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夫君鸞鳳和鳴

成婚第十七年,謝錦城因寵妾滅妻被彈劾,陛下宣我進宮詢問此事。
一隻腳剛踏入宮門,我的眼前出現一串彈幕:【皇帝最恨寵妾滅妻,狠狠告渣男一狀。】
【跪等渣男下場。】
【想想你被渣男害死的大女兒,這次不能再心慈手軟了。】
我跪倒在皇帝面前,含淚陳情:「這天下沒有不愛妻子的丈夫,只有無能不得丈夫寵愛的妻子。」

皇帝憤怒地看着我:「謝錦城可是要將爵位傳給那小妾的兒子,你還爲他說話?」
他說着微微皺眉,似乎想到什麼,緩聲又言:「你儘可以大膽直言,有朕給你撐腰。」
彈幕再次出現:【皇帝都這樣說了,你還怕啥呀?】
【他爲了小妾扇你耳光的事兒你都忘了?】
【耳光算啥呀,小妾讓人強姦你女兒的事兒你也忘了?】
我抬起頭,微微一笑:「陛下說笑了,錦城從未虧待過臣婦,至於爵位,那孩子雖不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卻也是錦城的親骨肉,爵位傳給他並無不妥。」
皇帝微微眯眼,疑惑至極,原地轉了幾圈纔開口問道:「你身爲人母,難道爲了那個男人,連孩子的前程都可以拱手相讓嗎?」
「夫妻本是一體,錦城的心意便是臣婦的心意。」
皇帝雙手扶額,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擺擺手讓我離開。
「陛下,錦城無罪,是否可以讓他儘快歸家?孩子們都很想他。」
皇帝深呼吸幾下,拂袖離去。
我才走出宮門,皇帝身邊的公公便追出來說陛下已經答應放錦城出來。
「夫人,回府嗎?」
「去天牢。」我滿臉喜悅:「夫君要回家了,我們去接他。」
馬車上一直備着夫君的衣裳,來時我又讓丫頭買了點心,正是爲了去天牢提前做好的準備。
我們到天牢門口不久,錦城便出來了。
他蓬頭垢面,雖沒有受傷,卻十分狼狽。
「夫,夫人?」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會在此處看到我。
我快步上前,將乾淨的披風穿在他身上,心疼得直掉眼淚:「快上馬車,咱們回家。」
他握住我的手,眼圈發紅:「李公公說,你,你在陛下面前爲我說盡了好話,爲夫真是對不住你。」
我笑着安慰他:「一家人不說這些見外的話。」
我們一同回府,剛進門就看到趙姨娘帶着鈺哥兒站在門口。
「父親。」
「夫君。」
母子倆一起撲倒在謝錦城懷中,三人哭作一團。
我的一雙兒女只站在一旁,規規矩矩鞠躬喚了聲:「父親受苦了。」
謝錦城充耳不聞,只抱着趙姨娘柔聲安慰:「別怕,沒事了,你身子本來就不好,再哭下去又要病倒了。」
趙姨娘收住眼淚,楚楚可憐道:「妾身無礙,就是蓮兒思念父親,病了好些時日了。」
謝錦城當即轉過頭,厲聲責問我:「你這個主母是如何照顧孩子們的?怎麼能讓蓮兒一直病着?」
如徽搶在我之前辯白:「母親整日爲了父親的事兒憂心,您怎麼能怪罪她呢?」
謝錦城垂下眸,不再責怪,低聲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去看看蓮兒。」
說罷,便拉着趙姨娘母子快步離開。
「大人的良心被狗喫了吧,一見到趙姨娘就將夫人的恩情全部忘了。」
我看着他們執手離開的背影,輕笑:「夫君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啊。」
【姐,你別太愛。】
【肺霧女主。】

【一個劍,一個販劍,你們仨鎖死吧。】

一直等到夜幕降臨,夫君也沒有差人來說會不會過來。
「母親,您先用些吧,父親大約是不過來了。」
我抬手,爲麟兒拂去額間碎髮:「先生說你近日功課進步很大。」
「是先生過譽了。」
他素來刻苦,天賦又高,從沒讓我操過心。
「功課固然重要,孝道也不可忘,他是你父親,你不可以怨他。」
麟兒低頭不說話,半晌才抬起頭:「那兒子現在去給父親請安。」
「將點心帶上。」
紅綃將食盒遞給他:「夫人親手做的,全是大人喜歡喫的。」
「別說是我做的,」我向他解釋,「你父親不愛喫我做的東西。」
麟兒握緊了食盒,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怨恨。
他剛出門,便碰到了進門的姐姐。
如徽喚了聲母親,懨懨地坐在我身邊。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嘆了口氣:「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我待着也是無趣。」
我摸着她的小臉,她與我那夭折的大女兒乃是雙生胎,容貌性格卻截然不同。
「母親,我真的要嫁到定國公府去嗎?」
我點頭說是。
她眼淚噙在眼眶裏,滿臉委屈:「可是女兒不喜歡他,他就是個毫無情致的武夫。」
我拍着她的背:「這是你父親定下的,不可忤逆。」
「父親明明知道我和子言兩情相悅,他捨不得三妹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就要拆散我們。」
子言是謝錦城的學生,現下已和如蓮定了親。
「父親從來都是這樣偏心,現在不僅毀了我的姻緣,還要將爵位傳給鈺哥兒,我討厭他。」
「住口。」我冷臉訓斥她:「不要再讓我從你口中聽到任何對你父親不敬的言語。」
如徽噘着嘴,一邊啜泣一邊點頭。
他和陸家的婚事就定在下月初三,只剩下不到七日了。
「來試試你的嫁衣。」
她本來還在掉眼淚,看到嫁衣時,突然眼睛亮了:「好美啊。」
這件嫁衣是十個繡娘繡了一年多,直到昨日才完工。
她是我唯一的女兒了,我自然要將最好的都給她。
「母親,你對我真好,可是在你心裏父親永遠是最重要的,這讓我很嫉妒。」
我笑起來:「傻孩子,人生這麼長,不要只看眼前的得失。」
她疑惑地看着我,似懂非懂。
轉眼間,便到了她出嫁的日子。
如蓮看着整箱整箱擡出去的嫁妝,滿眼妒意。
謝錦城也問我:「不是說這些年府中虧空,怎麼徽兒的嫁妝如此豐厚?」
「夫君有所不知,這些都是我外祖父早早備下的,昨日才讓人送來,我也嚇了一跳。」
他臉色有些不好,卻也不好說什麼。
我忍着不捨,將徽兒送出門。
所有人都知道謝錦城得罪了陛下,來參加婚宴的只有我父親從前的一些門生罷了,朝中重臣更是一個也無。

不過,謝錦城的恩師還是讓人特意送來了賀禮,這位內閣首輔還是惦記着自己這位學生的。
謝錦城面上笑呵呵,可暗暗攥緊的拳頭早就暴露了他憤怒的內心。
我不忍心看他這樣,安慰道:「夫君才幹出衆,盡人皆知,陛下很快便會再次重用,不必爲一時的失意苦惱。」
他點點頭,眉間舒展了許多。
三日後,徽兒回門。
「姑爺待你如何?」我問她。
她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倒沒有太多排斥:「還算體貼。」
陸少陵的父親乃是定國公,三代忠良,他的姑母更是當今皇后。
「我公公倒是個好相處的,還免了我晨昏定省。」
陸少陵幼年喪母,徽兒一嫁過去便是主母。
「可是母親,」她偎在我懷裏,「我還是忘不了子言,我真的很喜歡他。」
我看了眼紅綃,她立即屏退所有人,這時才從屏風後走出一個男子。
「子,子言?」
我出聲提醒:「只是長得像而已。」
Ṭùⁿ我摸着她已被挽起的頭髮:「這是母親送你的新婚禮物,他已經被我灌了絕子湯藥。少陵和他父親很快便要跟隨皇帝出巡,這段時間你可以縱情任性,但是答應母親一件事。」
「什麼?」
「少陵回來後,你必須立即斷了對宋子言的所有心思,好好做你的國公府主母。」
【我去,女主這這這有點野啊。】
【姐你對女兒有這心胸,自己幹嘛吊死在渣男這兒啊?】
【我感覺女主在憋一個大招。】

謝錦城對府中子女要求極嚴,尤其是如徽這個女兒。她和子言雖然兩情相悅,卻也只是見過幾面而已,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她不過是喜歡他的相貌罷了。
她是小孩子心性,得不到的便總是惦記着。
一個月後,如徽來了,將那男子也一併帶了過來。
「明日子陵就回來了,你還記得答應過母親什麼嗎?」
她點點頭說記得,又小聲問我:「那他怎麼辦?」
我看了眼紅綃,她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我笑着向如徽解釋:「母親會給他一筆錢,送他回去。」
如徽皺起眉頭:「這不妥。」
她攥緊了手帕,嘴角扯起一抹冷笑:「還是死人更讓我安心些。」
我怔住,心中大驚。
這些年來,我教她如何做一個尊貴端莊的嫡女,又教她如何理家做主母,我從未想過讓她參與到這些腌臢事中。
方纔她冷漠的樣子,讓我脊背發涼,有一瞬間的陌生之感。
是了,我怎麼能將這樣一個重要因素忽視呢?
自從我父母去世,兄長戰死,我的母家只留下幾個年幼的侄兒侄女。
謝錦城知道蕭家族中無人願爲我撐腰,便不再有所顧忌,我兄長喪期未過,他便將趙姨娘接回家,一起回來的還有她的一雙兒女。
如徽那時候纔不過六歲,整整十年時間,她都是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她察言觀色討好謝錦城,又時時戒備,不僅要在我與趙姨娘的戰爭中自保,還要想方設法保全我。
所謂的保護,不過是我的自以爲是罷了。
「母親,我查過了,這人不願照顧自己的六旬老母,便設計將老人推入池塘,製造溺死的假象,簡直畜生不如,死不足惜。」
我沒想到,她還讓人去調查了一番。
「母親,」她依偎在我懷中,「我知道定國公府這門親事是您多方設計周旋才促成的,您爲了我如此用心良苦,女兒絕不會拖您的後腿。」
她突然起身將我緊緊抱進懷中:「母親,女兒會成爲您的助力,您的依靠。」

【女鵝是個白切黑。】
【喜歡喜歡,還好不是和女主一樣的戀愛腦。】
我鼻尖一陣酸澀,再也拿不出長輩的架勢,只低聲應道:「好。」
很快,如徽治理國公府的賢名便在京中傳開。
謝錦城也官復原職,每日早出晚歸。
每年四月初七,我都要去安化寺供長明ţù⁰燈,希望我那早逝的女兒能夠安息。
她離開時不過七歲,染了瘟疫被孤零零關在莊子裏,我逃出府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到她身邊,她已經奄奄一息,還摸着我的臉安慰我:「女兒不疼,母親別哭。」
她瘦得像小貓,卻還在擔心我,臨終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女兒不在了,母親要保護好自己。」
「夫人,」紅綃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中拉回來,「老爺和趙姨娘過來了。」
她的話音剛落,兩人便已經進來了。
「姐姐這是要去安化寺?」
「是啊,今天是鳶兒的忌日。」
謝錦城目光別Ťú₇開,沒有看我。
趙姨娘看了眼我身後,這些都是我爲鳶兒準備的祭品。
她看着看着嘆了口氣:「姐姐,您也知道咱們府中實在沒有多餘的銀子可以浪費了。」
「趙姨娘的意思是,給我姐姐的祭品是在浪費?」如徽走進來,站到我身邊,握住了我的手冷笑:「若這是浪費,我倒覺得每年給鈺哥兒請師父的銀子才真是浪費呢,生生教出一個蠢材來。」
「如徽!」趙姨娘還未說話,謝錦城便厲聲呵斥她:「這兒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如徽卻一改往日溫順的模樣:「父親,我姐姐當年被感染瘟疫的事十分蹊蹺,還請父親徹查此事。」
趙姨娘臉色一白,緊張地看向謝錦城。
鳶兒當年便是被趙姨娘身邊的一個丫頭傳染的,那丫頭早已病死了,她的家人也很快搬走,不知所蹤。
府中誰人看不出,這件事處處都是疑點呢?
我求過謝錦城,求他爲我們的女兒做主。
他卻用我侄子侄女的前程來堵我的嘴,要我一生不許再提此事。
這些年,他倒也算是對蕭家的幾個孩子多有照顧。
謝錦城感覺到趙姨娘的驚恐,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然後狠厲地瞪着如徽:「你如今嫁人了便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做孃家的主了?」
說罷又看向我:「這件事當年已經查清楚了,是個意外,你沒有同孩子們說清楚嗎?」
我喉嚨痠疼,低聲勸如徽:「你姐姐的死,是個意外,以後不許再提了。」
「母親!」
「夠了。」
謝錦城冷哼一聲:「以後不許再去廟裏供什麼長明燈,逝者已矣,還是多爲活着的人打算吧。」
我俯身說好。
「母親!」如徽不滿地喊了我一聲,眼淚在眼圈裏打轉。
趙姨娘目的達成,拉着謝錦城往外走,柔聲哄着:「夫君千萬別爲了不值得的人動怒,妾身花費了多少苦心才調養好你的身子呢。」
謝錦城當即眉開眼笑:「是是是,我都聽你的。」
等人離開,我將東西交給如徽:「替母親走一趟吧。」
她冷着臉瞪着我,不肯接下。
「母親的話,你也不聽了?」
【賤死你算了,就知道在孩子面前耍威風。】
【傻13,你是不是殺人被渣男看到了?】
【作者最好是在讓女主蟄伏,不然我咒人還是很靈的。】
僵持許久,如徽才氣憤地跺了跺腳,接下東西跑了出去。
紅綃紅着眼睛:「小姐也是一片孝心。」

我看向窗外的玉蘭,那是鳶兒帶着弟弟妹妹種下的,如今開得真好。
「真相早就不重要了。」
無論真相如何,我都要他們生不如死。

明日便是如蓮便要出嫁,今天,她和鈺哥兒來給我請安。
鈺哥兒比麟兒大一歲,明年便要參加科考,他的老師是謝錦城三顧茅廬請來的。
我也曾想讓他將麟兒一同送去,他卻責備我這個主母善妒,處處都要搶風頭佔便宜。
如今麟兒的老師相較而言,名聲便小了許多。
「名師教導又如何,學識還不是比不上咱們五公子。」
紅綃一邊爲我簪發,一邊發牢騷。
「別胡言亂語。」
「奴婢知罪。」
她這話倒也不錯,謝錦城便是怕鈺哥兒榜上無名,這纔要冒險將爵位傳給他,以保他們母子後半生的平安。
我梳妝完畢纔出去,兄妹倆已經恭恭敬敬地站在前廳了。
「母親安好!」
「母親安好!」
兩人齊齊向我請安。
「快起來。」
我親自將兩人扶起,又送了東西給如蓮:「算是母親給你的嫁妝增色。」
如蓮嘴上說着謝,眼中卻滿是不屑,更是小聲嘀咕了一句「寒酸」。
謝錦城四次入獄,都是我變賣嫁妝和謝家家產告哀乞憐才將人保全。
鈺哥兒更是被寵得無法無天,四處結交狐朋狗友生事,也都要靠我使銀子打點周旋。
是以,府中虧空已經許多年了,我這個主母實在拿不出什麼好東西賞賜。
趙姨娘院裏的喫穿用度要比我這兒強上許多,也難怪她瞧不上我的東西。
「鈺哥兒,我聽說你那位姓許的好友近日回京了?」
鈺哥兒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回話時倒還算恭敬。
「你要少和他來往,他兄長苛待發妻被貶,他也是不學無術,別到時候連累了你。」
鈺哥兒抬起眼,冷冷地看着我,嗤笑一聲:「母親怕是忘了父親之前交代過你什麼了吧?深宅婦人的手,還是別伸得太長。」
「你放肆。」
我將紅綃一把拉住,只說自己累了,讓他們下去。
如蓮的嫁衣已經繡好,不如如徽的華麗,她在院裏發了一通脾氣。
大約是趙姨娘將人勸住了,這幾日消停了許多。
如蓮出嫁時,倒是有不少嫁妝,想來都是謝錦城這些年給置辦的。
「老爺出事,趙姨娘一點兒都沒拿出來,我還以爲她對老爺有多癡心呢。」
我笑笑:「癡心是最害人的東西了,她是聰明人豈會不知?」
子言家境不算貧寒,卻也算不上富貴,只是他學識出衆,秋後科考定會榜上有名,又有這個岳丈相助,仕途定然平坦無阻。
趙姨娘看向我,眼中滿是勝利後的得意。
她在提醒我,這是從我女兒手中奪走的東西,我是不是該做點兒什麼呢?
幾日後,謝錦城急匆匆回了府,只是去了趙姨娘處。
紅綃提着糕點進來:「四公子和三姑爺出事了。」
我放下賬本,活動了下手腕:ťŭ̀⁸「有些日子沒見硯兒了,你去問問他是不是將我這個姑母忘了?」
紅綃一笑,立即轉身出門。

蕭扶硯是我大哥的長子,兩年前高中,卻至今未得重用。
大周的官場素來如此,若非有內閣重臣推舉,即便你是狀元也只會慢慢沉寂,然後寂寂無名。
扶硯剛坐下不久,謝錦城便趕了過來。
「夫君來啦?」我將圖紙遞到他面前,笑起來:「夫君快看看吧,我可看不懂這些。」
謝錦城低頭看了一眼,有些驚訝:「這是興修水利的設計圖?」
扶硯站起身說是。
只是此刻謝錦城顧不得這些,一把將我拉到了裏間:「夫人,給我拿五百兩銀子。」
我驚訝地看着他:「府裏如今的情況夫君也是知道的,我的首飾全都賤賣了,哪裏能一下子拿出這麼多呢?」
他臉色冷下來,思索片刻,又說:「能不能先和外祖父借一些,我日後十倍奉還。」
我低頭,遲遲不應。
謝錦城垂眸看到了我手中的圖紙,思索片刻,一咬牙:「硯兒有這般才能,豈能就此埋沒?我現在便將這圖紙拿給老師看。」
他說的老師,便是如今的內閣首輔張大人。
「夫君所言當真?」
「自然當真。」
他說罷,一把奪過圖紙,快步出門去了。
硯兒擔憂地看着我:「姑母,這樣做您在府中的日子會不會……」
「還能比此刻更難過嗎?」
那位許公子一年前強搶民女,打死了人,鈺哥兒和子言也參與其中。
鈺哥兒更是作爲幫兇,命小廝上前打傷了一名來調查的官差。
這件事被許家按了下去,如今那女子的父親再次告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親自將人收押。
謝錦城向來清高自傲,爲了寶貝兒子求到我這兒也是黔驢技窮了。
「父親是想讓子言頂罪,」如徽快步走進來,「子言已經認罪了,說打傷官差的人是他。」
子言秋後便要參加科考了,如今這前程是徹底斷送了。
如徽氣憤不已:「又讓鈺哥兒逃過了。」
我看向她,提醒道:「我記得大理寺卿和少陵曾是同窗?」
她點頭笑道:「母親放心,女兒已經安排好了。」
三日後,硯兒被任命爲都水監,即刻啓程南下治理河道漕運。
我也將五百兩銀子交給謝錦城,讓他去救鈺哥兒。
鈺哥兒倒是回來了,只是斷了右手。
謝錦城用錢安撫了那女子的父親以及子言,卻不敢再爲兒子伸冤,只能喫下這個啞巴虧。
趙姨娘尋死覓活,謝錦城這次倒是沒有糊塗,呵斥了她,並且將人禁足。
我和紅綃去碼頭送硯兒,他眉眼之間真是像極了我大哥。
「姑母,我一走若是有什麼事,您該找誰商議呢?我……」
「硯兒,」我認真地看着他:「姑母不願給你壓力,可是你弟弟才十二歲,你妹妹也到了婚配的年紀,咱們蕭家今後的命運如何,全在你。」
「侄兒知道。」
我替他整理好衣襟:「好好去施展你的才華,然後榮耀歸來,姑母等着你。」
「侄兒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我看着他遠去的船隻,心裏隱隱作痛。
這些年來,他們幾個孩子過得太苦了。
好在,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了。
【女主開始反擊了。】
【一箭三雕,爽了!】


鈺哥兒斷了一隻手,意志消沉,整日喝酒,沒錢便去賒賬。
許公子流放嶺南,子言杖責二十,還要蹲三年大獄。
趙姨娘所有的依仗一夜之間,都沒了。
如蓮守活寡,日日回來哭。
謝錦城疼在心裏,等他再次來我院裏,竟像是老了十歲似的。
「麟兒後年便要參加科舉了。」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問及孩子的課業,倒有了幾分慈父的樣子。
麟兒回答是,受寵若驚的模樣,眼中卻十分冷漠,彷彿面前站着的是個陌生人。
謝錦城點點頭,又拿起麟兒的功課看着看着,眼眶突然紅了,站起身拍着孩子的肩膀:「你四哥如今成了這樣,你一定要爲家族爭光。」
「兒子明白。」
謝錦城猶豫片刻,再次開口:「鈺哥兒……他是你的親哥哥,以後一定要好好對他,照顧他,還有你三姐姐,她如今實在是可憐,今後你便是她的靠山,不能讓人欺負了她去。」
麟兒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很快面色如常:「兒子一定會照顧好哥哥姐姐,父親放心。」
謝錦城還想說什麼,趙姨娘身邊的丫頭便來說趙姨娘病了,要他趕緊回去。
謝錦城什麼也顧不得了,快步離開。
「母親,父親會將爵位傳給四哥嗎?」
我將食盒遞給他:「快給你父親送去,聽下人說,他早上連早膳都沒有用過。」
麟兒盯着食盒,嘴角慢慢洋溢出笑意,追了出去。
兩年後,扶硯回來了。
他的設計圖解決了大周百年來被水患侵擾的難題,又有張首輔在御前美言,一回京便被皇帝召進宮去。
等再出來,已經是晚上。
他沒有回府,而是快馬加鞭來了我這兒,見到我撲通一聲跪下,重重磕了幾個頭:「姑母,硯兒回來了,硯兒沒有辜負您的期許。」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一般流下來。
扶硯一夜之間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一個月後,張首輔更是親自爲他和榮安郡主請旨賜婚。
榮安郡主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身份貴不可言。
有了這份殊榮,我也好爲他弟弟尋一個好老師,爲他妹妹尋一門好親事。
冷寂十數年的蕭府,再次門庭若市。
我帶着幾個孩子去祭拜我父母和兄嫂,終於可以請他們在九泉之下安心了。
一轉眼,麟兒也到了參加科舉的時候。
「母親,我會和表哥一樣,爲您帶回榮光。」
他進考場前,向我俯身跪拜。
「好孩子,去吧,母親會爲你安排好一切。」
放榜那日,我和如徽早早便去了,許久沒有這樣激動過了,上一次還是扶硯的放榜日。
麟兒倒是比我倆淡定些。
謝錦城原本也要來的,趙姨娘又病了,他抽不開身。
「在那兒在那兒,麟兒的名字在那兒。」
我順着如徽的手指看過去。
一甲第三名!
我死死咬着嘴脣,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哭聲從喉嚨裏撕裂出來,哭得心臟都疼了,才聽到如徽和麟兒的呼喊。
「母親,母親,咱們終於苦盡甘來了。」如徽也哭成了一個淚人,我轉過頭,麟兒的臉上也掛滿了淚水。
爲了這一刻,我等了太久太久。
可是還不夠,我還要拿到更多。


上門慶賀的人絡繹不絕,就連皇帝也親自賞了東西下來。
夜裏,紅綃回來說,趙țùₓ姨娘想回孃家去,還想將兩個孩子一起ƭú₅帶走。
「這可不合規矩啊。」
子言已經出獄,他怎麼會放如蓮離開呢?
紅綃湊到我耳邊說:「所以老爺想讓二姑爺出面,給三姑爺在軍營尋個差事,好讓他寫和離書放三小姐回來。」
「原來如此。」
子言出獄後,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到如蓮身上,對她動輒打罵。
第二日夜裏,謝錦城來了,竟破天荒地爲我買了一隻白玉簪子。
他將我按在梳妝鏡前,親手爲我戴上,撫摸着我的發,眼中滿是愧疚:「你母親留給你的翡翠簪子,你……你也賣了嗎?」
我點點頭:「是啊,在你第二次入獄的時候。」
他雖在內宅之事上糊塗,在朝堂上卻是個難得的直臣,這才得罪了許多人,甚至連皇帝都得罪了。
好在,他有個極欣賞他的好老師,處處護他,保他。
「這些年辛苦你了。」他突然攥緊我的肩膀,忍着巨大的屈辱一般承諾道:「等柔兒一走,我一定好好對你,將從前欠你的都補償回來。」
他說罷,看着鏡子裏的我,微微詫異。
他沒有看到我喜極而泣的眼淚,沒有看到感恩戴德地點頭說好,有的只是冷漠。
他不敢相信,一個處處包容他、以他爲天的女人,竟然在他施捨了些許恩情後無動於衷。
我輕聲笑了笑,將髮間的簪子拔下來,淡淡說道:「作爲母親,孩子們過得好比什ṱů⁴麼都重要。」
他愣了愣,明白過來,問我:「麟兒想要什麼?」
我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他想進內閣。」
我抬手,爲他整理額間的碎髮:「張大人今年已經七十了,也該選個接班人了,夫君你說是不是?」
他安靜地看着我,看了許久,微微一笑:「原來我一直都沒有了解過你,你竟用了這麼長時間來下這盤棋。」
「什麼下棋,我這個深宅婦人哪懂這些,只是想讓自己和孩子活下去罷了。要不要成全我,就看趙姨娘母子在夫君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了。」
他是個難得的癡情種,幾十年如一日地愛着趙柔兒。
可是既然愛她,又怎麼忍心讓她做一輩子的妾呢?
既然愛她,又爲何要爲了前程娶我?
「好,我答應你。」
說完,謝錦城便離開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脊樑不知什麼時候塌下來了。
那個風姿俊朗的少年,早就死了。
而那個一心想要與心上人白首不相離的少女,也早就進了墳墓。
「母親,這些年你爲了我們,犧牲太多了。」麟兒愧疚地看着我:「兒子一定會爭氣的。」
「你已經很爭氣了,」我摸了摸他的頭:「你表哥從前因爲不願攀附討好喫了許多苦,母親希望你能一步步改變如今朝堂上的歪風邪氣,不要讓人才埋沒。」
他鄭重地點頭:「兒子會努力做到的。」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理想。
他沒有食言,許多年後,他做到了,輔佐新帝,知人善任。
麟兒進了內閣後,子言找到了差事,寫了和離書。
趙姨娘當晚便帶着兒子女兒離開了京城。
麟兒在張大人的教導提拔下幹得不錯,連皇帝對他都另眼相待。
少陵平定西北,被封驃騎大將軍,如徽也得封誥命。
與此同時,她有了身孕。
扶硯的妹妹許給了少陵的同窗好友,正是那位大理寺卿。

我終於爲這些孩子們鋪好了路,爲他們掙了一個錦繡前程。
幾個月後,如徽生下一個兒子,母子平安。
定國公全府上下都開心不已。
我去定國公府照顧如徽,誰知才待了幾日,麟兒便來找我,說謝錦城出事了。

謝錦城一個人在後院喝酒,不慎跌倒,昏迷了一整夜,被人發現時,他整個人都被大雪覆蓋,三個大夫輪番救治才保住了他的命。
只是,人雖然醒了,卻不能動彈,這輩子只能在牀榻上度過了。
「我不要成爲一個廢人,你去給我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來給我治病,快去。」
我將他扔在地上的枕頭撿起來:「夫君,大夫說了你不能動怒。」
「你是不是不想治好我?你恨我,你想趁機報復我是不是?」
他深呼吸幾下,瞪着我:「我是朝廷命官,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麼,陛下不會放過你的。」
我嘆了口氣,坐到他身邊:「你怎麼還不明白呢?你這輩子都見不到陛下了。」
他瞳孔收縮,想要打我,卻只是手指動了動。
一股惡臭傳來,他,失禁了。
我起身,喚來府中幹粗活的下人:「替老爺收拾收拾。」
「他們是誰?讓他們滾,不許碰我。」
我嘆氣,只好無奈答應:「既然老爺不讓你們碰,那就算了吧。」
說罷,我帶着人離開,將房門關上,任由謝錦城在裏面哭喊。
「替老爺告假,」我吩咐管家:「然後派人去將趙姨娘找回來。」
管家看着我:「三小姐和四公子也一併找回來嗎?」
我點頭:「這是自然,父親病重,兒子女兒自然要回來身邊侍奉。」
「李管家,」我笑着喚他:「老爺如今最希望的就是團圓,你可別辦砸了。」
「是,奴才明白。」
兩個月後,趙姨娘母子三人,被綁……不,是被請了回來。
「你想幹什麼?老爺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抬起她的臉:「我知道你們恩愛情深,所以不忍心你們分開啊。」
說罷,又看着如蓮和鈺哥兒:「你們父親最疼愛你們兄妹,也是該你們盡孝的時候了。」
我的話音剛落,管家便將三人扔進了謝錦城的房間。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嘔吐聲接連響起。
又是一年四月初七,我命人將謝錦城的房間打掃乾淨,焚上香才抱着牌位進去。
他瞬間瞪大了眼睛:「你抱着這個進來幹嘛?你折磨我折磨得還不夠嗎?還想怎麼樣?」
「今天是鳶兒的忌日,她想和父親待着。」
謝錦城的皮肉堪堪掛在骨頭上,眼窩隨着驚恐深陷,像一具被吸乾了陽氣的乾屍。
他身上滿是傷痕,脖子上還有掐痕,不知是被他心愛之人弄的,還是被他疼了幾十年的子女弄的。
「拿走,拿走,蕭麗卿你這個賤人,你會有報應的!」
他的詛咒被關在房間裏,鳶兒陪着他的父親。
期間,有下人來說謝錦城暈倒了。
「鳶兒一定有很多話要和父親說。」
管家立即下去,一盆冷水將人潑醒。
如此往復,一整夜都沒能安生。
第二天一早,房門被打開,今日該趙姨娘伺候。
謝錦城一開口,趙姨娘便將滿是髒污的抹布塞進了他的口中,眼中滿是恨意:「你說會爲我和孩子安排好一切,這就是你的安排?爲什麼當初不肯聽我的直接弄死那個賤人?你自己這樣半死不活的也就算了,還要連累我和孩子們!」

趙姨娘罵着還是不解恨,上去又是一通拳打腳踢。
麟兒成婚前一日,我端了一碗啞藥讓謝錦城服下。
兒子成婚,他這個父親只要有一口氣在就得出席,這是要全了麟兒的孝道,決不能讓他被人詬病。
他掙扎着:「你這個賤人,竟然弄來這些歹毒的東西,我不會喝的。」
我被他逗笑了:「這些歹毒的東西你食用了這麼些年,怎麼如今矯情起來了?」
他猛地睜大了雙眼,嘴脣顫抖:「你,你,麟兒每次給我送的點心裏被你加了毒藥?」
「算不得毒藥,一點兒相剋的東西罷了。」
他嘴巴張得大大的,眼淚無聲地在臉上肆虐:「難怪……難怪我會一病不起,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我上下打量他,不屑地笑出聲。
只是這一聲笑,讓謝錦城表情變得猙獰,他痛苦地嘶喊着,像匹被亂箭釘在牆上的老馬,憤怒、無助、無奈、絕望。
我將藥遞給管家:「讓他喝下去。」
「讓人將鈺哥兒關到莊子上, 婚禮結束才能放出來。」
趙姨娘見兒子被帶走,想找我理論卻被下人按在地上。
「明日該說什麼,不用我教你吧?」
她死死盯着我, 不說話。
「你兒子的性命在你手裏, 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她的眼淚緩緩滑落,點點頭。
「原來你也有一片愛子之心,那爲什麼又要害死我的女兒?」
她梗着脖子, 眼睛赤紅。
「她才七歲, 還那麼小, 什麼也不懂, 稚子無辜, 你恨我就該來找我, 爲什麼要去謀害一個ṭũ̂⁻孩子?」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 眼淚越來越多, 可惜沒有一滴是源於懺悔。
麟兒婚禮上, 趙姨娘穿着體面,逢人便說我是如何賢惠, 麟兒和如徽又是如何孝順。
婚禮結束,我也按照承諾將鈺哥兒放了回來。
日子照舊, 他們一家四口如願整日都生活在一起。
我帶着兒媳和如徽去商鋪、莊子上查看今年的營收。
如徽驚得說不出話, 半晌才問:「這些商鋪、地皮、莊子不都賣了嗎?」
我笑起來:「是賣了, 不過是賣給了自己人。」
紅綃也跟着解釋:「夫人只用了一成的價錢, 就將謝家所有的財產變成了我們自己的。」
「傻孩子,你還真以爲你的嫁妝是外曾祖父準備的?」
如徽眨了眨眼:「那些都是母親你自己的錢?」
每次謝家出事要用錢的時候,我便會將他的產業賤賣出去, 對謝錦城只說這錢用得急, 只能是這個價。
他是讀書人, 不願爲了錢財的事費心調查。
這些年, 商鋪經營得不錯, 田地產量也高,我攢了不少體己。
若非如此, 我如何能養大自己的兩個孩子和三個侄子侄女呢?
如徽和侄女的嫁妝, 幾個孩子的仕途, 可是處處都要用錢的,我當然要早早打算。
難道看着他將家產都送給趙姨娘母子嗎?
謝錦城真該慶幸自己有個位高權重的恩師,若不是爲了借他的力鋪平幾個孩子的仕途,我不會留他到現在。
時光飛逝, 三年後的一個冬夜,謝錦城死了。
「報官吧。」
仵作很快便查出,他是被人謀害的。
嫌疑人只有三個人, 趙姨娘母子被下了大獄。
她直接招認,人是她殺的。

可惜被仵作推翻,從力道和謝錦城頸間的淤痕來看, 兇手是一個男人, 而這個男人右手應該是有殘疾的。
鈺哥兒被判秋後問斬,趙姨娘和如蓮作爲幫兇,被判流放。
自此, 不屬於這個家的人,全部消失了。
【雖然前面有點憋屈,但不妨礙後面爽。】
【我四十米的大刀又收回去了。】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4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