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迎

竹馬全麻手術後。
人還沒清醒就拉着我的手錶白。
他甚至哽咽道:
「周嘉妍,別離開我。」
可我不叫周嘉妍。
周嘉妍是高中時,帶頭欺負我的同班同學。
趁着他還沒清醒,我打開他的手機。
卻看見他不知什麼時候加上了周嘉妍。
甚至替我原諒她:
「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別再讓自己活在愧疚裏。」
這一瞬間,所有不堪的回憶湧上心頭。
連同我對眼前男人的喜歡,都一同毀了個徹底。

-1-
沈硯之發給周嘉妍的信息刺眼極了:
「那些事情都過去了。」
「她早就忘記了。」
可我沒忘。
這輩子都不會忘。
課本里佈滿密密麻麻的蟲子。
上晚自習被鎖在公共衛生間。
宿舍裏的所有行李全都被丟在走廊。
還有太多太多過分的事情。
這些突如其來的惡意,我永遠也不會忘。
沈硯之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分明也目睹過這些。
甚至,他還在周嘉妍帶頭孤立我的時候,保護過我。
看着聊天記錄,我只覺愈發心寒。
正當我看得出神時,沈硯之醒了。
他一把搶過手機,漫不經心調笑道:
「溫迎,我們還沒結婚呢。」
「現在就急着履行沈夫人查崗的義務?」
可他看見手機界面的聊天記錄時,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沈硯之什麼都沒說,按下鎖屏鍵。
很快,他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開口逗我:
「眼睛怎麼那麼紅?看我做手術心疼壞了?」
「小手術而已,明天就出院了,怕什麼?」
沈硯之還想伸手拉我的手,可我躲開了。
看着手上的訂婚戒指,我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
他的臉和周嘉妍的臉此刻在我腦子裏交疊。
對沈硯之的喜歡,在這一刻悄然坍塌,支離破碎。
還沒等我開口,沈硯之便率先冷臉:
「怎麼?看了我和別人的聊天記錄就懷疑我?」
「對自己的未婚夫就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結什麼婚?」
我卻被氣笑了。
可我不想和他吵,只丟下一句:
「你和周嘉妍是什麼關係,你自己心裏清楚。」
等我走到病房門口,沈硯之才冷哼一聲,回我道:
「我要是真和周嘉妍有什麼,還能有你什麼事?」
「至少在長相方面,你不知道被甩了幾條街。」

-2-
沈硯之那句話,讓我徹底失了理智。
回家以後,我也顧不上喫飯。
瘋了一樣試圖從沈硯之的社交平臺找出有關周嘉妍的痕跡。
可我打開沈硯之的主頁,卻發現幾乎全是我的生活照。
自從和他在一起以來,他的確對我好,幾乎是有求必應。
只是他最近對我越來越沒耐心。
一旦和他鬧情緒,必是冷戰收場。
我繼續向下翻,翻到了幾年前的帖子。
是沈硯之高中的時候發的感冒吐槽帖。
評論區沒什麼人,唯獨一個 ID 很是扎眼:阿妍。
她的評論更是曖昧:
「沈大少爺感冒了?冷戰着涼了吧?」
「今晚來我家喝藥,包治好你嘴硬的毛病。」
我顫着指尖點進那個阿妍的主頁。
卻發現更新時間停在了高三畢業那年。
最後一條帖子是:
「假裝談了新男友想讓前男友喫醋。」
「結果前男友和我最討厭的四眼妹在一起了,好樣的。」
我的心口愈發悶痛。
我和沈硯之,的確是在高三畢業在一起的。
周嘉妍也的確在我和沈硯之在一起前,高調官宣了新戀愛。
至於四眼妹,也是她對我稱呼最多的外號。
不知道怎麼的,我還是掉了眼淚,卻又控制不住繼續往下翻。
翻着翻着,我忽然就明白,周嘉妍爲什麼突然討厭我了。
我看見她那時發的一張照片,照片裏是一對情侶對戒。
配文是:
「男朋友不想被人發現早戀,非要把我送的戒指當項鍊帶。」
後來,沈硯之忽然把那條掛着戒指的項鍊送給了我。
騙我說,是爲我準備的生日禮物。

-3-
那條項鍊,高三那年我天天戴着。
就連宿舍裏的東西被人全丟掉時,我也第一時間護着那條項鍊。
卻不曾想,那條項鍊竟是我被欺負的源頭。
看完周嘉妍的所有帖子我才明白。
他們兩個很早就在一起過,還是彼此的初戀。
沈硯之把項鍊送我,是因爲周嘉妍喝了男同學送的奶茶,他喫醋了。
他想讓周嘉妍眼看着別的女生戴上那條項鍊。
他想讓她也體會喫醋的滋味。
難怪高三那年,他總是在我被欺負時挺身而出。
他還總說對不起。
每回我都故作堅強笑着說:
「欺負我的是周嘉妍她們,你道什麼歉?」
沈硯之那時別開眼,扯起謊:
「小時候我就說過,我會保護你。」
「可很多時候,我還是沒能做到,所以我很自責。」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
像是活在黑夜的時候,忽然有人送來了一盞燈。
可我沒想到,真正讓他愧疚的,是那條項鍊。
我沒再看那些帖子。
只是翻出那條項鍊,連同手上的訂婚戒指,放進了沈硯之給我求婚時用的戒指盒裏。
順便,把門鎖密碼也換了。
等我快睡着時,天早就亮了。
沈硯之也出院來找我。
起初他開不了門,還耐着性子柔聲道:
「溫迎,我錯了還不行嗎?」
可我久久不應聲,他又從敲門變成拍門。
我嫌吵,起身去開門,卻驟然對上他冰冷的眼神。
沈硯之不屑道:
「我以爲你多有骨氣,最後還不是開門了?」
這時候我纔回憶起來,自從求婚以後,他與我說話總是這樣。
起初我以爲他只是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控制不住脾氣。
直到昨晚我翻遍周嘉妍舊時的帖子,看見他們從前的聊天記錄。
我才明白,他在周嘉妍面前,哪怕再生氣,也不會說些讓人傷心的話。
甚至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
我這才下定決心,把行李箱丟在他腳邊。
「來得正好,把你的行李收拾好。」
「這婚,我不結了。」

-4-
沈硯之當即黑了臉:
「溫迎,你又在鬧分手?」
「你別忘了,是誰之前提了分手,自己反倒哭得要死要活?」
他緊接着轉身就走,像是根本沒把我說的話放心上。
但我這回,是認真的。
前段時間我提過一次分手,是因爲訂了婚以後,他總玩消失,導致我安全感缺失。
可那時的他不但沒有一句挽留,甚至第一時間拉黑我。
思慮間,爸媽忽然給我打來電話,讓我帶沈硯之回家喫飯。
爸媽很喜歡沈硯之,更指望着這次和沈家聯姻能多幫幫公司。
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和沈硯之分手的事情。
「硯之他…最近工作忙,這些天就不回來了。」
回家後,爸媽還是讓保姆給我做了滿滿一大桌的菜。
我媽不斷給我夾菜,卻笑着唸叨:
「迎迎,你沈叔叔昨天晚上和我們討論婚期,他說想訂在 15 號。」
「你覺得怎麼樣?離 15 號就剩下五天了,你和硯之應該等得了。」
「你也爭氣點,把硯之的心拴牢。」
這時,一個陌生電話忽然打進來。
我下意識接起,對面卻久久沒有人說話。
等我快要掛斷時,沈硯之的聲音才從對面傳到我耳邊:
「我不想和她結婚。」
「周嘉妍,我真的不想和她結婚。」
沈硯之好像喝了酒,說話時情緒愈發激動:
「我一想到要和溫迎結婚,一想到要和她那種無聊透頂的過一輩子。」
「就煩透了,就再也不想見到她。」
「她還說不和我結婚呢,說的好像我樂意一樣。」
「要不是因爲我爸媽那麼喜歡她,我寧願養條狗也不和她結婚。」
我的指尖此刻深深陷進掌心,卻感受不到一絲疼痛。
我媽率先發現我的異樣,着急道:
「迎迎,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還哭鼻子了呢?」
「你晚上還得回去,硯之不是最討厭看人哭了嗎?」
「聽話,趕緊去洗個臉。」
下一秒,熟悉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讓我心頭一震:
「以前怎麼被欺負都不肯哭,現在怎麼就肯哭了?」
周嘉妍很快冷下聲音,像從前那般對我使țů⁶出命令的語氣:
「溫迎,見見吧。」
「咱們,再怎麼着也算是老朋友了。」

-5-
我立馬掛斷了電話。
憑什麼她想見我就要見?
一個屢次傷害我的人,我憑什麼要聽從她的命令?
我想靜下來把飯喫完,卻手抖得厲害。
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是從前周嘉妍欺負過我之後,露出的笑臉。
臉是漂亮的,可眼神,卻是陰毒的。
這飯我怎麼也喫不下去,隨便對爸媽扯了個理由就跑去樓上,喫了抗抑鬱藥。
可分明喫了藥,卻依舊着魔般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刺向自己的手腕。
直到鮮血直流,我才恍然清醒,找出藥箱忙着處理傷口。
此刻,我也不想再去應付爸媽他們訂的婚期。
就算沒有話語權,大不了,逃走就是了。
逃去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
很快,我就選中了目的地,訂了張 14 號的機票。
這些天,我和沈硯之再也沒聯繫過。
直到三天後,他忽然主動給我打來電話:
「我錯了。」
「你原諒我,好不好?」
沈硯之說,他訂了餐廳,想和我見面聊聊。
也是,取消婚禮這種事,的確要見個面好好說一說。
能提前商量好,也能避免兩家交惡。
順便,把裝着項鍊戒指的首飾盒,還給沈硯之。
我很快就到了餐廳。
可坐在我面前的,不是沈硯之,是周嘉妍。
她早已沒了從前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動人。
「四眼妹做近視手術啦?」
「不戴眼鏡的時候,的確漂亮多了。」
我想走,她卻起身拽住我的左手手腕。
甚至在我包紮好的傷口處,狠狠按了兩下。
她笑得溫柔,說話的語氣卻強勢:
「我知道你看了我以前發的帖子,我看見訪問記錄了。」
「可你知道,我爲什麼和沈硯之分手麼?」
我甩開她的手:
「我不想知道。」
可週嘉妍不依不撓:
「是沈硯之他媽,逼着我和沈硯之分手。」
「要不然沈硯之就不能繼承公司。」
「你不知道吧?分手那天沈硯之喝得爛醉,跪着求我別走。」
她又譏諷道:
「你呢?溫迎,他有這樣對你嗎?」

-6-
周嘉妍的話,字字誅心。
沈硯之在我這裏從未低過頭,更別提低聲下氣挽留我。
從來都是我在努力不和他鬧矛盾。
僅有一次的提分手,反倒落了個直接被拉黑的結局。
我不想和周嘉妍白費口舌。
轉身要走的時候,卻撞上了熟悉的胸膛。
抬頭一看,是沈硯之。
他也攔着我,生硬解釋道:
「嘉妍對你一直心有愧疚,她想約你出來好好道個歉。」
「可你總是拒絕,所以,我只能用這種方法。」
沒等我說話,他就發現了我左手手腕的繃帶。
沈硯之幾乎是下意識拉起我的手,皺着眉道:
「你受傷了?傷得重不重?」
我這纔看見,剛剛被周嘉妍捏過的傷口處,又滲出點點紅色。
看着沈硯之關心我的模樣,我再度犯惡心。
當着周嘉妍的面關心我,怕是又想利用我讓她喫醋。
我再也剋制不了委屈和怒火,拿過桌上的咖啡就ṭũ̂₉潑向沈硯之。
「沈硯之,做戲也要有個度。」
可他這回沒有生氣,反倒愣在了原地。
周嘉妍一改方纔強勢的態度,擋在沈硯之身前,低聲下氣道:
「我知道你對我有氣,可你別拿硯之發泄好不好?」
「你對我有氣就潑我,溫迎,你想潑多少都可以。」
「只要你肯原諒我。」
我毫不猶豫拿過桌上週嘉妍沒喝完的咖啡,直接潑了過去。
周嘉妍也沒躲,被潑了一臉,這時候沈硯之才着急了:
「溫迎,你能不能別像個瘋子一樣在公共場合胡鬧?」
「你還想要她怎麼做?她已經道歉了!」
「被欺負又不是什麼天塌了的事,更何況,你現在人不是還好好的麼?」

-7-
沈硯之的話在我耳邊不斷迴響。
一瞬間,我好像回到了過去。
爸媽在國外打拼,無暇顧及我的生活。
被欺負時找到老師,老師也只是看了看我身上有沒有傷口:
「你現在人不是好好的嗎?別把事情鬧大。」
可老師不知道。
周嘉妍欺負我的手段,從來都不是傷害我的身體。
她長得漂亮,更會討老師歡心。
那天老師甚至暗暗譏諷我:
「嘉妍不是那種人,肯定是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更何況,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你要是真被欺負了,你倒是該反思反思爲什麼不是別人被欺負。」
這一刻,我頭疼得厲害。
卻還是強撐着一口氣,怒斥道:
「沈硯之,你比誰都該死。」
曾經支離破碎的愛意,在此刻通通化作厭惡與恨意。
沈硯之卻心虛地挪開眼,就連說話都沒了底氣:
「溫迎,嘉妍是我朋友。」
「既然我們要結婚,你也該接受我的朋友。」
「如果你不原諒她,她真的會一輩子活在愧疚裏。」
沈硯之怕她一輩子活在愧疚裏,卻忘了我也會一輩子活在周嘉妍的陰影裏。
諷刺至極。
我拿出包裏的戒指盒,丟進他懷裏:
「你憑什麼覺得,到了現在我還想和你結婚?」
沈硯之打開首飾盒,看清裏面的東西后,失神道:
「溫迎,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看向他微微發怔的面,決絕道:
「項鍊上那枚戒指,不是周嘉妍送你的情人節禮物嗎?」
「我現在物歸原主了。」
「還有這枚本該給她的訂婚戒指,我不要了。」
沈硯之也顧不上週圍人異樣的眼神,反常地拽住我的手,力道愈發收緊。
他狹長的桃花眼裏,閃過一次難以察覺的不安: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8-
我看向周嘉妍,沒忍住冷諷道:
「你們曾經不是愛得很深嗎?」
「社交平臺上的分享,很高調啊。」
我又看向此刻又面無表情的沈硯之,鄙夷道:
「還有你。」
「做全麻手術的時候,一口一個周嘉妍。」
「你說求她別離開你,還哭了呢。」
沈硯之看上去,不肯相信我說的話:
「什麼?」
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皺眉看我:
「爲了和我鬧,都開始撒謊了?」
站在他身側的周嘉妍,此時滿眼勝券在握。
我把那天在醫院裏隨手錄的視頻當衆播放。
又把上回那通電話錄音緊隨其後放出來。
沈硯之的臉色隨着錄音結束也變得慘白。
很快,他扭頭看向周嘉妍,語氣責備:
「你爲什麼要在那個時候打電話給她?」
「周嘉妍,你憑什麼自作主張?」
周嘉妍也不經兇。
很快兩個人就吵起來:
「是你自己喝醉了,是你告訴我和她結婚只是被家裏逼得緊!」
「我幫你擺脫她,你反過來兇我?」
二人互不相讓,周圍的人也早已拿起手機錄像。
沈硯之發現後,也顧不上和周嘉妍吵架。
他走到路人面前,急着掏出一張黑卡讓人把視頻刪掉。
可ƭū́₈偏偏錄視頻的路人並非見錢眼開:
「怎麼?自己幹了那麼丟人的事情不敢認?」
「臉皮倒是乾淨,穿的也乾淨,乾的事兒怎麼就那麼髒?!」
我站在不ťũ̂₋遠處,拿出手機刪光了有關沈硯之的全部聯繫方式。
包括沈叔叔沈阿姨。
包括一心想讓我聯姻的爸媽。
事情都鬧得那麼難看了,和平解決的意義也已經不復存在了。
現在,我該回家收拾行李了。
明天下午,我就可以徹底離開這個鬼地方。

-9-
當晚我就回家收拾好了行李。
很快,我的手機響個不停。
我打開一看,是來自社交軟件的陌生私信。
一條又一條,全是來自周嘉妍那個多年不更新的賬號:
「溫迎,你知道嗎?」
「你親自選中訂做的婚紗,第一個試穿的人其實是我,就連尺碼,都和我完美適配。」
「而且,我和硯之第一次越界,就是在試衣間。」
周嘉妍像是怕我不信似的,還發來一張穿着婚紗的自拍照片自證。
可我不過沒有立馬回覆,她便開始轟炸:
「溫迎,你這人怎麼總是那麼不要臉?」
「就那麼喜歡抓着別人的東西不放?」
「都那麼丟臉了還不取消婚禮?」
她像是又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刺痛我:
「你爸媽知道你在硯之那裏這麼丟人嗎?」
「我覺得應該不知道,畢竟你爸媽也不在乎你。」
「要不然也不會讓我有機會欺負你那麼久。」
周嘉妍說的對。
就連我爸媽,都不在乎我。
所以,有多遠我就走多遠。
原本我想直接拉黑,卻還是回了私信:
「沈硯之,別再打擾我了。」
「別以爲用這種方式就能讓我喫醋讓我回心轉意。」
周嘉妍徹底炸了。
她不斷髮來問號,不斷質問我:
「你什麼意思?」
「硯之找你複合了?!」
「溫迎,你說啊!」
「你啞巴了?!」
這次我什麼都沒回,反手把她拉黑。
倒也不用細想。
按周嘉妍的性格來看,沈硯之這段時間應該不會過得太舒服。

-10-
在機場候機時,我刷起短視頻。
卻刷到了沈硯之佈置的婚禮現場視頻。
視頻裏的裝飾,全都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不知道上哪裏找來個婚慶採訪主持人:
「聽您說,您未婚妻生氣了,說是不結婚了?」
「既然這樣,爲什麼要那麼破費呢?」
沈硯之滿眼真誠,似是真心懺悔:
「是。」
「我嘗試過太多太多方式去挽回她,卻發現她這次是認真的。」
「她把我所有的聯繫方式都拉黑了,就連長輩的也是。」
「所以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讓她看見我的心意。」
「爲了讓她看見我的誠意,這點錢不算什麼。」
是啊。
刷了那麼多錢,視頻都上熱門了。
他不嫌丟人,我嫌。
沈硯之的聲音繼續從手機裏傳出:
「明天的婚禮,我會一直等她。」
「我知道,她回來的,她不會輕易丟下我的。」
「那些誤會,在婚禮上我都會一一解釋給她聽。」
「我只希望,她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沈硯之的臉配上這身西裝,很快就收穫了一批支持者。
評論區的路人甚至開始腦補,沈硯之是個多麼愛我的好男人。
此刻我開始後悔。
從前的我就不該每次吵架都和他和好,要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還讓他覺得我會心軟。
可是纔不過半小時,沈硯之在網絡上的風評就開始逆轉。
那天那個路人還是把視頻發了出來,甚至吐槽:
「這軟件是那姓沈的開的?發一次斃一次?」
「發了二十次終於發出來了!」
這下徹底亂了套。
那條婚禮策劃視頻底下此刻湧入大量惡評。
可依舊有擁護沈硯之的用戶:
「萬一真是誤會呢?先別急着罵人行不行?」
「是啊是啊,這沈先生看着也不像是幹那種事的人啊!」
看着他們吵架,我忽然就想笑。
很快,我把周嘉妍昨天晚上發給我的那些私信截圖,曬在了評論區。

-11-
沒等我看評論區其他人的反應,就到了登機時間。
登機後,我也懶得看手機,一覺便睡了過去。
抵達目的地時,我第一時間去看了心理醫生。
因爲我聽說,這裏的心理醫生算得上世界頂尖。
得了心病,必須自救。
我也不希望自己的人生繼續活在陰影裏。
就連爸媽也不在乎的病,我自己賺了錢,自己治。
夜裏回了租的房子以後,我纔有時間打開手機。
不過短短半天時間,網友就根據爆料視頻和我的截圖慢慢扒出了我們三人的故事線。
周嘉妍和沈硯之,一下子淪爲在網絡上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可他們兩個卻異常安靜,也沒人出來表態。
甚至,就連沈叔叔沈阿姨,也沒有花錢幫沈硯之撤掉熱搜。
我也沒當一回事,只當這件事就這樣到此爲止了。
這個結局,剛好我也滿意。
可我沒想到,沈硯之還是找了過來。
他現在就在我門口,求我開門:
「溫迎,你開門看看我好不好?」
「那些事情都是誤會,你聽我解釋一次好不好?」
因爲沈硯之一直在吵,很快就收到了鄰居的投訴。
我打開門,卻看見他跪在門前,身上還穿着那套丟人的西裝。
沈硯之抬眼,滿眼紅血絲,眼眶還溼潤着。
「起來。」
沈硯之卻賭氣般:
「不要,除非你聽我解釋。」
可我沒理。
軟的不行,那就讓他繼續吵。
吵到隔壁鄰居報警爲止。
畢竟在這個國家,外國人報警出警慢,但自己人報警出警可快了。
見我不爲所動,沈硯之立馬起身攔住了門。
他急着解釋:
「溫迎,我從沒和周嘉妍越界。」
「她那天發給你的那些,是假的。」

-12-
從沒越界?
怎麼會有人說起謊來,ƭųₑ比自證還理直氣壯?
沈硯之依舊自顧自解釋:
「我從沒和她發生過什麼。」
「我和她以前是在一起過,可重逢後真的什麼都沒發生。」
眼前人,簡直不可理喻。
「沈硯之,你是不是覺得,只有肉體出軌纔算越界?」
他卻忽然呆愣在我面前。
沈叔叔在外紅顏知己無數,卻自稱從未有過實質性的肉體出軌,甚至說起來就引以爲傲。
所以,沈硯之從小便見證了無數張豔麗的臉。
可沈阿姨卻每回都說:
「只要他不帶個私生子回家,那就隨他去吧。」
「我和你爸約定好了,只要他不越界,我們就依舊是恩愛夫妻。」
就連沈阿姨,私下也有不少年輕帥氣的知己朋友。
從前沈硯之內斂,我原以爲,他不會被這些混亂的家庭關係影響。
可如今,隨着年齡閱歷增長,隨着周嘉妍的再次出現。
藏在他骨子裏的多情,終於還是具像化了。
「沈硯之,自從你瞞着我和周嘉妍重新聯繫的時候,你就已經越界了。」
「後來,無論是手術後的夢話,還是你爲了她對我惡語相向。」
「都已經足以讓我們的關係徹底結束了。」
過往那些片段如今在我腦海中不斷回放。
爸媽沒有回國要求我們聯姻的時候,我和沈硯之挺幸福的。
自從Ṭŭₓ有了聯姻,沈硯之也像變了個人。
變得愛逃避,變得愛發脾氣。
周嘉妍的再次出現,更是讓他變成了一個連我不都認識的陌生人。
那天電話裏沈硯之對周嘉妍傾訴的話,至今仍舊像把刀子一樣。
不斷凌遲我的心。

-13-
沈硯之卻忽然落了淚。
他偏過頭,嘴裏不斷念叨:
「對不起,溫迎,對不起。」
「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忽然變成這樣。」
他有些手足無措,想上前牽住我的手,卻又退了回去。
「我只知道,每回一想到結婚,我的心裏就特別慌。」
「沒由來地慌。」
「我不知道爲什麼,總想把讓我心慌的原因往你身上推。」
「所以,我對周嘉妍說了那些不該說的話,還讓你聽見了。」
「可我的本意真的不是那樣!你從來都不是一個無聊透頂的人!你已經很好很好了!」
這番話,我早就猜到了。
「沈硯之,因爲你懦弱。」
「你不敢承認你是因爲你爸媽的婚姻而恐懼婚姻。」
「你和周嘉妍越界,也是因爲你打心底裏覺得,你爸媽都可以這樣,你怎麼就不可以?」
沈硯之的臉色徹底蒼白。
他懊惱道:
「如果再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再這樣。」
「我承認,重新遇見周嘉妍的時候,我是有過別的念頭。」
「可我和她來往,只是因爲想起學生時代的自己。」
「溫迎,我早就不喜歡她了。」
「我懷念的,只是過去的自己。」
「當初和你在一起,不是爲了讓她喫醋,是我那個時候已經喜歡上你了。」
「我的確畏懼婚姻,可我自從答應聯姻,我就已經做好這輩子都和你在一起的準備了。」
都到現在了,沈硯之還在美化自己的多情和越界。
可還沒等我反駁,他就低血糖暈倒在我家門口。
等我把他放倒在沙發上,給他餵了糖後,就去收拾起行李。
我要搬家。
沈硯之見我要搬走,也不裝了,直接從沙發上站起來。
「你去哪?」
我沒理他。
只要他找來一次,我就搬一次。

-14-
可我搬了新家沒多久,沈硯之又通過別的方式騷擾我。
醫院忽然給我打電話,說沈硯之受了傷,沒錢繳費。
沈硯之還騙醫生,說自己是我老公。
「那就讓他死在你們醫院。」
這句話也許是顯靈了。
剩下的日子裏,沈硯之真的銷聲匿跡了。
我也過上了愜意的生活,只是,還得時不時去看看心理醫生。
隨着和醫生關係越來越熟悉,我也終於肯把高中那些噩夢再複述一遍。
無論是光明正大的被孤立。
還是宿舍裏的打壓、身邊人的惡語相向。
我都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原本以爲說完以後,只會有一種結痂的傷疤被反覆撕裂的痛。
可意外的是,隨着疼痛而來的,還有如釋重負。
原本沉悶的心,好像終於喘得上氣了。
從心理醫生那裏出來的時候,就連腳步都變輕盈了。
儘管在這裏,又遇見了沈硯之。
他滿眼愧疚,手足無措:
「對不起。」
「原來那些事情,遠不止我看見的那些。」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哽咽着:
「我以爲,就只是被孤立而已。」
果然,人總是這樣。
沒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ẗŭₑ,又怎麼會共情呢?
沈硯之扯出一抹難看的笑:
「我知道你爲什麼不肯重新原諒我了。」
「如果不是我以前送你那條項鍊,也許你根本不會經歷那些。」
我不想理會,只想離開。
他卻輕輕拽住我,我看向他,他卻神色受傷,猛地鬆手。
「原來,你已經那麼討厭我了。」
「你以前,從不會用這種眼神看我。」
沈硯之低頭,自嘲道:
「我之前嘴硬,總是在爲自己因爲周嘉妍犯的錯誤找藉口,總是在美化我的不堪。」
「可你知道嗎?那些就連我都認爲荒謬的錯誤,我真的不敢認。」
「我總覺得,一旦我認了,就真的徹底失去你了。」
「你出國以後,我也總是在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失去你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每當到了夜裏,我就睡不着,腦子裏全是我們從前幸福的時刻。」
可現在,無論沈硯之說什麼,我的心都不會再起波瀾。
「說完了嗎?」
沈硯之像是終於肯接受結局了一樣,沒再說那些廢話。
他又再次撤出那抹難看的笑:
「溫迎,我再不會打擾你了。」
「希望你,早日康復。」

-15-
這回,沈硯之兌現了他的承諾。
沒有沈硯之的日子裏,我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
在異國他鄉,我結識了很多真心的摯友。
就在我用祕製醃料和他們自制烤肉時,爸媽換了個號碼主動給我發來短信:
「迎迎,我們很想你。」
我只回了一句:
「是想我,還是想我回去養老?」
因爲這次聯姻沒成功,家裏的公司也沒能繼續做下去。
爸媽也沒了昔日的富貴。
可我不後悔,更不愧疚。
從前無數個被欺負的日子裏,我不是沒向他們求救。
可換來的,從來都是這幾句:
「你懂事一點好不好?」
「我們都很忙,能不能不要動不動打電話?」
「覺得自己上學辛苦就不要上學了!」
……
這樣的父母,最基礎的撫養費我會給。
畢竟,他們也曾實打實供我喫喝。
不過剩下的錢,我要拿來周遊世界。
至於他們口中想要的愛,想都別想了。
愛很奢侈的。
沈硯之番外 1
自從那天跟着溫迎,聽到她和醫生的聊天以後。
我就在想,爲她帶來痛苦的始作俑者是我,我到底該怎麼做,纔是真的爲她好。
直到我看見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讓她嫌惡至極的人。
那時候我才明白,最該做的,是遠離她的生活,不再讓她礙眼,不再影響她的心情。
可這些,好像還遠遠不夠。
另一個傷害她的人,現在仍舊過得自在。
回國後,我去看了周嘉妍。
興許是被人肉網暴怕了,她這回竟然要主動和我撇清關係。
可我不可能會讓她好過。
她從前對溫迎造成了那麼大的傷害,現在卻要趁着互聯網熱度下去了重新生活?
憑什麼?
後來,她無論換什麼工作,我都用錢打點好她的新同事:
「不需要你們做多困難的事情, 只需要你們欺負她。」
在金錢的撐腰下,人的惡意得到了合理的釋放,周嘉妍很快就受不了, 甚至想換一個城市生活。
就在她收拾行李那晚, ŧùₓ我敲響了她的房門。
她很快就意識到是我在背後使了手段,和我爭執起來:
「沈硯之,你以爲你是什麼好東西?」
「你以爲你有臉幫溫迎討回公道?」
周嘉妍的每句話都在刺激我:
「是, 我是騙溫迎說我和你睡了。」
「可那婚紗, 不是你同意讓我穿的嗎?」
「要不是你, 我那天還真沒辦法騙她。」
「沈硯之,是你自己花花腸子賠了老婆,要怪就怪你自己!」
我們在陽臺吵了很久,直到她說出那句:
「沈硯之, 你和你爸媽明明是一種人,現在裝什麼深情?」
我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手也剋制不住般,把她推了下去。
我對溫迎的感情,我自己心裏清楚。
還輪不到一個外人議論。
沈硯之番外 2
我的臉,被對面的監控拍了下來。
可我不在乎。
我只覺得,我已經幫溫迎討回公道了,我很高興。
溫迎如果知道周嘉妍的最新消息,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這種高度亢奮,一直持續到我進監獄。
我以爲, 在監獄裏我至少會衣食無憂,畢竟我爸媽有錢。
可我沒想到,監獄裏的其他殺人犯居然敢欺負我。
他們在我的飯菜灑滿石子,甚至逼我幹這個幹那個, 還讓我扮成小丑逗他們高興。
就連我的被褥,也要被他們搶去。
只要我敢反抗,迎來的, 都是一頓毆打。
終於,我爸來見我了。
我以爲他會幫我想辦法。
可我沒想到,他說,他和我媽離婚了。
他說,他帶了我弟弟回家繼承我的一切。
可笑?!我哪來的弟弟?
我爸卻自豪道:
「不止是有弟弟。」
「你有五個弟弟。」
他笑了笑,我卻覺得背後直冒冷汗。
「硯之, 你安心在裏面。」
「你的弟弟們,都很聽話。」
原來精神越界, 只是肉體越界的開端。
我爸無視我在監獄的處境。
甚至那天離開後,就再也沒來看過我。
剩下的日子裏,我終於體會到了溫迎從前的處境。
原來, 擅自替她原諒周嘉妍,瞞着她和周嘉妍來往, 是那麼可恨的事。
最該千刀萬剮的人,是我。
我這種人,不配得到原諒。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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