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女朋友被人強姦過。
那天她去爬山後失蹤了一天。
回來後總不讓我碰她。
我懷疑她失蹤的一天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第一部分,葉長風的疑惑
-1-
我叫葉長風,是一名牙科醫生。
我女友叫花映雪。
花映雪經營一家咖啡廳,叫映雪咖啡屋。
2018 年 10 月 7 日,週末。
我和女朋友一起去爬山。
半山道上我去了一趟廁所,女朋友不見了。
我找了她很久也沒找到。
這時候兩個挑山工抬着一個大大的麻袋從山上下來。
我懷疑他們的麻袋裏裝的是我女朋友。
因爲這種還沒有開發的景區不應該出現挑山工。
來這裏的遊客很少,而且山上根本沒什麼店鋪。
山上甚至沒有像樣的建築,只有幾處破敗的小廟。
山下的路口有一個賣飲料和零食的路邊攤。
我感覺兩名挑山工不像好人。
可是,他們身強力壯,我又沒辦法要求他們打開袋子。
無奈之下,我選擇了報警。
警察在山上找了很久也沒找到我女朋友。
他們詢問山下路邊攤的攤主,有沒有見到兩個挑山工。
攤主說:「沒看到,這裏根本就沒有挑山工。」
正當我爲找不到女友而焦急的時候,我的女友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強壓着心中的焦急問她:「映雪,你去哪裏了?害我找了半天,都要急死我了。」
「真對不起。長風,我感覺身體有點不舒服,就提前下山回家了。」
「怎麼不等我呢?就算你提前走了,也得告訴我一下啊。」
「對不起,長風。我手機沒電了。現在剛充上電。」
她一句一個「對不起」,我也不好繼續責怪她。
可我思來想去,總感覺事情很奇怪。
怎麼會手機沒電呢?
登山之前我特意給她手機充滿電的。
走到半山上的時候電量應該還有很多才對。
而且,我只是到小樹林裏放點水,她再怎麼不舒服,也該等我出來後一起下山回家。
就那麼幾分鐘,不至於等不及啊。
自己一個人下山回家,而且還不告訴我。
這很不符合常理。
想到這裏,我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十分齷齪的猜想。
我女朋友會不會已經被兩個強壯的挑山工給糟蹋了?
此時她正躲在浴室裏淋着涼水沖洗着自己。
她內心很矛盾,該不該告訴我真相?
是選擇報警還是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晚上我回到家後,花映雪正躺在被窩裏。
我問她:「映雪,你怎麼不舒服了?去看醫生了麼?」
她微微睜開眼,面色很憔悴。
「沒事,不用看醫生。別跟我說話,讓我好好睡一覺。我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的聲音有一點沙啞,不像從前那樣嬌細。
我問她:「來親戚了?」
「嗯,這次特別疼。你別跟我說話了,我沒力氣。」
我轉身到廚房爲她煮了一碗生薑紅糖水。
可在我煮紅糖姜水的時候越想越感到不對。
我女朋友基本都是月底的幾天來大姨媽。
現在新的一個月已經過去了一週。
而且我很清楚地記得,一週前她大姨媽剛走。
怎麼今天又來大姨媽了?
想到這裏,我就感覺她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不舒服。
其他的什麼原因呢?
我再次想到了兩名挑山工。
一個很骯髒的畫面在我腦海裏浮Ṭű⁹現。
兩個赤裸裸的大漢將我女朋友按在某個地方……
我爲自己產生這樣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可我依然無法控制自己腦海裏的畫面越來越清晰。
我把紅糖水端給她喝,忍不住地問她:「不是剛送走親戚嗎?怎麼又來了?」
問話的時候,我坐在牀邊,伸手要給她捂小肚子。
「哎呀!你好煩啊。能不能少說點話?我沒力氣說話。」
她的反應有些反常,她不讓我碰她。
而且她的聲音變得有些粗糙。
過去她來了親戚我都會陪着她說話,還會用手捂着她小肚子。
我總感覺眼前的女朋友變化很大,感覺怪怪的。
可不管我問她什麼,她都以沒力氣爲理由敷衍過去。
那夜我們背靠背各自入睡,幾乎沒再說話。
可是,在這之前,女朋友來了親戚都會依偎在我懷ŧú⁴裏入睡。
-2-
第二天醒來,女朋友很早就出門上班去了。
她出門的時候甚至都沒和我打招呼。
我擔心她身體不舒服,便打電話問她:「喫早飯了麼?沒喫的話我給你送過去吧。」
她很不情願的回了我一個字:「行。」
我買了她喜歡喫的豆腐腦和肉夾饃。
到了她經營的映雪咖啡廳,我看到女友正拿着水管往門外小廣場的地上灑水。
每天上班後在店外紅磚鋪的小廣場上灑水是她的習慣。
過去她總是拿着水瓢舀桶裏的水往地上灑。
我曾經問過她:「水管就在門口,用軟皮管接上水直接灑不是更方便嗎?」
她皺着眉頭批評了我一頓。
「你以爲這是沖洗地板呢?灑水只是爲了不起塵。要是用水管噴灑,把店外弄得溼漉漉的,顧客走路都麻煩。而且,來這條街的客人都很注重品調。他們就喜歡看到我拿着水桶灑水。這不僅僅是工作的一部分,更是一道風景。」
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可是,今天她怎麼會拿水管在灑水呢?
我想,可能是她身體不舒服的原因吧。
我把早餐給她擺放好,然後喊她放下手裏的活先來喫飯。
她直接用水管裏的涼水洗了手,然後坐下來準備喫飯。
我想,她既然身體不舒服不想碰涼水,爲什麼還要用涼水洗手呢?
正在我疑惑的時候,她把我買來的豆腐腦推到我面前。
「你喫這個吧,我喫不下。裏面有香菜。」
真奇怪,我女朋友一直都很愛喫香菜的。
每次喫豆腐腦或者餛飩之類的,她都特意要求放香菜。
可今天她卻因爲放了香菜而喫不下豆腐腦。
這讓我越來越感覺到奇怪。
她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我仔細端詳眼前的女友,越看越感覺不一樣。
誒?
我赫然發現她的髮型也不一樣了。
原來的蓋耳短髮變成了碎蓋短髮。
她是什麼時候做的頭髮呢?
昨天爬山的時候還是蓋耳短髮呢。
難道是我記錯了?
於是我掏出手機,打開了昨天登山時拍的照片。
蓋耳短髮!昨天登山的時候她還是蓋耳短髮。
昨天她說自己不舒服,直接下山回了家。
然後我回到家之後,她一直都沒出門。
難道在我回家之前她去做了頭髮?
身體不舒服,難道還有精神去做頭髮嗎?
這讓我感到很是費解。
於是我問她:「映雪,你什麼時候去做的頭髮啊?」
我突然的問話使她露出驚慌的表情。
她支支吾吾地說:「頭髮?我,我昨天回來路過理髮店的時候簡單修了修。」
她說昨天身體很不舒服,難受到等我幾分鐘都來不及。
可是她居然會在半路上停留下來做頭髮。
此時我內心的疑惑更嚴重了。
我嚴重懷疑眼前的女友是假的。
那麼現在坐在我眼前的女子是誰呢?
我的女朋友在哪裏呢?
眼前這位和我女朋友長相一樣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那兩名挑山工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種種疑惑使我後背發涼。
我強裝鎮定地和眼前的「女朋友」告別,然後去上班。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突然想到,我女朋友的後腰上有兩道平行的傷疤。
那是我們出去旅行的時候在賓館滑倒,同時打碎了酒店的玻璃杯。
玻璃杯的碎片扎進了花映雪的腰裏,從而留下了兩道一釐米長的平行傷疤。
今夜回到家裏,我一定要找機會驗證一下。
下了班回到家,我特意做了花映雪愛喫的菜。
然後還提前燒好了洗澡用的熱水。
就在我等待花映雪回家的時候,她給我打來了電話。
「長風,今天我住店裏就不回家了啊。」
「就你自己嗎?不需要我過去陪你嗎?」
「不必了。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掛掉電話後,我腦子裏增添了許多新的疑惑。
我女朋友住店裏的事情倒是常有。
她開店的時候特意在閣樓裝修了一間臥室。
不過自從我們在一起後,她即使住店裏也會喊我過去陪她。
可是今天她居然要自己住在店裏。
我決定悄悄地到店外看一下究竟是什麼情況。
-3-
10 月 8 日,夜。
我特意在映雪咖啡店對面的酒店訂了一間房。
透過客房的窗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對面咖啡店的情況。
咖啡店內燈火通明,進進出出的客人隨着夜色加深逐漸稀疏。
大概十一點鐘,我看到店裏的兩名服務員下班。
透過咖啡店碩大的玻璃櫥窗,我看到女朋友關閉了店門。
緊接着,咖啡店的燈熄滅了。
我看到咖啡店閣樓臥室裏的燈亮了起來。
就在我以爲女朋友可能已經準備睡覺的時候,咖啡店外的小廣場出現了兩個身影。
那兩個身影魁梧高大,給我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使勁地搜索記憶,忽然間我心中顫抖起來。
他們是我登山時見到的兩名挑山工!
是的,沒錯!就是他們!
這麼晚了他們來這裏做什麼?
他們和住在咖啡店裏的「女朋友」是什麼關係?
他們把我的女朋友怎樣了?
店裏的女子到底是不是花映雪?
一連串的疑問在我腦海裏盤旋。
我急忙穿上衣服出了酒店。
就在我剛要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我看到咖啡店的門被人打開。
女朋友拿着一隻公文包從店裏走了出來。
我急忙躲在酒店門口的石獅子後面偷偷地看他們。
難道花映雪揹着我和別人約會?還一下約兩個?
不應該啊,花映雪不是那樣的人。
女朋友將手裏的公文包交給兩名挑山工,對他們說了一些話,然後回到了店裏。
兩名挑山工拿了公文包匆忙離去,消失在城市燈光瀰漫的夜景裏。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很想到咖啡店裏找花映雪問個清楚。
可轉念一想,還是不問的好。
店裏的女朋友到底是不是我的女朋友花映雪還不一定呢。
目前來看,她並沒做什麼直接傷害我的事情。
她不傷害我,是爲什麼呢?
我對她有什麼特殊的利用價值?還是有其他什麼原因呢?
她是好人還是壞人?她到底想做什麼?
如果她不是花映雪,那真的花映雪在哪裏呢?
我是繼續假裝不知道還是向店裏的「女朋友」問清楚呢?
也或者,我應該選擇報警。
選擇報警,是好是壞呢?
我絲毫沒有頭緒。
思來想去,我決定還是尋求警察的幫助。
但是,這件事情需要警察暗中幫助,而不是大張旗鼓的展開調查。
因爲我不知道對方那些人究竟在做什麼,他們是好是壞,有何目的?
如果驚擾了他們,也許會造成不好的後果。
-4-
市區警察分局裏,我找到了自己的好朋友蕭靖宇。
蕭靖宇是我的發小,從事刑警工作六年多了。
他現任刑警大隊副隊長。
六年多的刑警工作,他ťű̂ₓ從一名普通的民警成長爲這座城市裏小有名氣的刑偵專家。
我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講給蕭靖宇。
他聽完之後顯得有些興奮。
這很符合他的習慣。用他自己的話來講,只有興奮起來才能夠進入工作的最佳狀態。
蕭靖宇問我:「解決問題先要有個突破口。暫且把花映雪是真是假這個問題放一邊。這案子的突破口應該就在兩名挑山工身上。」
我贊同他的觀點。
他問我:「你確定晚上看到的兩個人就是那兩名挑山工?」
我:「我確定我不會看錯。登山那天的天氣很好,山上的空氣就像過濾了一樣。那天我本就懷疑那兩名挑山工有問題,所以對他們的相貌和體態特徵印象深刻。」
蕭靖宇問道:「他們有什麼體貌特徵?」
我:「兩人身材都很高大,身高都在一米八左右。其中一個走路有點佝僂。佝僂的那個人是圓臉,高鼻子,大眼睛。他右臉顴骨上有一顆很明顯的花生豆大小的黑痣。另外一名是細瘦臉,三角眼,扁平鼻子。」
蕭靖宇:「行。我先向上面領導給你申請個祕密立案。然後,你需要保持冷靜,配合我們工作。有什麼需要的話,我再和你聯繫。另外,千萬注意,不要露出什麼馬腳。先假裝一切如舊的樣子。」
蕭靖宇的建議正合我意,既能調查真相,還不會驚擾涉案人員。
我離開警局後,過了一天的時間,蕭靖宇就找到了我。
他拿出十幾張從路域監控裏調出來的照片。
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是正面照,也有幾張背影和側身照片。
「你確定你在山上和酒店看到的人是這兩個人嗎?」
我仔細翻看着照片,不斷地點頭確認。
「就是這倆人!絕對沒錯!」
蕭靖宇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這案子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我問他有什麼新發現沒有,案子怎麼就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蕭靖宇一臉嚴肅地看着我。
「這兩個人已經死了!」
我心中震顫,後背發涼。
「死了?下手這麼快嗎?」
蕭靖宇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線人。我會盡量給你提供幫助,也會盡量給你提供一些消息。但是,所有的消息,都要做到絕對保密。否則案子很難偵破。你必須聽從我的安排。你有這個膽子嗎?」
「爲了儘快找到映雪,我必須有這膽量。」
接下來蕭靖宇告訴我的事情讓我感到十分震驚。
那兩名挑山工分別叫張發奎和李在行。
其中圓臉黑痣的叫張發奎,原先是市東郊區一家地下黑煙花爆竹廠的員工。
三年前張發奎死於爆竹廠的意外爆炸,他被炸得面目全非。
另一名叫李在行的瘦臉,原先是市西郊區煤礦電力維修工人。
三年前,他死於一場高壓電觸電事故中。
那場事故直接將李在行電得面目全非。
他們兩個還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孤兒,是被人收養的。
而收養他們的養父母都在三年前離奇地失蹤或意外死亡。
其中,這兩人的父親都是離奇失蹤,而兩人的母親都是煤氣中毒意外身亡。
蕭靖宇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後表情凝重地陷入沉思。
「三年前已經死去的人怎麼會再次出現呢?那麼多的相似之處,難道都是偶然?太多的偶然聚在一起,就一定不是偶然!」
我覺得蕭靖宇說得很對。
於是我問他:「他們都已經死了三年了,那我看到的兩個究竟是人是鬼?」
「這還用想?肯定是人!是像鬼一樣活着的人!」
我問蕭靖宇:「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
「接下來,我們警方會盡快展開調查。你需要幫我做一點事情。」
蕭靖宇俯身貼到我跟前,小聲對我說了很多。
我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盡最大努力把他交給我的事情做好。
-5-
「女朋友」經常住在店裏,很少回家。
即使回到家裏,她也會和我分開兩個屋子睡覺。
我也沒有提出過疑問,假裝自己滿不在乎。
倒是她先感覺到了不合適。
她安慰我:「最近身體真的很虛弱,讓我調理一段時間好吧。」
我笑着安慰她:「沒事的。改天我帶你去看老中醫。」
「那倒是不必了。我知道自己什麼毛病,讓我自己調理一段時間就好。」
就這樣,我們平靜地度過了一個星期。
在這平靜的一個星期裏,她變得很勤勞,讓我有些不適應。
雖然她晚上住在店裏,但白天總會抽空回家把我的髒衣服全都洗乾淨。
她會把家裏收拾得乾淨整潔。
這種表現給我一種賢妻良母的體驗。
我甚至感覺她的變化也許是在爲將來結婚做準備。
可是我很難理解她爲何不讓我碰她。
我想起了蕭靖宇交給我的任務之一。
就是把女朋友在家裏用過的物品挑選幾件交給蕭靖宇。
目的就是從物品上提取指紋,覈對這個女友到底是不是花映雪。
可是,我發現這個女朋友回到家裏不管做什麼都會戴着一次性 PVC 手套。
正常人哪有每天戴那玩意兒的?
我問她幹嘛天天戴手套。
她說:「最近皮膚有些過敏。」
我也很無奈。
十一月的雨下起來沒完沒了。
天氣突然變冷了許多。
11 月 20 日。
女朋友對着我感嘆道:「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爸爸媽媽在家裏冷不冷。我打電話催他們打開電暖,別捨不得花錢。可他們說在屋子裏燒了煤爐。那煤爐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會不會露煤氣。」
我:「老人都在農村生活習慣了。燒煤爐也不光是爲了取暖,很多時候也是一種情懷。圍着火爐喫飯,打牌,那種感覺是電暖取代不了的。給火爐換煤球,那是他們的一種情懷。打電話提醒他們多注意安全就好了。」
其實我的女朋友花映雪家裏條件很好,她的父母做了半輩子生意,存款還是不少的。
可是老人家生活上很節約。
就在女朋友跟我說自己擔心老人在家裏使用煤爐不安全後,過了三天。
11 月 23 日。
一場噩耗傳來,女朋友的父母在老家煤氣中毒離世了。
這不得不讓我感到驚訝和恐懼。
我知道這很可能不是一場意外,而是一場謀殺。
可是,各方面的證據都指明兩位老人死於意外煤氣中毒。
我陪着女朋友回到農村老家辦完了喪事。
喪事的那幾天裏,我發現了一些怪異的地方。
首先,我發現我的女朋友並不是特別傷心難過。
雖然她經常嚎啕大哭,可我發現她很多次哭完後臉上並沒有掛着淚水。
甚至她眼角畫的妝都沒有被淚水弄花的痕跡。
其次,我發現女朋友對家裏的親戚朋友都很陌生。
她很少主動找人說話,只是敷衍似的打着招呼。
不過這些疑點也能理解。
失去親人的心痛會使人產生傷心但流不出眼淚的乾哭也是很正常。
常年在外,一年回不了幾次老家,對村裏的人陌生,也在情理之中。
葬禮結束後,我便飛快地見了蕭靖宇。
我把葬禮上看到的疑惑一五一十地講給他。
蕭靖宇非常冷漠地告訴我:「花映雪也是被收養的。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他的話使我感到驚訝。
花映雪從來沒有向我提起過這件事,也許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吧。
兩名挑山工是被收養的,他們的父母或者失蹤或者死於煤氣中毒的意外事故。
花映雪也是被收養的,她的父母死於煤氣中毒。
花映雪和兩名挑山工之間還存在着某種祕密聯繫。
這當中的疑點真的太多了。
蕭靖宇告訴我:「已經過去二十多年將近三十年了。那時候的收養手續都很簡單。所以,根本查不到孩子的來源。只能查到他們是被收養的。親生父母是誰,根本就查不到。」
我在腦海裏使勁梳理着所有的信息。
三個被收養的孩子。
養父母都因爲意外事件離開了人世。
三個孩子,其中兩個已經在三年前死去,但是現在又離奇地出現。
另外一個孩子,我們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現在她以我女朋友花映雪的身份出現。
她出現後,花映雪的養父母在一場煤氣中毒的意外事件中死去。
這一切絕不是偶然!
蕭靖宇告訴我,現在Ṱṻ²身邊的女朋友也許很危險。
他讓我多加小心。
我問他爲什麼不直接實施抓捕?
蕭靖宇告訴我:「沒有任何證據!憑什麼抓捕?」
我思索片刻後想到一個主意。
「我可以想辦法搞到現在這位女朋友的指紋!」
蕭靖宇點頭贊同並提醒我要儘快一些。
-6-
清晨,我早早起來去買了不放香菜的豆腐腦,用了一次性餐盒。
我還特意買了塑料紙帶包裝的肉夾饃。
在我到達映雪咖啡屋的時候,眼前的景象使我感到一些疑惑。
女朋友正提着水桶在灑水。
她一手提着水桶,另一隻手拿着水瓢從水桶裏舀水,然後將水均勻而少量地灑在小廣場的地面上。
她的動作給我很熟悉的感覺。
我把買來的早餐擺放好,然後召喚她先喫飯。
女朋友打開豆腐腦的餐盒之後表情顯得有一點不開心。
「怎麼今天沒放香菜啊?」
她的問話使我產生了很多疑惑。
我感覺眼前的女朋友好像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她一邊喫飯,一邊不斷地抬頭看我,還時不時地衝我做出調皮的笑臉。
「葉長風,你最近是不是過得挺滋潤啊?看你皮膚都細膩很多。」
「我滋不滋潤你不知道嗎?登山到現在二十多天都不讓我碰你了。」
「再忍忍,等我親戚走了,我好好補償你。」
也許她只是不經意地調皮,但我的心裏卻疑雲密佈。
我眼前的女朋友變回了花映雪原本的樣子。
就連她親戚都回到了原來的日期。
等女朋友喫完飯,我將一次性飯盒收集在塑料袋裏,把包裝肉夾饃的塑料紙包裝袋也裝了起來。
我假裝要去扔垃圾,然後趁着女友不備的時候將袋子放進了車裏。
和女友告別之後,我匆忙去了警局。
第二天,蕭靖宇告訴我,指紋沒有問題。
飯盒上留下的所有指紋都被提取出來。
經過指紋網比對,上面只有三個人的指紋。
一個是我的指紋,一個是女友花映雪的,還有一個是早餐店老闆娘的。
也就是說,我看到的花映雪就是我的女朋友。
可是,我總感覺現在的女朋友和前幾天的女朋友並不是同一個人。
我將心中的疑惑告訴了蕭靖宇。
他對我的疑惑也表示好奇。
先不管女朋友是不是真的花映雪,單說三年前已經死去的兩名挑山工又離奇地出現,這件事就很蹊蹺。
我問蕭靖宇:「有沒有可能,前幾天的花映雪和現在的花映雪真的不是同一個人?」
蕭靖宇沉思了片刻後回道:「按照你說的信息,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目前想要找到問題的答案,只有兩個方法可以作爲突破口。」
第一個方法就是儘快找到兩名挑山工。另一個突破口就是直接問花映雪。但是,直接問花映雪的話,恐怕無理無據,非但問不出結果,反而會打草驚蛇。」
我:「你是說,這件事情和花映雪有關係?甚至她也參與了?」
蕭靖宇:「應該是這樣。」
我:「關鍵是,我現在懷疑有兩個花映雪。難道兩個花映雪都參與了這件事?」
蕭靖宇:「如果真的是兩個,那麼這兩個人一定都參與了。因爲她們輪流出現、相互配合得很默契。」
此時我心中劇增了許多新的疑問。
真的花映雪和前幾天出現的假女友是什麼關係?
如果她們真的是兩個人,那麼爲什麼要交替出現?
在其中一個女朋友出現的時候,另一個女朋友去了哪裏?
她們和那兩名挑山工之間有什麼關係?
晚上回到家,我看到女朋友正在家裏看手機。
她看到我回來便嚷嚷着要我給她熬生薑紅糖水喝。
看着眼前的花映雪,我既感到熟悉又感覺陌生。
我真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她會不會和命案有關係?會不會是那種雙面人?
一面假裝溫柔可愛,另一面卻是恐怖的惡人?
夜裏,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看着熟睡的花映雪,我心裏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傷疤!
我悄悄摸着黑坐起來。
輕輕地掀開被子,然後撩開她的睡衣。
我打開手機,藉着手機的光亮仔細地看了一下。
她腰間細嫩光滑的皮膚上有兩道平行的傷疤。
每道傷疤都有一釐米左右。
這和我記憶中的樣子是沒有區別的。
尤其是她細嫩的腰上光滑的皮膚,那種柔軟細膩的手感。
我確定眼前的花映雪是我真正的女朋友。
接下來一週的日子都過得很平靜。
我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的生活。
可是,當我以爲一切都回歸平靜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女朋友好像又變了一個人。
她好像變回了那個奇怪的陌生人。
而且,她每天戴着真絲手套,從來不回家裏住。
難道我之前偷偷採集指紋的事情被她發現了?
現在這位女朋友是假的?
她爲了避免我再次採集指紋,所以一直帶着真絲手套?
可是,她會拿着水桶灑水,而不是用軟皮管子。
但是,她灑水的動作讓我感覺很陌生。
她能接受喫香菜,但喫起來會很慢。
我發現異常後急忙將情況告訴了蕭靖宇。
蕭靖宇立刻派人對映雪咖啡屋展開了 24 小時不間斷監視。
本來以爲那兩名挑山工很可能再次出現,可監視了一個星期後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然而我確定現在的花映雪不是真的花映雪。
即使她儘可能地模仿着花映雪的各種習慣,但我依然能在衆多刻意模仿的習慣中發現差距。
就這樣,我假裝糊塗地和假女友分居了一個月。
在一個月後,我真正的女朋友再次回到我身邊。
-7-
時間在平靜地流逝。
警方的調查似乎也沒什麼進展。
蕭靖宇幾乎不再找我討論案子。
我主動找蕭靖宇問了幾次,他都以「沒什麼新發現。」的回答敷衍了我。
能看得出來,他好像對我的案件已經沒有太多的興趣。
蕭靖宇告訴我:「也許真的是你多心了。」
我對蕭靖宇這樣的結論非常難以接受。
「如果是我想多了,那兩名挑山工的事情怎麼解釋?」
蕭靖宇回答我:「那兩名挑山工的事情是我們警方的事情,今後你就別操心了。」
我從警局出來後總是無法放下心中的疑惑。
思來想去,我決定用自己的辦法去尋找答案。
我的方法就是向花映雪坦白。
我要將心中的疑惑全部說出來。
如果她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而我又能接受的情況下,我願意和她繼續相處下去。
如果她不肯告訴我真相,而又給不出一個很好的解釋,我就決定提出分手。
我無法忍受自己愛的人變來變去,就好像我在和ŧŭₔ兩個人戀愛一樣。
準確來講,還不是我腳踏兩隻船,而是兩隻船交替出現。
我知道,我直接問花映雪的行爲也許欠缺思考,可我真的無法接受這種換來換去的生活。
我根本不知道身邊的人是好是壞!更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有一天變成殺人犯!
原本以爲我們的戀愛很快就能走向幸福的婚姻,可我現在根本不敢想象和一個神祕人結婚後會發生什麼。
我給蕭靖宇打電話,他沒接。
我決定不經過蕭靖宇的同意,直接和對方攤牌。
可我還是給蕭靖宇發了一條信息。
「我決定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蕭靖宇一直沒回我信息。
我想,他可能在執行什麼任務,無法看手機。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沒必要非得經過他同意。
夜晚,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裏。
花映雪像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見我回到家裏,她放下手機衝到門口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長風,你去洗澡。」
我看着她甜美的笑,心裏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我的心思並不在這裏。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她接下來跟我說:「洗完澡早點睡。我要回店裏了。」
又要回店裏?難道又換人了?
見我滿臉不開心的樣子,花映雪疑惑地問我:「這是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我坐在沙發上,倒了一杯水。
花映雪在我旁邊坐下。
不管今晚的女朋友是誰,我都必須問問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不能忍受自己不知道自己愛的人究竟是誰。
不能忍受自己不知道自己愛的人到底在哪裏。
這種被矇在鼓裏的生活已經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
我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
「映雪,我想問你點事。」
此時,花映雪的臉色也暗了下來。
她凝視着我,冷冰冰地說:「你最好別問我。」
天啊,這叫什麼話?
我沒想到她會給我這樣的回絕。
正常情況下,她應該先問問我什麼事。
現在她直接告訴我最好別問,是什麼意思?
她跟我說話時用的是一種威脅的語氣。
好像是在告訴我,知道真相併不是好事兒。
難道她知道我要問什麼?
此時,我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疑問。
今天的花映雪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猛地反應過來,後背一陣發涼。
如果今天的花映雪是假的,那麼真的花映雪此時在哪裏?
她會不會有危險?
看着眼前的「女朋友」,我額頭竟然冒出了冷汗。
此時,她正以一種尖銳的眼神盯着我看。
沉默了十幾秒,整個房子裏充滿了寂靜的恐怖。
「事情會有一個應該有的結果。放心,小雪不會有事的。」
這是什麼話?搞得我一頭霧水。
她說話的語氣中帶着一些無奈的感覺。
我沒聽錯,她說小雪不會有事的。
言外之意,她承認自己不是花映雪了。
此時,我突然發現自己準備好的一堆問話突然臨陣脫逃了。
我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時間停頓了幾秒,我問她:「你在說什麼?」
她冷笑了一聲,說:「別裝了。想問就問吧。其實也該告訴你了。」
此時我明白,眼前的女子已經和我攤牌了。
這個女人一定擁有很強的覺察能力,而且有着非凡的心理素質。
可是,她是怎麼知道我今天要問她真相的?
我準備和她攤牌的事只有我和蕭靖宇知道。
難道蕭靖宇和她是一夥的?
蕭靖宇是警察,那麼她是誰?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我眼前的女友告訴我:「你不必驚訝。是蕭靖宇告訴我你要和我攤牌的。」
果然是蕭靖宇出賣了我。
好像他們都知道真相,只有我被矇在鼓裏。
我問她:「映雪現在在哪裏?」
「小雪過得很好,你可以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我正要繼續問她一些疑問,她猛地回過頭。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兇巴巴的樣子。
「不該問的別問!我不想把你怎麼樣,請你自己想清楚現在的局面。小雪現在在我們手裏!另外我也告訴你,你父母也在我們掌控之下。準確地講,現在,你也在我們手裏。」
我坐在沙發上驚出一身冷汗。
恐懼和緊張籠罩着我,使我腦子陷入一片空白。
事情發展得太突然,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8-
眼前的女人見我呆若木雞的樣子,便給我倒了一杯水。
她走到我身後,拍了拍我肩膀。
「事情有些複雜。我一時半會兒也很難跟你講清楚。重要的是,很多事情還不到講清楚的時候。Ţű⁹我可以跟你保證,小雪是安全的。而且,我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你只需要假裝平常的樣子生活一段時間。」
我滿腦子都是空白的,根本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可是,轉念一想,就連蕭靖宇都和她是一夥的,我似乎可以相信她。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我還是無法按奈心中的疑惑。
她看着我冷笑了一聲,說道:「真沒耐心。」
我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對我說:「你不要這樣冷漠。好歹我們也以愛人的方式在一起相處了一些日子。裝也該裝出個笑臉給姐看一看。來,給姐姐笑一個。」
她見我依然緊繃着臉,面色僵硬,便呲地笑了一下:「你不給姐笑,那姐姐給你笑一個了。」
說罷,便露出潔白的牙齒很不自然地衝着我笑了一下。
真無聊,一點都不好笑。
在一陣沉默後,我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善意。
於是,我決定向她妥協。
除了妥協,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我站起身,說:「你是誰?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她見我語氣妥協了下來,笑着說:「一定要今天說嗎?可不可以明天告訴你?其實今天的情況對我來說也有些太突然。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說。」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只能選擇沉默。
時間靜止了將近十幾秒,我決定先離開這個壓抑的地方。
「明天也可以。如果今天沒事的話,我該去上班了。」
她將我攔下說道:「當然有事。有很要緊的事要和你談一談。如果談得不理想,恐怕你最近要失去一段時間的自由。」
「你們要綁架我?」
「目前沒這個打算。我還需要你Ṱūₗ配合我把戲演下去。」
「我根本就不想和你談!我只想知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映雪她在哪裏?」
她斜眼瞥了我一眼,然後露出邪魅的笑容。
「我和花映雪比起來,誰更好看?誰更有魅力?你難道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你真無聊。」
「哎,人各有命。誰讓我沒有小雪那麼好的命呢。活該我只能做別人的嫁衣。」
她的話把我繞進了雲裏霧裏,我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你是個好男人,希望你對小雪好一點。不過你的父母可不是什麼好人。他們真該死!」
我驚慌失措地問她:「你把他們怎樣了?」
「別擔心。他們現在還不會死。因爲他們還沒說出我想知道的事情。」
眼前的女人突然變得盛氣凌人起來。她繞着我走了一圈。
「你也不要可憐他們。他們不配做你的父母。因爲他們本來就不是你的父母。他們只是收養了你。至於你親生父母在哪裏,我還真沒查到。不過我相信,很快就會知道答案的。」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像是被雷擊了一樣,轟鳴聲不斷。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我一時無法接受。
-8-
我仔細搜索着兒時的記憶。
曾經在一次春遊中,我意外摔傷,失血很多。
那時候我半昏迷的狀態下隱約聽到醫生說要儘快輸血。
當時父母就在我身邊,可他們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爲我獻血。
很小的時候,鄰居們都開玩笑說我是媽媽在城裏的垃圾桶裏撿回來的。
那時候我媽要是聽見了就會和那些說笑的人狠狠地吵上幾句。
長大一些後,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孩子一般會長得像父母其中的一方,也或者綜合了兩人的相貌。
但是我發現自己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
我問眼前的女人:「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是被領養的?我憑什麼相信你?」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柔和了許多。
「事情到了現在,也該讓你知道一些真相了。」
她在我對面坐下,做了一次深呼吸。
「等不到明天了。今天就告訴你吧。我要說的事情,也許你並不相信。但是,你必須耐下心來聽我說完。」
我說:「除了耐心聽你說完,我也沒有其他選擇。」
假女友看了我一眼,她的目光變得冰冷。
「如果我的故事講完之後,你依然決定不跟我合作,那我就放你走。我的原名叫冷凝霜,後來我改名叫冷陽,陽光的陽。現在我叫傅陽,陽光的陽……」
她衝我冷笑一聲,然後對我講述了一段往事。
第二部分,傅陽的故事。
人死之前都有希望。
死去的人未完成的希望就留給活着的人。
幫助逝者完成希望,是活人的責任。
媽媽臨終前的希望由我來完成。
爲了完成媽媽的希望,我走上一條黑暗的路。
看到壞人慘死的時候,我感覺光正在向我靠近。
我也曾糾結過好人與壞人的區分標準。
這本就是一個沒有標準的評判。
但我可以肯定,人販子一定是壞人。
他們都該死。
-1-
我叫凌凝霜。
來自黑暗。
我所有的記憶都是從那個魔鬼一樣的畜生開始的。
「你他媽的是不是以爲老子沒錢看不起老子?臭婊子!賤貨!」
他醉醺醺的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將厚重的耳光打在媽媽的臉上。
只聽得「咣!」的一聲響。
一隻酒瓶砸在媽媽的額頭後應聲破裂。
我看到媽媽額頭上流着血。
她已經癱軟在牆角暈了過去。
那時候瘦弱的我只能以柔弱的身體擋在媽媽身上。
我只是想要儘可能地避免媽媽被那個男人活活打死。
「小賤貨!大表子生的小表子!」
我不敢抬頭看,因爲我一旦抬頭看,就會招來更嚴酷的謾罵和毒打。
那個畜生抽菸、喝酒、賭博。
他在家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贏了錢就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和媽媽。
輸了錢也喝酒,喝醉了還是打我和媽媽。
我很小的時候就問媽媽:「咱們跑出去吧?」
媽媽無奈地搖搖頭。
她使勁搖晃着雙手:「啊啊啊……」
雖然她是個啞巴,可我能聽懂她的意思。
她是在告訴我,跑不出去。
長大後我才知道,媽媽不是跑不出去。
媽媽是帶着我跑不出去。
她曾經抱着我無限接近逃跑成功。
可是,我的哭聲給追趕她的村民指明瞭方向。
我長大一些後,媽媽帶着我跑了一次。
可我還是太小,跑起來太慢。
媽媽揹着我根本就跑不動。
媽媽本可以扔下我然後自己跑走的。
可她沒那樣做。
那次被追回來以後,媽媽的雙腳都被打折了。
從那之後,媽媽走路都很慢,更別說跑了。
長大後我想過跑出去,可我捨不得扔下可憐的媽媽。
那個像畜生一樣的男人變得一天比一天兇狠。
他對媽媽的毒打如同家常便飯一樣,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藉口。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到了七歲那年,畜生竟然允許我上學了。
我不知道家裏哪裏來的錢。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畜生逼着媽媽出賣身體換來的錢。
起初我還不明白畜生爲何會允許我上學。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媽媽答應他出賣身體的條件。
如果畜生不允許我上學,媽媽寧死不屈。
在那個偏僻而且窮困落後的山村,我沒有任何尊嚴。
我不知道做一個人有什麼好的。
那時候,我每天除了上學,還要做沉重的家務。
上初中的時候,我第一次離開了村子。
每個星期上學前,媽媽總會千叮嚀萬囑咐:「啊啊啊啊」
我知道,她是想說:「好好學習!」
可我根本就沒心思學習。
我知道自己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媽媽用尊嚴換來的。
我求學的背後是骯髒和恥辱。
同學的冷嘲熱諷、欺辱、霸凌使我根本就無心學習。
初中畢業後,我不出意外的名落孫山,回到了村子。
我媽哭得很傷心。
她一邊哭一邊罵我:「啊啊啊……」
那次,我沒能聽懂媽媽的話。
我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畜生看着我日漸成熟的身體,總是對我投以異樣的眼光。
我從他的眼光中讀到了危險。
-2-
自從我初中畢業後,就在家裏肩負起了所有的家務和農活。
讓我無比心痛的是,每天都有骯髒的男人進出媽媽的屋子。
他們離開的時候會丟給媽媽幾張皺巴巴的錢。
更讓我恐懼的事情是,那些進出媽媽屋子的男人總是用邪惡的眼神看我。
畜生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一個冒犯我的男人竟然是畜生自己!
禽獸不如的東西!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做完所有的家務,拖着疲憊的身子給媽媽洗完澡,安撫她睡下。
我躺在自己的屋子吹滅蠟燭,準備睡覺。
畜生很晚都沒回來,我心想他今天應該是不回家了。
要是他在外面出點意外,死在外面就更好了。
我每天都盼着畜生不回家。
正在我想着畜生死在外面的時候,院子裏的狗叫了起來。
我知道畜生又回來了。
連我們家的狗都不歡迎他。
畜生打我們母女倆的時候,我們會忍氣吞聲。
習慣了他的毒打,我們也學會了不喊不叫,默默忍受。
畜生打我們打得沒勁就去打狗。
狗不如我們,狗會叫。
畜生和狗一起叫,越叫越來勁。
我急忙假裝已經睡着的樣子。
畜生罵罵咧咧地進了媽媽的屋子。
「臭婊子!老子養你有啥用?賣不出個好價錢。」
緊接着,我聽到畜生開始動手打人。
我隱忍着心痛,無能爲力。
自從我初中畢業回到家裏,只要我敢保護媽媽,畜生就會打得更兇更猛。
媽媽也不允許我再用身體去保護她。
我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我不能完成媽媽的心願,沒能好好讀書。
我更沒有能力保護媽媽,我長大了也是個廢物。
躲在被窩裏,我默默地哭泣。
媽媽屋裏傳出的打罵聲漸漸消停了。
但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畜生一腳踢開了我的屋門。
他沒說一句話,徑直撲到我身上胡亂摸我的身體。
我只穿了貼身的衣服,被他三兩下扯下。
無論我怎樣痛苦地喊叫掙扎,都無法掙脫他肥膩的身體。
我悲痛欲絕、噁心至極!
也許我就是這樣的賤命!
我放棄了反抗!
那時候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等事情結束了,我就去死。
就在我閉上眼睛準備任由悲慘命運宰割的時候,畜生忽然停了下來。
我將他推翻,發現他一動不動。
這時候我看到了站在牀邊蓬頭垢面的媽媽。
昏暗的月光透過窗子照在她本就因貧血而煞白的臉上。
她嘴角流着血,眼神里透着我從未見過的驚恐。
我慌忙中穿上衣服,投進媽媽的懷抱。
她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癱軟在地上。
這時候我纔看到,畜生的後腦勺上深深地嵌入了一把菜刀!
黑紅的血流了滿滿的一炕。
我不知所措地抱着媽媽痛哭。
過了許久,媽媽才撫摸着我的頭微弱地發出了幾聲「啊啊啊……」
我知道,她是有話要跟我說。
她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拉着我走到她屋子的土炕邊。
媽媽指了指土炕旁邊的一塊地磚,示意我將磚頭掀開。
我雙手顫顫巍巍地將那塊地磚掀開。
磚塊下面有一塊紅布包起來的東西。
媽媽示意我打開紅布。
我看到裏面有一些錢和一個小本子。
-3-
錢,是媽媽偷偷攢下來供我逃跑用的。
本子裏記錄了我和媽媽的真實身份和一些經歷。
那一夜,我逃離了那個黑暗的地方。
媽媽留下了。
她拿着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着我快點走。
我說:「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媽媽情急之下,從我手裏奪過小本子。
她翻到最後一頁。
我看到那一頁上面寫着:「完成媽媽的心願!」
她露出冰冷的笑容,向後退。
一直退,直到退進了我的屋子。
只聽得一聲撞擊聲,便再沒了任何動靜。
我衝進屋子,看到媽媽頭上流着血,她用盡最後的力氣衝我微笑。
人死之前都有希望。
死去的人未完成的希望就留給活着的人。
幫助逝者完成希望,是活人的責任。
媽媽臨終前的希望由我來完成。
爲了完成媽媽的希望,我走上一條黑暗的路。
看到壞人慘死的時候,我感覺光正在向我靠近。
我也曾糾結過好人與壞人的區分標準。
這本就是一個沒有標準的評判。
但我可以肯定,人販子一定是壞人。
他們都該死。
-4-
我叫冷凝霜,從黑暗中逃離後我改名叫冷陽!
陽光的陽!
我的童年沒有陽光。
是媽媽用生命將我硬生生從黑暗中推了出來。
命運給了我逃出牢籠的機會。
我看見一束光,於是我想把自己活成太陽。
-5-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看到路邊扔下的礦泉水瓶都如獲至寶。
生存根本難不倒我。
你知道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到了大城市以後的生存能力有多強嗎?
隨便一個路人扔下的殘羹剩飯對我來說都是從未喫過的美食。
那麼多的垃圾都可以撿來賣錢!
城市裏的人們掙不到錢,只有一個原因:放不下面子、捨不得喫苦。
我似乎看到了一個美好的未來。
在城市裏流浪了一段時間後,我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我進入一個代工廠的流水線。
在那裏不僅有宿舍住,還有食堂喫飯。
每個月到了月底還有工資。
我開始滿足於那樣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無意中聽到一位員工說到 DNA。
我想到了媽媽未完成的希望。
媽媽在本子裏寫到,要我找爸爸和妹妹。
我的爸爸叫傅瑾年。
我的妹妹我也不知道叫什麼。
媽媽在本子裏說,她被拐到山村的時候已經懷了身孕。
我和妹妹還沒出生。
在她生下我們後,妹妹就被畜生賣了。
媽媽給我留下的希望就是找到爸爸和妹妹。
不得不感慨科技的力量。
我去警局採集了血樣,很快便收到了警方通知。
一個叫傅瑾年的男人將從千里之外來到我的城市見我。
我期盼了很多天也沒能見到那個叫爸爸的男人。
爲了方便他找到我,我花錢買了一部小靈通。
最先給我打來電話的還是警察。
他們告訴我一個醫院的地址,讓我去看望那個叫傅瑾年的男人。
-6-
再生障礙性貧血。
看到虛弱的男人躺在病牀上,我暗自下定一個決心,我要盡最大努力讓他活下去。
他是我的光!是我的希望!
他爲了找我們母女,半生孤苦伶仃,四海漂泊。
可是,經過檢測,我並不適合做幹細胞供者。
他卻露出滿意的笑容:「孩子,能見到你,爸爸已經很知足了。這輩子已經很知足了。」
「憑什麼就知足了?憑什麼我就要知足?」我很痛苦。
「孩子,我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找到你們呢。」
「既然找到了,我就不能再讓你自己走!你要留下來陪我!」
他虛弱地笑着,眼角強忍着淚水。
「能陪你的不只是我,還有你妹妹。」
「妹妹?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她過得很好。」
他的回答讓我感到震驚。
既然找到了,而且她過得很好,爲什麼看不到妹妹來照顧爸爸呢?
這其中有什麼緣由?
「你們長得都很像媽媽,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見到你們就像看見你們的媽媽一樣。」
「她和我長得一樣嗎?」
「簡直一模一樣。」
「說不準她能救你。」
我看到爸爸微笑着長舒了一口氣。
爸爸說:「還是不要去打擾她了。」
我問:「爲什麼?」
爸爸輕輕地閉上雙眼,眼角流下一滴淚水。
淚珠晶瑩剔透,順着他佈滿歲月溝壑的臉頰滑落。
原來,妹妹叫花映雪。
二十年前,懷有身孕的媽媽在車站被人迷暈後拐走。
從廁所裏出來的傅瑾年從那天開始踏上了尋妻路。
他在腦海裏搜索着去廁所之前身邊的可疑人員。
他盡最大的努力將那天能記下的面孔深深地刻在腦子裏。
漫長的尋妻路充滿了艱辛苦難。
歲月無情地摧殘着傅瑾年的身體。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一個叫靖邊邑的鄉鎮車站等車時,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人不是花映雪。
而是花映雪的養母,黑心歹毒的孫鳳枝。
那年在火車站曾經有一位女人給我那懷孕的媽媽讓過一次座位。
傅瑾年對那名讓座的「好心」大姐十分感激。
可是傅瑾年上了一趟廁所回來以後,老婆和那位大姐都已經不見了。
孫鳳枝那張臉隨着歲月流逝蒼老了許多,但依然被傅瑾年一眼認了出來。
傅瑾年第一時間選擇了報警。
可是,僅憑印象毫無證據的爸爸沒能將孫鳳枝繩之以法。
孫鳳枝一口咬定自己是正常地領養了一個孩子。
而且孫鳳枝還拿出了十幾年前村裏開具的領養證書。
她根本不承認自己就是那年火車站讓座的人。
我很好奇地問爸爸:「這並不影響你和妹妹相認啊。」
「你妹妹正在上高中,面臨着高考。我怎麼能耽誤她的學業?」
「認一下親爹怎麼就耽誤學業了?」
「還是等她高考結束再說吧。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不差這一年半載。」
我很後悔當時聽了爸爸的話。
-7-
我叫冷陽,找到爸爸以後改名叫傅陽!
陽光的陽!
我看見一束光,於是我想把自己活成太陽。
當那束光熄滅的時候,我的太陽也熄滅了。
追不到光,那就消滅黑暗。
我發誓!所有把我拉進黑暗的人,都得死!
-8-
爸爸是我生命裏的光。
他不能給我生活上的幫助,甚至還要我擔負起更多的重擔。
但是他能給我愛,給我溫暖。
哪怕僅僅是一個溫暖的眼神,也是我從未擁有過的溫暖。
那是我從未沐浴過的父愛。
我們在一起的生活確實很苦,但相比較兒時的記憶,我已經感覺如墜天堂。
傅瑾年充滿愛意的眼神已經足夠讓我感受熾熱的溫暖。
我的要求並不高,就這樣簡單地溫暖下去,我就能活成一顆太陽。
然而,壞人將我剛剛找到的生命之光熄滅了。
那天我下了夜班回到我們租賃的平房。
剛一開門,我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煤氣ťű₂味。
我急忙衝進裏屋。
爸爸在我的呼喊聲中毫無動靜。
他的身體已經僵硬。
他連上救護車的機會都沒有。
我很清楚地記得,出門之前屋子裏的煤爐是封閉好的。
煙筒是我剛換的新煙筒。
可是屋裏怎麼會有那麼濃重的煤氣?
我不相信那是一場意外。
因爲出門之前,我確認過煤爐蓋子是蓋上的。
而且我一再叮囑傅瑾年,要小心煤氣中毒。
我們相依爲命,彼此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我們把生活過得仔細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命運將我們分開!
所以,這次的煤氣中毒絕不是一場意外。
我能想到的兇手,只有一個!
孫鳳枝!
-9-
醫生說,痛可以分成十個級別。
生孩子的痛,是最高級別的。
我沒有感受過那樣的痛,但感受了一種無法言表的痛。
想一次,痛一次;痛一次,想一次。
心痛,是爸爸媽媽留給我的思念。
想他們,是我內心僅存的幸福。
思念到心痛的時候,我會用手緊緊抓住心口。
我恨不得把心揪出來。
如果從來不曾擁有,我可以堅強地忍受孤獨。
可給了我的愛又被殘忍地剝奪,那種痛讓我無法忍受。
痛,使我的軀體喧囂;
痛,成爲我生活的全部。
我來自黑暗,就不該讓我見到光。
讓我沐浴了陽光,就不該把我再拖進黑暗。
復仇的種子在我心裏發芽!
它不需要光,卻十分旺盛。
爸爸說,我和花映雪的長相一模一樣,那我就裝成花映雪回一次家吧。
生命裏沒了光,心也就涼了。
在黑暗中潛行,一定要學會心狠手辣。
我來到花映雪的高中。
經過幾天的潛伏,我終於看到了花映雪。
還真是跟我一個模樣。
花映雪,初三七班,短髮。
我在暗中觀察花映雪的行爲舉止,只爲了模仿得更像她。
經過一個月的模仿,我決定回一趟「家」。
真是好運氣。
也可能是爸爸媽媽在冥冥之中幫助我。
我回「家」那兩天大有收穫。
花映雪的爸爸叫花鐵幹,是個看上去外表很祥和的老頭。
她的媽媽孫鳳枝,五十多歲了,保養得很好,像四十出頭的樣子。
家裏的生活條件很好,村子裏蓋起來的洋房。
可是老兩口生活還是很節約。
我回到家裏就迎來了各種美食招待。
那樣的生活水平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我打心底羨慕花映雪的生活。
但她的生活不能用幸福來形容。
傻孩子註定要經歷一場艱難的心理鬥爭!
她早晚要面對一場艱難的選擇!
我在那個所謂的家裏悄悄放了幾支錄音筆。
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傍晚,家裏來了四位客人。
從他們的談話表情裏可以看出,他們像是很久未見的故人。
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因爲他們一直都躲在地下室的套間裏。
直到他們散去後過了很久,我才悄悄進了地下室。
錄音筆可能電量不足。
錄下的內容很短。
但很短的內容裏卻留下了很重要的線索。
「他死了。」
「確定死了?」
「確定!煤氣中毒!」
簡短的三句對話,使我陷入了沉思。
-10-
害死爸爸的不是孫鳳枝一個人。
拐賣媽媽的也不是孫鳳枝一個人。
如果依靠我自己,很難查明真相,也很難報仇。
以我當時的實力,還不是他們的對手。
於是,我選擇隱忍。
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喫苦!
想要報仇,先要掙錢。
想要報仇,就要發展自己的力量。
想要報仇,就要好好學習。
我突然明白了當初媽媽爲什麼會因爲我中考名落孫山而悲痛欲絕。
我落的不是榜,是她心中的希望。
工廠裏打工來錢太慢了。
酒吧陪酒、KTV 陪唱來錢快。
心狠手辣、收買人心纔會有自己的勢力。
我在燈紅酒綠中走進黑暗。
可我從來沒忘記過自己肩負的責任!
那是爸爸媽媽的希望。
我拼命地學習。
只爲一個信念。
在昏暗的日子裏,我認識了兩個和我一樣從小被拐賣的朋友。
一個叫張發奎,另一個叫李在行。
他們和我一樣,在長大的家庭裏受到了無情的摧殘。
我們因爲相似的經歷走到了一起。
在那個時候,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
就是用自己的方式去懲治逍遙法外的人販子!
第一個被我們懲治的人就是張發奎的養父母。
我們將張發奎的父親打暈後穿上張發奎的衣服,然後推進了爆竹倉庫。
在噼裏啪啦的爆炸聲中,倉庫裏冒出了滾滾濃煙。
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被認定爲張發奎死了。
不久之後,張發奎的養母在家中煤氣中毒意外身亡。
至於是不是意外,我也不確定,畢竟這是張發奎家裏的事情,我不清楚。
同樣的方式,李在行的養父母也發生了類似的意外。
只是有一點不同,李在行的養父是被高壓電電成了面目全非。
關於這些事情,我只能解釋到這個程度。
如果別人有別的猜測,那就讓別人隨便猜去吧。
他們的養父母都是曾經的人販子。
這幾個人販子賺夠了錢,養了個拐來的兒子就想過安穩的日子。
可他們的暴脾氣和無情的家暴使孩子留下了陰影。
從那之後,張發奎和李在行就成爲了這個社會上查不到的人。
-11-
2018 年 9 月 7 日。
我開始着手自己的復仇計劃。
我首先想到的是讓花映雪知道真相。
可是,她知道真相後也許會在感情上一時難以接受現實。
但我必須得到花映雪的幫助才能制定出好的復仇計劃。
花映雪比我更瞭解孫鳳枝和花鐵乾的習慣和特點。
我第一次約見了花映雪。
她見到我之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當你在現實生活中看到一個和你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你一定會很驚訝。
我不知道應該以怎樣的談話開始這場認親見面。
是她先開口說話的。
「你,你是誰?怎麼會和我長相一模一樣?」
我眼角已經開始流淚。
經過那麼多的苦難,我自認爲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
可那天我卻柔弱得像個孩子。
我知道,只有脆弱纔是我原本的樣子,那些冷酷無情和堅韌不拔只是我迫不得已的僞裝。
「你是我的姐姐嗎?」
當我聽到小雪這樣問我的時候,我慌了。
她怎麼會這樣問?
她都知道什麼?
除了她,還有什麼人知道我的身份?
如果孫鳳枝和花鐵幹知道的話,那我的復仇計劃就沒那麼簡單了。
可是花映雪已經把話問出來,我只好承認。
那天我本來就是去和她相認的。
我點頭說:「是的,我是你的姐姐!親姐姐!」
她疑惑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我們都不善言談。
「你怎麼知道我是你姐姐的?」
「這個,說來話長。」
我們的談話氣氛很尷尬。
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卻偏偏給人最陌生的感覺。
我們談了很久。
談話中有歡聲笑語,也有掩面痛哭。
我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最後我告訴她:「你必須做出選擇。」
小雪反問我:「一定要死人嗎?」
她的反問簡直像白癡。
「不是一定要死人,而是已經有人死了!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死了。壞人過得很好很幸福,好人死得很痛很可憐!」
「請給我一點時間,我真的很難。」
我理解她的難處,決定給她一些時間去考慮。
我相信我們流着同樣的血,就一定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我更相信,可憐的爸爸媽媽一定會在冥冥之中幫助我們。
-12-
花映雪遲遲無法給出我想要的答案。
我理解她的難處。
畢竟她不像我一樣在黑暗中爬行了太久。
她還是個善良的孩子。
我不忍心傷害她。
於是,我派人綁架了小雪。
其實綁架她的目的只有兩個。
第一,她要頂替我,在我的生活環境裏出現。她要給我製造不在場的證明。
第二,我要頂替她,在壞人放鬆戒備的情況下完成復仇。
我也曾想過用簡單粗暴的方式復仇。
但是想到將他們殺死以後,我會因爲他們的死而受到相應的懲罰。
爲了這些壞人,把自己搭進去,這很不值。
他們不配!
而且那樣做的後果就是我可能無法獲得所有真相,也無法將所有把我拖進黑暗的人一網打盡。
我曾經想過,製造壞人自殺的假象。
可是好好的人怎麼會選擇自殺呢?
這做起來很有難度。
最好的辦法就是,欺騙他們說出真相後,讓老天來懲罰他們。
他們應該死於一場被老天懲罰的「意外」。
10 月 7 日,我在花映雪登山的途中綁架了她。
我頂替花映雪走進她的生活。
我第一次以女友的身份接觸到葉長風。
他性格溫順,很暖心。
我看到他就想到了傅瑾年。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會有一種強烈的慾望想要卸下僞裝。
我也是女孩子,我也想要被關心被照顧。
可我不能!
所以,我不能和他住在一起。
我知道自己露出很多馬腳,所以我更要儘可能地減少和葉長風在一起。
-13-
復仇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將孫鳳枝家裏的電力取暖設備毀壞。
這是我分配給兩名挑山工的任務。
那天他們在咖啡店關門之後到店裏找我。
我將詳細的計劃裝在一個公文包裏交給了他們。
我給他們倆人取了兩個代號,分別叫兇巴巴和惡狠狠。
可是我那天失誤了。
我以爲很晚了,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和他們有接觸。
第二天一早,蕭靖宇就告訴我,葉長風看到了兇巴巴和惡狠狠的出現。
蕭靖宇說:「葉長風這裏有我先拖住。你放心去做就可以了。」
我很感謝蕭靖宇。
其實蕭靖宇能在暗中幫助我,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花映雪。
蕭靖宇喜歡花映雪,這讓我感到一些意外。
但是蕭靖宇願意幫助我的最大原因是因爲他自己。
我沒想到,蕭靖宇也是被拐賣兒童。
起初,我一直以爲這都是巧合。
可是,自從小雪回家裏見過孫鳳枝以後,我才明白了這些巧合的原因。
孫鳳枝道出了他們曾經的人販子團伙。
他們最後都攢夠了錢,然後各自安頓下來。
他們各自領養了一個被拐賣的孩子。
這幾個孩子以發小的關係一起長大。
也就是在那天,兇巴巴和惡狠狠告訴我,花映雪想要幫我做事。
我怎麼可能讓她去做那些事情呢?
她在陽光下長大,黑暗的事情應該由我來做。
可花映雪在電話裏跟我說:
「姐,你做了那麼多,總該給我留點吧?我只是想親耳聽到他們說出真相。」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答應了她。
因爲爸爸媽媽不是我一個人的,也是她的。
我應該給她留點事情去做。
小雪要做的事情就是回一趟孫鳳枝的家。
她要當面質問自己的身世。
她要當面質問傅瑾年是怎麼死的。
她要當面質問媽媽是怎樣被拐賣的。
小雪所有的質問都讓孫鳳枝和花鐵幹無言以對。
孫鳳枝問小雪:「你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們去自首吧!」
花鐵幹滿臉老淚縱橫地說:「小雪,我們已經金盆洗手二十年了!看在我們養育你長大的份兒上,這些事就不能讓它過去嗎?」
「你們洗洗手就沒事了!有的人以淚洗面洗了二十多年!有的人用血換取最後的希望!你口口聲聲說洗手不幹了!可傅瑾年是怎麼死的?你們以爲你們做得天衣無縫,可你們能做到問心無愧嗎?你們做不到,因爲你們根本就沒有心!你們連黑心都沒有!」
說罷,小雪摔門而出。
我知道狗改不了喫屎。小雪摔門而出只是給他們自首的機會。
可是他們怎麼會去自首呢?
如果他們會選擇自首,傅瑾年就不會煤氣中毒。
在摔門而出的時候,小雪瞟了一眼屋裏的煤爐。
那煤爐的蓋子是打開的。
-14-
孫鳳枝和花鐵乾死後,我和葉長風爲他們舉辦了喪事。
小雪內心很悲痛,也很矛盾。
所以她沒辦法參加那樣的葬禮。
整個喪事期間我都在觀察四個人的出現。
他們就是幾年前在孫鳳枝家地下室一起商談害死傅瑾年的兇手。
可我始終沒能見到他們前來弔唁。
這讓我產生了一些失望。
我該怎樣找到那幾個壞人的藏身之處呢?
他們都該死,一個也不能少。
我思來想去,終於還是找到了辦法。
孫鳳枝曾經在小雪的逼問下提到過一個人。
他就是葉長風的父親,葉洪文。
所有事情的一個關鍵人物就是葉長風的父親葉洪文這隻老狐狸。
他是這個人販子團伙的核心,只有他才能將壞人聚集在一起。
我原本打算最後對老狐狸下手。
可事情發生了變化。
蕭靖宇告訴我:「葉長風要和你攤牌了!」
我有些慌了陣腳。
如果葉長風和我攤牌,我該如何應對?
我可以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可他會跟我合作嗎?
花映雪是我的親妹妹,她在面臨選擇的時候都會猶豫。
葉長風和我不同父也不同母,他會做出我想要的選擇嗎?
我問蕭靖宇:「你們警方現在掌握了多少情況?」
蕭靖宇告訴我:「警方沒有掌握任何情況。整個案子根本就沒有立案調查。」
真是又可笑又可悲。
本來慌亂的我忽然放心下來。
大不了我把葉長風綁架起來不就行了?
他如果能配合我的計劃,那自然是好的。
他如果不配合我的計劃,我只要讓他做到無法阻止我就可以。
在葉長風準備和我攤牌的時候,我將自己知道的真相告訴了葉長風。
我想,葉長風應該做一次選擇了。
-15-
我:「葉長風,我的故事講完了。你現在做一個選擇,是幫我還是向警方報案?」
葉長風沉默了良久。
他說:「你叫傅陽是吧?我先稱呼你一聲陽姐。至於你說我的父親是人販子的核心,這件事,我可不可以去核實?」
我:「可以去核實。」
葉:「你說,我不是他們的孩子。你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嗎?」
我:「不知道,這隻能你自己去問了。」
葉:「給我兩天時間,我回一趟家。可以嗎?」
我:「可以,即使你報警也可以。因爲剩下的事已經不需要我了。」
葉長風疑惑地看着我。
其實我心裏已經很累了。
曾經在很多個瞬間,我都曾想過放棄在黑暗中前行。
我渴望放下一切重擔後輕鬆的感覺。
哪怕只是在監獄中度過。
他問我:「你該不會是讓那個什麼兇巴巴和惡狠狠地去對付他們了吧?」
我冷笑一聲。
「你想太多了,兇巴巴和惡狠狠已經去自首了。他們已經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走進監獄裏接受懲罰,是他們走向光明的出路。」
我沒說假話,兇巴巴和惡狠狠已經自首了。
不然,蕭靖宇也不會幫我。
與其說蕭靖宇是在幫我,不如說他是同情我。
就在這時候,葉長風的手機響了。
是蕭靖宇打給他的。
「蕭靖宇!你出賣我!你是警察!」
「長風!你冷靜一下!我在警局等你,我會把所有真相告訴你。我也需要你的幫助!」
也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來訪的是警察。
我猜到了,這應該是蕭靖宇把我揭發了。
我是有心理準備的。
即使警察不來抓我,我也會在完成肩負的責任後去自首的。
因爲,外面的世界對我而言太過於黑暗,我需要到一個安靜的地方接受懲罰,淨化心靈。
此時,我內心反而平靜了許多。
在出門前,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湧上心頭。
我很想讓葉長風給我一個擁抱。
可我沒說出口,因爲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
第三部分,蕭靖宇揭開的真相。
我叫蕭靖宇,我不能因爲個人情感而徇私枉法。
-1-
葉長風第一次找到我的時候,我就感覺這個案子不一般。
第二天我就去了映雪咖啡屋。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店裏的花映雪竟然不認識我。
她當天就把自己暴露了。
也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假的花映雪叫傅陽。
可是,我並不清楚她要做什麼。
她爲什麼會替代花映雪。
我們在那天進行了第一次談話。
我問她:「你究竟是誰?花映雪在哪裏?」
她把自己的身份和經歷講給我聽。
在我聽她說自己和花映雪都是被拐賣兒童的時候,我內心是同情她們的。
因爲,我也是被拐賣兒童。
但是,我的父母只告訴我,他們在孤兒院領養了我,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隨後,傅陽帶我見了花映雪。
花映雪並不是被綁架,她在傅陽的住處生活得很好。
花映雪說:「靖宇,我和姐姐互換身份,各自體驗一下對方的生活,不算犯法吧?」
我點頭說:「不算犯法,但是這樣做很不好。」
然後我問傅陽:「那兩名挑山工在哪裏?他們的事情你們該給我一個交代吧?」
傅陽並沒有表現出我預料的驚訝。
她反而很輕鬆地告訴我:「你就放心等幾天,他們會找你自首的。」
對於她們的話,我無法深究。
畢竟到目前爲止,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們做了什麼犯罪的事情。
我原本是準備將實情告訴葉長風的。
可是,傅陽卻告訴我:「有一個隱藏起來的犯罪團伙。他們曾經多次拐賣婦女兒童。」
我對她的話題很感興趣。
而且,傅陽給我聽了一段錄音。
那聲音很耳熟。
我經過仔細的辨認,其中一人的聲音和我父親是一樣的。
我記得葉長風曾經說過,他懷疑自己是被領養的。
現在,花映雪也是被領養的。
而我,也是被領養的。
我們三個人家裏大人關係都不錯。
我們三個人是一起長大的發小。
現在又冒出了販賣人口的團伙。
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出於好奇心,我決定和傅陽展開合作。
我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這是我很多年藏在心裏的結!
-2-
兩名挑山工到警局自首了。
但他們只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並沒有供述傅陽的任何罪行。
過去很多年的事情,很難考證。
畢竟當時事情發生的時候只是按照意外事件處理的。
現如今,再作爲刑事案件調查取證,難度太大。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我感覺很可能是一場謀殺。
花映雪的父母在家中煤氣中毒身亡了。
而在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並不知道。
事情是在葬禮結束後我才知道的。
葬禮已經結束了,參加葬禮的人那麼多, 家裏還能留下什麼證據?
即使留下證據, 也早就被破壞了。
我只能找到花映雪進行詢問。
關於這件事,我並沒有向上級彙報。
因爲這本來就沒人報警, 也沒有證據證明是一場刑事案件。
花映雪見到我的時候告訴我一件天大的祕密。
「我現在基本可以確定,我們都是受害者。我們都是人販子團伙拐賣的孩子。」
我一時間很難接受那樣的事情。
花映雪說:「孫鳳枝他們親口承認的!」
看着花映雪淚流滿面的樣子, 我很同情她。
講真心話,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我一直很喜歡花映雪。
只是花映雪喜歡葉長風。
而我的養父母也曾告訴我:「長風和映雪是註定會在一起的。」
我當時並不懂他們的話是什麼意思。
從那天開始,我成爲了花映雪和傅陽之間的聯絡人。
我甚至爲了她們欺騙了葉長風。
因爲我想知道真相, 但在感情上又不願意看到把自己養大的父母被抓起來。
我內心很矛盾。
我對花映雪養父母的死很懷疑。
可花映雪一口咬定,那就是一場意外。
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 葉長風找到我,說他有辦法搞到傅陽的指紋。
這傻孩子, 目前也只有他還被矇在鼓裏。
我們都無法告訴他真相。
因爲他的父母是人販子團伙的核心,我們不願意打草驚蛇。
而且,我還要想辦法讓葉長風冷靜下來。
於是, 我不得不向上級彙報了這些事情。
我的師父親自出馬調查此案。
他告訴我:「讓花映雪回到葉長風身邊, 暫時讓葉長風穩定下來。」
師父告訴我,破這種陳年舊案的難度很大。
畢竟現在是文明執法的年代,不能隨便抓幾個人拷問一下。
但是, 到目前爲止,很可能已經涉及到了謀殺。
接下來無論如何不能再發生命案。
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也無法採取有效的直接行動。
-3-
葉長風是我最好的朋友,整件事情的關鍵就在他。
我偷偷地請他幫我取證。
最重要的並不是查明傅陽的身份。
因爲傅陽的身份我已經查明。
花映雪的身份我也已經查明。
甚至, 人販子團伙的幾名成員我也已經查明。
唯一缺少的就是他們的犯罪證據。
事情的進展很順利。
我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告知葉長風, 並叮囑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想辦法套出葉洪文的話, 然後想辦法套出傅陽和花映雪的犯罪證據。
葉長風做得很好。
他先是回家質問自己的養父母。
葉洪文對葉長風的突然質問很是驚訝。
當葉長風將花映雪、傅陽和傅瑾年的事情都講出來的時候, 葉洪文終於承認了。
他告訴葉長風, 自己曾經犯了錯,希望重新做人。
可葉長風已經情緒失控。
「你們想要重新做人,可傅瑾年呢?你們爲什麼害死他?」
葉洪文回答:「他不死不行。如果他和花映雪相認,那就意味着他會認識你!認識你之後早晚會見到我!見到我就會認出我是當年火車站和孫鳳枝在一起的人!那時候,所有人都完蛋了!」
「所以你們就害死他?這就是你們的重新做人?」
葉洪文萬萬沒想到,他和葉長風的所有對話都被隱形攝像機錄了下來。
那天, 我們對當年的人販子團伙進行了抓捕。
隨後, 葉長風假裝心情鬱悶地回到家裏要和傅陽攤牌。
我假裝幫助傅陽,將葉長風準備攤牌的事情告訴了傅陽。
這樣, 傅陽在放下戒備的情況下,準備爭取葉長風跟她合作。
在傅陽將自己所做的事情和自身的經歷都講出來的時候,我們針對傅陽的取證也完成了。
至於我的父母,當然應該由我自己來完成取證。
我向他們講述了我已經掌握一切之後, 他們毫無反抗地就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4-
案件到了這裏,所有涉案人員都被抓了起來。
但是孫鳳枝夫婦是怎樣煤氣中毒的,這件事始終被認定爲一場意外。
讓我們感到意外的是,傅陽承認了自己曾經幫助張發奎和李在行出謀劃策。
但這隻能證明傅陽是共同犯罪成員。
花映雪在整件事情當中只是到家裏質問了孫鳳枝。
至於她離開家裏的時候, 煤爐的情況,無法考證。
隱藏多年的拐賣團伙落網。
傅陽在最後對我說:「如果不是警察的干預,也許人販子都會被老天懲罰!他們可能都會死於非命。」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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