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後日常

今天皇上又封了位貴人。
聽着侍女阿顏的話，我淡定的磕了顆瓜子。
小小貴人而已，又不是封嬪封妃，慌個毛線。
但是我仍然拍了拍手上的瓜子殼碎屑，整理着裝，預備去湊個熱鬧。
誰讓我是善妒的皇后吶。
我走過的地方，宮女太監人人惶恐，跪下低頭，只敢安分的喚一聲雲後孃娘。
我抬手示意，又順便將換了條小短腿敲了起來。
新封的玉貴人有點好看，比以前的舒貴人啊麗常在呀好看那麼點，嗯，但是沒有本宮好看。
她似乎剛剛入宮，不知道我的威嚴，竟冒死感嘆一聲，雲後孃娘真小。
是了，本宮芳齡十七，比起她來，也小上幾歲。
我初來皇宮時才十四歲，那時尚是年幼，爲了立威，我一直板着個臉，再加上我眉尾天生上挑，確實很有效果。
但是着實太有效果了。
有次後宮多了位舒貴人，本宮本着例行公事的名義去瞧她一眼，卻不想一身正氣太過兇惡，嚇得舒貴人閉門不出，勸誡皇上多去我那裏走走，以免我內分泌失調。
皇帝微服私訪帶會來個大肚子的楚姑娘，我本着仁義給她送了碗安胎湯，並且因爲好奇摸了摸她的肚子，就嚇得她留下一封書信，差點服藥沒了。
慢慢的宮裏傳出這樣一個說法，雲後善妒，面相兇狠，離之越遠越好。
聽到這個說法，我悄悄擦掉了嘴角的果碎。
玉貴人的話着實傷痛了本宮的心。是的我太年輕了，進宮至今已經三年，我依然沒有長高。
偷偷瞄了一眼玉貴人的傲人身姿以及大長腿，我默默的提起衣角離開，深藏功與名。
是的，狗皇帝嫌本宮矮。
皇帝是我的表哥，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要嫁給這個小王八蛋羔子了，他上樹陶鳥蛋下河摸魚壞事做盡無所不爲，我那麼乖巧的人瞧不上他。
直到有一天翻牆頭被他逮到，我們大眼瞪小眼，場面一度尷尬。
當時他笑了很久，說沒有想到我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而非一成不變的大家閨秀。
可能是那晚的月色太好吧，我竟然覺得這個不靠譜的表哥，有那麼點好看了。
他的眼睛裏有星星的樣子。
我開始期待這場婚事了，一直等到那個春天，十里紅妝，滿皇宮的燈籠都在歡迎它的女主人，然而男主人卻無心於此。
新婚當夜，他摸了摸我的頭說，你還小，再等等。
就這樣，本宮喝了三年牛乳，既不見長高，也不見長……嗯。
我突然有點喜歡玉貴人。
她長的好看，雖然沒有我好看，但是卻做得一手好甜點，還會做鞦韆，看在她給我做了個鞦韆的份上，我決定在宮中罩她。
某一天我驚奇的發現，她還會煮沒有腥味的牛乳。
好感蹭蹭蹭。
最近臭皇帝的獨寵給她帶來了不少麻煩，樹Ţũ̂₍大招風嘛，我深諳此理，時不時找她來我宮裏喝茶，以示恩寵，讓旁人不敢造次。
然後宮中傳出流言，玉貴人因爲受皇帝恩寵，經常被雲後叫去談話，一時間，可憐她的人甚多，倒是沒有人找她麻煩。
雖然與本宮的計劃有所偏差，但是效果達到了，也在本宮的意料之中嘛。
狗皇帝也時不時會來找我玩，他總是給我帶些木瓜啊牛乳糕啊等一系列長胸食品。
被我連人帶喫的扔了出去。
新的流言盛起，雲後兇悍，連皇帝也不忍其脾氣，拂袖而去。
拂袖，下一次本宮連他龍袍一起扒了，看他怎麼拂袖。
但是宮裏總有幾個不老實的主。
就比如那個老女人連貴妃。
那個十九歲的老女人，總是穿的端莊秀麗，然後頂着一張還行的臉以及比本宮高五釐米的身高，一本正經的指出我的毛病。
唯一讓我平衡的是，皇上也嫌她矮。
活該哈哈哈哈哈！
她曾經是我玩的很好的朋友，我們分享話本，猜測武狀元和文狀元之間的封建主義兄弟情，講臭表哥的壞話。
直到她也嫁給了我的表哥，當今的聖上。
至此以後，我便再也不願以閨名與她相稱，她在也不是我的阿寧，而我也再也不是她的七娘。
連貴妃在國宴上向玉貴人發了難，她以禮儀方面挑出玉貴人的毛病，讓她在宮門前長跪不起。
玉貴人是本宮罩着的人，她此行此舉，就是在打本宮的臉。
所以本宮決定，狠狠滅一滅她的氣焰。
此日氣，本宮停掉了連貴妃宮中牛乳的日用。
她一定是嫉妒玉貴人的好身材以及好曲線。
那她也別想有了。
矮着吧哈哈哈哈！
如同往常一般，連貴妃並沒有來找本宮理論，肯定是因爲懼怕本宮的威名。
本宮果然太霸氣了。
宮中流言再起，連貴妃爲雲後解憂向玉貴人發難，卻又過河拆橋再停貴妃日用，實屬惡行。
……一羣王八蛋。
最近我覺得玉貴人有點不對勁。
她對我實在是太好了，好到我覺得她不是皇帝的寵妃，而是我的阿姐。
我翻牆頭她給我扶梯子，我買畫本她給我藏畫本，我喜甜食，她便在我的衣服裏縫了暗袋放糖，我喜歡聽說書，她特意找人學了江湖上最有名的「魔教教主愛上我」，惟妙惟肖的講給我聽。
她也確實與我的阿姐有幾分相似。
可是我的阿姐早逝，除去幾位阿兄與父母，再無人這般護我。
那本宮也要在宮中護她。喫着花生米，聽着魔教教主被採花賊調戲的我認真的想。
魔教教主和採花賊的故事最近在江湖上廣爲流傳，主要情節如下。
魔教教主：「你是何人？爲何在我宮中？」

採花賊：「我爲小哥的有緣人呀，如此美貌，應爲我採！」
魔教教主：「踩？踩我？找抽？」
採花賊被魔教教主一腳踹出房門。
……似乎有什麼不對。
時至中秋。
我很喜歡中秋，這天有皎潔的圓月，甜糯的月餅，還有我最愛的桂花酒。
因爲喜歡，所以總是貪杯。今年的我比往年多上幾分醉意，我似乎感覺到皇帝親了親我的額角，輕聲道了句，七娘長大了。
我似乎答了什麼，但是醉意上頭，一早起來什麼都忘了。
我問阿顏此事，她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她說昨晚，我傻傻的笑着，顛了顛胸口說，不大。
據說把皇帝嚇得一愣一愣的。
嗯，酒色誤人。
宮中的新談資又出現了，雲後孟浪，驚嚇到了聖上，嚇得聖上倉皇而逃。
實數丟人。
此時，連貴妃這個礙事兒的女人又出現了，她來我的宮中，美名其曰爲了本宮好，收了我所有的酒，還逼着我立下誓言，近三個月再喝酒就是小狗。
次日，我就與沈貴妃的嬌嬌成爲了異性兄弟。
嬌嬌是沈貴妃養的一隻大黃狗。
我決定，今後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着它。
我在宮苑裏的那棵榕樹下挖出了早些年我埋的一罈桃花酒。
開壇之際，幽香溢出，彷彿初春之時，一瓣桃花落在我的羅裙上。
本宮只喝一口，嚐嚐鮮。
女人的話果然有點考究。本宮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以及酒量，看着快要見底的酒罈，醉死溫柔鄉。
我還做了個夢，夢到了我與連貴妃還是閨中好友的時候，她從百花中走向我，而我欣喜地看着她，喚了聲，阿寧。
據說還是連貴妃把我撿回去的。
最近連貴妃對我有點殷勤。
她帶了好多東西給我，她父親從異域帶來的珍寶，她母親送來的蜀錦，她弟弟抓的喜鵲，她妹妹看的珍藏話本「我與幫主的二三事」……
看在她如此真誠的份上，我決定接受。躺在浴桶裏泡牛乳看話本的我淡定的想。
連家是我朝最有錢的家族，可能比皇帝還有錢，從我給皇帝看連貴妃給我的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時複雜眼神中可以看出，這廝羨慕了。
第二天皇帝送來鳳儀宮一箱東珠。
次日連貴妃送了我一套翡翠首飾。
緊接着皇帝送了我一件孔雀羽衣。
其後連貴妃的承乾宮就送來了一件珍珠外褂。
……炫富可恥，勞動光榮，惡意攀比的王八蛋們。
他倆的惡性攀比一直未停息，甚至愈演愈烈。
一日宮中小宴上，皇帝叫奴才單獨上了道八寶雞給本宮，並且爲我剔骨。
而連貴妃十分淡定的叫她的宮女爲我從她的小廚房帶來一份冰鎮荔枝，然後貴妃親自替我剝殼，由宮女呈上果肉。
彷彿都有種不喫就弄死本宮的樣子。
場面充斥着火藥味兒。
他倆都炫富炫到喫飯上來了。
過分。
本宮的小天使玉貴人爲本宮圓了場，道雲後孃娘年輕，飲食不宜貪多，這事兒才這麼過去。
皇上送了本宮一隻八哥兒，長的氣宇軒昂，渾身光鮮亮麗，五彩斑斕。
它還會說話，但只會說「娘娘萬福」，我決定給它起個好聽厲害的名字。
就叫「大富」吧。
在我的悉心教導之下，大富學會了很多話，我一給它喫食，它就會說「謝娘娘賞」，我一作勢要打它，它就會說「雲後孃娘饒命」。
連貴妃那裏得了消息，立馬送來一隻雪白毛絨的波斯貓，它的眼睛如同藍寶石和綠瑪瑙，彷彿珠玉中乘着碧波。
它也擁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大貴」。
大富和大貴互看不順眼，大富總喜歡擾大貴睡覺，大貴就一爪子拍上去，疼得它直叫「雲後孃娘饒命」。
宮女太監紛紛議論，雲後殘暴，近日時常嚴懲下人，宮中慘叫不斷。
……本宮冤枉。
一日天熱，本宮午時就睡了，不知皇帝什麼時候來了，我睡的迷迷糊糊的，他說什麼，我就答什麼。
「七娘真可愛。」
「嗯。」
「七娘肉肉的。」
「……嗯。」
此時這個混球可能發現本宮此時戰鬥力爲負數，見縫插針。但我睡的沉了，卻沒有聽見。
直到有一日，大富站在我肩上，用一種故作深沉又無比熟悉的聲音湊到我耳邊來一句，「七娘真矮。」țṻ⁸
……狗皇帝。
近來空閒，宮中並無新人，舊人也就我們幾個，湊湊也就兩桌麻將，前朝便開始議論紛紛，說後宮空缺，望帝王再填新人，早日立主東宮。
文臣就是事多，看看人家武將，從不插手此事，很多大將軍，大多一夫一妻，白頭偕老。
尤其是最近打了勝仗的陳小將軍，後院一直只有陳夫人一人，自家恩愛，哪需他人插手。
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爲陳琦那廝打不過老婆，不敢納妾。
……是我高估了他。
皇帝並未採納文臣的說法，但他第二日來到我的宮中，悄悄對我說，想要個孩子。
我有些疲了，就咕囔了句，你不是有個大肚子的楚姑娘嘛。

他一聽，笑出來聲，告訴我楚姑娘的悲慘生Ţü⁵世以及大肚子的由來。
原來只是友人之妻，友人生死不定，他受友人所託照顧而已。
我說他怎麼好意思的，有了孩子還不給人家名分，臭不要臉。
到是我錯怪他了。
我們度過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承歡之夜。
有點疼，但大多時候是愉悅的，他一遍一遍得叫着，七娘，七娘。
第二日，他又睡在了鳳儀宮。
第三日依舊如此。
第四日依然。
……
後宮風雲再起，雲後手段強硬，強留帝王數日，不予雨露均霑，獨佔帝寵，一代妖后，不過如此。
竟然能和妖后掛上關係，本宮甚是欣慰。
話本子裏的妖后都是傾城絕色的模樣，與本宮的美貌甚是相符。
這是近來他們對本宮最大的肯定。
甚好。
絮雪飄飄，皇宮的琉璃瓦上一片雪白。
要過年啦。
過年是皇宮最熱鬧的時候了，張燈結綵，歌舞表演，酒席夜宴，喫好喝好後打麻將。
本宮不會打麻將，總是輸錢，輸光了錢袋，連貴妃那裏就給我又送來一袋銀子。
有個有錢的朋友真好。
打完麻將以後，大家各回各宮，準備洗洗睡了。
本宮抱了抱臭皇帝，道了句別，他卻笑而不語，讓本宮甚是蒙圈。
直到我好不容易翻上紫禁城的牆頭，看到他那張熟悉的臉龐。
好傢伙，怪不得不跟我說再見，是曉得今晚還得見了。
他站在那裏，張着雙手說，別怕，跳下來，我接着你。
我點點頭，跳下來的那刻還是有些怕了，叫了聲，直到落在他懷裏，纔有了種別樣的安心。
阿承，我有點怕。
今上，名喚陸承。
他一聽，愣住了，輕輕撫了撫我的後背說，七娘，莫怕，我在。
宮牆外，我們不再是帝后，而是普通的丈夫與妻子，陸承與七娘。
我有權懷疑陸承是個傻子。
畫糖畫的老爹爹說可以用糖寫字，他竟然叫人家寫皇帝英明神武。
我彷彿看到老爹爹眼中的敬佩之情。
據說是感嘆於他的愛國之心，還給他少了兩文錢。
臭不要臉。
我咬着「皇帝」二字，用力之狠，就當是他的狗頭咬了。
街上的煙花甚是好看，彷彿萬千花朵同一時間綻放，又像極了碎星鑲在墨布上。
真是好看呀。
陸承給我去買糖葫蘆了，我將頭從紅斗篷的裏露出來些，向外面張望着。
此時有一位不曉得哪裏來的書生向我走來，俊俏的臉龐漲的通紅。
「敢問……敢問姑娘芳名？」
我正要戲耍他，卻被人拉入懷裏，「吾女翠花，不勞費心。」
……吾女……翠花。
回宮睡地板吧小混蛋。
小書生走後，我們又去喫了桃花糕、小酥餅、冰牛乳等等好多喫的，民間的煙火氣息真的讓我沉迷，但我也知道，宮中的繁華也同樣讓他們羨慕。
誰不羨慕皇帝有這麼貌美年輕的皇后。
嗯，百姓一定是這麼想的。
我們非常愉快的回了宮，並且我更加愉快的把陸小皇帝關出了鳳儀宮的大門。
冬天的風一定很涼爽。
連貴妃的妹妹最近來了宮中。
是個十四歲的姑娘，小名阿水，是個很皮的姑娘，她自稱擁有江湖上所有的知名話本，知曉各大門派的愛恨情仇。
比如峨嵋派的大師姐在和崆峒派的一個師弟談戀愛。
祝家的小公子有愛看女子洗澡的癖好。
崇王一百五十斤的女兒最近瘋狂追求一個少年，據說此少年在騎馬趕向少林寺的路上。
果然江湖險惡。
據說阿水來連貴妃這裏是爲了散心。
她母親想讓她與祝離訂婚。
嗯，就是那個偷看女子洗澡的祝小公子。
但是本宮又覺得有點不對，聽說祝小公子很是俊秀，怎麼會有如此癖好？
我塞了塊糖給阿水，想套個近乎。
「祝小公子偷看誰洗澡了？」
「我。」
……我就知道。
果然戀愛使人變態呀。
「阿姐願意嫁給不愛的人，我卻ƭū₂不願意。我想嫁給喜歡我的，我喜歡的人。」

感情觀很正嘛。
等等。
她的阿姐不就是連貴妃嘛。
她……不愛皇上？
「是呀，我偷偷告訴您呀，我聽見的，阿姐和阿孃說，她雖無情愛，但是有想要保全一生的人。嫁入皇宮，只爲保她平安。」
「我很有錢，七娘。」九歲的阿寧和我說，「以後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會護着你，我爹說過，沒有錢辦不到的事兒。」
「嗯……話本子裏有句文鄒鄒的話，叫做護你一生平安。」
「嗯！那麼阿寧，我們說定啦。」
那時的我七歲，只當孩童之語，但是阿寧守了這句話十年。
我在宮中一平坦，但凡後宮一點波瀾，都有連貴妃幫我平息，她打壓新人，我覺得她是喫醋，其實不過是怕她們威脅到我罷了。
我的阿寧。
有小道消息稱，雲後最近在大規模搜尋連貴妃的喜好，怕是要籠絡人心，後宮即將一場惡戰。
天地良心，本宮只是想補償我的阿寧。
我們雖是摯友，但是時間已長，年少時的喜歡大約也變了。
此時我也有了新的疑問，有一日，我悄悄的問皇帝，他和連貴妃的新婚之夜是什麼樣的。
皇帝將剛入嘴的明前龍井噴了出來。
皇帝說，新婚之夜，他還未說話，連貴妃就把他踹下了牀。
據說連貴妃的原話是，「臣妾睡相不佳，望陛下莫要怪罪。」
說着又踹了一腳。
怪不得此後和我睡覺，每當我抬一下腿，他就往後縮一縮。
感情是有陰影了。
我送了連貴妃一把弓箭。
誰又知道，宮中最是端莊的連貴妃，會喜歡這樣野性的活動呢。
我知曉她曾經喜歡，卻不想多年未變。
一如當初。
弓的內側被我刻上了兩個小人兒，還有我們倆的名字。
好期待阿寧看到這個小驚喜。
下午連貴妃帶了阿水來了鳳儀宮，談論正歡之餘，阿水突然問我，珂丁和七狠是誰。
……明明是阿寧和七娘！
童言無忌，本宮原諒她看走眼了。
一定不是本宮的技術問題。
是的沒錯。
阿水最近很是憂愁。
她遲早是要回去的，這門婚事，是逃不掉的。
本宮勸她試着去接納祝小公子，她卻反問一句，雲後孃娘是否也是如此，接納了陛下？
接納？算不上吧，我本就有些愛慕於他，嫁給他，既是使命，也是情願。
阿水看我不說話，便改了口，「是陛下不接納娘娘嗎？」
「他不敢的。」阿寧淡淡的說着，言語中卻透着肯定。
……那是當然，要是你像現在一樣拉着滿弓對着我，我也不敢。
把弓放下，好好說話，淡定淡定。
此時，阿寧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順手便往牆頭射上一箭。
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射下來了。
掉下來的不是鴿子，也不是刺客，而是個白白淨淨的少年。
少年彈了彈衣袖上的灰塵，恭敬的向我們行禮:「雲後孃娘萬福，連貴妃萬福。」
……萬福你妹。
你見過哪個爬牆頭的頭上頂着支箭還如此淡定的道萬福的。
看到少年的那一刻起，阿水像一隻炸了毛的貓。
「祝離狗賊！」
「嗯，本賊在。」
感情這如此淡定的少年就是祝小公子。
「臣隨母親一起覲見太妃，聽聞連家小姐在雲後孃娘宮中，便順便前來看望。」
到牆頭看望？
「你你你！臭不要臉！」阿水繼續嗲毛。
「臣看望小姐不需要臉，只需要一雙眼睛和一腔誠意就行。」祝離面不改色，淡定無比。
……本宮竟然被餵了一口狗糧。
至此以後，祝離時常去找阿水，每次都被罵出去，但是他異常坦蕩，無所畏懼。
是個有志氣的好男兒。
本宮決定決定撮合阿水和祝離。
是因爲被他的毅力所感動，絕對不是因爲他送給本宮一套皮影玩偶。
是的沒錯。
本宮時常召阿水來談心，打算以潛移默化的方式改變她對祝離的印象。
「娘娘的茶不錯。」
「是祝離送的，這小夥子真是不錯啊 balabala」
「娘娘的大富真是有趣。」
「剛剛祝離教的，這小夥子真是不錯啊 balabala」

「娘娘您是被人賄賂了嗎？」
「是祝離……啊呸呸呸，怎麼可能，本宮爲人正直，從不做此事。」
「是嗎？」阿水逗着大富，一臉懷疑。
此時她不留神，不小心弄疼了大富，大富叫了起來，「你是不是傻？」
空氣突然凝重了。
阿水先開了口:「……祝離教的？」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那句話是我教的罵陸承的。
祝離，是本宮對不住你。
聽說祝小公子第二天來臉上腫得老高。
……本宮的錯。
其實祝離真心不錯。
他在阿水頑皮時給她收尾，在她談天時端茶倒水，在她翻牆時給她搬梯子，他看向她的眼神，有種屬於少年的羞澀和歡喜。
我不懂爲什麼阿水會不喜歡他。
本宮猜測，是祝離那次偷看阿水洗澡惹的禍。
一日阿水來本宮宮中嗑瓜子，在本宮的引導之下，她才說出那日的全樣。
阿水因爲貪玩，掏鳥窩時不慎摔了下來，渾身是泥，便提前沐浴，他不喜侍女伺候，便自己更衣，起身時發現祝離這癟三站在門口流鼻血。
然後本宮又找祝離嘮嗑，聽到了另外一個版本:他那日聽家中老人說要將阿水許給他做妻子，心中喜悅，想要見她，然後想着閨房不宜隨意進出，對阿水的名聲不好，所以就翻牆進去，結果看到了此等美景。
流鼻血……翻牆……美景……槽點太多我都不知道怎麼講。
現在的小年輕呀。
皇帝給玉貴人升了位，封爲玉嬪。
其實陸承對她說不上寵愛，他近來一直睡在我這兒，但是後宮卻大多說她更受恩寵。
就像有人可以在傳似的，彷彿只爲了將矛頭指向她，而非我。
本宮已是皇后，是最爲至尊之位，宮中的女人想成爲皇后，自然要扳倒我。
但此時有了玉嬪。
她勻出了他人對我的嫉恨，但她不爭不搶，依然對我很好，彷彿她來宮中，只是爲了陪我一般。
她給我的溫柔，像極了阿姐。
她與阿姐一般有着好廚藝，與阿姐一般喜歡下棋，更是與阿姐一般疼我。
可兩個人怎會如此相似呢。
一日在宮中，我給皇帝磨墨時問起了此事。
他筆下一頓，卻是不停。
陸承問我，有個對你這麼好的人不好嗎？
我說好呀，但是若是她並不是本身就如此，該多累呀。
不會。他摸了摸我的頭繼續說，她會一直如此，直到永遠。
我想我知道了些什麼。
第二日我召來玉嬪，開門見山地說:「本宮知道，你是陛下的人。」
她有些驚訝，「是陛下告訴娘娘的嗎？」
「是，但是他沒有告訴我原因。」理不直氣也壯。
「這樣呀，」玉嬪笑了，她一向溫婉，今日的笑中，帶着明媚與嚮往。「娘娘可記得你我的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是在你宮中吧，那日你封貴人，我去看你。」
「並不是呀，是在您十歲那年元宵。」
「那是我暗衛上任的第一天，也是我們第一次相見。」
我很喜歡元宵節，總喜歡拉着陸承一起，讓他給我拿花燈，給我猜燈謎贏禮物。
十歲那年的元宵卻更是印象深刻，因爲我差一點被拐賣了。
好在我被一位黑衣姐姐救下，但時間已長，那時還小，好多細節已經不記得了。
只記得那時給了那個小姐姐一塊玉和一個糖人。
「我叫七娘，是長公主的女兒，你和我回去，我娘一定會給你謝禮的。」
「但是我自己也想給你，可惜帶沒有什麼好東西在身上，就把這塊玉給你吧。」
「還有還有，這個糖人兒也給你！這是仙女模樣的糖人兒哦，和姐姐一樣好看！」
「我本就是陛下的護衛，不需要長公主的獎勵，但是我還是留下了玉佩，坐在紫禁城的牆頭上喫掉了糖人兒，娘娘，這是臣妾喫過的最好喫的糖人兒，我保證。」
「陛下命我進入後宮，做個名義上的寵妃爲您擋下紛爭，並且盡我所能的，對雲後孃娘好。」
「我是衛，主上說什麼，我都該去做。」
「但是當我知道雲後是您時，陛下的這條命令便不再是命令了。」
「這是我心甘情願之事，無關皇命。」
「我只是在保護七娘，僅此而已。」
「暗衛沒有名字，陛下問我想要什麼封號，我想了想，就叫玉吧。」
「玉乃貼身之物，也是您贈予我之物，我願以玉爲名，護您，伴您。」
我不知道自己有哪些好的，能得到他人如此庇佑，伴我成長，護我一生。
世間待我，真是太好。
月初，太醫診斷，本宮已懷胎一月有餘。
我有些不知所措了，驚與喜一下子都湧上心頭。
這是我和陸承的孩子。
後宮中得知此事，有人歡喜，有人憂愁，但本宮無所謂，這是本宮的孩子，我拼了命也要護住他。
得知消息的陸承立馬來到我的宮中，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肚子，彷彿不敢相信一般，又把頭伏了上來，側着耳朵聽裏面那個小生命的竊竊私語。
「七娘，我要當爹了，」此時的陸承像個孩子，「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要當爹了。」

他滿口一個我，全然忘了自己九五至尊的地位。
此時的他，是陸承，是我孩子的爹。
連貴妃聽說了這個喜訊，命人抬了兩大箱的補品到我宮中。
財大氣粗。
我決定讓我的孩子和阿寧混了。
玉嬪最近也貼身照顧着，她會做好喫的，且武功高超，還跟着我一起縫製小孩的衣裳。
我希望是個女兒。這樣她會擁有很多幹孃的寵愛，我儘量再和陸承努力努力，再給她一個妹妹，這樣姐妹兩人，也不會孤單。
但是事實總是那麼的不如人意。
懷胎十月，在我的疼痛聲中，我生下了個六斤八兩的小夥子。
這哥們兒洪亮的哭聲讓我甚是憂桑。
好醜。
我不想要了。
陸承安慰我說孩子小時候都醜，這時我才按住嫌棄抱起了他。
好像也沒那麼醜。
小孩子的眉眼都是皺皺的，緊閉着眼睛，卻又些可愛。
這個小傢伙給了我一種與生俱來的親暱感，這小小的一隻，是我的孩子。
陸承早已給他起好名字，叫陸子相，他生於七月，七月又名相月，七，亦是我雲七娘的七。
我給他起了小名，叫發財，然後被陸承無情地否定掉了。
他給他敲定了小字，叫雲慕。
阿慕沒有遺傳到母親的國色天香，所以長的和他爹一樣醜。
是的就是這樣。
阿慕簡直是熊孩子的代表人物，他四歲上樹五歲爬牆，六歲天天揪着陳小將軍家千金的小揪揪不放。
陳琦那廝天天找陸承訴苦，說小祖宗回家鬧，讓他去揍我兒一頓。
可他哪裏敢揍太子，只能寄希望於陸承。
陸承怕揍完兒子我揍他，所以又寄希望於我。
現在的我很疼兒子。
因爲我兒越長越好看了。
他的眉眼像極了我，但又有種少年的英氣，雖然還小，卻已十分帥氣。
我把阿慕叫了過來。
「你爲什麼要扯陳醉的小揪揪？」
「兒臣……就是想逗她玩兒。」
嗯哼？有點東西。「阿慕覺得陳醉漂亮嗎？」
「……醜死了……就頂多……有那麼點可愛。」
這口是心非的小傢伙。
陳琦俊美，陳醉亦是精緻，很符合本宮的審美。
本宮暗戳戳地告訴他這樣子不招姑娘喜歡，並且給他傳授了話本子裏書生王爺追求小姑娘的經驗，阿慕雖然嘴上不說話，臉卻是誠實地紅着。
「你要送那種閃亮亮的東西，女孩子喜歡。」
「……嗯。」
第二天，我偷偷翻牆去書院，瞧瞧戰況。
我兒喚來陳醉，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
陳醉表面上不情願，但是孩童的眼裏滿是驚喜。
她打開了盒子。
是一隻金蟬的殼。
我看着小姑娘的臉色由疑惑，到蒙圈，到憤怒，最後到委屈。
……不忍直視。
聽說陳琦將軍鼻青臉腫的進了宮。
聽說是被老婆打的。
……本宮的鍋。
阿慕和陳醉還是和好了。
好像是因爲書院有個年齡大些的男孩欺負她，被我兒給揍了。
「你不怕嗎？」
「當然不怕，他剛準備還手，我就說，孤是太子，爾等怎敢？他一愣，我順勢一頓猛揍。」
好樣的，是我的兒子。
陳醉像個小媳婦兒似的，輕輕地撫了撫阿慕的傷口，問他疼不疼。
剛剛的小狼崽子突然就變成了只大狗，嗚嗚着說疼。
「活該，你也慣會欺負我。」小姑娘的臉紅紅的，「你上次還拿蟲子嚇我！」
「纔沒有！母后說，姑娘家喜歡閃亮亮的東西，那是我守了好久纔得到的，是我最喜歡的東西。」
「我覺得珠寶首飾你爹肯定會給你的，你肯定有很多很多。」
「所以我把我最喜歡的東西給了你。」
「今後你喜歡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小姑娘的臉更紅了，埋着頭，吶吶地答了聲好。
看着他們，我卻想起了我九歲那年春天，陸承忽然跑到我府上背起我說，今後我就是他的小娘子了。
那時我尚小，問他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會一輩子都對你很好很好，什麼都給你，我所有的，你想要的，都給你。」
「陸承的一切都是雲孃的，而云娘是陸承的。」

世間的一切都是輪迴呀，美好的種子早已種下，開花結果盡在歲月之間。
回首此生，盡是溫暖。
宮中傳言，雲後善妒，獨佔恩寵，有一代妖后之姿。
但又有人傳言，雲後大氣，溫和待人，亦有一代賢后之名。
然，帝后恩愛，後宮太平。
萬事安。
番外一、連寧
早晨的時候，我的侍女告訴我，今日教禮儀的姑姑家中有事，告了假。
我表面上依然端莊，微微點頭，抿了口茶，心卻早就飄到了府外。
又可以找七娘玩了。
七娘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長的可愛，也有趣的緊。
我和她是在鎮國公夫人的壽宴上認識的。
我連家雖極爲有錢，但是再怎麼有錢，也是商賈，大人很奇怪，身攀高位也不過是爲了賺錢，卻瞧不起賺錢更多的商人。
那些個貴女排擠我，嘲笑我爲商人之後，笑我已經七歲，還是那麼矮。
這是我的七娘出現了。
她穿着粉色的襦裙，一隻手叉腰，另一隻手都快懟到那幾個女的臉上了。
「矮怎麼啦，我們有錢還好看，你長的醜還好意思說人家？」
……話糙理不糙。
她們的爭論引來了長公主等人，這時這個小狐狸立馬含着淚光，顫抖着叫了聲孃親。
……學到了。
她躲在長公主後面齜牙咧嘴，卻用她小小的肉手握着我說，莫怕。
世間有人，就像太陽。
我們至此以後成了最好的朋友，我們都是在大人面前端莊大氣，私底下卻很頑皮的孩子。
我喜歡射箭、騎馬，我喜歡射中靶心的快感，喜歡駕馬馳騁的肆意。
七娘喜歡……喫。
沒關係，我有的是錢。
我喜歡七娘在街道上橫掃風雲的可愛模樣，喜歡給她買好看的配飾，喜歡送她江湖熱門的話本。
我的七娘，值得擁有一切最好的。
我答應她，要護她一生。
兒時戲言，卻是我不悔的承諾。
直到七娘嫁入皇宮。
我的七娘，應該嫁給個比我還要寵她的人，而不是成爲宮中女子，和一羣女人，分享一個人的寵愛。
我決意入宮。
護她一生，我絕不食言。
我知曉皇帝愛她，但是男人的愛能有多久呢，更何況一個帝王，他擁有一整個後宮，三千佳麗，他怎會只取七娘一瓢飲。
皇帝知道我進宮的原因，但他不說破，亦不提，我們相敬如賓，甚至互相爭寵。
是的，爭七娘的寵。
他送七娘珍寶討她歡喜，那我就送更貴更好的。
我連寧，就是用錢砸，也要把狗皇帝砸下去。
果然，幾番較量下來，本宮略勝一籌。
我爹說得對，這就是財富的力量。
七娘有了孩子。
我很高興，爲我的七娘高興，她有了孩子，便爲她在宮中的穩定多了籌碼。
我會做這個孩子的乾孃，給他買好看的Ŧṻ⁶衣裳，教他弓箭與騎乘，爲他擺平身邊的障礙。
他們娘倆，我皆要護在羽翼之下。
宮中的日夜幾乎沒有分別，唯有他們帶給我歡樂。
彷彿還是差點什麼。
一日，雲慕的馬受了驚，幾乎快要將他甩了出去。
一匹半大的馬而已，竟宛如癲狂，跑出了馬廝，在宮中的道上狂奔。
我得知消息，第一時間跑到了馬廝，將小廝手中的繮繩一把奪過，飛身上馬。
這匹馬是我的寶貝，我一直養着它，卻好久未曾騎馬。
我已着貴妃之位，在宮中騎馬不應該是我等大家閨秀所爲。
但是有種特殊的感覺油然而生。
就像曾經的我，快馬加鞭，肆意馳騁。
宮中傳言，連貴妃那日，宛若飛仙。
那夜我遣散了宮女，獨自一人呆在宮苑裏，珠花首飾扔了一地，羅裙襦紗散在一旁，而我喝了一夜的酒，唱了一宿的「幾多愁」。
酒壯人膽，我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我要離開皇宮。
連家早已慢慢遠離皇城，而我的七娘也足夠堅強，不在需要我的庇護。
我想過真正屬於我的，屬於連寧的一生。
次日我與七娘商量，她似乎被我的決定嚇到了，但是仍是表了同意。
「我的阿寧是天上的鷹，皇宮這四方天地，怎配你暢快遨遊。」
「阿寧，我已成長，早已不需要你的保護。」
「你要做你想做之事，成你想成之人。」
「這次，我來護你。」

一月之後，宮中傳來消息，連貴妃，薨。
而此時的我在草原上。
馬背上的我不再身着襦裙，而是一身戎裝，我挎着七娘贈我的弓箭，遙遙地對她擺擺手。
莫送。
繮繩一甩，駿馬仰首嘶鳴，青草的味道讓我沉醉，飛揚的肆意讓我着迷。
墨髮飛灑，鮮衣怒馬。
快馬加鞭，盡賞風華。
人生得意，須盡歡！
番外二、祝離
長安風景好，子融佔三分。
整個皇城都知道，祝家的子融小公子是個妙人兒。
他附庸風雅，姿容無雙，爲人和善，一雙眼睛裏總是溢着七分笑。
從前祝離自己也這麼覺得。
直到不知道第多少次被阿水打出連府。
祝離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
一日，他問小廝:「我是否不招姑娘待見？」
「怎麼可能？」小廝笑道，「誰不知道，公子是皇城姑娘們心中的良配，大約皇城九成的姑娘都想嫁給您。」
可阿水偏偏是那剩下的一成。
祝離決定改變自己，成爲阿水喜歡的模樣。
他曾在阿水身邊安插了幾名暗衛，現在他們除了保護阿水，又多了項工作，打探連小姐的喜好。
一日，在牆頭上豎起耳朵的暗衛聽到了阿水與連夫人的一段對話。
「阿孃，我喜歡白的，肉肉的，這個太瘦啦，我纔不要。」
「行，阿孃再給你挑。」
暗衛聽了，奮筆疾書。
次日，收到信的祝離眉頭一皺。
沒有想到他的小姑娘審美如此神奇。
爲博美人一笑，祝離決定增肥。
他海喫海喝了近一個月，ƭú⁺終於有了一點點效果。
倍受鼓勵的祝小公子決定去找阿水展示成果。
祝家與連府僅一牆之隔。
祝離準備爬牆。
剛爬上去，看到阿水抱着一隻白白胖胖的小狗，在和侍女講話。
「還是有肉的狗狗摸着舒服，瘦瘦的狗我不喜歡。人就不一樣了，我喜歡白白瘦瘦的俊俏少年。」
剛胖了一點點的祝小公子:「……」
阿水無意間看到了牆頭的祝離，輕輕蹙眉:「祝小狗賊？你是不是……胖了？」
「……沒有，天氣太冷，小生爲了禦寒多穿了些衣服。」
「……夏日寒冷？」
「夏日已經來了，冬日還會遠嗎？」
阿水:「……」
祝小公子未雨綢繆，是她阿水見識短。
本就喫盡了愛情的苦，這回還要體會減肥的酸。
這讓本就沒有擁有愛情的祝小公子雪上加霜。
但他纔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他決定從阿水的個人愛好入手，去成爲她心中的那個如意郎君。
世人皆知連家的小姐喜好話本，祝離也不例外。
他示意手下的暗衛，去連家偷來幾本，打算依葫蘆畫瓢，學習學習。
暗衛抵達連府時，阿水正將幾本書交給手下的侍女。
侍女接過書來，鄭重地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藏進懷裏，跑到書房，將書放到了一個盒子裏鎖了起來。
暗衛大喜，不得了啊，這麼神祕，難道這就是主子苦苦尋找的東西嗎！
他連忙潛入書房，撬開盒子，帶着裏面的幾本書逃之夭夭。
祝離看到這幾本書的時候是驚喜的。
我的追妻之路終於要提上進程了嗎！
他按住狂喜，打開了第一本書。
第一頁上只有兩個大字，雙鳳。
書名很有內涵呀，可見他的阿水是個文化人呀。
內容大概講的是，一個只擅練兵不擅長實戰的將軍，在一場大戰時，救下了一個書生，以爲只是個普通人，卻沒想到，在書生的幫助指揮下，大軍順利擊退敵人，從此，他倆就成爲了國家的兩大戰神。
阿水爲什麼要看這本書？難道是喜歡書中的將軍或是書生？
祝小公子決定繼續探索，發現其中的奧祕。
當他在看下去時，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這次的戰事十分嚴峻，書生打算通過易容，潛入他國，救回另一個將領。
將軍將書生按倒在桌子上，皺着眉道：「不行，我不准你再冒險！尤其是，爲了其他男人冒險！」
書生的衣領滑至肩角，他搶壓住眼底的淚意，顫抖着說：「可是，爲了國家，爲了你，我不得不冒這個險！」
將軍大喜：「你心裏果然有我！」
祝小公子：「……」
書生低下頭，此刻他的眼神是那麼的悽美：「是啊，這麼多年，我早已深深地愛上了你，只是我不願意承認罷了！」
祝小公子：「……」

將軍抓住書生的手，如獲至寶：「只要你心裏有我，我甘之如飴。」
書生低垂着眉眼，大爲感動：「將軍！」
將軍深情回覆：「漠兒！」
「將軍！」
「漠兒！」
「哦我心悅你，將軍！」
「我也是！漠兒！」
祝小公子：「……」
哇哦。
祝離看完最後一頁，深吸一口氣。
他顫抖着手，招來小廝。
「你說的對，本公子的魅力沒有問題，」祝離拿起桌上的茶杯，邊喝邊灑，「是我的方向搞錯了。」
祝小公子顫抖着梳理了一下今早的戰果。
阿水看的，竟是這樣的話本。
她喜好看男子成雙成對，這說明什麼？
說明她不喜好男子呀！
她喜歡女子！
難怪阿水總愛往後宮跑，聽說還總愛網雲後孃孃的鳳儀殿跑！
雖然他未曾見過雲後，但一國之後，又怎會是普通姿色？
大徹大悟的祝小公子十分心痛，彷彿失去人生目標。
經過一番思想爭鬥，祝離決定，去皇宮一趟，去會會這雲後孃娘。
次日，祝離穿上了自己最貴的那件寶雀樓的蘇錦白衫，帶上來雲深閣的玉冠，並且吩咐自己的小廝：「快，風晏，把我的那雙繡青竹的靴子拿來。」
風晏甚是不解：「今日只是和夫人一起覲見太妃，公子怎麼打扮如此風光？」
「你不懂得，」此時的祝小公子彷彿開屏的孔雀，鬥志昂揚，「見情敵，當然要穿的最好。」
情敵？風晏的腦子更亂了，不是去宮裏嗎，哪來的情敵？宮裏有男人嗎？
宮裏……
靠！靠靠靠！宮裏當然有男人了，有個那麼大的主在宮裏呢！
陛下啊！
風晏從小與祝離一同長大，自然知道他對連家二小姐阿水的喜愛。
難道……
難道阿水小姐，喜歡上了陛下！
那他家公子多可憐啊，他再霽月雅緻，也無法和九五至尊相比啊！
祝離穿上鞋站起來時，風晏正在用一種極其哀傷的眼神看着他。
祝離心裏大爲驚訝，難道風晏也看出來了阿水的事情嗎？
他試探性地小聲問道：「你也知道了……連家二小姐的事？」
風晏悲壯地點點頭。
連風晏都看出來了！他這麼多年都沒有看出來！祝離心痛地捂住胸口。
「沒有關係，那有怎樣，我一定能再贏回阿水的心！」祝離握緊拳頭。
「嗯！」風晏也爲他打氣。
腦回路不在同一頻道上的主僕兩人，懷着壯士斷腕的心情，浩浩蕩蕩地進了宮。
祝離在太妃那裏坐了陣子，就找了個藉口離開了，然後帶着風晏，偷偷摸摸地來到了雲後孃孃的鳳儀殿，翻上了牆頭。
此時的風晏心裏五味雜陳。
在他看來，現在的關係，亂的一塌糊塗。
阿水小姐喜歡皇上，而自家少爺卻來爬皇后的牆頭。
難道這就是話本里的因愛生恨，你喜歡別人，我就去得到他喜歡的人嗎？
難怪少爺今天這麼精心打扮！
難怪少爺不走正門，要爬牆！
祝小公子的內心更是複雜。
眼前的一幕讓他十分酸澀。
阿水坐在一個戴着鳳冠的姑娘身旁，臉上的笑意，像極了垂着清露的山茶花。
世上最難過的事情，莫過於你在牆那頭對着別的姑娘笑，而我在牆這頭哭，祝離痛徹心扉地想。
「我們走吧，她現在很快樂。」祝小公子慘白着一張俊臉，對着腦回路不知道已經在哪個犄角旮旯的風晏，憂傷地說道。
風晏極爲凝重的應了聲，卻被眼前突然的一幕嚇得瞪大了雙眼。
誰能告訴他，他的公子，俊美無雙的公子，怎麼突然頭上簪子突然變大了，變得跟支箭一樣大了！
「風晏，」祝離眯了眯眼睛，有些茫然，「我感覺頭上有點重。」
當然重了！那麼大一支箭啊！風晏表示欲哭無淚。
祝離回府的時候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他開始覆盤自己在皇宮的所見所聞。
他，祝離小公子，以孔雀開屏之勢，向他喜歡的姑娘和她的姐姐以及情敵展示自己。
展示他的冷靜，優雅，以及頭部承重。
祝離十分滿意……個毛。
這樣的情敵，給了他人生最大的打擊。
祝小公子拿起毛筆，奮筆疾書，開始制定擊破情敵計劃。
他一番打探之後，開始帶着風晏頻繁進宮。
祝離了解到，雲後孃娘和阿水的喜好十分相近，所以備上了一些話本玩偶和美味糕點，去和雲後孃娘「交朋友」。

他本以爲是場惡戰，沒想到順利的讓他驚訝。
雲後孃娘看到他帶來的禮物兩眼放光，聽到他與阿水的愛情故事潸然淚下，悲傷地咀嚼着桃花軟點，感動的淚水都快從嘴角留下來了。
「真難過啊娘娘，要是我能和阿水在一起多好，我這人有個毛病，一和喜歡的姑娘在一起啊，就手癢，手一癢，就想花錢，您說我買什麼好呢娘娘？是珍饈閣的新品酸甜百果冰，還是案絕樓的銷量第一《公主再愛我一次》呢？」祝離循循善誘。
雲後孃娘上道至極：「我想可能是以上所有再加上奇玩小巷的七彩冰嬉鞋。」
「完全沒有問題。」祝小公子欣然接受。
之後的日子裏，雲後孃娘爲了私慾……啊不是，爲了年輕人的愛情不辭辛苦，東奔西走。
鳳儀宮裏，光線昏暗，燭光搖曳，雲後與祝離面對面ƭû⁺坐着，阿顏與風晏站着他們身後，綿延的薰香給暗淡的屋內蒙上了一層神祕的薄紗。
「我要的東西呢。」祝離壓低聲音。
雲後襬手，阿顏遞上一個小盒子，風晏接過，打開看了一眼，朝祝離點點頭。
祝離點了點桌子，風晏抬了個大盒子，巍巍顫顫遞給阿顏。
阿顏翻了個白眼，示意他放在地上。
「這個重量，不用確定了，我想是我要的東西。」雲後滿意地點頭。
「那麼就祝願小公子如願以償吧。」
「必當盡力。」
回到府中，祝離遣散了身邊的人，打開木頭盒子。
盒子裏是幾張宣紙，白色的紙上洋洋灑灑的言語裏，都是阿水的喜好，大多他都知曉，只有最後一張，標註着大大的絕密。
「咳咳，吾最近發現，君之所求之所以沒有進展，與君當日的偷窺少女洗澡事件有關。」
「少女相當介懷，甚至懷疑君之人品。」
紙張最後也不忘揶揄他一下。
「少年郎嘛，都懂，都懂。」
你懂什麼了皇后娘娘！
當日他只是欣喜過度造成的誤會，竟成了他愛情路上最大的阻礙。
總之也是知道了原因。
祝離決定，開始新的作戰計劃。
最近阿水覺得祝離以各種形式圍繞着自己。
那天出門外出，一個老太太一個健步衝到自己面前，飛速躺下，大聲呻吟。
「碰瓷」兩個字已經在她腦海裏開始飛速旋轉，沒想到祝離不知道哪裏竄出來的，他穿着一襲白衫，飄飄欲仙，拿着扇子一邊扇風，一邊疾速走到老太太面前，扶起她。
「要小心呀老人家。」陽光下，祝離狗賊笑得人模狗樣，身上滿是道德的光芒。
老人家一把握住他的手：「好孩子！這年頭像你人品這麼好的不多了啊！像你這樣才貌雙全的好孩子，一定能和良人雙宿雙飛的！」一邊說着，一邊偷偷向阿水那邊瞟去。
阿水：「……」
家裏設宴，宴席上的女眷討論起這幾年在都城比較有名氣的公子，也都對他讚賞有加。
「祝離祝小公子啊確實是擇婿的上佳人選，我還聽說他還勇救落水兒童呢，人品甚好。」
阿水：「……媽呀。」
她在牆邊躺椅上曬太陽，牆那頭還能傳來少年郎悠揚的唸書聲。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聲音激揚頓挫，充滿了對擇偶……啊不對是對君子之品的渴望。
阿水「………………」
她實在是受不了了，用竹竿敲了敲牆：「還有匪君子，狗賊祝離，快過來！」
不多時，牆頭就出現了一道身影，少年郎穿着寶雀樓的新品銀絲雲紋衫，梳着高高的馬尾，髮帶上的玉珠因爲搖晃碰撞，他坐在牆頭，向着阿水輕笑。
祝離狗賊，確實好看，阿水紅着臉心想。
「你你你！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扶老太太起來，勇救落水兒童，等下是不是要出去施粥了你！」
「大抵是吧，最近不做好事心裏癢癢。」
「刻意爲之，非君子本能，虛假的善意罷了。」阿水撅嘴。
「是嗎，」祝離笑了，「但我覺得但行好事總歸是好的，人多多行善，總有回報。」
「比如說，我最近在做好事，而你，就到我身邊來了。」
「不要臉！我只是叫你過來問話！什麼到你身邊！」
「也是，那你要不要真的到我身邊看看，我給你準備了東西。」牆頭上, 暖暖的光照在少年身上，而他伸出了手。
我只是好奇，我沒有別的想法，他是個登徒子，阿水心裏告訴自己。
她握住了他的手。
被祝離拉到牆頭的那一刻, 阿水愣住了。
院子裏不知何時佈置滿了鮮花, 一個個古樸的大箱子連排放着, 裏面放着她喜歡的話本與奇珍玩具，奇玩小巷的仿真人偶被做成她小時候的樣子，拿着話本在樂滋滋地笑。
「這是個我第一見到你的時候，你的樣子。」
「那天我去連家做客, 那時的我很是木訥, 不知道怎麼與人交流，你就讀話本給我聽, 讀着讀着自己就笑了。」
「那天你模仿裏面的算命先生和我說——」
「我看公子鼻樑高挺, 面相不俗，之後必將爲人中龍鳳。」記憶裏, 小小的阿水捏着自己莫須有的鬍子，左手背在後面, 可愛至極。
「我也可以嗎？」小子融扣了扣手。
「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你一定可以的！」
祝離看向右邊, 記憶裏的小女孩與身邊的少女慢慢重合，她彆扭的摸了摸頭髮：「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我們祝離狗賊什麼都好, 一表人才，只是可惜是個小登徒子。」少女向他做了個鬼臉。
「這也是我今天想和你說的，我沒有刻意偷看你……沐浴，我只是以爲我們要議親了，我先見見你Ṫŭ̀ₜ和你說話。」少年漲紅了臉。
「我想和你說，在這之前我從前並沒有對婚事有什麼遐想，也從來沒有思考過未來妻子會是什麼模樣。」
「但祖母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時，我開始腦海裏慢慢浮現了她的樣子。」
阿水捏緊了衣角。
「她喜歡話本里的江湖風雨，喜歡有趣的奇珍異玩，扮演起他人來惟妙惟肖。」
「我想要你永遠快樂，可以一輩子都得償所願, 你喜歡爬樹摘果子, 我就在家裏種滿果樹，你喜歡話本，我就去江湖蒐羅。」

「我未來的妻子，如我所願的話，她一定要是你。」
「阿水，這是我那天，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黃昏將至，晚霞柔軟，如同面紗落在少女的面頰。
「……我考慮考慮。」她面上緋紅，勝過晚霞。
少年郎彷彿得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答案，他大笑着跳下牆頭，少女嗔怪他兩句, 卻也笑着跳入他懷裏。
什麼是愛呀——
大約是兒時相識，少時相知，今後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