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兒補貼的消息出臺。
婆婆連夜召開家庭會議。
我以爲她要催我生二胎。
不料她說：「我要再生幾個娃。」
「一個娃一年補貼三千六，十個就是三萬六。」
「補貼三年，加起來就是十多萬！」
「這樣的好事到哪裏找？」
全家人目瞪口呆。
婆婆催促我老公：「你趕緊去跟你爸做工作，讓他跟我復婚生娃！」
-1-
老公蔣家鳴氣不打一處來。
他吼道：「這麼晚了，你把我們叫起來開家庭會議，就是爲了說這個？」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
蔣家鳴的作息時間比較有規律。
他每天晚上九點半上牀，不到十點就睡着了。
婆婆以前睡得也早。
她在鄉下的時候，天什麼時候黑，就什麼時候睡覺。
用她的話說：「天一黑就睡覺，就不用浪費電了。」
所以她在老家，睡覺的時間是變化的。
春秋天晚上七點鐘睡。
夏天的晚上八點睡。
冬天，下午五點她就睡了。
但她進城以後，玩智能手機上了癮，刷短視頻刷到零點才關燈睡覺。
當然在我們家，不用她給電費。
所以她也不節約用電了。
育兒補貼的政策剛出來我就看見了。
大概內容是：「補貼對象。從 2025 年 1 月 1 日起，對符合法律法規規定生育的 3 週歲以下嬰幼兒發放補貼，至其年滿 3 週歲。」
「補貼標準。育兒補貼按年發放，現階段國家基礎標準爲每孩每年 3600 元。」
我看完沒放在心上。
我的兒子上初三了，那幾年我沒急於要二胎，是覺得經濟壓力比較大。
現在家庭條件好了一些，對於二胎，我是順其自然的態度。
但我擔心老公和婆婆催生二胎，就沒有告訴他們。
以前婆婆沒少嘮叨，說一兒一女纔是「好」，要我無論如何也得再生一個。
我說我忙，沒有時間懷孕生孩子坐月子。
後來我辭職做自媒體。
婆婆又勸我生。
她說：「你反正在家裏上班，一邊生娃一邊就把錢掙了。」
我忍不住翻白眼：「你以爲生孩子是脫褲子放屁啊？那麼簡單？」
-2-
婆婆豈有此理地說：「生孩子本來也簡單啊，我又不是沒生過。」
她天天催，年年催，催得我煩不勝煩。
去年我做闌尾炎手術，她沒有來醫院看一眼。
等我回來，她才假惺惺地問我怎麼了，爲什麼住院。
我靈機一動，說：「我去做了結紮手術。」
婆婆那一臉震驚的表情，我現在想起來還想笑。
她嘆氣說：「你怎麼結紮了？我叫你們多生一個，是爲你們好，兒子氣着你了，你可以去女兒家住幾天。就這麼一個孩子，你們鬧矛盾了，散心都沒地方住。」
我說：「怎麼沒地方住？到處都是旅店。」
她沒好氣地說：「住旅店要花錢啊，哪裏有住女兒家方便？」
不過從那以後，她再也不催我生二胎了。
現在我怕她舊事重提，讓我老公找別的女人生二胎。
我好好的家，可不想被她毀了。
所以我一直沒有提育兒補貼的事。
婆婆可能刷短視頻刷到了，激動得深更半夜在家族羣裏發消息。
「有生育補貼了！國家給錢讓生娃，你們看見沒有？」
沒有人搭理她。
小姑子已經生三個孩子了，對這種新聞自然沒有興趣。
婆婆直接在羣裏視頻連線，要求所有人出來開家庭會議。
蔣家鳴睡着了。
我也不理她。
她跑過來咚咚咚地敲門，大着嗓門喊：「蔣家鳴！蔣家鳴！快起來！快點！」
蔣家鳴被吵醒了，以爲她發生了什麼事，一骨碌爬起來。
他連衣服褲子都來不及穿，全身上下只有一條內褲遮羞。
他跳下牀，光着腳踩在地板上，跑過去打開門問：「媽，怎麼了？」
-3-
婆婆說：「看羣裏，視頻連線，我開家庭會議！」
蔣家鳴有起牀氣。
才睡了一個小時就被吵醒，很煩躁。
他吼道：「深更半夜開什麼家庭會議，有病啊！」
婆婆也不生氣，一個勁地催促：「快點快點，這個會議很重要，關係到我們全家發財！」
蔣家鳴更憤怒了：「你又被什麼主播洗腦了？那麼容易發財，還輪得到你？」
婆婆從會用智能手機以後，每天都在上當受騙，買了一堆「三無」產品。
她上最大的一個當，花了四千多。
買回來兩個會變顏色的碗，和一臺洗菜的機器，據說能化解農藥。
但實際上什麼用也沒有。
她自己愛上當不說，還幫人家宣傳。
每天回來就誇那些「三無」產品有多好，好得別的地方都買不到，叫我們也喫。
蔣家鳴沒好氣地說：「買不到的就是歪貨！正規好東西，哪家超市買不到？也只有你們這些不長腦殼的老太婆好騙。」
她說：「你以爲都是農民？我們一起聽直播的，有退休的大學教授，有以前的老婦女主任，有廠長、鎮長，人家難道也不懂？」
我說：「退休的老幹部，有幾個人會用電腦？他們懂嗎？」
她說：「人家不懂電腦也見多識廣，總比我們這些土農民懂得多。」
我們每天苦口婆心地跟她講騙子的話術，講騙子的手段。
婆婆卻說：「你們總認爲我笨得很，我又不是傻子，人家電視上，胡大大都去他們廠裏參觀了，怎麼可能是假的？」
我好笑：「我現在就可以做一個視頻，胡大大跟我們坐在一起喫飯。」
-4-
我做出來了，放給她看。
她一副很聰明的樣子，說：「你這是假的，人家那裏是真的。」
我不想理她了。
她每次聽到什麼「好消息」，驚風火扯來找蔣家鳴，甚至經常把他從睡夢中喊醒。
蔣家鳴氣得給她一頓吼，她又悻悻然離開。
現在我老公吼她，她還是不生氣，只催促：「不是主播，是國家，國家給每家每戶發錢，你快拿手機，我開家庭會議一起講。」
她還特別叫我：「葉嵐，你也進來。」
說完，她就跑回臥室了。
我看她這麼激動，好奇她到底要講些什麼，於是也連線了羣視頻。
沒想到，婆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再生幾個娃！」
大家目瞪口呆。
我也很喫驚。
我以爲她是催蔣家鳴生二胎，沒想到是她自己生？
蔣家鳴氣得罵：「你瘋了吧？多大年紀了還生孩子？」
蔣家鳴三十八歲了。
婆婆六十一歲，絕經十年了。
她現在懷孕確實很困難。
婆婆很有把握地說：「怎麼不能生？年輕人不孕不育都能生孩子，我只是絕經而已，我也可以做試管嬰兒呀。」
呵呵。
果然用智能手機以後，她懂的東西不少啊。
連試管嬰兒都知道。
小姑子蔣家鳳開口了：「媽，你知不知道做試管嬰兒有多艱難？人家年輕人身體好，承受得住。你一把年紀了能承受嗎？」
婆婆驕傲地說：「我身體也好啊，生孩子多簡單的事，我又不是沒生過。」
小姑子說：「我都後悔生三個，太多了，身體垮了，養孩子負擔也重，媽怎麼還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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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說：「你生三個沒有補貼，當然負擔重，我現在生，是國家給錢。」
小姑子問：「國家給多少錢？」
她有三個孩子，老大八歲，老二六歲，老三三歲。
她的公婆和我婆婆都不幫忙。
她一個人帶孩子。
接送兩個大的上學放學，還要做家務，輔導孩子學習。
每天忙得像陀螺。
根本沒有時間刷手機看新聞。
所以她不知道生育補貼這事。
婆婆興奮地回答：「一個娃一年補貼三千六！」
小姑子好笑：「三千六能做什麼？」
婆婆扳着手指頭說：「你好好算算賬，一個娃一年三千六，十個娃一年就是三萬六。」
小姑子喫驚：「十個娃？」
婆婆得意地笑：「對啊！國家補貼三年，加起來就是十多萬啊！我什麼活也不幹，只懷娃生娃，三年就能掙十多萬，這不是發財的好機會嗎？」
我和蔣家鳴面面相覷。
我低聲說：「你媽想錢想瘋了，居然想靠生娃發財。」
他回答：「她一輩子佔便宜佔不夠。」
婆婆又說：「不過孩子少纔會有補貼，以後孩子多了肯定會取消。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所以這幾年我必須抓緊時間生。你們也可以生，尤其是家鳴，你才一個兒子……」
蔣家鳴打斷她：「你三年生十個？」
婆婆反問：「很難嗎？反正是做試管嬰兒，我讓醫生多做幾個，一胎生五個，兩年，十萬塊錢就到手了。」
我問：「你知不知道做試管嬰兒要花多少錢？」
婆婆愣了愣，搖頭說：「那不歸我管，誰想要孩子，誰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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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子笑起來：「誰會要你的孩子？人家要也是找年輕的女人生，都知道高齡產婦生育困難，還有生命危險。」
婆婆冷哼：「你爸一定會要，我們離婚後，他一直沒有再娶，不就是等我回心轉意？家鳴，你跟你爸說，他只要跟我生十個娃，我就跟他復婚。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趕緊的，這事要抓緊。」
我很無語。
離婚的時候，婆婆把話說得很絕。
說她下下輩子都不會回頭，永遠不會回老家看公公一眼。
路上碰見了她都裝着不認識。
最毒的是，她還說，要天天晚上給公公燒紙，送他早點下地獄。
現在爲了三千六百塊錢，她就要回頭了？
蔣家鳴說：「你把枕頭墊高點，好好做個夢吧。」
說完他退出了視頻連線。
我也退了。
不一會兒，婆婆衝過來，指着蔣家鳴問：「我問你，你給不給你爸打電話？」
蔣家鳴冷淡地說：「我不打，你要復婚自己回老家去，我煩死你了！」
婆婆怒氣衝衝地說：「我現在就去，他敢不跟我復婚，我跟他沒完！」
門被重重摔上。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婆婆的臥室門砰的一聲。
然後客廳門又砰的一聲。
我看看蔣家鳴：「你媽回老家了？」
他說：「不管她！」
沒多久，蔣家鳴的電話響了。
是他小姨的女兒打來的。
她說：「家鳴哥，大姨來我這裏了，她說明天回老家跟姨父復婚？」
蔣家鳴說：「不管她。」
蔣家鳴的表妹就住在隔壁小區。
婆婆每次跟蔣家鳴吵了架離家出走，就跑到表妹家住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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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表妹打電話說，婆婆真的回老家了。
蔣家鳴看着我嘆氣：「她回去也好，如果跟爸復了婚，就不會來煩我們了。」
但當天晚上，公公就打來電話，問蔣家鳴：「你媽說，你把她趕回來，逼她和我復婚？」
蔣家鳴立刻否認：「我沒有趕她，是媽自己想生孩子。」
公公冷哼：「她叫我給她拿錢，她去做試管嬰兒，我是錢多得燙手了還是咋的？我辛苦幾十年養大了你和你妹妹，好不容易輕鬆些了，現在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又跟她生娃？喫飽了撐的嗎？」
蔣家鳴說：「生孩子肯定不現實，爸不用理她，不過媽想跟你復婚這事……」
「沒門兒！」
公公說了這三個字就掛斷了。
我看着蔣家鳴說：「看來，你爸不想復婚。」
他搖頭：「我媽這種女人，誰遇到她誰倒黴，我如果是我爸，也不會復婚。」
說來也是，公公好不容易纔把婆婆擺脫掉，哪能重蹈覆轍？
我暗想，公公不肯復婚，那婆婆會打消生娃的心思了吧？
幾天後，我們正在喫午飯，婆婆帶着一個老頭回來了。
她眉飛色舞地說：「家鳴，葉嵐，快來見見你們的爸爸。」
我很喫驚。
這老頭不是陌生人，而是蔣家鳴的姨父。
也就是他表妹的親生父親。
怎麼讓我們叫爸爸？
蔣家鳴頓時黑了臉：「你又在搞什麼鬼名堂？」
婆婆說：「你姨父是我的新老伴兒，我們商量好了，我做試管嬰兒的錢由他出，生下來的孩子給他，補貼的錢歸我。」
我看向蔣家鳴。
他突然崩潰了。
抓起碗，狠狠向地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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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聲巨響。
婆婆和老頭嚇得一起打了個哆嗦。
婆婆嚷起來：「你幹什麼啊？你新爸爸第一次來……」
蔣家鳴大吼：「滾！」
他姨父試圖息事寧人，勸說：「家鳴，你彆着急，先聽我說，我和你媽兩廂情願，她生的孩子我自己撫養，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蔣家鳴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怒吼道：「你們都給我滾！」
婆婆憤怒地指着他罵：「你個狗東西憑什麼叫我滾？我是你媽，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我拼死拼活把你生下來，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你現在翅膀硬了就要把我趕出家門，你怎麼這麼忤逆不孝？」
婆婆原來住在鄉下，跟公公離婚後，她才進城和我們住在一起。
不過我們當初買了房子裝修的時候，她就提出：「要給我留一間臥室，我隨時來了好住。」
原本計劃的書房，就給她做了臥室。
以前她幾年來一次，看見房間裏堆了雜物就不高興。
幾年前，小姑子懷着三胎的時候，和公婆發生了矛盾。
她和妹夫鬧離婚，帶着孩子來我們家，住的是婆婆的房間。
婆婆跑來我家吵鬧，說小姑子的孩子把她的房間弄得亂七八糟。
小姑子氣得哭。
她想到離了婚，帶着孩子就無家可歸了。
只能挺着大肚子回去，繼續忍受公婆的刁難。
我對婆婆很不滿。
我結婚，她沒出一分錢彩禮。
我們買房子，她沒有幫扶一分錢。
卻理直氣壯要一間臥室。
明明是我們花錢買的房子，讓客人住還必須得到她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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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跟她大吵一架，蔣家鳴卻勸我息事寧人。
他說：「犯不着爲這點事動氣，反正我媽不在這裏，我們想讓誰住就讓誰住。每次客人走了，我把房間整理一下，我媽看不出來就行了。」
我也懶得生氣，就讓他自己處理。
前年，婆婆突然帶着行李來了。
她說和公公離了婚，她無家可歸。
我們很喫驚，給公公打電話，得知他們真的離了。
原因很簡單，兩個人常年吵架。
婆婆一吵架就拿離婚威脅公公。
以前公公不搭理她。
那天公公厭煩了，說：「離就離，不離是狗！」
兩個人就真的去了民政局。
一個月冷靜期後，公公堅持要離。
婆婆找藉口不去拿證，但她又爭強好勝。
公公激將她：「咋的，你又捨不得我了？」
婆婆怒罵道：「我有什麼捨不得？你又不是金包卵！」
結果就順利離了。
婆婆說，她和公公離了婚，沒臉再住在一起，只能來我們家。
我們也不能把她趕回去。
蔣家鳴說：「他們離婚是鬧着玩的，什麼時候想通了，我媽自己會回去，她根本捨不得我爸。」
我想想也是，就讓她暫時住下。
結果一住兩年了，她壓根兒沒有要回老家的意思。
當然也沒有提出要跟公公復婚。
育兒補貼的消息出來，她纔想起要跟公公復婚。
復婚不成，她竟然找蔣家鳴的姨父幫她生孩子。
這老頭當初嫌小姨媽生的是女兒，天天鬧着要兒子，還家暴小姨媽和表妹。
小姨媽忍無可忍跟他離了婚。
說來，當初他們能離婚，我婆婆還立下了汗馬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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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她得知小姨媽經常捱打後，直接衝到姨父家裏，揮舞着晾衣竿把姨父暴打了一頓。
然後她強勢逼姨父和小姨媽離了婚。
小姨媽和表妹才獲得了新生。
這也是表妹對我婆婆很尊敬的原因。
我當年聽說這事後，對婆婆還挺敬佩，覺得她能保護妹妹揍渣男，人品不至於有多差。
但是，人無完人。
我婆婆不僅不是完人，缺點還相當多。
她怕苦怕累，不喜歡幹農活，也不喜歡做家務。
在鄉下她都是被迫幹農活，能躲懶一定會躲。
蔣家鳴說，他們兄妹倆很小的時候，婆婆就把髒活累活讓他倆幹。
挑不起糞水，讓兄妹倆抬。
反正她自己能不做就不做。
婆婆的第二個缺點是愛八卦，聽風就是雨，到處造謠。
她聽見小兩口吵架，張口就來：「肯定是那女的外面有野男人了，一天嘴脣抹得血紅，打扮得妖精一樣，不就是爲了勾引男人？」
蔣家鳴氣得吼她：「你亂造謠，總有哪天人家把你抓起來坐牢！」
婆婆理直氣壯：「又不是我說的，人家都在說。」
蔣家鳴質問：「哪個說的？你把名字點出來，點不出來就是你造謠，你坐牢不要緊，你會害我兒孫三代！」
第三個缺點是邋遢。
婆婆不愛整理房間，她換下來的衣褲總是亂扔，棉被不疊，牀上亂得像雞窩。
不過這些缺點倒影響不到我。
她不愛煮飯，我也不指望她，還擔心她洗菜不乾淨。
她的房間再亂，只要我不進去，就眼不見心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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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最大的缺點是愛佔便宜。
我和蔣家鳴結婚不久就過年了，我跟婆婆一起上街去買年貨。
在市場上走了一大圈，她問衣服、問鞋子、問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只問價不買。
最後也只買了年貨。
回來的路上，她拿出一盒針和兩個小小針線包，得意地說：「這些東西我都沒花錢。」
我很喫驚：「偷的？」
「當然不是，只是順手牽羊而已。」
順手牽羊不算偷？
後來我告訴了蔣家鳴。
我說：「我再也不跟你媽一起上街了，不然她偷東西被抓住了，人家不會打她這個老年人，把我揍一頓，我就慘了。」
蔣家鳴批評她：「媽，你怎麼是這種ţų⁶手腳？一盒針兩個線能發財嗎？還背個賊名！」
婆婆不以爲然：「他們不會發現的。」
「你以爲人家瞎？自己賣的東西，少了什麼都不知道？」
婆婆梗着脖子：「反正他們沒抓到我。」
她似乎偷東西有癮，只要上街，總會順一些東西回來。
鞋墊、襪子、紐扣、拉鍊、別人的舊傘。
一把花生、一把瓜子、幾顆糖……
她每次得手回來都要炫耀。
我們不在家，她就在手機上炫耀。
我問她：「如果人家把你逮着了怎麼辦？」
她說：「那我就給錢買啊，大不了再挨頓罵。」
她順手牽羊是爲了撿便宜，公開的便宜更不會放過。
在鄉下，只要聽說政府有什麼補貼，她想盡辦法也要拿到手。
那年國家爲了改ẗū₉善農村的如廁環境，動員大家改建廁所。
-12-
按照規定，只要修得合乎驗收標準，像城裏的廁所一樣漂亮，就補貼一千塊錢。
婆婆急忙給蔣家鳴打電話，興沖沖地說：「我想再修一個廁所……」
蔣家鳴打斷她：「修什麼修？樓上樓下兩個廁所，豬圈屋裏還有兩個，家裏就你們兩個人，四個廁所還不夠用嗎？」
婆婆說：「你修那些廁所，國家有補貼嗎？現在修廁所國家給補貼，一千塊錢啊！」
蔣家鳴沒好氣地說：「國家是補貼給那些家庭條件不好的，我們家條件不差，你又不是沒有廁所用，好意思去跟人家爭這一千塊錢？」
婆婆理直氣壯：「村主任說了，只要修廁所就有補貼，我們光明正大領補貼，不偷不搶，怎麼不好意思？」
小姑子蔣家鳳也苦口婆心地勸她：「媽，你算算賬，一千塊錢修得起一個廁所嗎？你爲了這一千塊錢補貼，自己要貼進去上萬塊錢，還要出功夫出力氣，你閒得發慌嗎？」
婆婆生氣地說：「人家都在領補貼，憑什麼我不能領ẗṻ¹？我哪裏比別人差了？」
蔣家鳴吼道：「你要修你自個兒修，我反正沒時間，我也沒錢交給你去浪費！」
其實我婆婆打這個電話有兩層意思。
一方面是想掙國家這一千塊錢補貼。
另一方面，如果我老公給她拿錢，她只會多要。
假如修廁所要用一萬塊錢，她會向我老公要一萬五，甚至兩萬。
這是她一貫的做法。
小姑子出嫁在外省。
每次她回孃家，婆婆就向我老公要錢。
她說：「你給我拿五百塊錢，我給你妹妹買火車票，她這麼遠回來，不能總是讓她自己貼路費。」
-13-
蔣家鳴也心疼妹妹帶三個孩子，日子過得比較艱難。
婆婆只要開口，他都毫不猶豫地給了。
可那年小姑子鬧離婚來我家住，閒聊的時候卻說：「我媽一向重男輕女，什麼都偏向你們。」
我好笑：「她是偏心你吧，你們每次回來，媽都向你哥哥要錢，給你們買火車票。」
小姑子很喫驚：「什麼啊？她從來沒給我買過火車票，我每次回來給她拿一千塊錢，我走的時候，她還向我要錢，說要給你們孩子買衣服。」
我和蔣家鳴面面相覷。
我說：「我兒子從生下來，到現在十三歲了，她連襪子都沒有買過一雙，過年也沒有給我兒子拿過一分錢壓歲錢。」
蔣家鳴笑道：「家鳳，媽每年還給你的幾個孩子打發壓歲錢，所以我說她重女輕男，對外孫比孫兒親。」
蔣家鳳連連搖頭：「媽給我的孩子拿壓歲錢，都是做的面子功夫，我們根本不敢收。第一年我女兒不懂事，收了錢沒有告訴我，我媽打電話罵我貪財。後來每次回來，我都不許孩子收她的錢。現在她在手機上發紅包，我的三個孩子都不敢點開。」
蔣家鳴無語：「這麼說來，媽這些年從我們兄妹倆身上摳了不少錢。」
蔣家鳳點頭：「是啊，過年的時候，你們也給她拿錢，我們也給她拿錢。她家裏又賣水果、賣茶葉、賣蜂蜜，還種菜賣，養的雞鴨鵝也賣……一年的收入比我們高多了，還總是從我們身上刮錢。我以爲她都貼補在你們身上了，所以我說媽重男輕女。」
-14-
一前我以爲婆婆從我們這裏要錢貼補了蔣家鳳，也沒說什麼。
因爲覺得家鳳確實很困難。
現在才知道，她不僅沒有幫補她女兒，還倒向家鳳要錢。
我忍不住說：「你帶着三個孩子啊，媽怎麼忍心？」
蔣家鳳苦笑：「媽說我們年輕，有的是力氣掙錢，她老了，掙不了錢，只能從我們身上刮。也不知道我媽到底存了幾十萬。」
蔣家鳴說：「她自個兒存些錢也好，以後養老，我們就沒有負擔了。」
婆婆離婚後來到城裏，天天出去玩，認識了一些老頭老太。
有個老頭向她獻殷勤，請她喫飯，還給她送金手鐲。
她回來誇耀：「看看我這手鐲，我跟了你爸一輩子，他也捨不得給我買一個。」
蔣家鳴說：「家裏的錢都是你保管，我爸拿什麼給你買？」
她冷哼：「這老頭的錢不也是他老婆管着的？只要有心給我送，還能沒辦法？」
我勸她：「人家有老婆，你可別亂收禮。」
婆婆滿不在乎：「怕什麼？是他自己要送的，又不是我搶的。」
我閉了嘴。
對於愛佔便宜的婆婆來說，要想說服她不收別人的禮物，無異於天方夜譚。
幾個月後，婆婆突然哭着找蔣家鳴：「我的錢沒了，你快幫我找回來。」
蔣家鳴問：「怎麼會沒了？多少錢？」
「所有錢，四十多萬，全都沒了！」
婆婆哭着講述後，我們才知道，她被騙了。
送手鐲的老頭跟她曖昧，她以爲老頭喜歡她，開心得忘乎所以。
-15-
然後老頭說他在做一個項目，非常賺錢，投資一千，賺兩百，投得越多，賺得越多。
反正比存在銀行喫利息高多了。
愛佔便宜的婆婆一聽有這種不勞而獲的好事，哪能放過？
她立馬錶示也要做這個項目。
她先用小錢試了幾次，確實賺錢了，就把所有錢投了進去。
結果再也賺不了錢，還天天虧錢。
她問老頭怎麼回事。
老頭說：「理財是有虧有賺，我這幾天也虧着呢，過幾天就會賺回來。」
但是四十多萬虧得只剩三十萬了，婆婆決定先把錢提出來。
卻根本提不出來。
老頭的錢也提不出來，喊着說上當了。
婆婆慌了神，這才哭着告訴我們。
蔣家鳴氣得不行：「你有多少錢，我們都不知道，把自己兒女防賊似的，對騙子倒大方！」
婆婆辯解：「我還不是想多賺些錢。」
「你都不認識人家，就敢相信？」
蔣家鳴帶婆婆去報警。
警方瞭解後，發現老頭也是受害者。
他自己也投了三十多萬。
他騙我婆婆做這個項目，只是爲了掙一筆介紹費。
婆婆投入四十萬，他得的介紹費是四萬。
但事實上，他投的錢和這筆介紹費也提不出來。
警方查到他們遭遇的是境外詐騙，錢已經被轉出境了，根本追不回來。
婆婆跟那老頭打了一架，把對方的臉都抓破了，也無濟於事。
婆婆愛存錢，什麼錢到了她手裏，她都存着捨不得花。
我們當初買房子，借都借不出來一分錢。
現在突然沒有存款了，她很心慌，天天變着法子向我們要錢。
蔣家鳴怕她再被騙，不敢給她拿多了，一次給她一百、兩百，用完再給。
-16-
婆婆很懷念她手握四十萬存款的輝煌，總想再有一大筆存款。
所以得知育兒有補貼後，她立馬就興奮起來。
這個便宜她必須要佔。
只要生下十個孩子，她就有了十萬存款。
只是我們萬萬沒想到，她會找蔣家鳴的前姨父幫她。
這老頭和小姨媽離婚後，本想再娶個媳婦生兒子，哪知他家暴的名聲在外，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他。
所以他到現在也沒有娶着老婆。
年紀大了，他又想跟小姨媽復婚。
姨媽說：「現在復婚？你不就是老了想讓我伺候你嗎？想都別想！」
小姨媽不見他，他就去纏我婆婆，說是婆婆逼他離的婚，要求婆婆勸姨媽和他復婚。
但他也不能空手求人，總要買點禮物或者請婆婆喫飯。
我婆婆爲了貪他這點小便宜，就一直吊着他，說在勸妹妹了，只是妹妹還沒有答應。
婆婆想要領生育補貼，公公又拒絕和她復婚，她就想到了前姨父。
兩人算是一拍即合，婆婆就把前姨父帶了回來，還打算和他領證結婚。
蔣家鳴幾乎被她氣瘋了，叫他們滾。
婆婆不肯走。
前姨父卻沒臉待在這裏，訕訕地離開了。
婆婆又叫老頭：「等等，我拿上證件，我們現在就去領證。」
我推了蔣家鳴一把，低聲說：「把她的證件藏了！」
蔣家鳴飛快衝進婆婆的房間。
婆婆把她的各種證件都裝在一個布袋子裏，塞在牀頭櫃裏。
蔣家鳴很輕易就找到了，拿進我們的臥室，反鎖了房門。
婆婆氣得用力拍門：「蔣家鳴，你拿走我的證件幹什麼？給我拿出來！」
-17-
蔣家鳴罵道：「我看你已經瘋了，爲了幾個補貼的錢，還要跟一個渣男領證，你是要把全家人都逼瘋嗎？」
婆婆吼道：「你們瘋什麼？要瘋也是我瘋，你是要把我逼瘋！馬上把證件給我拿出來，快點！」
喊了半晌，蔣家鳴不理她。
婆婆回頭叫我：「葉嵐，你幫我拿出來。」
我說：「媽，你忘了那老頭當年是怎麼打小姨媽的嗎？你還敢嫁給他，不怕他也家暴你？」
她不屑地說：「他敢，以前我就打得他求饒，現在我照樣打得他跪下來求饒。」
我說：「你懷上孩子還打得過他嗎？生下孩子坐月子的時候打得過他嗎？你當初打他那麼狠，還逼他離了婚，你覺得他不恨你？不想找機會報復你？他一旦報復你……」
婆婆打斷我：「他沒那個狗膽，我是幫他生兒子，他敢動我一根毫毛，我讓他人財兩空！」
盲目自信也是我婆婆的一個缺點。
她每次一開口，就有一種「天下皆在我掌握中」的氣勢。
似乎所有人都會聽她的，也必須聽她的。
否則她就要怎樣怎樣。
但她只是聲音大，實質上什麼也做不了。
我又換了一個角度勸說她：「表妹對你那麼好，把你當親媽一樣尊敬，你也知道她恨她爸爸，現在你卻要和她爸爸結婚，你讓表妹怎麼想？你以後不打算跟表妹和姨媽來往了嗎？」
婆婆頓了頓，說：「我生完孩子，領了補貼就和他分開，對你表妹沒有影響。」
我笑笑：「那你又何必領證呢？領證容易，要離可就難了。如果他死咬着不離，你還得幫他把十個孩子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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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很不喜歡帶小孩，我們的孩子和小姑子的孩子，她都沒有帶過。
蔣家鳴兄妹倆也是他們的奶奶帶大的，蔣家鳳上學後，奶奶就過世了。
所以婆婆一聽要養十個孩子就滿頭黑線。
她說：「那我不領證了。」
婆婆跟老頭離開後，蔣家鳴出來，立刻給他表妹打電話說了這事。
表妹也很生氣：「我爸想兒子想瘋了，他哪裏來的錢讓大姨幫他生孩子？我大姨也是，怎麼還上這種當？」
蔣家鳴苦笑：「你爸想兒子，我媽想領育兒補貼，可不就一拍即合了？我媽不聽我的，你在她面前還能說上話，只能你幫忙勸勸我媽。」
表妹說：「我試試。」
晚上，表妹打來電話，說她和姨媽一起去找了她爸。
我婆婆果然和老頭在一起。
姨媽氣得上前就對老頭動手：「你個不要臉的，沒給女兒付一分錢撫養費，窮得要當乞丐了，還有錢生兒子？你騙別人，我不知道就不說了，你騙到我姐面前來了？你天天打牌賭博，哪來的錢生孩子養孩子？你是想累死我姐嗎？」
老頭想還手，被表妹鎮住了。
表妹說：「爸，你如果真的想讓大姨給你生孩子，就先把錢給她，五十萬。」
老頭罵道：「你放屁，生個孩子要五十萬？我連孩子的影子都沒見着，就把錢給她，那她不生了，我的錢不是打水漂了？」
幾個人吵來吵去，沒有結果。
表妹無奈地說：「大姨總相信我爸有錢讓她做試管嬰兒，我也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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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家鳴氣得說：「我真想把我媽送回老家關起來！」
表妹安慰他：「家鳴哥彆着急，年齡大了，做試管嬰兒風險很大，醫院未必要讓大姨做。」
不料沒過幾天，婆婆就在家族羣裏曬出檢查單。
她的語音很得意：「你們很快就有一堆弟弟妹妹啦！」
她絮絮叨叨地說，中心醫院不給她做，嫌她年紀大了，她找了一家小醫院。
我說：「小醫院你也敢做，風險很大的。」
她說：「哪有什麼風險？不就是生孩子嗎？我又不是沒生過。」
我無語，也不想再勸了。
隨後幾天，蔣家鳴坐立不安。
他問我：「我媽如果真的生出一堆孩子怎麼辦？」
我說：「做試管嬰兒哪那麼容易？她又怕疼又喫不了苦，先看看她能在醫院扛多久的針吧。」
婆婆和老頭經常去醫院，檢查身體，做各種準備。
她打了針回來，就在家族羣裏哭訴。
「這鬼腦殼怎麼打這麼多針？疼死我了，嗚嗚嗚……」
蔣家鳳說：「我跟你說過，做試管嬰兒很痛苦，你還非要做。快停了吧。」
婆婆很堅定：「我不，這十萬塊育兒補貼我必須拿到手。」
蔣家鳴說：「你要自討苦喫就別在這裏訴苦！」
婆婆生氣地吼：「我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攢幾個養老錢？」
蔣家鳴也很生氣：「養老養老，我沒養你嗎？你來城裏兩年，你的衣食住行都是我負責，你的錢就像藥水煮過一樣，只進不出，一毛不拔，最後被人家騙個精光。你寧願給騙子花錢，都捨不得給兒子女兒、孫兒孫女花一分！你攢再多的錢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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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大概踩着了婆婆的痛處。
畢竟她以前口口聲聲愛兒子愛女兒，也愛孫兒和外孫女。
可她只是嘴巴上說愛，沒有付出過任何行動。
現在被蔣家鳴揭穿了，她惱羞成怒地吼：「我沒給你們花過錢？你們是風吹大的，是喝涼水長大的？忘恩負義的東西，我白養你們了！」
兄妹倆都不說話了。
婆婆罵了一陣，退羣了，還把蔣家鳴拉黑。
我還能看到她的朋友圈，依然是訴苦，還罵醫生護士下手狠，給她打針太痛。
我對蔣家鳴說：「我們低估了你媽要生孩子的決心。」
他說：「是低估了她愛錢的決心。」
婆婆第一次做試管嬰兒失敗了，她不放棄，又來第二次。
我也不禁嘆息：「你媽還真是勇敢啊！」
蔣家鳴苦笑：「我媽本弱，爲錢則剛。」
我爆笑：「確實，她可能天天用十萬塊錢來激勵自己堅持。」
第二次又失敗了。
蔣家鳴諷刺地說：「這明擺着是小醫院坑他們的錢，反正人家只管收錢只管做，可不保證一定成功。」
我點頭：「說不定人家故意不讓她懷上。」
蔣家鳴認同：「是啊，不讓她懷，無非坑幾萬塊錢。她這麼大年齡，懷上孩子萬一有生命危險，醫院就惹上大麻煩了。」
婆婆兩次都沒有懷上孩子，那老頭沒了耐心。
花了幾萬塊錢，卻連孩子的影子都沒看見，他覺得太虧了。
兩個人開始爭吵不斷。
這時小姨找到前姨父說：「你到底怎麼想的？居然讓我姐幫你生孩子，她年紀那麼大了，還能生嗎？」
前姨父說：「你不願意跟我復婚，我只有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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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反駁：「你一邊說要跟我復婚，一邊和我姐搞在一起，我怎麼知道你真心還是假意？」
前姨父反問：「那我託你姐勸你跟我復婚，你爲什麼不答應？」
小姨喫驚：「我姐沒提啊，她每次看到我，都勸我一定要遠離你，千萬不要和你復婚。」
前姨父氣得拍桌子：「這個死女人竟然騙我！」
小姨抱怨：「還不是怪你自己不長腦子，我姐都絕經十年了，說她能生娃，你居然也相信！」
前姨父說：「那你跟我復婚，只要你給我生個兒子，我做牛做馬都願意。」
姨媽拒絕：「不行，我姐跟你在一起，我不可能和你復婚。」
「我這就讓她走。」
「那你寫個保證書，保證永遠不再糾纏我姐，也不打罵我。」
「我保證。」
老頭寫了保證書，把我婆婆趕了出來。
婆婆自以爲魅力無限，老頭們都喜歡她。
卻沒想到第一個老頭騙了她，害她損失四十多萬。
這個老頭爲了和姨媽復婚，直接把她趕走。
婆婆不肯走：「我們當初說好的……」
老頭說：「老子沒錢了，你要做就自己掏錢。」
婆婆當然不可能自己掏錢。
關鍵是她也沒有錢，只能向蔣家鳴要，又知道蔣家鳴不會給她。
她只能離開，卻又想不通，跑去把姨媽罵了一頓。
「你個死女人，早不復婚，晚不復婚，眼看我做試管嬰兒要成功了，你要跟他復婚！」
姨媽說：「你自己有男人，憑什麼搶我的男人？我現在才知道，你當初就是看上了我的男人，才勸我離婚的吧？虧你還是我的親姐姐，我那麼相信你，你卻算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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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倆吵得不可開交，表妹把兩人分開。
婆婆回來向蔣家鳴哭訴：「我捱了那麼多的針，身體都弄垮了，死老頭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你姨媽也不是個好東西……」
蔣家鳴沒好氣地說：「你一天天說這個不是好東西，那個不是好東西，你自己是個好東西嗎？跟我爸好好的婚姻你不過，非要折騰，折騰得家都沒有了，滿意了？」
婆婆：「我怎麼沒有家？你的家就是我的家！」
我開口：「你兒子也沒有家，因爲這個房子是我買的，房產證上是我一個人的名字。你回你自己家去，我這裏不歡迎你！」
我一前就跟蔣家鳴說了，不能讓他媽再待在城裏，不然不知道她還會闖出什麼禍來。
正好借這個時機把她趕走。
公公婆婆雖然離了婚，但老家的房子婆婆是有份的。
她完全可以在老家生活。
婆婆氣急敗壞，罵我黑心爛肺，算計了她兒子。
我說：「你再吵，我就跟他離婚，把你們母子倆一起趕出去！」
蔣家鳴拉着婆婆：「走吧，我跟你回老家種地去！」
他把婆婆送了回去，但沒有給婆婆留一分錢。
他說：「農村不缺喫的，餓不死。我媽沒錢打車，就不能來城裏找我們的麻煩了。」
我說：「農村有的是出錢的路子，她種點菜賣，都能攢夠車費。」
蔣家鳴笑道：「那更好，我媽把菜種出來賣了，水果又成熟了，等賣完水果，又該賣蜂蜜了，賣完蜂蜜，年後又可以賣茶葉了，她很快就有了存款，也就不會再執着生孩子領補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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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媽並沒有和前姨父復婚，因爲她是騙老頭的。
我婆婆回老家不久，姨媽就跟前姨父大吵一架分了手。
而這一切，都是我和表妹聯合起來設的計Ťṻ₄。
表妹非常恨她爸爸，得知我婆婆跟她爸在一起，她氣得來找我，說：「葉嵐姐，我們想個辦法，把他們拆散。」
我當時也想不到辦法，說：「我先看看情況。」
婆婆在家族羣裏曬檢查單的時候，我知道了她做試管嬰兒的醫院，立馬找到表妹，說了我的打算。
表妹按照我說的，找了兩個女人跟着婆婆。
婆婆第一次打針出來，兩個女人當着醫生的面嘰嘰喳喳。
「天吶，這麼大年紀還做試管嬰兒？一不小心，就一屍幾命啊。」
「那不得讓醫院賠死？」
「肯定啊，那男人聽說年輕的時候就是個混混，打老婆，連自己爹媽都打。」
「這麼混蛋嗎？」
「還不止呢，他老婆懷的龍鳳胎，兒子生下來後，他不顧護士勸阻，捧着不斷親，還偷偷帶回家給親戚朋友炫耀，結果導致孩子感染了什麼病毒，當晚發高燒，他第二天早上才發現，急忙送回醫院，還是沒搶救過來，只有女兒活下來了。他就賴醫院，逼醫院給他賠償一百萬。」
「暈，這麼噁心？那最後呢？」
「最後醫院爲了息事寧人，給他賠償了三十萬，卻要求那個科室的醫生和護士分擔。」
「……」
我倒沒想到這兩個人能編出這麼誇張的故事。
表妹告訴我的時候，笑彎了腰。
她說：「醫生聽見這些話，必然會擔心我爸醫鬧，應該不會真給大姨做成功吧？」
我說：「依你大姨的年齡，本來也很難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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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好笑：「那她真是自找罪受了。」
但婆婆兩次失敗還不放棄，表妹擔心她再做下去，身體會完全垮掉。
她又來ťů₋問我：「怎麼才能把他們分開？」
我笑笑說：「那隻能請你媽媽出面了。」
表妹眼睛一亮：「對啊，我爸一直想跟我媽復婚，而且他沒有跟大姨領證。」
這纔有了小姨找到前姨父同意復婚的事。
表妹說：「我媽提到我爸的名字都噁心，怎麼可能真跟他復婚？就是爲了讓他把大姨趕走。」
現在我婆婆回了鄉下，我和表妹都鬆了一口氣。
正如蔣家鳴所說，婆婆回到鄉下，看見能變成錢的東西就捨不得浪費。
雖然她怕苦怕累，但只要能賣錢，她就願意做。
現在農村都實行機械化操作，不需要用肩膀挑糞水、用鋤頭挖地。
婆婆也沒那麼累。
這兩年，她在城裏，家裏的水果、蜂蜜賣的錢都是公公存着。
公公一個人忙不過來，就沒有種菜，也沒有養家禽家畜。
婆婆回去後，又開始種菜、養雞養鴨。
公公也會幫忙，還用三輪車拉到街上去賣。
所以賣菜的錢，以及賣雞蛋鴨蛋、水果、蜂蜜的錢，她和公公對半分。
反正她的存款噌噌上漲，她就很開心。
蔣家鳴感嘆地說：「以後千萬不要輕易把我媽接來城裏居住，在城裏待習慣了，她就不願意回鄉下了，給我鬧出不少的麻煩事。」
我本以爲婆婆想生十個孩子的鬧劇就這麼結束了。
萬萬沒想到，還有後續。
這天上午，蔣家鳴給我打來電話，急促地說：「我爸說我媽被殺了，我得回去看看。」
我大喫一驚：「被誰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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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家鳴回答：「姨父！」
我也趕緊請假，和蔣家鳴一起趕回去。
婆婆進了手術室，公公籤的字。
他說了情況。
原來，前姨父沒能和小姨媽復婚，很不甘心。
他又找到我婆婆，要求她繼續去做試管嬰兒。
婆婆恨他當初把自己趕走，鄙視地說：「你還有錢做嗎？」
老頭說：「以前都是我給的錢，現在該你給了。」
婆婆吼道：「我憑什麼給錢？是你要孩子，又不是我要。」
老頭說：「是你爲了領補貼，說幫我生孩子……」
婆婆打斷：「我沒有幫你生嗎？是你的精子老化了，不能繁殖，也怪我？我受了多少罪，沒能生下孩子，我的身體都掏空了，你應該給我賠償！我不要多了，賠償十萬就行，拿來吧！」
老頭罵道：「你還有臉向我要錢？老子被你害得人財兩空，你不給我生孩子也行，那就把做試管嬰兒花的錢還給我！」
婆婆反駁：「你的錢是交給醫院的，我又沒有得到一分，我憑什麼還？你找醫院要去！」
前姨父吼道：「你不說要給我生孩子，我會花這冤枉錢嗎？可你沒給我生下一男半女，我這錢就打水漂了，不行，你必須還給我！」
兩個人爲這幾萬塊錢，吵了多次。
前姨父氣急還掀了婆婆的水果攤。
這對於婆婆來說，簡直是奪人錢財。
她跟前姨父抓扯，打不過就喊打流氓。
不明真相的羣衆圍過來，把前姨父打了一頓。
他好不容易纔逃脫，也不報警，只是對我婆婆更加懷恨在心。
於是他找了個時機，揣着一把刀來到婆婆的菜攤前，再次問婆婆還不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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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吼道：「我不欠你的錢！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前姨父紅了眼，拔出刀向婆婆身上扎去。
婆婆尖叫着逃跑。
老頭追着連捅了十幾刀。
婆婆倒在血泊裏。
周圍的人都嚇呆了，半晌纔有人報警。
老頭已經逃一夭夭。
有人給公公打電話。
公公趕過來，把婆婆送到醫院，又急忙通知蔣家鳴。
這時姨媽和表妹也來了。
姨媽哭着說：「是我的錯，我如果不和我姐搶男人，死鬼老頭也不會找她的麻煩。嗚嗚嗚……」
蔣家鳴安慰姨媽：「不怪你，小姨，是我媽自己惹出來的事。」
是啊，婆婆不爲了育兒補貼動歪心思，又怎麼會招惹上前姨父？
我們在手術室外等了很久，燈滅了。
醫生出來搖頭：「我們盡力了。」
蔣家鳴後退一步，無力地在椅子上坐下。
姨媽哭出聲來。
她對婆婆是有真感情的。
當年她被前姨父家暴，她父母都勸她忍，說等孩子長大就好了。
是我婆婆堅決支持她離，她才能脫離苦海。
蔣家鳳也趕了回來。
然後送婆婆去火葬場。
直到下葬，他們兄妹和公公都沒有流一滴淚。
我從公公的臉上看到了輕鬆。
蔣家鳴和蔣家鳳雖然沒有哭，但臉色沉重。
婆婆生前儘管總是讓他們感到厭煩，但畢竟是他們的親生母親，說不難過是假的。
從墓地回來，蔣家鳴說：「我心窩堵得難受。」
蔣家鳳說：「我也是。」
公公沉吟了半晌，說：「人遲早都有這一天，只不過你們的媽媽是被殺死的，如果不遇到她妹夫，她可能多活二三十年。你們難受的也是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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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家鳴點頭：「她如果作天作地自然死亡，我會感到解ṭũ₊脫。但被殺得血肉模糊，我……」
他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蔣家鳳也哭出聲來。
這一場大哭才真正解開了兄妹倆的心結，他們的情緒平和了不少。
前姨父也被抓了，被判了死刑。
執行死刑後，表妹領了骨灰回來，隨便找個地方埋了。
她來到我們家說：「我爸死了，我媽才真正鬆了一口氣，你們不知道，這麼多年，我媽一直擔心他會殺了我們，只是沒想到，大姨會喪命在他手裏。」
那男人戾氣很重，小姨離婚後躲了他好幾年。
直到表妹長大了，家裏安裝了監控，小姨才放心了一些。
我安慰表妹：「當初我勸過你大姨, 我說你爸爸很可能會報復, 但她不聽。」
蔣家鳴說：「生死有命, 富貴在天。這可能就是我媽的命運。」
頓了頓, 他又說：「上一次，她就差點死在一個老頭手裏。」
我猛然Ṫṻₛ想起, 婆婆被騙四十多萬後，和那老頭廝打，從老頭身上掉出一把刀的事。
其實是那老頭被他老婆逼着來找我婆婆，要回他送給婆婆的金鐲子。
我婆婆到手的東西, 哪能吐出去？
她堅決不給。
那老頭被ẗúₔ逼急了，衝過來動手。
拉扯中，他身上掉下來一把水果刀。
他撿起來, 惡狠狠地喊：「不把鐲子還給我，老子殺了你！」
婆婆嚇得面如土色, 大喊：「殺人啦！殺人啦！」
好在行人拉住了老頭, 並報了警。
兩人到派出所接受調查。
老頭說, 那刀他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隨身帶着給孫兒削水果的，只是突然掉出來，就嚇唬嚇唬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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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傷到婆婆，所以警察也不能拘留他，只警告他們好好協商, 不能動手。
老頭唯唯諾諾地答應，卻還是盯着婆婆手上的金鐲子。
蔣家鳴怕婆婆再有生命危險, 強行搶過來還給了老頭。
那天, 婆婆一路又哭又罵, 說蔣家鳴幫外人，不幫她這個親媽。
蔣家鳴吼道：「你是命重要，還是一個破鐲子重要？」
婆婆嗚嗚哭：「從來沒有人給我送過金鐲子, 我好不容易收到一個, 你還搶走還給他, 他騙了我四十多萬啊, 一個金鐲子值什麼錢？」
蔣家鳴沒好氣地說：「不值錢, 你自己怎麼不買？天天想貪人家的小便宜, 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你還有臉哭。」
婆婆罵：「你個砍腦殼的, 老孃貪財還不是爲了攢幾個養老錢, 爲你們減輕負擔？」
蔣家鳴反駁：「你是給我們增加負擔還是減輕負擔？我上班忙得不得了, 三天兩頭回來處理你這些破事！你的錢被騙個精光, 我還得扣工資, 我怎麼會遇到你這種媽！」
母子倆吵了一路都沒有分出勝負。
婆婆沒有死在那個老頭手裏，卻死在了前姨父手裏。
現在想來, 還真是冥冥中似乎天註定一般。
這也說明了一個道理。
人不能被慾望裹挾, 不然終會害人害己。
此時距離婆婆過世一年了。
悲傷早已煙消雲散。
大家照常工作、生活, 該笑就笑，該樂就樂。
婆婆存在過的痕跡從我們的世界裏一點一點隱去。
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我深刻地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
生前不管有多轟轟烈烈, 死後也會化爲灰燼。
塵歸塵，土歸土。
衆生平等。
活着的時候，就好好享受每一天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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