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索要天價彩禮,婚禮現場變葬禮

過年去女朋友家定親。
她爸坐地起價,彩禮從 28 萬漲到 66 萬。
還要給他弟買一套房子。
我爸去借錢的路上出車禍了。
女朋友家在醫院大鬧,不肯讓我交醫療費。
甚至說這應該是她們家的錢。
於是我在結婚那天,給他們家送去了花圈。
婚禮現場變葬禮。

-1-
今年過年,我提着大包小包去女朋友家拜訪,順便把婚事定一下。
本來去年年底,我們兩家就談得差不多了。
28 萬的彩禮也在幾個月前就打過去了。
所以我以爲這次事情會辦得很順利,可哪裏想到,這 28 萬隻是她家的開胃菜。
山路不好走,我開了六個小時的車,纔到的她家。
開門的瞬間,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射過來,客廳裏坐的全是人。
瑤瑤一個個介紹,都是她的七大姑八大姨。
我挨個打招呼。
但她們的目光幾乎集中在我帶的禮物上,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方言,人羣一下子哄地笑開了。
我一頭霧水,扭頭看到瑤瑤的臉色已經漲紅了。
難道是嫌禮物太小氣了嗎?
我帶了兩瓶茅臺、兩條中華、兩盒上好的茶葉,還有一雙買給小舅子的 AJ。
加起來都上萬了,不至於落到被嘲笑的地步吧?
我用眼神問詢瑤瑤,她沒有理我。
這時,她爸來了。
我趕緊打招呼:「叔叔好。」
她爸嗯了一聲,也是第一時間看向我的禮物。
我立馬遞了上去,他沒接,只往旁邊的角落努努嘴巴,示意我放那裏。
看來真是禮物的問題。
我心裏發毛。
這時,有一個親戚說:「小夥子,聽瑤瑤說你工資不錯呀,怎麼就帶這點。我女婿上門的時候,沒個金手鐲我都不讓他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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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時候看到,這個村子四野都是荒地,卻沒想到攀比之風這麼嚴重。
我尷尬一笑,說:「三金我家已經買好了,結婚的時候就送過來。」
「那你彩禮給多少呀?」
「二十……」
我剛準備回答,瑤瑤爸爸打斷了我,指着沙發上的空位說:「你坐那裏去。」

-2-
我坐在一羣阿姨中間,她們說的方言我一句都聽不懂,人羣中時不時傳來的嬉笑聲,更是讓我心裏越來越沒底。
瑤瑤就站在我對面,沒有跟過來的意思,低着頭刷手機。
昨天我和她開玩笑:「都說岳父看女婿,越看越討厭,到時候你爸把我揍了怎麼辦。」
她還笑着說:「盡胡說,我爸又不會把你喫了。」
沒想到今天一語成讖。
「既然你人都過來了,我也就開門見山了。」她爸板着個臉說,「這個婚事呢,我不同意。」
我說:「怎麼了叔叔,咱們兩家之前不是聊得好好的?」
她爸哼了一聲:「你還好意思說這個?你們家騙得我好苦啊!」
我心裏咯噔一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家哪裏騙您了。」
「你們家的情況我都調查清楚了,你一個月工資兩萬,你父母開超市,一個月也有一萬五的利潤,家裏有三套房子,對吧?」
我點點頭。
「那你家就給 28 萬彩禮?說得過去嗎?!」
幾個親戚誇張地笑出了聲。
我說:「您要是覺得彩禮少了,可以商量的,您說個數?」
她爸比了個手勢:「六十六萬,少一分不行!另外還有改口費八萬八,大小宴十萬,親戚紅包每個人八千八。
你小舅子年紀也不小了,馬上也要結婚了,你在省會準備個房子,不用很大,九十平就差不多了,然後給安排個工作。」
我看了一眼窩在角落打遊戲的準小舅子,說:「他的事情也要我管?」
她爸眼睛一瞪:「你看你說的什麼話?自家人還能不幫自家人?這以後不也是你弟弟?」
我忽然感覺很夢幻,仔細盯着他的臉,以爲他下一秒會忽然大笑說:「哈哈哈,和你開個玩笑!」
但是沒有,她爸掰着手指頭和我算了筆賬:
「彩禮加酒席,九十多萬,省會一套房子也就一百五十萬,加起來兩百四十萬,大概是你家資產的二分之一,用一半的錢換個媳婦,很划算。」
我說:「叔叔,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家三套房子,一套是農村的宅基地,根本不值錢,一套是我爸媽現在住的老破小,現在是漲價了,可是我家是剛需,總不能把這套賣了吧。」
「第三套你也知道,就是我和瑤瑤的婚房,當初聽您的,在市中心全款買了一套,已經幾乎花光了我和我爸媽的所有積蓄……」
她爸打斷了我:「你的意思就是,這錢你不打算給?」
我說:「實在要得太多了,您能不能降一點。」
「你覺得多?!」她爸忽然一拍桌子,「瑤瑤可是大學生,去年我們村裏一個大專的結婚,彩禮都要了五十萬,你就給二十八萬,你讓我老臉往哪放?!」
「我知道你家家底,你爸媽就你一個兒子,不爲你付出爲誰?把他們現在住的房子賣掉,還能回老家住嘛,又不是會睡在大街上!」
我也有了火氣:「您考慮過農村的醫療條件嗎?我爸媽年紀也不小了,萬一有啥事情,往城裏送來得及嗎?」
「你就是說我家瑤瑤不配咯?」
我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又不想和他吵架。
瑤瑤還在玩手機,好像對這一切漠不關心。
我叫了她兩聲,她都沒理我。
於是我按滅了她屏幕,她才終於肯正視我。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我問。
她眼神躲閃:「我……我也不知道。」
親戚們七嘴八舌地說:
「小夥子,誰家娶個媳婦不要傾家蕩產?」
「新聞上都說,現在男女比例嚴重失衡,小夥子,現在能娶到個媳婦就不錯了!」
「六十六萬你還覺得多?就瑤瑤這條件,八十八萬都有大把的人搶着要!」
她爸越來越得意。
我算是看明白了,原來這就是場鴻門宴,等着我鑽呢。
我說:「您的話我一定帶到,我現在就回去和爸媽商量一下。」
她爸高聲說:「慢走,不送!」
快出門的時候,我故意停頓了一會,我以爲瑤瑤至少會出來送送我,但是她沒有。

-3-
天已經黑透了。
開了六個小時車,她家一口水都沒給我倒。
我憋了一肚子火,開到鎮上,找了一個旅館住下。
然後給爸媽打視頻說了這事。
爸媽沉默了很久。
我說:「他們家獅子大開口,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結婚的打算。」
我爸說:「哎,人家就一個女兒,多要點彩禮也是想多點保障嘛……」
我知道他言不由心,他主要是怕我退婚。
我爸媽都是非常傳統的人,十分盼望着我能成家立業。
我還是單身時,他們看見小孩子就走不動路,一邊摸小朋友的臉蛋,一邊和我瘋狂明示:
「我什麼時候能抱上孫子,這輩子就算圓滿了。」
我和瑤瑤在一起後,他們又多了一個新的娛樂活動:比賽織毛衣。
婚事八字還沒一撇,他們未來孫子(女)的冬裝已經堆滿了小半個衣櫃。
在催生這方面,二老唯一有分歧地方就是,我爸想要一個孫女,我媽想要孫子。
最後耗費兩秒達成一致:孫子和孫女可以兼得。
所以我任重而道遠。
現在看來,這項任務光是啓動,就要花費不少功夫。
「爸,這是一點嗎?二百五十萬啊,還要幫她弟弟買房子?」我說,「這不是拿我家當肥羊宰嗎?」
我媽嘆了口氣,說:「其實我和你爸,也早就想回鄉下養老了,這套房子賣了也不是不行……」
「媽!你胡說什麼啊?老家那荒郊野嶺的,你要是出了什麼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想讓我後悔一輩子嗎?!」
「小江,瑤瑤是個好孩子,要是因爲錢錯過了,就太可惜了。」我爸說,「錢什麼時候都可以掙,但人沒了,就真的找不到了。彩禮的事情呢,我們一家人再努努力,你也和她家說說,看能不能降一點,或者弄個分期……」

-4-
半夜,我睡不着。
點開和瑤瑤的聊天框,打了一大段話,又逐個逐個地刪去。
今天她事不關己的態度,讓我有些生氣。
但轉念一想,對方畢竟是她的父母,換作是我,一時之間也很難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剛好,瑤瑤也給我彈了視頻。
她那邊黑漆漆的,應該是躲在角落裏打的。
「你到家了嗎?」她問。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不愉快。」我說,「之前不是說好了麼,怎麼突然漲價?」
「我們這邊都是這個樣子啊。」她說,「而且,我們又不是沒有陪嫁。」
「陪什麼?」
「被子啊,枕頭啊,這些。」
我一陣無語:「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她忽然哭了:「我爸媽把我養這麼大不容易啊,等我嫁過去了,我就是你們陳家的人了,人ṭṻₓ都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麼?」
她哭聲讓我心軟了。
我想起疫情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我開的工作室倒閉了,發完員工工資,還倒欠二十多萬。
那陣子真是萬念俱灰,我整天打遊戲,看電視,喫垃圾食品。結果就得了急性胃病,又不敢去醫院,在家疼得死去活來。
是瑤瑤過來照顧我的一日三餐,陪我說話,晚上還幫我揉肚子,邊揉邊唱兒歌哄我睡覺。
有一天我半夜起來去上廁所,她趴在我身上睡覺,沒醒,卻下意識地抱緊我說:「沒事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握住她溫熱的小手,當時就只有一個念頭:
「這個女孩,我一定要娶回家。」
我說:「好啦,你別哭了。這種事情總可以商量的嘛。」
她抽抽噎噎地說:「那你還會娶我嗎?」
我說:「會。」

-5-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她家。
六十六萬就六十六萬,就當多了一個房貸,時間給寬限一點,四五年裏還清沒問題。
只是她弟弟的事情我不可能答應,有手有腳的,怎麼就不能自己掙?
其實瑤瑤是被家裏人 PUA 慣了,重男輕女的思想已經深入骨髓,以至於她爸把她明碼標價時,她都沒有感到絲毫的不快,反而覺得理所應當。
不過沒關係,我爸媽都很疼她,我有信心把她拽出這個泥潭,然後給她一個正常又溫馨的家庭環境。
他們一家人都在喫早飯。
看到我,她爸眼皮都懶得抬。
「叔叔,昨天的事情我們家人商量了一下。」
「哦。」
「現在突然拿出九十萬,實在有些困難。」
「你別跟我哭窮,你家的情況我清清楚楚!」
我忍下火氣:「那您看這樣行不行,酒席三金和紅包,我找發小朋友借一下,幾天就能湊齊,彩禮的錢呢,現在沒有……」
「沒錢你還想娶我姐?」她弟弟叫道,「你說話要不要臉?」
她爸也跟着吼道:「一大早上就拿我尋開心?快滾!」
「我沒說不給啊,只是想分個期,可以籤個合同,五年付清,每年給十二萬一千二。」我說,「我現在全身上下就剩不到五千塊,實在是沒錢了。」
她爸臉色緩和了一些:「這樣也可以,不過要加五萬塊錢利息……還有你小舅子的事情……」
「他的房子我不可能買。」我說,「我們兩家是結親,又不是買賣人口,我和瑤瑤會經常回來看望您二老,更何況,他又不是殘廢,怎麼就要我家養?」
她弟弟衝過來,紅着眼睛叫道:「你他媽說誰殘廢?」
她爸把我帶的東西往外一扔:「那就滾吧!」
我冷笑着說:「反正我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看來你們是沒結婚的打算,那我也就不糾纏了。」
她爸臉色一變:「你想悔婚?!」
我說:「我自認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但你家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這些無理的要求,是個正常人都會生氣吧?」
她弟弟狠推了我一把:「娶不起就滾!」
我一個不設防,跌倒在地,剛準備爬起來還擊,瑤瑤過來拉住了我。
「我都做到這個程度了,爲什麼你家人還要步步緊逼呢?」我說。
她說:「現在別說這個了,你快走吧。」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被一道雷劈中了,整個人暈暈乎乎的,眼前這個女孩,還是我認識的瑤瑤嗎?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我接通,聽到媽媽的哭嚎:
「你快回來!你爸進醫院了!!」

-6-
醫院,下午三點。
我在急診室門口,看到我媽低着頭在椅子上縮成一團,肩膀不斷抖動。
「媽!」我握住她冰涼的雙手,「我爸怎麼了?」
她抬頭看見是我,瞬間哭開了:
「你爸今天一大早就去找你張叔叔借錢,霧氣太大,看不清路,一下撞到橋墩上了!車頭都撞癟了!」
我趕緊說:「有沒有事啊,醫生怎麼說?」
「不知道啊,醫生到現在都沒出來,你爸都搶救一上午了țū́ₒ!」媽媽哭紅了雙眼,「兒子啊,你爸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辦呀?」
我說:「不會的,爸爸不可能有事的,您還有我呢,我怎麼可能不管您呢?」
我不無怒氣地瞪了瑤瑤爸爸一眼。
她家人聽說我爸出事了,也跟着過來了,剛開始我還以爲他們是關心我爸,心裏還暖暖的,可他接下來的話,直接打破了我的幻想。
「你說親家公也是的,錢什麼時候都可以借,怎麼偏挑這個時候?」
我再也忍不住了:
「要不是你家坐地起價,我爸能去借錢?不去借錢能出這事?」我吼道,「要是我爸真有個萬一,你也別想好過!」
「哎,你這話說的,你爸車禍能怪我?我拿槍逼着他出去了?」她爸說,「說到底還不是捨不得賣掉那套房子?家裏就一個孩子,還這麼小氣,真想不明白!」
我氣得渾身發抖,差點忍不住要給他一巴掌。
醫生出來了。
「病人的情況不太樂觀,後面還要動個手術,你們都是他家屬吧,現在有兩種方案你們都聽一下。」他說,「他肋骨和雙手都斷了,小腿脛骨粉碎性骨折,碎得太厲害了。」
「第一種方案就是,用醫用鈦合金骨架替換掉那根碎掉的脛骨,成功率高,一般也沒什麼後遺症,就是價格貴,要準備個十八萬左右,當然,後續如果恢復得比較好,也能省點錢。」
「第二種方案就是常規的手術治療,把病人碎掉的骨頭用鋼釘固定,然後等慢慢長好,這種方案治療週期長,病人也要受點罪,比如陰雨天腿疼,半年到一年時間裏,不能幹體力活之類的,考慮到他年紀也不小了,後續還可能有後遺症。」
「但是會便宜很多,有醫保報銷的話,最多七八千就能治好。」
「第一種,醫生,用第一種。」我說,「請您一定要治好我爸,不管要多少錢,我都會想辦法。」
醫生點點頭說:「那行,你們先去繳費,過會我們來確定一下治療步驟。」

-7-
醫生走後,我朝瑤瑤伸手:「先把錢還我,我去繳費,我爸不能有事。」
瑤瑤後退一步:「錢……不在我這。」
於是我扭頭問她爸:「錢?」
她爸說:「走得急,沒帶銀行卡。」
「那就支付寶轉賬,微信轉我也行。」
我拿出手機,等錢到賬。
她爸卻皺着眉,動也不動。
「我知道你現在急着用錢,可是這個錢呢,是你送給瑤瑤的彩禮錢,已經是我們家的了。」她爸說,「你要用也可以,打個借條。」
她弟弟去辦公室借來紙筆,遞給我。
「利息也不收多,一年兩分利就行,你看怎麼樣?!」
我接過紙,揉成一團,按着他的腦袋,塞進他嘴裏。
「我寫你媽!!!」
她弟弟一拳頭揮了過來,我閃身躲過,一腳踹他腰上,當場把他踹趴下了。
醫院亂成一團,媽媽抱住我說:「小江,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
我坐在醫院的樓道里,喘了好久的粗氣。
胸口翻湧着熊熊烈火,太陽穴也突突地跳。
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這麼想殺人。
當務之急,還是先治好我爸。
我在大學室友羣裏說:
「我爸住院了,要十八萬,誰手頭有閒錢,麻煩借我一點,我肯定還。」
沒過多久,支付寶就發出此起彼伏的轉賬聲。
羣裏的消息一截一截往外冒:
「你爸人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我認識一些醫生,你那邊要是治不好,就給我打電話,我接你們過來。」
「我先給你兩萬五,晚上下班再問媳婦要一點,兒子你別急,你爹我手上還有點錢。」
「臥槽,新鮮事啊,陳江跟我們說『 麻煩』,這麼有禮貌,我還有點不適應。」
眼前一下子就迷糊了,我剛打出「謝謝」,又刪掉,換成「這件事過後,我請兒子們喝酒」。
然後他們開始瘋狂報菜單。
這時,手機又響了,是我發小打來的電話。
「我爸說你媽在到處借錢,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我說:「我爸出了車禍,錢已經借到了。」
「還真出事了?!你也不和我說?」他說,「我已經到醫院門口了,等着啊,我馬上就上來。」

-8-
一見面,發小就捶了我一下。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告訴我?有沒有拿我當兄弟?」他掏出一張銀行卡,「我爸給了我十五萬,我也往裏轉了十五萬,一共三十萬,夠不夠?」
我擺擺手說:「已經借到了,你那項目不是剛起步嗎,要不少啓動資金吧。」
「那也不缺這點,拿着。」
我沒接,瑤瑤爸爸反而眼睛一亮:「有這三十萬,擺酒席的錢不就夠了嗎?」
他伸手去拿,發小眼睛一瞪:「你他媽誰啊?」
「我是他老丈人!」
發小用眼神詢問我。
我搖搖頭:「不認識。」
她爸急了:「你什麼意思?」
發小說:「什麼什麼意思,我兄弟說不認識你,別來沾邊,聽到沒有!」
瑤瑤這時過來拉我的手,我甩開了。
我帶着媽媽去樓下繳費,走到一半回頭看。
白晃晃的燈光下,一家人面無表情地看着我,他們的長長的影子糾纏在一起,像一盤伺機而動的蛇。

-9-
第二天晚上,我爸才醒過來。
昔日健步如飛的小老頭,現在連說話都斷斷續續。
我媽看着難受,喂他喝水時,眼淚吧嗒吧嗒掉。
我爸擠眉弄眼地做鬼臉逗她笑。
我媽說:「你這個樣子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什麼樣子?兒子,讓我看看我現在什麼樣子。」
我打開手機攝像頭,他眯眼看一會,說:
「嘿,怎麼把我包得和糉子似的,裏面的陷放的是甜的還是鹹的?」
我媽破涕爲笑,我爸也跟着笑,一笑就牽動到了傷口,直咳嗽。
我幫他掖好被子,扭頭看到瑤瑤拎着果籃站在門口。
「你來幹什麼?」我說。
「臭小子,怎麼說話的?」我爸不明就裏,熱情地對她說,「丫頭來看叔叔啦,快坐。」
說着瞪了我一眼,我起身給瑤瑤讓位。
瑤瑤和他寒暄了一會兒,說:「叔叔,我有些話想和陳江說,我們可以先回家嗎?」
我媽說:「行,你們先回去吧,今晚我來守牀。」
我說:「媽,你昨天就睡了三個小時,還是我來吧。有什麼話,你就在這裏說。」
瑤瑤做出爲難的樣子。
我爸說:「讓你回家就回家,我能有什麼事,好着呢。都回去,都回去!」
最後,我媽還是留了下來。
我帶着瑤瑤去了新房。
「你有什麼事?」
她低着頭說:「還是彩禮的事情。」
我說:「昨天你家做得有多過分,你沒看見嗎?我爸還沒醒過來,他竟然讓我打欠條。」
我一說就上火:「我大學室友,一句話就把錢送了過來。你家人花我的錢,還要加利息,你自己說說這像話嗎?!」
她半晌沒說話,忽然抹了一把眼睛,抬頭看我的時候,臉上已經滿是淚痕。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們家,我父母都是農村人,我三本大學生,我弟中專都沒讀完就不讀了……」
「我什麼時候看不起……」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我也沒有選擇啊!如果有選擇,誰願意低人一等,誰願意被人戳着脊樑骨罵賣女兒?」她哭着說,「可這就是我的命運,我沒有辦法!如果我不帶點彩禮回去,我弟就娶不到老婆,我爸媽在村裏就抬不起頭,你要是因爲錢和我分手,也可以。我回去就讓他們把錢還給你,你可以看不起我,但請你尊重一下我爸媽,再怎麼說,也是他們把我養大的。」
我沉默,她忽然抱住了我。
「再讓我抱最後一次吧。」她說,「以後就再也抱不到了。」
她溼熱的眼淚流進我的脖子裏,身體微微顫抖,像一隻即將被遺棄的小貓。
我又想起了那個夜晚,她揉着我的肚子說:「沒事沒事,一切都會變好的。」
我摸摸她的臉,柔聲道:「都哭成花臉貓了,去洗一下。」
她輕輕拍了我一下,嬌嗔道:「你敢嫌棄我。」
然後抱着衣服洗澡去了。
我坐在沙發上,回想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是啊,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她也沒有選擇。
不是說好了要把她拉出來的嗎?陳江,你這就知難而退了?
正自責,她的手機響了一下。
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非常想看那條微信。

-10-
她還在洗澡,我摸出她的手機,我用密碼打開了她的手機。
「搞定他了嗎?」
備註張鵬。
往上滑,只有寥寥幾行聊天記錄,都是最近幾天的。
11 月 8 日,晚九點:
張鵬:「他今晚在家嗎?」
「在加班。」
「那我過來了?」
「你又想幹壞事。」
「嘿嘿。」
12 月 13 日。
張鵬:「彩禮要到了嗎?」
「要到了。」
「你真能幹。」
「彩禮真的算女方個人財產嗎,離婚了他也拿不走?」
「放心,我都問過律師了。」
「那就好,他家底厚,我要多要一點。」
昨天:
瑤瑤:「他好像生氣了。」
「你去哄一鬨,哭一哭,你不是說他最容易心軟了嗎?」
「對,他很心軟,不像你,心硬得像一塊石頭。」
「我哪裏都硬。」
「討厭~」
我手抖得快握不住手機,腦子像狠狠被人捶了一下,只覺得天旋地轉。
我把消息標記成未讀,然後打開她的相冊,相冊裏沒有找到可疑的東西,但是她的雲盤開啓了自動備份。
我在那裏翻到了幾百張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視頻,傳到我的手機上。
進度條讀碼的時候,我纔回過一點神。
這張是 2 月 17 號晚上拍的,當時我在幹嗎呢?
應該是在加班,爲了掙彩禮錢。
而他們就赤身裸體地在我牀上滾來滾去。
這張是 7 月 9 號晚上拍的,當時我好像是在陪客戶。
甲方拼命灌我酒,我腸胃本來就不好,也只能忍着去廁所裏吐。
而他們摟在一起,坐在我的沙發上看電視。
「……」
水聲停了。我把手機放了回去。
瑤瑤出來放衣服,小臉被蒸得發紅。
這張臉我看了三年,現在卻忽然覺得陌生。
「你看什麼呢?」她抱着我的手臂撒嬌。
我說:「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她撒嬌:「自己老婆都不認識了?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壞東西?」
我沒說話,掙開了她的手,披上外套出門。
「哎,你去哪?」
「我去找我發小借點錢,送給你家。」我說。

-11-
「你那張卡里的錢,急用嗎?」
「不急,你要的話先拿去用。」
「要不了三十萬,我只要二十八萬八。」
「怎麼還有零有整的?」
「本來是彩禮錢,現在我要給他們家辦葬禮。」
我又把視頻發給了我爸。
過了半天才有回覆:「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我說:「好。」

-12-
自從發現她出軌後。
我注意到了平時根本不會在意的細節。
比如她會在我接近的時候,手機下意識地反傾;比如她接電話會躲在廁所接;比如她偷情後,會突然對我很好,補償我。
以前我就是對她太信任了,手機隨便她查,銀行卡隨便她刷,去所謂的閨蜜家過夜,也只要和我說一聲就行。
現在我對她已經徹底沒了感情,再看她的臉時,只會感到一陣厭惡和反胃。
我開始陪着她演戲,暗地裏調查姦夫的信息。
還有她弟弟,她爸。一個都跑不掉。
有時候演着演着,我的靈魂就會抽離出來,飄到半空中看兩個各懷鬼胎的人,在舞臺上互相說爛情話。
難怪渣男都是感情高手,因爲他們從不在乎,不在乎就不會受傷。
大年初五,我又一次登門拜訪。
她弟怒氣衝衝地堵在門口,看樣子是準備跟我幹架。
我換上一副笑臉說:「小舅子,上次在醫院的事情對不起哈,姐夫給你賠罪,這是給你的蘋果十四。看看喜不喜歡。」
她弟一下子愣住了,伸手接過手機盒,說:「一家人有點摩擦也正常。」
她爸本來躲在廚房觀察,現在也走了出來,又擺出封建奴隸主的嘴臉:「知道錯了就好,但是你上次做的事情讓我很生氣。」
我說:「爸,我這不是來道歉了嗎。你看這樣行不行,彩禮再加一倍。」
「真的?」
「怎麼能是假的呢?」我說,「現在就能寫Ťŭ₎借據。」
她弟馬上找來紙筆,我趴在桌子上就寫。
只不過標明瞭「供結婚使用」。我又不打算結婚,彩禮翻十倍我都不在乎。
她爸拿起來看了兩遍,笑得嘴角都要掛到耳邊去了,皺巴巴的老臉像一朵盛放的菊花。
「你怎麼……」她弟猶猶豫豫地說,「忽然想開了?」
我說:「這都是瑤瑤的功勞。這些天呢,我也想明白了,在醫院動手確實是我不對。既然以後都是一家人,不如就早點道歉早點把結解開,免得見面心裏都有疙瘩。」
「而且我爸媽那邊也催婚催得急,他們都很喜歡瑤瑤,就想早點讓我把瑤瑤娶回家。」
瑤瑤臉上露出讚許的神色,瞥了她爸一眼,好像在邀功,說她把我洗腦洗得徹底。
她弟悄悄地豎起了大拇指。
我不動聲色地看着他們一家人眉來眼去。
很快,她爸就高興地說:「想明白了就好,開這麼久的車,餓了吧?快來喫兩口。」
酒過三巡。
我又說:「小舅子工作的事情也有眉目了,我有個朋友開公司的,正好缺個領導。平時呢坐辦公室喝喝茶,開開會就行,工作都是手底下員工做。」
「這個崗位吧,工作不累,但是接觸的信息多,我朋友不放心外人幹,所以就一直空着。小舅子肯定沒問題,都是一家人,我朋友肯定信得過。」
她弟急不可耐地說:「一個月能拿多少錢?」
我說:「也不是特別多,萬把塊錢吧。年終獎七八萬。季度獎金另算,有個五六萬的樣子。」
她弟幾乎跳起來:「真的?!」
她爸咳嗽了一聲,瞪他一眼,裝腔拿調地說:「這條件也就一般吧,本來我給他安排了一個年薪六十多萬的活,年後就上班,但是既然你開口了,那我肯定要給你這個面子。」
我心說,就這種挑糞都能灑一身的人,還年薪六十萬,也就等他死了,能燒這麼多給他。
我笑:「另外房子我也找好了,市中心的一個大平層,兩百多平方,坐北朝南,南北通透,左邊是學區,右邊是商圈,出門辦事都挺方便,但是吧——」
我故意停下不說了。
他們一家人都等我張口,三雙眼睛放射出陰森森的寒光。
「怎麼了,有什麼難處嗎?」她爸說。
「就是我手頭實在有點緊,周圍朋友都借遍了,也Ťü⁴才湊到三十萬,這個錢要是當彩禮的話,小舅子的房子就要多等一會了……」
「先去買房子!」她爸當機立斷,「她姐的事可以往後放一放,先解決她弟的事!」
我掃了一眼瑤瑤,她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我說:「那行,事不宜遲,今晚就跟我回去,明天去售樓處把首付的手續辦了,那房子要搶的人可多了!」

-13-
第二天早上五點多,她弟就把我搖醒了。
「姐夫姐夫,現在能去嗎?」
我掃了一眼鬧鐘說:「這才幾點,人家還沒上班呢。」
「啊? 我昨晚一晚上沒睡。」
「你不睡覺幹嗎?」
「太興奮了,睡不着嘛。」
我翻了個身子:「以後有的是你開心的時候。」
九點。
我帶着他來到了售樓處,聯繫中介,過來看房。
不得不說,這套大平層確實好看。
陽光照進來的時候,一地都是金輝,看得我都心動了。
她弟在房間裏鑽來鑽去,要不是有外人在,估計他都要翻跟頭。
然後我們就去辦手續。
現在房子不好賣,很多房產商都有「一萬首付」的政策。
就是先付一萬塊,等三個月後,再補齊首付款,最後再照常按揭。
這套房子首付要 70 萬,以後每個月還 2 萬。
還不上的話,銀行會出手的。
房本寫的又是她弟一個人的名字,等三個月後,我把她家聯繫方式一拉黑,直接坐上觀衆席看笑話。
她弟哪裏知道這裏面的彎彎繞繞,填資料的時候還一個勁地感謝我。
中介也很開心,手續辦齊,還給我塞了一把糖:「新年快樂啊,哥。」
我說:「我現在確實挺快樂的。」

-14-
她弟的事情處理好後,我開始着手對付張鵬。
沒想到她弟沒打招呼就把他女朋友接了過來。
喫我的用我的,晚上還在客廳裏唱土味嗨歌。
我也沒生氣,他要什麼給什麼。
他有意在女友面前賣弄,一週就花了我兩萬。
再找我要錢的時候,我手一攤:「沒了。」
他說:「我姐說你家挺有錢的,怎麼現在就沒了。」
我笑:「不都給你買房子了嗎?」
他說:「那倒也是,那你快去掙一點。」
我說:「行。」
然後關上了房門,兩個小時後,又轉了一萬塊錢給他。
他眼睛都瞪大了:「就這麼一會……你就賺到一萬啦?你幹什麼了?」
我說:「運氣比較好……你不Ťū₎用管這個,拿着就行。」
晚上。
他躡手躡腳地摸進我書房。
我電腦故意沒設密碼,一打開他就能在瀏覽記錄裏看見網賭界面。
我當然不可能碰這些東西。
十賭九騙一死,這個局根本不用我來做,只要他敢註冊賬號,那頭就有的是辦法把他家產喫光。
我看着他臉上躍動的紅光,暗暗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
接下來的一週。
他繼續花天酒地,出手一次比一次闊綽。
忽然有一天,他灰頭土臉地找到我,問我口袋還有沒有錢。
我馬上就知道,那邊收網了。
「你又要錢幹嗎?」
他囁嚅道:「欠了外面一點錢。」
「多少錢?」
「五……五萬。」
我還沒說話,外面有人砸門。
開門,衝進來一羣大漢,爲首的紋身壯漢掃了我一眼,拿出小舅子的身份證比對。
見不是我,一把把我推開。
在房間裏面揪出了小舅子。
「你他媽躲得掉嗎?」大漢一拳捶在他眼睛上,「還錢,今天不給錢,我卸了你胳膊!」
小舅子鼻涕和口水一起流下來,哭着說:「姐夫,救我!」
我掏出一盒煙散給他們,壯漢不接,瞪着我說:「你能幫他還?」
我瞥了一眼地上弓成蝦米的小舅子,笑着說:「老哥,借一步說話吧。」

-15-
樓道。
「他欠了你們多少錢。」
「五十萬。」壯漢掏出一疊借據,「算上利息要七十五萬。」
我看都沒看,就說:「哥,太少了。我幫你從他們家多榨一點。」
壯漢都被我整懵了:「什麼意思?你不是他姐夫嗎?」
我哼了一聲:「姐夫?!他家收了我 66 萬彩禮,然後他姐揹着我在外偷喫,這聲姐夫我可當不起。」
我拿出一張銀行卡:「這張卡里有三萬塊錢,算我給兄弟們的辛苦費,你們要錢,我要報仇,而且我熟悉她家情況。我們可以合作。」
壯漢抽着煙,眯着眼睛看我,良久,接過了銀行卡:「他家在哪我都知道,反正也跑不掉,加個微信,你報仇的事情回頭我們詳談。」
走到一半,他又回頭對我說:「兄弟,天下好女孩多的是,也不用爲這事太傷心了。」
我點了點頭說:「謝謝。」

-16-
要債的人走後。
鼻青臉腫的弟弟一把抓住了我:「姐夫,你搞定了?」
我點了點頭。
「你幫我還完了??」
我冷着臉說:「五十萬,我一下哪裏拿得出來?」
他眼淚又汪出來了:「那……那他們以後是不是還會來啊!」
我說:「他們答應我以後不會來了,這筆錢我也只能慢慢還了。」
他差點跪下來給我磕頭:「我以後再也不碰這東西了,謝謝姐夫救命之恩。」
週末。
我帶着他們一家回村。
姦夫的情況我摸清楚了,和她一個村子的,是高中同學,已經結婚了,妻子也是一個村子的,全村有名的潑婦。
一路上,我都沒有說話,暗暗盤算下面這場戲該怎麼演。
喫飯喫到一半。
大家酒酣耳熱,氣氛正好。
我冷不丁地開口:「瑤瑤,張鵬是誰?」
她明顯抖了一下,然後不自然地說:「不……不認識啊。」
我說:「不是你高中同學嗎?」
她說:「好像是有這麼一個人吧,太久沒見,不太記得了。」
「說的什麼話,你們上週不是才見面嗎?」
是個人都能聽出我的不對勁了。
小舅子問:「姐夫,怎麼了?」
我把視頻往他們的家族羣一傳:「自己看吧。」
很快,一家人都不說話了。
她爸和她弟目瞪口呆,看來也是不知情。
「瑤瑤怎麼回事?」我笑着問。
她臉色慘白,嘴脣顫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我一腳踹翻了桌子:
「說話啊!啞巴了?!!」
湯湯水水灑了她一身。
他們一家人沒一個敢和我對視的。
她爸瘋狂給她弟使眼色。
「姐夫,消消氣……」
「別叫我姐夫!」我吼道,「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掙錢,這對姦夫淫婦揹着我滾牀單?這個姐夫,誰愛當誰當去!」
她爸跺腳罵道:「去把這個男的抓過來!愣着幹嗎?還不快去?!」
片刻後,她弟揪着張鵬摔在我面前。
「他老婆呢?」我問。
「沒在家,姐夫。」她弟一腳踢在他膝蓋,「給我姐夫跪下道歉!」
張鵬還在掙扎:「道什麼歉,你們幹什麼?」
我把手機摔在他面前,他看了,立刻安靜了下來。
我一拳砸在他臉上:「去你媽的!」
他當場躺在地上,叫道:「我錯了!我錯了!」
真慫啊。
這時,她爸和她弟也上來幫忙,一個朝着他的肚子猛踢,一個抓起地上的鍋,往他頭上狠狠一貫——
這兩人如此賣力,倒不是出於內疚,多半是想着我的錢。
畢竟,那套大平層還要靠我還貸呢。
很快,張鵬躺在地上,滿嘴的血沫,裸露在外的地方全部青腫。
我蹲下去,揪着他的頭髮說:「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麼我把這個視頻給你老婆發過去。」我指着瑤瑤,「要麼你去打她一頓。」
張鵬幾乎沒有猶豫,爬起來就給了她一巴掌。
然後掐着她的脖子,對她拳打腳踢。
她爸和她弟有心上去阻攔。
我瞪了一眼,我看誰敢?
片刻後,瑤瑤披頭散髮地跪在地上。
張鵬說:「哥,你看還要打麼。」
我說:「你挑男人的眼光也不行啊!」
她的肩膀開始劇烈抖動。
我一腳踹在張鵬臉上:「滾吧。」

-17-
這場戲才演了一半。
我說:「我是怎麼對你的?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
她爬過來,抱着我的腿說:「對不起,我一時昏了頭……」
滿臉都是淚痕。
可是這次我不會再心軟了。
我甩開了她的手:「就這樣吧,我們好聚好散。」
她爸急了,拉住我說:「別呀,你們要結婚的事情,全村都知道了……我面子……」
小舅子擋在我面前,說:「姐夫,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再去把那男的打一頓,只要你能消氣。」
我冷着臉沒說話,他忽然揪着她姐的頭髮,往地上磕:
「賤人,給我姐夫道歉!賤人!」
原來這麼簡單就可以讓一家人反目,我忍不住想笑。
爲了不笑場,我躲進房間,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
然後躺在牀上刷知乎:有什麼好玩的小遊戲推薦,太無聊了。
她爸還在外面敲門,我說「滾」。
門外馬上沒了動靜。
她爸的面子,她弟的房子還能不能有,都在我的一念之間。
從現在開始,他們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其實我心情倒是挺平靜的,還給發小發了排位邀請。
打了幾局,天色已經黑了。
我說:「你怎麼還是這麼菜啊。」
他說:「你二槓十的射手,也好意思說我?」
拌了幾句嘴,我尿急,出門尿尿。
一開門,瑤瑤就跪在門口。
不知道跪了幾個小時。
她爸和她弟看到我出來,馬上圍了過來。
一口一個「女婿」「姐夫」地ƭū₄叫。
我說:「別這麼叫,我們以後見面還是朋友。」
他倆急得汗都要下來了,就差跪下來給我磕頭。
瑤瑤站起來,拽着我的袖子說:「要不你打我一頓吧,怎麼打我都行。」
我忽然覺得很可悲,在一起這三年,我毫無保留地去愛着她,從未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以至於她爸坐地起價時,我第一時間想的還是她的處境。
現在她哭也好,鬧也好,再也不能讓我的心湖,泛起一絲漣漪。
原來心死,是這種感覺。
我沉默着掙脫了,碰到她我都嫌髒。
她弟又過來打她:「誰讓你起來的?接着跪!」

-18-
我看了眼手機,馬上九點鐘了。
差不多要睡覺了。
這幾年熬夜熬得厲害,醫生說我的肝已經在強烈抗議了。
可不能因爲這家人,再讓我的心肝寶貝受傷。
「行了。」我說。
三個人馬上停下手,滿懷希冀地看着我。
「這個婚也不是不能結。」我說,「只是這口氣,我還是沒嚥下。」
她爸很上道,馬上說:「你有什麼條件,儘管開。」
「酒席啊,親戚紅包這些錢,應該不用我給了吧?」我說。
「那是當然,我們出。只要你能來,保一下我的面子就行。」
「還要準備二十八萬八給我媽。」
「這是什麼錢?」
「彩禮啊!」我說,「我爸媽把我養大容易嗎?」
「可是哪有女方給男的彩禮。」
「你的意思是,不結了是吧,也行。」
「不是……這也太高了吧。」
「哦,你也知道高啊。」
他沉默。
「行,不給的話,我現在就把你兒子房供斷了。」
「給!我給!」
「現在就轉過來。」我說,「確實叫彩禮有點難聽,算是我的精神損失費吧。」
我擬了一份協議:「籤個字,免得到時候結完婚,你要回去。」
款項到賬。
她爸狠狠瞪了她一眼,說:「你這個賠錢貨。」
我笑而不語。

-19-
結婚當天。
我遲到了三個小時。
故意是故意的,但真不能怪我。
發小拉我打排位,我說贏一局就走,然後連輸了三個小時。
本來心情就差,他們家人還一直打電話來催。
我當場就罵了回去:「你催你爹呢?」
她爸愣了一下,說:「咱倆總不能平輩吧。」
我沒好氣地說:「等着。」
剛到村子。
她弟就過來拉車門。
我發小說:「懂不懂規矩啊,不給紅包,新郎官能下車?」
我說:「就是。」
她弟塞過來一張五十。
發小當場就扔了回去:「打發乞丐呢?!」
一百。
不夠。
兩百。
滾。
五百。
能不能拿出點誠意?
一千。
就這?
三千。
發小回頭看我。
我點點頭,差不多了,催債老哥該等急了。
下了車,我從後備箱拿出花圈原地一架。
賓客們議論紛紛:「這是幹什麼?」
我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祭奠我已經死去的愛情。」
郝碧瑤穿着婚紗,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明明在生氣,又不敢發火。
司儀想趕緊走流程,選擇性忽視了我的花圈:
「在千呼萬喚中,我們的新郎官終於出來了哈。看上去也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我給他塞了五百塊錢:「嘴巴真甜,繼續。」
他說:「那麼請問新郎官,願不願意娶你旁邊這位美麗的女孩爲妻呢?」
話筒遞到我嘴邊。
我清了清嗓子,無比真摯地說:「不願意。」
賓客們一下子譁然。
她爸臉都綠了。
司儀擦了把汗:「新郎官挺愛開玩笑的哈。」
我接過話筒,重申:「我要條狗都不要她。」
郝碧瑤把捧花摔到我身上,一巴掌扇過來。
我抓着她的手腕,冷冷地看着她。
她爸她弟衝上來,要幫她。
發小砸碎了一個啤酒瓶,指着他們:「我他媽看誰敢上前一步!」
這時,張鵬被人架了出來。
雙腿在地上拖出了兩道血痕。
看來是被打斷了。
他老婆哐哐幾步衝過來,一巴掌甩在郝碧瑤臉上:「臭婊子!」
嘖,果然是悍婦。
我昨晚聯繫她是對的。
看這姐們戰鬥力不俗,我放心地下臺,把舞臺留給她。
都說農村大席肘子最好喫,我嚐了一口,還真不錯。
軟爛入味,彈牙爽滑。
現在大家都在看戲,還沒人跟我搶。
正悶頭喫得香,聽到刺啦一聲。
郝碧瑤的婚紗被撕得七零八落。
一羣年輕人吹起了口哨。
我記得這婚紗也是租的,得,她家又欠一筆債。
她爸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說:「這才哪跟哪啊。」
然後給催債老哥發微信:「哥,到你了。」
很快,一大羣人高馬大的漢子就衝了進來。
她弟一看,臉都白了,躲在他爸後面:「救我!」
她爸不明就裏,眼睜睜地看着大漢們把他兒子按在桌子上,往嘴裏灌油。
她弟一掙扎,把我一盤肘子都禍禍了。
我心情一下子沒了,一腳跺在他胸口。
「靠,你還我肘子!」
她爸看寶貝兒子被這麼欺負,當時眼睛就紅了。
擼起袖子要拼命。
可是哪裏幹得過。
「老東西,你兒子欠了我們一百三十萬,快還錢!」
我問旁邊ŧū́⁹一個兄弟:「怎麼又漲了?」
「嗐,又賭了唄。」
哦,狗改不了喫屎。
厚厚一沓借據看得她爸臉色發白。
「你把我殺了……也還不起啊!」
我富有孝心的小舅子跪在地上磕頭:「爸,求求你想想辦法,不然他們真的會把我殺了!」
她爸環視一週,最終把目光鎖定在我身上:
「能不能求求你……」
「你誰啊?」我說,「我們有關係嗎?」
「你和瑤瑤畢竟結婚了……」
「又沒領結婚證。」
「可是你明明都答應了……」
「哦,我現在反悔了不行嗎?」
「你出爾反爾!」
我樂了:「原來你也知道出爾反爾是不對的啊。」
她弟女朋友一家是同村的,就在旁邊看着。
此時也知道,這家人永遠翻不了身了。
她弟準岳母馬上翻臉:
「你這種人還敢勾搭我女兒?我呸!從今天開始,我們兩家再也沒關係!」
她爸真的哭了:「親家母,你三十萬彩禮都收了!」
「什麼彩禮……那明明是……是……」
我小聲地提醒:「精神損失費。」
「對,精神損失費!」
滿地狼藉,賓客盡歡。
只有她家一個受傷的成就達成了。
結局:
我爸出院後。
我反手又把郝家告上了法庭,追要我之前的 28 萬彩禮錢。
因爲郝碧瑤出軌證據確鑿,法院很痛快地判我勝訴。
追回全部彩禮。
她弟因爲還不起房貸,徵信被拉黑了。
進廠都沒人要,只能打一些零工。
她爸爲了還這筆賭債,賣了房子,還借了一大筆錢,五十多歲了還去工地搬磚。
而郝碧瑤,在當地的名聲已經徹底臭了,全村人拿她當笑話看。
聽說最後是嫁給了一個大她二十多歲的老光棍。
幾年後的某一天深夜。
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對方什麼話都沒說,一直嗷嗷痛哭。
我知道是她。
聽了十幾秒,聽煩了,當場拉黑。
然後又忍不住想,如果當初她沒有出軌,說不定我們真的會結婚,那該是什麼樣的生活?
思潮起伏,輾轉難眠。
老婆給了我一腳:「再亂動,我一腳把你踹牀下。」
不動就不動,好好說話就是,幹嗎兇巴巴的。
過了一會,她又推了推我:
「餓了,去給我下碗牛肉麪。」
我說:「你不剛剛纔喫過嗎?」
她挺了挺肚子:「是我想喫嗎?明明是你兒子和女兒想喫,你聽,他們是不是在說:媽媽我好餓,讓爸爸給我下碗牛肉麪,不要香菜,不要辣,多放牛肉少放面。」
我開燈下牀:「行吧,我一張嘴也說不過你們三個。」
她柔情脈脈地道:「老公,我看一篇文章說:半夜還能起牀給老婆煮東西喫的男人,纔是最帥的。」
我說:「你盡給我畫餅,你就給我灌迷魂湯吧。」
「這怎麼能是迷魂湯呢?我覺得這個作者說得很對呀。」
「哪個?」
「李雲舟。」
「在知乎寫小說的那個?」
「你也關注了?」
「盡寫一些亂七八糟的,不過在無聊的時候看看,也能打發打發時間。」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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