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土匪頭子,卻被告知是當朝宰相失散多年的親閨女。
回家那天,養女哭得梨花帶雨想要撞柱自盡,被我一刀攔下:
「妹妹別怕,誰欺負了你跟姐姐說,我打上門去砍廢他。」
後來,妹妹成了我的跟屁蟲。
爲了我跟所有人喫醋。
-1-
回家那天,我什麼也沒收拾,只帶了一把用慣了的大砍刀。
宰相府。
爹孃帶着一大家子在門口迎接。
看見我,娘淚眼婆娑。
「我的兒啊,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我「哐當」一聲,將大刀立在地上,拍着自己健壯的胸肌滿臉不解。
「說啥呢娘,你兒我喫嘛嘛香,身體倍兒棒。」
說着我憨厚一笑,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威。
「好,好孩子」娘倍感欣慰。
「快來見過你爹,這是你弟耀威。」
宰相爹生得濃眉大眼,通身氣度不怒自威,很有風範。
弟弟瞧着約摸十六七歲,劍眉星目,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含着敵意。
我眨了眨眼,十分乖巧地向二人行了抱拳禮。
「父親,弟弟。」
娘又道:「還有這是你心儀妹妹。」
她說着寵溺地拉着一身形嬌弱,長相柔美的姑娘給我看。
那姑娘一雙美眸似含秋水,朱脣親啓,清麗的嗓音惹人沉醉。
「心儀見過姐姐,都是心儀不好,佔據了姐姐的身份地位,害得姐姐受了這般多苦。」
她直勾勾盯着我身上穿着的粗布麻衣,眼裏閃着淚花。
-2-
我知道她,是爹孃弄丟我後收養的女兒。
我自小在上山長大,土匪窩裏皆是一幫大老粗,何時見過如此嬌軟的人兒?
這模樣瞧着我一刀能砍死十個。
我的心裏一片柔軟,剛想笑一個。
「姐姐,是心儀對不住你!」
妹妹說着眼裏閃過一絲決絕,突然掙脫孃的手,朝一旁的大柱子直直撞去。
她這舉動太過突然,在場所有人反應不及。
我嚇壞了,不明白她怎的就要尋死了。
正當張心儀白生生的額頭快要接觸柱面時,一柄大刀破空而去,深深插進上好的金絲楠木做的柱身。
「啊——」
一身慘叫,張心儀猛地住腳,看着距自己僅三寸的大刀,嚇得花容失色。
「妹妹別怕,誰欺負了你跟姐姐說,我打上門去砍死他。」我義正辭嚴。
誰知她竟是兩眼一閉,暈倒在地。
霎時間,原本和諧的認親場面變得雞飛狗跳。
「妹妹——」
「阿儀——」
驚叫聲不絕於耳。
完了!我好像……闖禍了。
我趕忙奔過去想扶起妹妹,卻被一隻手推開。
「滾開,都是因爲你!」
我站愣住了,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撓撓頭。
我本意,只是想救她……
-3-
妹妹被緊急送回閨房。
府醫瞧過後診斷並無大礙。
只是驚嚇過度,好生修養即可。
全家人這才狠狠鬆了一口氣。
娘淚眼婆娑:「這傻孩子,這是何苦啊。」
她說完又轉頭瞧我。
瞧着瞧着,落下淚來:「我的兒啊,你怎的生得這般瘦……壯實啊。」
娘心疼的眼神一下卡住了。
她默了一下,一把拉住我的手,「走,跟娘好好說說你這些年過得如何?」
說實話,過得挺好的。
當初撿我回去的人是山寨的大當家,生性豪邁,是個難得的通透之人。
他和夫人無子,視我如親生,他們教我習武,還教我禮義廉恥,心存善念。
從小到大,我過得肆意極了。
若不是……我想我是不願回來的。
「我過得極好,娘不必憂心。」
這時,張耀威突然冷哼一聲。
「若真極好,你怎麼願意回來?怕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吧!」
他眼底燃燒着熊熊怒火,表情極度刻薄。
「也是,那土匪窩能是什麼好地方,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自小在那樣的地方長大,難怪也學了這般作態,可憐了姐姐……」
「住嘴!」
這下我也不高興了,提起刀指向他。
「臭小子,你找打。」
-4-
說我可以,但說我的家人,絕對不行。
只有我知道山寨是個多麼好的地方,他們從不燒殺搶掠,所得喫食全靠勞動獲取。
寨裏男女老少,皆是其樂融融。
「打就打,我還怕了你不成。」
張耀威不甘示弱。
他心裏本就憋了一肚子氣,那可是自小疼她的姐姐,卻因爲這個粗鄙之人,到現在還暈着。
他怎麼咽的下這口氣。
「幹什麼!」
一道威嚴的聲音打斷了我倆的對峙。
父親冷着臉:「張耀威,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對嫡姐出言不遜,給我去祠堂跪着,沒我ţů²的允許不準出來。」
張耀威顯然不服,卻不敢忤逆父親。
他屈辱道:「是。」
然後氣呼呼走了。
他走後,父親才淡淡掃了我一眼,「還有你,畢竟是本官嫡女,代表的是宰相府的臉面,成日舞刀弄槍的成何體統,日後不許再用刀。」
他țû⁴說着甩袖離開。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裏酸酸的。
從我今日歸家,他對我就不冷不熱。
我就算再遲鈍,也明白這個家的人怕是都不歡迎我回來。
只有娘……
「你別介意,你爹他……」娘囁喏着脣想解釋。
我擺擺手:「我都知道。」
我也有心疼我的家人,我不難過。
-5-
第二日。
我聞雞起舞,待到練完武,旭日初昇。
新撥的貼身丫鬟春華提着食盒匆匆進院。
「小姐,該用早膳了。」
春華將膳食擺在院裏的石桌上。
時值盛夏,屋內悶熱。
清晨曙光微弱,院內微風拂拂,用膳別有一番滋味。
但這是相府,這不合規矩。
見我面露疑惑,春華解釋:「老爺上朝還未歸,夫人憂心二小姐無心用食,小姐便先用吧。」
「哦……」
我掩下心裏那絲奇異的感覺。
食過早膳,又忙了些事。
很快到了午時。
這下春華領我去了正廳。
我到時,一家子正其樂融融。
張心儀瞧着氣色不錯,一張小臉白裏透紅,十分嬌俏。
張耀威也在,他表情厭厭:「姐,都怪那個野蠻人,嚇着了你。」
他說着撇撇嘴:「要不是她還有用,我都不想看見她……」
他說這話時,我正一腳踏進屋內。
瞧見我,張心儀臉上的笑意一僵,隨即面露惶恐的神情。
「姐姐,你來啦,耀威他……言行無狀,我替他道歉,對不起。」
她說着站起來行了一禮,瞧着落落大方。
「與你無關。」
我不理解她爲何這樣。
-6-
誰知張心儀一下紅了眼眶。
「姐姐可還在生我的氣,是我不好,可我真的不想走,我捨不得爹孃和弟弟,姐姐你心地善良,一定能理解我的吧。」
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
娘也跟着抹起眼淚:「傻孩子,你一輩子都是孃的孩子,你就好好在家待着,哪都不用去。
「阿愉是個深明大義的孩子,她不會介意的。」
我附和點頭:「嗯。」
我確實不介意,無論是張心儀還是張耀威,
我更願意和他們和平共處。
昨晚我就想好了,我與他們本就陌生,不一定非要有多好的感情。
我自顧自尋了位置坐下,正好挨着弟弟。
張耀威臉色更不好了。
一頓飯,只有我喫得開懷。
不愧是高門大戶,就連普通的小青菜,做得也十分爽口。
喫飽喝足,我放下碗筷。
娘見我要走,連忙問:「可喫飽了?」
我笑着點頭。
張耀威冷哼一聲:「豬都沒她能喫,還是個女兒家呢。」
我毫不羞愧:「我確實胃口大。」
說完我就要走。
「等等。」父親突然開口。
「半個月後敬靈公主的賞荷宴,你與心儀同去,這段時間,你學些規矩。」
我應道:「是。」
-7-
很快到了半月後。
這半個月,娘找了個嬤嬤教我規矩。
嬤嬤十分嚴苛,讓我叫苦不迭。
好在付出終有回報,我的言行舉止規矩不少。
這段時間。
張耀威在軍中拜了個師傅,成日早出晚歸,見面的時間不多。
張心儀也整日悶在屋裏,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不常相見,我的日子好過不少。
一大早。
用過早膳,張心儀親親熱熱牽着我的手,帶我坐上相府的馬車。
馬車一路平穩行駛,約摸半個時辰後,停在一處僻靜的莊園外。
張心儀被攙扶下馬車,我緊隨其後,輕巧一跳,穩穩落地。
「哎,心儀。」
有一相貌美豔的黃裙女子恰好也在門口。
張心儀一看,握着我的手緊了緊。
-8-
我皺眉看她,卻見她露出個笑顏:「方小姐,好久不見。」
她說着同我低語:「這是方尚書的女兒,方沁音,離她遠點。」
我低低「哦」了聲。
方沁音三兩步上前,看向我,眼裏閃過玩味的笑意。
「這位便是幼愉姐吧?果然生得不凡。」
她說完捏着帕子低低笑了起來。
我聽着覺得怪怪的。
我並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但也明白我終日在外奔走,被曬得頗黑的樣貌與嬌生慣養的小姐們格格不入。
所以我這是……被嘲笑了?
這時,張心儀捏了捏我的手,「方小姐說的是,家姐確實英姿颯爽。」
我詫異地看她一眼。
這又是在嘲諷我,還是誇我?
我有點看不懂,示意春華給我個解答。
春華苦惱地搖搖頭。
耽擱了一會兒,門口又聚集了多家小姐。
我們便結伴入內。
-9-
景園內。
湖光瀲灩,盛放的荷花和着微風輕輕搖曳。
普一入內,便有丫鬟迎着賓客們落座。
因爲父親的官位,我和張心儀的位置離主座極近,視野開闊。
男女賓分座兩邊,中間隔了一層薄紗。
不多時,有太監高呼:
「敬靈公主駕到——,二皇子駕到——」
所有人起身行拜禮。
張心儀神情肉眼可見的雀躍,不知是因爲什麼。
等公主落座,賞荷宴正式開始。
樂起,有一隊舞姬隨着樂聲輕步踏入臺內,翩翩起舞。
一舞終了,臺下掌聲雷動。
景色優美,敬靈公主來了興致。
隨侍太監高喊:「公主言,今日興濃,各位公子小姐若有所長,皆可盡興展示。」
-10-
此話一出。
張心儀呼吸急促,卻矜持未動。
少頃,有幾位年輕公子相約起身,站至臺下,開始吟詩作對。
其間有一生得脣紅齒白的公子,不知是有意無意,頻頻朝我這邊張望。
那深情的眼神情直叫我心驚肉跳,就他那體型,我一屁股能坐死三個。
不合適,我們實在不合適。
有人起頭,接下來就順利多了。
女賓裏,方沁音第一個站出來,彈古琴。
她素手滑動間,一陣悅耳如泉水叮咚的曲調溢出。
我是習武人,聽不出好賴,只覺得這古琴彈得悅耳動聽。
見我面露欣賞,身旁的張心儀冷哼一聲。
「姐姐真是沒見過世面。」
我詫異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她在氣什麼。
等方沁音下臺。
張心儀迫不及待站起身,也去取了把古琴上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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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一身素色長裙,烏髮半披,姿色清麗,顯得極美。
美人姿色出塵,纖纖玉手流轉間,婉轉的樂聲傾瀉而出。
衆人如身處九霄,如癡如醉。
一曲畢,長公主心情大好:「賞。」
二皇子大讚:「張二小姐容貌殊麗,林下風致,技驚四座,實在了得。」
張心儀聞言一雙美眸望着臺上,盈盈如水。
這神情怎麼看ťū⁻怎麼不對勁。
我開始沉思。
二皇子今日穿了件玄色錦袍,瞧着丰神俊朗,具有極高的迷惑性,在場有不少女子都在暗自偷瞄他。
妹妹不會也被迷住了吧?
那咋行?
春華告訴我,她早已有了婚約,是當朝安王府世子,安有岐。
可我看着兩人幾乎糾纏在一起的目光。
完犢子。
這叫什麼事!
-12-
等張心儀回坐,我醞釀着措辭想勸上一勸。
卻見她突然朝長公主道:「殿下,家姐說也想上臺試試。」
什,什麼?!
我目瞪口呆,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
敬靈公主來了興致,朝我看來:「哦?張大小姐,你想表演什麼?」
對她和在場所有人來說,我是個新鮮人。
大家紛紛側目,對我的表演很是好奇。
我只好硬着頭皮道:「那我耍個大……大刀?」
公主挑眉:「允。」
於是我提着一把幾乎和我人等高的大刀,在場中肆意揮舞。
「哈——嗨——嚯——嘿——」
嘿嘿嘿嘿~
好久沒有這麼痛快摸刀了。
在相府爹不準,我都是拿樹枝代替的,終究差了點感覺。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
我是爽了,就是臺下的觀衆表情都有些奇怪,一個掩面垂目的,許是被日頭曬得。
「好,不愧是張相之女,如此英姿,實乃吾輩楷模,賞!」
敬靈公主第一個帶頭鼓掌。
隨後所有人皆拍手稱絕。
我開心極了,這感覺與山寨手下們盲目的恭維不同,使我生出無端的自得感。
就是二皇子一直沒吭聲。
等等,二皇子怎麼不在?
呆!
張心儀人呢?
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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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着急不已。
「春華,春華,我要去更衣!」
我一溜煙跑沒了。
一直關注我的人:???
這都憋不住,真是毫不矜持。
景園極大,我帶着春華尋了一刻鐘,纔在後院水池旁假山處看到那抹白色倩影。
「妹……」我想叫她,被春華眼疾手快攔住了。
「小姐,還有人。」
我這才瞧見假山遮擋處露出的玄色衣角。
我記得,二皇子就穿的玄色衣袍。
這還得了!
我就要衝過去,被春華死死抱住,「小姐,莫要衝動。」
「放開我,我要去刀了這個勾引我妹妹的狗男人!」我用力掙扎。
咔嚓。
春華的雙臂無力垂下。
我:「……對不起嗚嗚嗚。」
-14-
等將春華送去醫治,再匆匆趕回後院。
張心儀還未走。
沒人攔着,我順利摸到她附近,打算瞅準時機跳出去阻攔他們。
等等,怎麼對面換成了個女人?
我蠢蠢欲動的雙腳一下穩住了。
只見不遠處,張心儀的對面,不知何時換成了一個身着黃裙的少女。
我耳力好,聽見二人對話。
張心儀:「二皇子就是喜歡我,怎麼,你嫉妒?」
對面:「噗!我嫉妒什麼?嫉妒你有婚約在身,註定與二皇子無緣?」
張心儀惱了:「那又怎麼樣,我自有……」
後面的就聽不清了,我忍不住貓着身子湊得更近了些。
就聽「撲通」一聲。
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啊——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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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驚,忙抬頭看去,岸邊只餘一人,是方沁音。
她似是沒想到會發生此等變故,失魂跌坐在地,嘴裏吶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池內,張心儀此時只勉強露出一個腦袋在苦苦掙扎。
「救……救命。」
不好,這水頗深。
我心下一沉,顧不得掩藏,大喝一聲:「妹妹別怕,姐來救你。」
說着毫不猶豫跳入池內,遊至她身邊,將人緊緊摟進懷裏,三兩下游回岸邊,輕鬆上岸。
好在落水不久,張心儀此刻還有意識,我逼着她吐出幾口濁水,人算是徹底清醒了。
「妹妹,你還好嗎?」我一邊擰着滴水的衣衫,一邊關心她。
張心儀卻看着我,眼神複雜:「爲什麼要救我?」
「啊?」我撓撓頭,覺得她這問題莫名其妙。
「因爲你是我妹妹啊。」
張心儀卻啞聲說:「不是親的。」
我無所謂道:「這重要嗎?」
她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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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方沁音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她美目含淚:「對不起。」
張心儀低下頭不願理他。
氣氛一時沉寂下來,我覺得委實有些尷尬,正想開口說些什麼。
不遠處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
不好,方纔有人喊落水,定是那人把人招來了。
可現在我和張心儀衣衫盡溼,夏季衣着清涼,裏頭的肌膚若隱若現。
我急得團團轉,突見不遠處有一納涼小亭,亭上掛着一塊輕薄的紗幔,正隨風飄蕩。
我也不顧上別的了,一把撈起張心儀,朝那涼亭趕去。
「啊~」張心儀驚叫一聲。
好在紗幔夠大,裹住我倆綽綽有餘。
就是妹妹身材委實有些太好,我甚至能察覺她柔軟的觸感抵在我身上。
一陣陣馨香撲鼻而來。
啊,香香軟軟的妹妹……
「小姐——小姐——」
這時,人羣由遠及近。
我這纔看清來人,竟是張心儀的丫鬟秋實帶着敬靈公主與二皇子到了。
「怎麼樣了,人沒事吧?」
敬靈公主此時的神情是肉眼可見的緊張,畢竟她是宴會的主人家,若是有人在這出了事,她有推脫不了的責任。
二皇子是男人,不好靠近,離得遠了些。
他亦是關切望着這邊,主要是在看我身後。
妹妹見這麼多人過來有些羞赧,朝我身後躲了躲。
我便答:「回公主,無礙,就是衣裳溼了。」
聞言,敬靈公主鬆了口氣。
「那快些去換,換完先回去好生休息,免得着涼。」
我低低應了聲:「是。」
登時有幾個丫鬟過來摻着我倆走了。
就是妹妹走之前不捨地撇了眼二皇子,被我看了個正着。
ε=(´ο`*)))唉。
這事兒整的,愁人。
-17-
回家後,娘含淚灌了我一大碗薑湯。
我拒絕不了,喝完之後只覺全身燥熱。
倒是妹妹,小口喝了小半碗,被辣得小臉通紅。
見我咧嘴笑,惱怒地瞪了我一眼。
我摸摸鼻子,有些心虛。
「阿儀,娘定會爲你討回公道,叫那方小姐好看。」娘憤憤不平。
張心儀卻搖搖頭:「娘,她並非故意……」
張耀威這時大踏步走進來。
他神情張揚:「那也不能就這麼算了,阿姐本就體弱,萬一落下病根,我定要去鬧他尚書府個天翻地覆哎喲!」
「混賬。」
娘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疼得張耀威齜牙咧嘴。
我站在一旁努力憋笑,被張耀威遷怒:「笑什麼笑,你身爲長姐,沒護好妹妹,你還有臉笑?」
-18-
我臉上的笑意一下淡了。
不明白這爲什麼也能怪我。
張心儀卻突然爲我說話:「耀威,你這話說的不對,今日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沒有她,說不準我就去了,你不該怪她。」
聽見這話,我頓時瞪大雙眼看她。
卻見她紅着耳一臉淡定。
娘也發話:「耀威,向阿愉道歉。」
「憑什麼?」
娘和妹妹不說話,就看他。
最終,張耀威屈服在兩人的淫威下,不情不願道了歉。
「對不起……」
我咧嘴:「叫我什麼?」
張耀威咬牙切齒:「大姐,對不起,我錯了。」
「乖~」
過了幾日。
方沁音登門時,我正在練武。
張心儀這幾日時常過來,也不說話,就靜靜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我。
她看,我就照常練,偶爾幾個高難度動作,還能聽見那小妮子一聲低呼。
張耀威也來過一回,拖着因爲罰跪而不便的腿。
那日爹回府,又罰他跪了一夜祠堂。
他跪完就一瘸一拐來找我,埋怨道:「都怪你。」
恰巧那時妹妹也在,就數落他兩句。
張耀威裏外不是人,氣走了。
此後再未來過。
-19-
方沁音來的時候,身後還跟着一個男人,有點眼熟。
我眯着眼睛想了半晌,想起來是那時賞荷宴上那個老是看我的小公子。
不是吧?
他竟這般喜愛我,都追到相府來了。
我腳底抹油想逃,沒走成。
二人已經走近。
方沁音這次是專程來道歉的,帶了豐厚的禮品。
幾日不見,她瞧着憔悴許多,像朵蔫了的紅花。
「對不住,心儀,當日是我之過……」她說着嗚嗚哭了起來,看上去良心備受譴責。
張心儀顯然也沒見過她這樣,一時間手忙腳亂。
好在她哭了一會兒自己停了。
這時那男子出聲:「二小姐,可安好?」
張心儀Ṭú⁾對他就疏離多了。
「對謝安公子掛心,我無事。」
誰?安公子?安有岐?
我瞳孔地震,這叫個什麼事兒哦……
我後知後覺尷尬地紅了臉,原來那日他瞧的一直都是妹妹啊。
嚇死我了。
-20-
方沁音得到諒解後就走了。
臨走時,她湊到我妹耳邊壓低聲音道:
「是雖然我對不住你,但我絕不會因此放棄二皇子,咱們公平爭取。」
妹妹點頭:「哦。」
唉,我這該死的好聽力,怎麼又被我聽得清清楚楚呢?
方沁音走後,安有岐身爲外男,不好待太長時間,便叮囑妹妹:「我送了上好的人蔘來,二小姐好生將養,千萬要保重身子。」
少年說着紅了臉,期期艾艾看着妹妹。
張心儀有些尷尬:「有勞安公子掛心。」
安有岐心滿意足地走了。
他走後,我猶豫勸道:「你這樣做不對。」
誰知張心儀抬眸神色歉疚的看着我。
「對不起,姐。」
我不明所以:「幹啥道歉啊?」
「你知道的。」張心儀說着,垂下眼,「姐姐大智若愚,一定早就猜出了家裏找你回來的真正目地。」
她羞愧地都要將頭埋進地下去。
我嘆息一聲,按住她的雙肩。
「我不怪你。」
張心儀猛然抬頭:「當真?」
我在她身旁坐下,抿了口茶。
「比真金還真。」
-21-
是的,一開始我就知道相府的人找我回來目的不純。
畢竟我雖是失蹤,但總歸裏京城不遠,以相府的勢力,想找回我必不會太艱難。
就算一時不行,一年、兩年、三年……十幾年都不行嗎?
家裏所有人都不希望我回來,因爲他們的養女足夠優秀,是名動京城的才女,更是早早和安王府世子定了親。
可我回來這些天,明白妹妹與二皇子兩情相悅。
安王府不好得罪,二皇子更不好得罪。
恰好相府當初與安王府只是口頭定親,還未正式下聘。
爹孃疼愛妹妹,自然不捨得爲難她,所以短短幾個月,我被尋回,成了那兩全之策。
正因爲明白這些,所以我能想得開。
更何況,我願意被利用,因爲我有一事,單憑土匪的身份想辦成千難萬難。
我的養父,是十多年前因爲私賣官鹽而被滿門抄斬的吏部尚書文毅之子,在逃欽犯文則仲。
而文毅祖父,是被冤枉的。
養父多年來數次冒險想爲自家申冤,無一例外失敗,顯然是朝中有人刻意爲之。
月前,朝廷派官兵繳匪,我所在的山寨易守難攻,本不會出事。
怎奈當時剿匪的官員中有位副將,曾在文毅手下做事,一眼認出了養父。
養父爲了保下一衆山匪,甘願自首,即刻被壓入大理寺內秋後問斬。
好在當今大理寺卿不知爲何緣由勸說皇帝放棄斬首,才暫時留了養父母一命。
而我,早就去天牢見過養父,要到了他當年拼死護住的證據。
如今,有了相府嫡女這層身份,我要做些什麼,可就輕鬆太多了。
所以我不怨張心儀,因爲我們都一樣。
「姐姐,你怎地這般好?」
張心儀被我感動得兩眼淚汪汪。
我心中愧疚,因情況特殊無法告知她真相。
-22-
翌日。
我喬裝打扮回了山寨。
畢竟是寨主,不可能真扔下寨民不管。
見我回來,正在辛勤耕種的寨民們很是欣喜。
「呀——是寨主,寨主回來啦!」
半個月不見,山寨依舊安好。
「寨主,你探查得咋樣?」
有兩位青年問訊趕來,一見面就問我正事。
聽得此話,周圍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計,紛紛圍了過來。
「是啊寨主,老寨主和夫人啥時候可以洗脫冤屈回家啊?」
這是所有清風寨民們的心願。
誰說土匪沒有人性?
在清風寨,沒有一人殺過人,所有寨民全是走投無路的可憐人。
是文則仲Ţŭₚ耗盡精力,給了他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寨裏所有人都堅信文家是被冤枉的。
「能教出文老寨主這麼好的兒子,文毅大人絕不會是壞人!」
這是清風寨所有人的心聲。
我點點頭:「有些眉目了。」
就是還缺個可靠的遞信之人。
沒曾想,這遞信之人,很快就被我給找着了。
回到相府時已是黃昏。
還未進府,我便瞧見府門口停着輛馬車。
娘在妹妹的攙扶下快步從府內走出,二人神色匆匆,像是遇到了什麼大事。
-23-
我連忙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春華正好也在,她胳臂傷得不重,已經大好。
瞧見我,她道:「小姐,我正要去尋你,不好了,公子跟驃騎將軍家的二公子打起來了,老爺還在宮內未歸,夫人只好親自去。」
我一聽這還了得。
爹不在,娘和妹妹身嬌體弱,萬一被誤傷可咋整。
想到這,我三兩步上車:「我也去。」
一品樓內。
人聲鼎沸,所有食客皆無心喫飯,望着臺中互毆的兩人津津有味。
兩位公子皆是習武之人,打起架來更是難捨難分,就是少年人火氣旺,難免失了分寸。
我們到時Ţŭⁱ,張耀威已漸漸露了下風。
對方畢竟是驃騎將軍之子,自小習武,實戰經驗豐富,武力值略勝一籌。
張耀威越戰越喫力,已經快要抵擋不住,不小心露個破綻。
見狀,驃騎將軍之子化掌爲拳,抓住時機,一拳打在張耀威面門。
張耀威踉蹌幾步,堪堪止住腳步。
到這一步,本該止戰,那年輕公子卻不依不饒,又是一拳帶着破空之勢就要狠狠擊中張耀威胸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一拳下去,張耀威必重傷。
娘和妹妹登時急了。
「耀威小心——」
「弟弟——」
當務之急,我來不及思考,運轉腳法移至二人中間,使出一拳Ṫũₛ與他相擊。
「砰——」一聲。
驃騎將軍之子倒飛出去。
至此,這場鬧劇終於結束。
-24-
我轉身瞪了張耀威一眼,「胡鬧!你知不知道娘和妹妹有多擔心你?」
張耀威訥訥:「我……」
好在今日沒出什麼事。
早已有人報了官,大理寺尚華謹卿匆匆趕來,就地將此事定性爲互毆,賠償便罷。
驃騎將軍很快打馬來提走兒子。
我們正要走,被尚華謹攔下。
「張大小姐,且慢。」
我停下腳步,回望着眼前這個看上去極年輕清俊的大理寺卿。
就見他輕笑着道:「那日賞荷宴,得見大小姐英姿,日夜難忘,可否擇日與在下比試一番?」
我來了興致,目光炯炯:「輸贏怎麼說?」
他散漫一笑:「輸的人幫贏的人辦一件事,不可推拒。」
我挑眉:「可。」
馬車內,張耀威鼻青臉腫地偷瞄我許久。
我受不住瞪了他一眼。
僅僅是因爲上下樓梯不小心撞了一下,這點小摩擦也能打起來,年輕真好。
妹妹在一旁滿臉崇拜看我:「姐姐方纔好生威武,耀威你該向姐姐道謝。」
娘也開口:「威兒,還不多謝你姐姐。」
張耀威有些爲難,半晌含糊不清道:
「多謝。」
我擺擺手:「舉手之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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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約定的日子。
我與尚華謹在城郊相約,痛痛快快打了一場。
看不出來,尚華謹看似瘦弱,武藝卻習得極好,就是比我差一點。
短短半柱香時間,他惜敗。
他問我需要他辦什麼事,我卻笑嘻嘻道還沒想好。
說完卻見他收斂了神色,看我的眼神帶上幾分探究。
我心頭一跳。
他突然曖昧地眨巴了下眼:「那大小姐你可要好好想想~」
我惡寒倒退。
「離我遠點。」
此後我與他日漸熟絡,時不時偷偷約着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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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去一段時日。
這段時間,張心儀對我的態度愈發好了,甚至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比如:出去玩,她定要挽住我的胳膊,要是有人靠近,還要將我護在身後不讓人碰。
又比如:張耀威來找我討教武藝,她總跳出來打岔,「不要,不許,姐姐是我的。」
說起來張耀威最近也怪怪的,老是往我的院子裏跑,爲此連軍營都去得少了。
對此張心儀總是氣鼓鼓地瞪他。
他就會一臉彆扭抗爭:「我就是拿她練練手,誰叫她武藝這麼高強。」
這狀況直到爹某次像張耀威師傅問起他的功課,得知情況後罰他跪了整完祠堂才消停些。
我安心多了,畢竟有妹妹一個ťû₋就夠我應付的了,再對一個我也喫不消。
不過得益於這兩人態度的轉變,我在相府過得自在多了。
而在這樣打打鬧鬧中,我總算在又一次與尚華謹打架後,確定了他的可信度。
當我將養父一家清白的證據交給他的時候。
尚華謹是震驚的,他頭一次收斂起散漫的表情,滿臉鄭重地看着我。
「確定交給我了?」
我點點頭。
他神情複雜:「就這麼信任我?」
我再次點頭。
「爲何?」
「我養父是你義兄吧?」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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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詫異:「你怎麼知道?」
我低頭看了眼他劍上纏的穗子。
「這劍穗,我在養父也有,他告訴我,這般纏線手法,只有外祖母會。」
說着我抬起頭,看着不遠處的潺潺溪流,眼底滿是懷念。
幼時,養父練完武總喜歡將我抱在膝頭,教我念三字經。
那時我的注意力總被他放在一旁的劍穗吸引。
在暖烘烘的日頭下,那金黃的劍穗亮晶晶的,好看極了。
我說我也要。
養父就會把劍穗放進我手裏,語調充滿懷念:「囡囡啊,你可知,這麼漂亮的劍穗只有你外祖母會纏,爹不會,娘也不會,世上僅剩兩隻。」
他說着又低低道:「還有一隻,在你小叔叔那裏,我與那小子啊……好多年沒見了……」
我記憶力向來不錯,不光記住了那天溫暖明媚的日光,也記住了阿爹說的所有話。
尚華謹沉默了。
半晌後,他突然抬手寵溺地摸摸我的頭。
「大侄女都長這麼大了啊……」
我憨厚一笑,不知爲何,覺得鼻尖酸酸的。
尚華謹早就認出我了,當日賞荷宴,我使的劍法,是阿爹獨創的,他有幸見過。
這夜,我回相府睡了一個特別安心的覺。
尚華謹說他這些年拼了命的往上爬,一心想爲阿爹平反,卻苦於沒有證據。
現在我將信物交於他,他籌謀多年的事,終於可以順利啓動。
我們都堅信,再過不久,真相終將大白於天下。
冤死的人,該見天日了。
只要我們耐心等待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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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越發順遂。
就是近來妹妹老是揹着我出門,狗狗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耐不住好奇跟了出去。
這一瞧可不得了,只見她輕車熟路地摸上醉仙樓包廂,撲進一人懷裏。
男的!
我眼神不會出錯,那是個男的!
未出閣的女子與外男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定是二皇子那不要臉的,就屬他會勾引人。
我氣得咬緊後槽牙。
可惜他是二皇子,我不能砍死他。
我只能暗搓搓地貓到門口, 找準時機一腳將門踹開。
「妹妹你糊糊塗哇——」
我苦口婆心,一張臉幾乎扭成苦瓜。
然而室內的光景卻沒我想象的那般不堪。
就見妹妹與二皇子分坐兩邊,規矩得不像話。
見是我,妹妹很是詫異:「姐,你怎麼來了?」
二皇子也滿臉不解:「心儀,你姐姐……怎地也在?」
我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裝, 接着裝。
我張嘴就想罵人, 被張心儀眼疾手快拉走了。
「朗哥哥抱歉,我有點事先走了。」
她說完強硬拉我出門。
我能怎麼辦?
我也不敢用力反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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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
我板着臉沉默不語,張心儀急急過來哄我。
她說二皇子與她並無僭越之舉, 方纔擁抱只是她不小心崴了一下。
我搖頭表示不信,卻見她突然嬌羞低頭。
「姐,我方纔向二皇子坦白了,他說會幫我解決安公子的事。」
我恨鐵不成鋼:「男人的話怎麼能信?」
她卻神色堅定:「我信他,況且, 我也不願拖累姐姐。」
她說着又紅了眼眶,開始自責自己先前利用我的行爲。
「我只是心疼姐姐。」
我最見不得她哭了, 只得舉手投降。
萬萬沒想到,二皇子竟真的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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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後早朝。
大理寺卿尚華謹當堂爲前鹽鐵使文毅私販官鹽一案翻供。
隨後, 二皇子也出列,呈上了異姓王安王陷害文毅的罪證。
由於二人證據確鑿,聖上大發雷霆,將安王當場拿下,抄家下獄。
次日。
聖上下了罪己書,釋放文則仲,賞黃金萬兩,良田千畝,封千戶侯。
隨後一一追封其父母家眷。
至此,文家沉冤昭雪。
我由尚華謹陪伴, 親自接阿爹阿孃出獄, 我們在尚華謹府邸團聚。
一家四口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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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後。
聖上下旨,將張相嫡次女張心儀賜予二皇子爲妃。
當夜,張心儀收到了來自安有岐的信封。
信裏是一張寫着她生辰八字的紅紙。
安王被判斬立決。
王府家眷發配三千里。
「安有岐自知此生再無相見日, 不敢誤佳人終生。」
妹妹瞧着信裏的話,終是留下歉疚的淚水。
她撲進我懷裏:「我沒想這樣的, 我只是不喜歡他, 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明明心事得到解決, 結局那麼出人意料。
我唏噓不已,安慰她:「不算你的錯。」
「前安王犯下大罪, 他安有岐雖無錯, 但到底從中受益,不算無辜。」
張心儀固然有錯,卻是錯在沒有及早於安有岐劃清界限,白白害他癡心錯付。
可憐的安有岐。
我嘆了口氣, 也不知該喜該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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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幾日。
我帶着妹妹和彆彆扭扭的張耀威一起回清風村遊玩。
是的。
清風寨沒了。
改名叫清風村,被劃到千戶侯文則仲名下。
此後清風村民們安居樂業,好不快活。
「大小姐回來啦——」
「大小姐帶着二小姐和三少爺一起回來啦——」
見到我回來,早已在寸頭張望的村民齊齊喊道。
頓時激起千層浪。
大批村民齊齊湧向村口, 爲我們帶來新鮮的瓜果蔬菜。
張心儀害羞地站在我身側,瞧着村民們質樸的臉嫣然一笑。
張耀威手足無措地捧着一個大瓜,哭笑不得。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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