣，農村人窮算計。」
「你放心吧，過不了幾天，他們自己就會想開的。」
沒想到，他們不但沒有想開，反而變本加厲。
他們把我們的婚房掛了出去。
那套房子寫的是我公公的名字。

-5-
從一開始我就心大，我以爲反正我結婚也不是爲離婚去的，那老人手裏攢幾個錢不容易，全部掏出來給孩子買房，可能想要個安全感，我就沒計較這些。
敞敞亮亮結了婚。
當唐承海再次接到一個想買房的業主的電話，他徹底惱了，他把電話給我公公打了過去：「爸，你什麼意思？」
我公公異常硬氣：「對，房子是我掛的，我買的房子我賣出去怎麼了？房本寫的我的名字，我就有權賣。」
唐承海氣到胸膛起伏：「你是出了一個首付，可是裝修、傢俱哪一樣不是我們自己添置的，就連後期的貸款也是我們自己在還的。」
「那我不管，要不你們就把 20 萬的首付還給我，對，加上利息是 25 萬。要不然我就要把房子賣掉。」
「你們看着辦吧。」
那邊怒氣衝衝掛了電話。
唐承海苦笑着看着我：「我怎麼攤上了這樣的爸媽？媳婦這怎麼辦？」
我心下忽然警惕了幾分。
這該不是他聯合父母設計的苦肉計吧？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養孩子彷彿在投資，看不見回報就巴不得把本金一起撤回來，唯恐喫虧。
與其這樣我寧願相信，他們一門心思在設計我，用了一個首付騙了一段婚姻，現在想方設法再把首付拿回去，這樣就等於一分錢沒花就娶了一個媳婦。
我心裏發冷，看着唐承海的目光也涼了下去。
「你怎麼說？」
他沒看懂我的深意，落寞地垂下頭：「只能湊錢給他們了，總不能讓他們把房子賣了吧，裝修，傢俱都是我們自己花錢買的，何況，還還了那麼多的房貸。」
我辨不清他話裏的真假，只是愈加冷靜。
「可是我們沒錢。」
到今天這一步，我對於自己曾經看好的婚姻，已經隱隱後悔。
我爸曾提醒過我，找對象不門當戶對風險是很大的，人家舉全家之力砸出來的人才，不是那麼好讓你圖的。
那時候我被愛情矇蔽了雙眼，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可是現在，他明明對父母極其失望，還是放不下孝順的觀念捆綁，一味地被他們牽着鼻子走，言行都落於他們早已設計好的陷阱中。
無意或是故意，我無法分辨。
唐承海煩躁地握拳，鬆開：「要不然我去銀行貸款？或者能不能和岳父岳母借點？」
他試探性地在我面前提起。
我深深吸口氣：「20 萬的首付我沒有。」
「我可以把家電搬走，裝修砸了，把毛坯房還給你父母。」
他愣了，ƭû₆「可這樣我們損失慘重。」
他用了「我們」，我心裏微微暖了一下，放柔了聲氣：「損失我認了。如果你同意，我們就租房子出去住，把這個房子還給你父母，當然，貸款我們也不會再還了。之前還的請他們還給我。」
「如果你不同意，」我看着他，慢慢笑了一下，有些悽楚，「我們離婚。」
他立刻搖頭：「我不離婚。」
「你想怎麼做，我都尊重你，但是我是覺得這樣我們損失太嚴重了，光裝修就 30 萬，我爸媽只要 20 萬，怎麼想怎麼不划算啊。」
我看着他較真的樣子，無心解釋，只告訴他：「我寧願損失這 30 萬，也不願意給你爸媽這 20 萬，你只要選擇是聽我的，還是和我離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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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
「因爲 30 萬的損失是終結，可以徹底和你爸媽劃清界限。但是給了你爸媽二十萬，這房子還是你爸的名字，長期和他們打交道，損失的就絕對不止 20 萬。」
他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以後就不管我爸媽了？」
「你管我沒意見，但是我不會管。」
其實理智告訴我，離婚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和唐承海的感情一向很好，沒有任何問題，不逼到最後一步，我總有些捨不得。
於是我逃避似的把這個選擇交給了他。
不知道他和公公婆婆是如何溝通的，結果就是他們打來電話罵我，說我蛇蠍心腸，寧肯豁上自己損失，也故意害他們。
他們之所以如此氣憤，無非是因爲並不願意額外背上每個月將近三千的房貸。
一棟不能用來住，卻必須每月還貸的毛坯房，對他們當然只剩下了負擔。
那一刻，我雖然損失慘重，卻依然感覺到有一絲苦中作樂的爽。
我爸媽聽說這件事，當即表示：「也不用租房，我那有一套房子，你們去住就行。」
那套房子，我爸媽原打算轉過年裝修一下，作爲民宿租出去。
如果我進去住，他們就要少一份收入。
我有些猶豫，唐承海思考片刻，「不如我們就租爸媽的房子吧，給他們房租，這樣他們既不會因爲我們有所損失，我們也不需要擔心和房東磨合的問題。」
「五年以後，我們就能賺出首付，到時候重新買一個自己的就好了。」
幾天後。
我正在家裏收拾包裝搬家的東西。
唐承海滿臉喜色地來找我。
「我爸媽改變主意了，叫我們繼續住着，老婆，咱們不用搬了。」
我愣了一下，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什麼好消息。
但是唐承海很激動：「我告訴他們，我們要搬到你爸媽的房子去住，暫時過渡一下，我爸媽一定是覺得他們做得太過分了，你看這不他們就改了主意。」
「老婆，看在他們也不算是無藥可救的樣子，我們大人大量就原諒他們一次吧，別和他們計較了。」
「那畢竟是我爸媽，他們雖然小氣了一點，但是也不會真的讓我們無家可歸的。」
我笑了一笑：「準備搬家的東西繼續收拾，等過幾天再說。」
唐承海不理解：「過幾天再說，爲什麼還要繼續收拾啊？」
他眨着無辜的大眼，看起來有些可愛。
我心裏感慨，他爸媽兩個心眼那麼多的人，怎麼能生出這麼傻白甜的兒子。
是演技太好還是真的這麼單純呢？
唐承海不知道，他已經一次次被我提上離婚的日程裏，又因爲不忍心而放下。
感性和理性在友好平和地進行鬥爭，難分高下。
果然沒過幾天，我公婆以爲我們同意了留下，就給唐承海露了實底。
當他一遍遍進去蹲廁所，在廁所抽得煙霧繚繞。
手握着手機，滿臉喪氣，怎麼叫都不肯出來。
我就知道，時候到了。
我看了一眼房間裏整理得差不多的行李，進衛生間敲門。
「唐承海，出來！你今天蹲多少回廁所了？」
「我便祕。」他果然一臉大便菜色。
我似笑非笑拿過他的手機，他欲言又止，到底沒阻止。

-7-
果然我公公發來的消息是：「房子你們照住，房租就按照你們原來打算給你丈母孃的市場價就行，都是父母，不偏不倚的，我們也不佔你便宜。」
我似笑非笑：「你爸媽這主意打得挺好的啊，我爸媽那邊的房子人家是全款，裝修好的，家Ťû₄具一應都有，我們去住，掏個房租費也是咱倆私下打算，我媽說不定根本就不肯要。就算是要也沒什麼，畢竟我結婚陪嫁人家已經給了 50 萬。」
「你爸媽這邊呢，我們住着他們的房子，給他們還着房貸，交着房租，什麼時候他們兩個老人家一高興，說給我們趕出去就可以趕出去，自己過來住。那時候他們錢也賺夠了，貸款我們也幫忙還清了，真是雙喜臨門。」
唐承海眸色暗沉，語氣低落：「老婆，你別說了。」
「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麼讓你繼續收拾了嗎？你爸媽的性格我算是看到底了，是無利不起早，不佔便宜那在兩位老人的眼裏那就是喫足了虧。」
他不發一語，拿出手機似要打電話。
「你打給誰？」
「搬家公司，東西都搬得差不多了，我們這就走。」
我心情舒暢，反而哼起了歌。
高高興興隨着搬家公司往下走，唐承海接過我手裏的紙盒：「我來拿，你在這看着就行。」
他雖然心情很差，但還算一如既往地細心，懂得照顧人。
我因爲他父母對轉移到他身上的遷怒，不自覺地就淡了幾分。
所有的東西都搬完，我叫了幾個朋友，把裝修砸了個稀巴爛，然後把還原好的毛坯房照了幾張圖片，發給公公婆婆所在的小羣。
「完璧歸趙，下個月你們的房貸記得自己交，要不然銀行會查封哦。」
「對了我們之間已經還了 3 萬，這筆錢，你們記得還我們。畢竟，我們現在連房子都沒有，實在窮得可憐。」
怕他們又在親戚朋友面前亂說，我把聊天記錄再次打包，全部丟在了親戚羣，管夠他們一年的喫瓜。
我和唐承海的手機都在不停地響，我關了機不再理會後續。
唐承海接了公公的電話，聽着他吵鬧不止地怒罵，也聽不下去，學我關了機。
我見他面色還是那麼不高興，就忍不住逗他：「走吧，咱們去喫個好喫的，慶祝一下我們無家可歸的新生活！」
經此一事，唐承海性格沉穩了許多，再也不像之前那麼幼稚，有事沒事故意逗我，和我胡鬧拌嘴。
他更加溫柔，家中的大小事都極其上心。
會記得我爸媽的生日，提前幫我準備禮物。
如果說唯一的不同，就是他ṱű̂ₚ更看重錢財，不是變得小氣，他對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大方，我喜歡什麼，無需說出來，他就能知道，並提前買給我。
他只是變得非常喜歡賺錢。
除了本職工作以外，他接了不少私活，每賺一筆，就會交給我。
他甚至做了一個小賬本，記錄我們什麼時候能湊成首付。
每每完成一個小目標，他總會很高興，帶我慶祝一番。
可以說，從那套房子搬出來以後，我們的關係反而變得更加融洽，感情更加深厚。

-8-
他應酬酒醉，會抱着我落淚。
「老婆，我對不起你。」
「我一定儘快給你一個家。」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心底是有虧欠的。
我心軟得一塌糊塗，溫暖地回抱他：「好，我們一起努力。」
可能是上天會厚待努力的人，小半年的時間，他就升職了，一躍成爲公司採購部門的直接負責人。
採購經理這個位置，因爲權大油水多，又是總經理的親信象徵，向來讓人眼紅。
從升職以後，唐承海就停了接私活，只一心一意爲公司賣命。
祈禱早日加薪。
我公婆那邊幾次想鬧，但是都沒鬧出什麼風浪。
他們所擅長的輿論攻勢早已讓我提早破了，所能做的也只有打打電話來罵我。
我直接拉黑了他們的電話和微信，讓他們聯繫都聯繫不到。
他們打給唐承海，唐承海由於心軟總會接，但是每當他們想罵我或是想挑撥離間，他就會直截了當掛斷電話，然後很長時間不和他們聯絡。
久而久之，他們就不敢再亂說了。
那套還給他們的房子，我本以爲他們會因爲還不上每個月的房貸而被凍結。
沒想到我公婆老兩口竟然自己重新裝修了一下，買了家電，直接搬進去住。
後來還是我公婆的姐姐，唐承海一個小姨實在看不過去，才透露，其實我公婆手裏有錢。
因爲小姨是在銀行部門工作，所以我婆婆經常諮詢她投資理財方面的事。
幾乎每一年，我婆婆都會拿出二十萬讓她幫忙考察哪個理財項目更靠譜。
我們結婚出的首付，他們確實是借的。
那是因爲他們不願意給我們出一分錢，所以打着借貸的名義，好理所當然地讓我們來還這筆錢。
自己的錢則存在銀行賺利息。
小姨爲什麼會看不過去，告訴我們這些呢。
原來是因爲自從我和我公婆鬧翻後就基本不往來，我公婆在我面前鬧不了幺蛾子，就去糾纏唐承海。
發現鬧罵不好用後，他們學聰明瞭，開始示弱，一打電話就哭着打親情牌。
帶唐承海回憶小時候父母爲他付出了多少，幾個電話將唐承海說心軟了以後，就開始說他們現在怎麼怎麼難，每個月三千多的房貸還不上，家裏都快喫不上飯了。
他們知道自己之前做得多麼不對，現在很後悔，想把房子還給我們之類的。
總之是一系列的話術，硬是把唐承海說懵了。
他和我商量，能不能把他賺到的外快，每個月給他父母打兩千過去。
「他們確實不好，可是我是做兒子的，生來就低他們一頭。」
我當然是不認可這個觀念，但我回頭一想，這是他拼死拼活自己賺的零用錢，每天熬肝熬血的，他願意給，我何必管那麼多呢。
反正沒動到我的底線，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一個善良的男人，總比一個不善良的要好吧。
這就當是他善良需要付出的代價吧。
直到這件事被他小姨知道，他小姨這才善意地提醒了我們。
唐承海當時就被氣哭了。
打電話和他爸媽對峙後，他爸媽不僅不愧疚，反而理直氣壯地說：「我生你養你花了多少錢？」

-9-
「現在每個月給你爸媽這幾個錢，你就心疼？真心娶了媳婦忘了娘，就不該養你這個白眼狼。」
那之後，唐承海再也不和他爸媽聯繫了。
他拿着升職加薪的錢，終於攢夠了首付，買了一套房子，只寫了我自己的名字。
那天，我們爲了慶祝，喝了很多酒。
他醉醺醺地把我攬進懷裏：「老婆，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我太弱了，我沒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你放心，我爸媽欺負我，我認了，誰讓我倒黴，我是他們的孩子。我被他們養大，我欠他們的，但是誰也不能欺負你，誰也不能。」
「你該有的，老公都給你補上，必須補。」
那段時間，他用心地補償我，隔三差五地送朵花似的小浪漫不斷，我們的感情猶如蜜裏調油越發好了。
我以爲公公婆婆再也不能出幺蛾子了。
畢竟唐承海已經因爲自己心軟喫足了虧，也不會再相信他們，而一心一意和我過起了日子。
沒想到，我實在是低估了公婆的威力。
唐承海剛升職沒多久，就被公司內曾經的競爭對手舉報他在採購項目中收受賄賂，調查組專門下來調查，開展多次談話。
他一直安慰我：「沒事的，老婆，這屬於誣告，要不了多久就能還我清白。」
但是調查了很久，久到唐承海都開始覺得不對勁。
對面咬死了唐承海不僅收了賄賂，而且行賄人有名有姓，叫孫二虎，行賄金額是兩萬元。
連轉賬記錄都有。
唐承海看了轉賬記錄後，兩眼發黑，因爲收款銀行賬號正是我公公的。
即使唐承海是按照正規流程招標的合作公司，但是他解釋不清對方公司的工作人員爲什麼要給我公公打了兩萬塊，受賄嫌疑依舊擺脫不掉。
他唯一能爭辯的是：「打款日期是招標完成後的三天後，如果真的是行賄，應該是在招標前吧。」
「這有什麼難理解的，先達成口頭協議，你做好招標流程，用了他們家公司，他們再給錢。」
調查一時陷入困境。
公司表示如果他無法自證清白，那他就必須爲此次行賄付出代價。
他怒氣衝衝帶着我就跑到公婆家，質問他們。
我公婆起初一口咬死什麼都不知道，直到他心灰意冷地把打款記錄拍在他們面前。
他先是頓了一刻，然後惱羞成怒地破口大罵：
「人家是衝着我品行好，來和我交往，纔給了我兩萬塊錢，你怎麼就那麼臉大，覺得人家給你行賄。」
「你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對人家一ẗŭ̀₋點幫助沒有，人家爲什麼給你兩萬，你沒想過嗎？」
我公公犟着脖子硬：「農民怎麼了，農民就不能交朋友了嗎？你瞧不起農民，你也是從農民的肚子裏生出來的。」
「現在你能行了，當官了，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就瞧不起你爸媽了。」
「我還告訴你，人家和我交往，和你一分錢的關係都沒有。人家當時說了，就是喜歡我這副爽快的性格，誠心誠意和我交朋友的，不信咱們現在就打電話過去問問，看看他給這兩萬塊錢到底是衝着你，還是衝着我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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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公公怒不可遏，越說越理直氣壯。
唐承海心如死灰，嘴脣幾次動了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爸，這事鬧大了，承海現在因爲您收了這錢，說不清楚了。這樣吧，咱不管他是衝着誰來的，咱先把這錢還回去。」
我好聲好氣安撫，希望他能借着臺階走下來。
沒想到他反而得意了：「我爲什麼要還？哦，你們自己不孝順，不幫我們還款，現在我自己憑能力交到的朋友，賺到的錢還要還回去？世界上有這樣的天理嗎？你們怎麼那麼自私啊。」
「你們說不清楚那是你們的問題，你們就應該和公司解釋明白，你們是你們，我們是我們，來找我們的事算什麼？」
「這樣吧，你們要是說不清楚，我去找你們公司，我能說得清楚，我想他們會給我幾分薄面的。」
唐承海被氣得渾身發抖，卻辯不過他的歪理邪說。
我也明白，和他一味糾纏下去毫無意義，而且他有一套完整的邏輯語言體系，你不小心還會被他拉進去，然後用他擅長的胡攪蠻纏打敗你。
我吸了口氣，看向一直沉默的婆婆。
「媽，這事很嚴重，弄不好唐承海會坐牢。您怎麼說？」
我指望向來僞善的婆婆會顧忌幾分，勸勸公公。
沒想到婆婆猝不及防被我點名，愣了一下，然後遲疑地說：「那這樣吧，以後我們不和那人往來了就是。」
「憑什麼不往來？這關他們什麼事，你是糊塗了嗎？」公公氣到跳腳。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倆老人，一個是真蠢，一個是真壞。
我望了望唐承海。
他果然紅了眼，深深吸了口氣，嗓音啞下去：「行，爸媽，我明白了。」
「在你們心裏，我沒有那兩萬塊錢重要，那你們就拿着吧。」
他拽着我腳步急促地往外走。
「這怎麼辦，要不我們給他們兩萬，讓他們退回去。」
「沒用的，收錢的那一刻已經構成受賄現實了。」他自嘲地勾了勾脣角，「其實我今天根本沒必要來，只是我不死心，總覺得他們不會，也許當中有什麼誤會。」
「這樣也好，我再也不會自欺欺人了。」
「是我之前太蠢了，做公婆的會去欺負兒媳，毫不顧忌兒子的臉，其實早就說明了，他們不愛的不疼的是那個兒子。兒媳只是代爲受過而已。」
「是我軟弱又愚蠢，捨不得這份骨肉親情。」
「現在兩萬塊看清了，買斷了，很值。」
他閉了閉眼，將所有的難過悲哀藏於眼底。
「老婆，如果我能挺過這一關，我會好好對你。如果不能，我們就離婚吧。」
「是我對不起你。」
當晚，我婆婆發來一條短信：「你別生你爸的氣，我已經說了他。他也是覺得傷心啊，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了，給你付了首付，結果你翻臉不認人，說發脾氣就發脾氣。」
「我們養大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你花錢的時候在我們家，賺錢了在自己小家，你想想你對得起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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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勸誡苦口婆心，卻帶着一股綠茶味。
但是唐承海已經不會再上當，他冷笑着給婆婆回信息：「媽，你們對我有養育之恩，有教導之情，這些我都認，但是究竟要怎麼回報您和爸，這不是您能定的，也不是我能定的。」
「誰來決定都不公平，您直接法院起訴我吧，咱們按照法官判決的贍養計劃來。」
說完，他拉黑了公婆。
公司那邊由於老總確實很喜歡唐承海，下力保他，再加上招標手續確實齊全公正，即使我公婆收了錢，唐承海解釋不清，落了嫌疑，但到底不算罪證確鑿，因此最後的處理結果不好不壞。
沒有進局子，只是要引咎辭職，以示負責。
這種事，只要沾上嫌疑就很麻煩，算是有了黑歷史，同行業就不會再想要用他。
因此唐承海很是落寞了一陣子。
我公婆聽說，一度想要聯繫他，他都直接掛斷電話，連聽都不聽。
公婆便借親戚傳話說他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嚴重，他們真的不是故意的，各種軟話哀求，希望我們能再次回家一次，一家人面對面把事情解釋清楚。
唐承海對着幫他們傳話的親戚神情冷淡地拒絕：「沒必要。」
然後對那些親戚也慢慢冷淡下來了。
他現在看那些人比我看得更清楚，清楚他們躍躍欲試的背後只是人性的卑劣，那種喫瓜巴不得事大的姿態異常醜陋。
只有小姨從始至終沒有爲公婆說過一句話，她甚至連提都不肯提起，彷彿完全不知道我們鬧得這麼僵。
逢年過節，我們經常去小姨家走動，彼此的來往更是少了客套，多了幾分真情。
唐承海投了幾份簡歷，如石沉大海，沒有着落。
他慢慢有了創業的想法，想自己開一家建投公司。
只是苦於沒有資金。
我翻出房產證和他提議：「我們拿着這個房子和銀行貸款吧。」
但是他把房產證按了下去：「我會有別的辦法。」
其實他哪有什麼辦法呢。
他只是不願意動這份資產，他始終想爲我保留能夠全身而退的退路。
儘管我更想和他一同進退。
網上說，心疼男人悲慘一生。
但是我嫁給他那一刻就是一個衝動感性的決定，事實證明，目前爲止我沒有賭輸，所以我還有底氣再賭一次。
也許是我骨子裏就是有冒險精神，也許是我還是相信我看的這個人沒問題。
但是唐承海到底不肯，他不知道用什麼手段竟然真的籌到了資金，慢慢地一步步把公司做起來了。
五年後，他的承心要準備上市了。
他忙得不可開交。
這五年，我公婆不再試圖聯繫我們，因爲她聽說我們混得很慘，生怕我們回頭找他們要錢。
老古話說，風水輪流轉。
隨着我們的困窘時期逐漸過去，唐承海的公司越做越大，日入千萬。
我們換了豪宅，配了豪車，甚至請了家政。
我公婆那頭卻開始走下坡路。
原因是他們雖然有不少錢，足夠養老生活，但是因爲擔心坐喫山空，便學着人家理財投資。
賺得多投得更多，賠了急於回本，就四處請教有經驗的人，終於遇到了一個騙子，把他們全部的資產都賠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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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還忽悠他們，拿房子抵押繼續投，好追回本金。
我公公上頭了，真的打算這麼做，卻被我婆婆攔住了。
她聽說我們的公司已經做起來了，眼睛都亮了，硬是纏了小姨好幾個月，求她幫忙帶句話，想見我們一面。
我們搬了家，換了電話，她平時根本聯繫不上我們。
所得到關於我們近況的隻言片語，也不過是從喜歡學舌八卦的親戚朋友口中得知的，具體情況他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們似乎過得不錯。
唐承海本不願意去，但是架不住小姨多番勸告。
「這些年，我冷眼看着你爸媽這次應該是真知道錯了。」
「他們也算是遭了報應，現在一分錢沒有，就剩那套光桿房子了，你給她留條退路，也許以後他們能乖乖的呢，要是逼急了，真的把房子也弄沒了，你說你還能真讓她流落街頭餓死嗎？」
「那不是還是給你們添麻煩，你自己不也說了嗎？他們再不好，好歹養了你的小，你這一身的能力也是他們前期有所投資，對，他們確實是有所圖，但是也不能一竿子全打翻了呀。」
小姨句句懇切，唐承海最終無法拒絕，答應見一面。
公婆見了唐承海就落淚，反省過去做得不好的一面。
唐承海冷漠地坐在一邊，毫無動容。
「爸媽，你有事就直接說吧，我公司還有事，待不了多久。」
他抓起了我的手，漫不經心地把玩。
婆婆眼底閃過一抹恨意，卻極快地收住了。
「我和你爸呀，老了，這些年就總想當初的事。我們呀，確實做得不對，不該那麼計較，和你算計那套房子。你們是我們的孩子，我們不留給你們，留給誰啊。」
這些聽着就很虛的話，我實在感覺厭煩，只是忍了忍沒說話。
思緒開始自救，不斷走神，對於他們絮絮叨叨的懷舊就左聽一句，右丟一句的。
不往心裏去。
但是聽着聽着忽然不對了。
我婆婆這話裏的意思好像是希望我們把她的房子買回去。
那麼老又舊的一套房子，我們買回去有什麼用呢，也不是學區房，我們也不可能搬過去住。
我正狐疑，卻見唐承海似笑非笑打斷了她：「我把房子買了，你們住哪？」
她愣了一下，滿臉窘迫。
囁嚅開口：「我和你爸當然是在有生之年繼續住着呀，你們又用不上。」
我忍不住笑了：「媽，你這不就是要錢嗎？錢給你們，房子照舊給你們住, 怎麼說得這麼委婉，你直接要不就行了嗎？是不好意思嗎？」
我婆婆惡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公公一臉怒火想往前衝, 卻被我婆婆拉住了。
「我們搬出來也行, 可以租出去，給你們多添個收入。」
「那你們住哪？」
唐承海一臉輕笑，刨根問底的刻薄樣，我真是太喜歡了, 恨不得立刻抱住他親兩口。
他默契地捏了捏我的手心, 對眼便是相視一笑。
我婆婆也有幾分惱了：「我可以和你們住一起啊, 你們結婚這麼多年，也該要孩子了, 我們去給你們當免費保姆, 難道你們還喫虧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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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費的當然不行，你們得給錢的。」我那個愚蠢的公公馬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急切地插話道。
我心想，想得可真美啊。
住在一起，一切花銷毫無疑問是我們掏，他們還能省了生活費用。
賣房一筆錢，生活花銷省了，還能賺一筆家政費用。
一石三鳥，絕了。
我滿眼欽佩地看着唐承海：「原來你無商不奸的經商天賦是遺傳啊。」
多年商海沉浮, 他異常沉穩, 不僅不惱，反而面露笑意：「夫人, 過獎。」
但是對着我公婆, 他卻失了耐性。
他攥着我的手, 站起身：「爸媽, 今天我會來, 是小姨說我得給你們一個交代，我想想也是, 有些話是當面說比較好。畢竟你們年老忘性大, 大約是不記得五年前, 我們對於養老達成過共識的。」
「既然你們忘記了，我也再提醒你們一遍，你們養了我的小，我應該養你們的老，合情合理。只是這怎麼個養法，就需要你們先到法院起訴我，我們參考判決書來進行。」
說完，他也不顧我公婆在後如何怒火朝天地詛咒咒罵, 遮住我的耳朵, 帶着我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 車載音樂輕柔地流淌。
我有些擔心他，頻頻看向他。
他低笑出聲：「別擔心, 我沒事。」
「和自己的爸媽決裂, 你會不會很難過？」
他偏頭看向我, 神情很溫柔。
「已經過去了。」
「現在他們不值得我消耗任何感情。」
「人情債，人情已無，剩下的只要按部就班地把債還清楚就好了。」
我覺得他這一刻簡直像是在閃閃發光, 讓人挪不開視線的好看。
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
那樣的暖色啊。
勾出我們脣角相似的光芒。
我們相視，幸福盡在彼此眼中，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