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帶我起兵造反了,讓我做了女皇。
過程太順利了,我們一時得意忘形起來。
我把廢帝變成我的皇夫。
我娘把輔佐廢帝的攝政王變成她的通房。
我們覺得日子美着哩。
我偶然聽見廢帝和攝政王密談。
「那兩傻子玩兒夠了嗎?」
-1-
我娘是大業朝爲數不多的女將。
帶着我鎮守邊關十數年。
一直兢兢業業。
直到那天,攝政王要娶新妻的消息傳來。
我娘突然一拍桌子,怒了。
她倏地帶着我,領着十萬精兵要殺回京城。
我在馬背上還有點暈。
「娘,您要造反,是因爲喜歡攝政王嗎?」
「怎麼可能?」
「那爲什麼偏偏選這個時候造反?」
「因爲那狗男人敢沒經過我的同意娶妻,憑什麼我還沒丈夫,他就有妻子。」
這難道不是嫉妒嗎?
我娘有時確實蠻不講道理的。
但畢竟是我娘。
要造反就造吧,自己的娘,只能自己寵着。
一路上我也挺興奮的。
因爲我娘說,大業朝還沒出現過女皇帝。
造反成功,她會讓我當女皇,她享太上皇的福。
我覺得,也行。
從玉池關直通三塘關,一路北上,一路順得不能再順了。
就斬殺了一些貪官污吏,其他有良心的城主,直接給咱開門了。
我們到達皇城腳下時。
只見一個穿着玄色長袍,面如冠玉男子,揹着手站在城牆上。
「娘,那誰呀,模樣挺好看的。」
我娘咬牙切齒:「就攝政王那老匹夫。」
老匹夫?
原來京城裏的老匹夫都這麼年輕的嗎?
-2-
娘說攝政王顧瑾清把持朝政數年。
新皇從一個娃娃皇帝做起,歷練淺薄,不足爲懼。
只要拿下顧瑾清,大業朝也算完了。
我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架。
沒想到顧瑾清真是個好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迫於我們十萬大軍的淫威下,直接投降了。
「閨女,別嘚瑟了,你趕緊進宮抓皇帝,謀朝篡位啊。」
「娘,你呢?」
我娘愣了一下:「我這不得忙着審顧瑾清嗎?是否有其他祕密黨羽。」
我看孃的眼珠子都快沾到顧瑾清身上了。
娘,你最好是審問哦。
女人家家的,最忌諱兒女情場,容易影響大業。
我跟娘就不同,我事業腦。
我率領五萬精兵在夜幕降臨前,迅速包圍了皇城。
一腳踹開養心殿的大門。
都造反了,就必須有點匪氣。
「狗皇帝在哪裏?速來見本將。
「狗……小哥哥在忙呀?」
那脣紅齒白,仿若謫仙般的人物,就坐在案前淡定自若地批閱奏摺。
這不怪我,邊關都是糙老爺們。
哪見過這般神仙人物啊。
尤其那雙眼睛,似曾相識。
我突然感覺氣都不敢喘大的,怕嚇着人家。
趙影鶴鳳眸一抬,聲音如玉:「你想要什麼?」
他的眼神勾人的狠,我只好小聲說:「想要玉璽……可以嗎?」
對方看着我,怔了一下。
「恐怕不行。」
我也怔了一下。
我的副官春桃不解地問道:「咱們造反需要這麼客氣嗎?」
她不說我都忘了,我這麼窩囊幹嘛?
我是來造反的,我要我說了算。
「玉璽給我,你退位。」
我拔出了腰間的御靈劍。
他看了我一會兒,又看了我的劍一眼,脣角一勾,彷彿千樹萬樹梨花開。
「玉璽給你,你會用嗎?」
從小到大,最煩別人質疑我。
「怎麼不會用?
「你起開。」
我一屁股把他懟開,自己坐到了龍椅上。
他玉手輕輕一點:「蓋這兒。」
我也沒細想,抓起玉璽便往奏摺上一蓋。
嘿,還挺像樣的。
不是,這名頭寫的啥玩意?
【傅亦如傅元寶母女意欲造反,懇請聖上下旨斬殺二人。】
上頭名字不是我娘和我嗎?
我還自蓋玉璽了。
一衆宮人肩膀在抖動,似乎在憋笑。
我傅元寶怎能受這屈辱。
「趙影鶴,你故意的是吧?」
趙影鶴長身玉立,臉上似笑非笑。
我更來氣了。
我必須折辱他一把。
「我宣佈,以後趙影鶴就是廢帝了,我纔是這個皇宮的新主人。
「來人,把趙影鶴這個廢帝送入我的寢宮。
「晚上,就他伺候我了。」
衆人一動不動,宮人面面相覷。
「怎麼,都沒長耳朵嗎?」
趙影鶴淡淡地說:「就按……女皇說的做。」
衆人這纔開始引路。
可是,我只是讓他伺候我喝水佈菜而已啊。
但他爲什麼要鑽我的被窩呢?
-3-
當皇帝就是爽呵。
地龍暖烘烘的,寢宮還飄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喫飽喝足後,忍不住脫了外衫捲進被窩想好好睡個飽覺。
牀榻突然陷下一個重量。
趙影鶴淡定地掀開寢被一角,躺了進來。
我有些震驚。
「你鑽我被窩做什麼?」
趙影鶴嘴角一掀:「睡覺。」
「這是我的牀,你是被廢掉的皇帝,沒有邊界感嗎?」
真是倒反天罡了。
黑暗中,趙影鶴眼眸閃着光。
「這也是我的牀。」
呵,還挺倔啊。
我順手抓住他的胳膊,想一腳把他踹下去。
突然,我愣了一下,摸到了什麼?
硬邦邦的肌肉?
這細皮嫩肉的小子怎麼會有肌肉呢?
我不信。
我又伸手往他的腹部一探。
呀,整整齊齊的腹肌呀,堅挺硬實。
我起身點了燈,雙手抱胸站在牀榻前。
「把衣服脫了。」
趙影鶴眼眸瞪大,有些震驚地看着我。
連今天我搶他玉璽時,他都沒這麼驚訝。
「你要做什麼?
「我是不可能迫於你的淫威的。」
話雖然是這麼說着,可他的手也沒停。
沒一會兒工夫,我就看到了坦誠的趙影鶴。
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啊。
那薄勁的腹肌,一點都不輸咱們關外漢子。
「嘿,小子,你怎麼練的?會武功嗎?」
他想了一下,問我:「你覺得呢?」
我探了一下虛實,確實無內力的樣子。
「你們京城人就虛僞,健身練個腹肌而已,實際都是繡花枕頭,沒用。」
他也不說話,就這樣光着上身與我在燭火中對視。
只見他的耳尖越來越紅。
他的聲音猶如正在打磨的玉石:「你一個姑娘家,就這麼直勾勾地看我?」
「喀,這有啥,我們邊關新兵操練時,他們時常也都光着大膀子。」
我看的多了去了。
說真的,他這腹肌練得相當可以。
趙影鶴眼眸低垂:「以後不許看他們了。」
他一個廢帝還管上了?
「笑話,我不看他們,難道看你啊?」
他眼睫輕顫:「也行。」
我突然感覺鼻尖一股溼熱。
他突然抬眼,怔住:「傅元寶,你流鼻血了……」
「有嗎?」
我一摸鼻子,壞了,今天忘記喫藥了。
我的熱症自打孃胎裏帶來的,神醫說到及笄時愈發猛烈。
每隔五日,用神醫給的藥壓制。
若久不用藥則會暴斃而亡。
神醫又說了,等我成親後這病自然能好。
我呼喊春桃。
她立在門外回我:「女皇,啥事啊?」
「我的藥呢?」
沒一會兒,春桃語氣焦急地跑來:「不好了,前些日子遇暴雨,藥沒藏好都化了。」
「春桃你怎麼辦事的?不知道這藥對我很重要?」
春桃更急了:「咋賴我,是大將軍置放的。」
哦,是我娘放的,那ṭũ̂⁵算了。
她坑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真是麻煩,我一抹鼻血,早晚得被她害死。
我把目光放在了趙影鶴身上:「我們成親怎樣?」
早點成親算了,省得喫藥。
「趙影鶴,你就給我當皇夫吧。」
-4-
趙影鶴僵了一下。
「若是我不從你呢?」
我揚了揚拳頭:「你又打不過我。」
趙影鶴笑了一下:「說得也是。」
「趙影鶴,即刻起你就是我的皇夫了。」
過了好一會兒,鼻子的血越流越順暢。
趙影鶴眼眸微訝:「你中毒了?」
我一邊捂着鼻子,一邊甕聲甕氣地說:「我娘說了,這熱病成親了就能好。」
他眼眸轉動了一圈,莫名暗沉了一些。
我坐在牀榻邊生氣。
「我現在都成親了,爹的,怎麼還不好?」
趙影鶴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我幫你?」
「怎麼幫?」
他忽然手一揮,熄滅了燭火。
黑暗中,有一個冰涼微軟的東西貼上了我的脣。
「嗚……你咬我……」
是我失血過多了嗎,我竟然推不動他。
過了一會兒,還全身發軟。
但神奇的是,鼻血總算止住了。
於是,當趙影鶴的手像藤蔓般纏繞上來時,我也沒推開他。
許久之後,我輕呼了一聲:「疼」。
趙影鶴用輕柔的嗓音哄我:「乖,一會兒就不疼了。」
騙人的,我忍不住罵起來。
「你是皇帝,三宮六院的,指不定是根爛黃瓜。
「關外的人都這麼說的。
「我白白便宜你了,混蛋。」
趙影鶴咬牙,用力撞碎我的哭聲。
「我沒有。
「傅元寶,我也是第一次。
「誰便宜誰還說不定呢。」
-5-
這一折騰,就折騰到後半夜。
他爹的,成親怎麼比行軍打仗還累人?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雙手輕柔地給我擦拭身體。
比我小時候發燒,娘給我擦拭得還舒服。
我還抱着這隻手臂蹭了蹭。
惹來對方一聲輕笑。
後來,我抱着柔軟如雲朵的寢被沉沉睡去。
我這一覺正好睡到了大中午。
醒來時,趙影鶴還在。
單手握着一卷書立在窗前。
這小模樣像一株清冽的松竹,還怪好看的。
「趙影鶴你過來。」
反了,竟叫不動他。
女皇畢竟有容人之量。
最後我搬了一把小板凳坐到了他的面前去。
「攝政王這人如何?」
趙影鶴對顧瑾清就是一頓誇讚。
「大業朝自我接手時,已千瘡百孔,能恢復到如今的安定現世,攝政王居首功。」
又細數了一下,他以一己之力平定了西北,西南戰亂等等豐功偉績。
我一想,這不對啊。
「你們的攝政王真有這麼強?昨天他怎麼連個城門都守不住?
「難道是假意投降,然後來一招甕中捉鱉?
「用我娘逼我退位。
「好一個兵不血刃,真是妙招啊,得虧我聰明,識破此事。」
趙影鶴只是驚訝地看着我:「你這腦子,怎麼長大的?」
看吧,我就知道他崇拜我。
我娘說過,我打小就是個大聰明。
我娘已經一天一夜沒與我通信了。
情況實在危急。
我扔下趙影鶴,火急火燎地往攝政王府趕去。
-6-
不出我所料,整座攝政王府死一樣沉寂。
我嗅到一股暴風雨前的寧靜。
從大院進了小院,空無一人。
以我曾經的作戰經驗,這也許要大幹一場。
爲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單槍匹馬地闖了進去。
一腳踹開了攝政王顧瑾清的房門。
「狗賊,還我娘來。」
我瞳孔一震,被眼前的一幕驚掉下巴。
我娘竟和攝政王同榻而眠。
她的赤色肚兜,此刻還掛在大名鼎鼎的攝政王腰間。
一向大大咧咧女中豪傑的我娘瞬間愣住。
然後纔開始尖叫:「傅元寶,滾出去。」
出了院子ƭṻ₊後,我越想越生氣。
忍不住跟春桃抱怨起來。
「白瞎我大中午餓着肚子,領着兄弟們來救她。
「你說,她跟前攝政王搞在一起,這叫什麼事兒啊?
「真是敵我不分。」
春桃囁嚅地吐出了一句:「那您跟廢帝又叫什麼事兒呢?」
「我那是爲了治病,不得已臨時成親的。」
我娘說春桃跟我一樣是個大聰明。
她點醒我:「也許大將軍是在對攝政王用美人計呢?
「畢竟你剛篡位,根基不穩,大將軍爲你拉攏人心呢。」
聽娘說過,大業朝別看面上風平浪靜,面下卻暗流湧動,雲譎波詭的,屬實不好對付呢。
這麼一想就通透了,春桃說得也對。
我娘真是辛苦了。
好在她也不虧。
畢竟攝政王那老匹夫着實美貌。
-7-
我蹲在院子外面等我娘。
一刻鐘後,我娘才披着常服從裏頭走出來。
我這人一不開心,就不說話。
我娘就開始哄我。
「傅元寶,當女皇滋味如何?
「你不是從小過家家都想當女皇帝,但老沒當上,天天都只撈着小太監?
「娘說過的呀,會讓你玩回真的,沒騙你吧。」
這就是我娘給我的母愛,有一點,但不多。
她會在乎我不在乎的一些小事。
卻不會在乎,我在乎的一些大事。
譬如——
「娘,我爹是顧瑾清嗎?
「我最後一次問你,以後不問了。」
我娘白了我一眼:「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我忽然瞥見一抹紫色長袍的衣角,掠過迴廊的海棠花。
我娘看着我,緩緩開口:「不是。」
行吧,只能我自己找了。
迴廊處的顧瑾輕咳了一下,面色竟有幾分蒼白。
怎麼,他很想當我爹是嗎?
我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兒。
「娘,我昨晚成親了,跟趙影鶴,您不會怪我吧?」
我娘愣了一下:「沒事兒,娘昨晚把顧瑾清收爲通房,你應該也沒意見吧?」
果然是親母女,隨根。
顧瑾清靜靜地看了一眼我。
然後轉頭對我娘說:「傅亦如,回關外去吧,以後別再回來了。」
我娘笑了。
「你憑什麼管我?你現在就是我的一個小通房而已。」
不愧是顧瑾清,哪怕被羞辱了,消瘦清雋的臉上依然毫無波瀾。
「傅亦如,我要成親了,不日要迎娶羌國的公主。」
我明顯感覺我娘僵了一下。
然後緩緩笑了:「那又如何?
「來人,把姜國的公主打包送上馬車,遣送回羌國。
「好了,顧瑾清,這下你沒老婆了。」
我娘搶男人的本事果然霸道。
我悄悄拉我娘到一旁。
「娘,你別這麼戀愛腦,他明顯不喜歡你啊。」
我娘讓我滾一邊去。
「你懂什麼,他這是欲擒故縱。」
啊。
那我真不懂了。
還是忙我的朝政吧。
-8-
我讓欽天監給我算個登基的好日子。
他老是嘴瓢。
在我耳邊瞎逼叨。
「封后……呃,登基的日子要選在風和日麗,天時地利人和之日……」
「臣算過,近三個月,均無適合封后……登基的日子。」
……
我聽了就來氣。
一個他老說沒好日子。
二便是:「我是要登基,不是封后。」
一點都不尊重我造反來的成果。
我怎麼可能給趙影鶴當皇后,他都已經是廢帝了。
再說,我一點都不想當皇后,宮鬥來宮鬥去的,關外活得多瀟灑啊。
要不是當皇帝能隨便查人戶口,好弄清楚我爹是誰,我纔不這麼屁顛兒屁顛兒來造反。
「封后,封后,封你娘啊。」
欽天監抖了一下:「封我娘不行,她老人家去年歸西了。」
「封你妹。」
「我妹也不行,我妹剛完婚。」
「封你弟。」
「我弟可以,在家毫無作用,進宮捐軀正好。」
「滾。」
這宮裏,就沒幾個正常人。
我煩了:「不算了,我說明天是好日子就是好日子。」
欽天監嘴巴張大:「啊?」
春桃立刻跪下大喊:「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他一衆宮人,依舊面面相覷。
一旁案上看書的趙影鶴嘴角隱隱含笑。
事實上,明日確實不是登基的良辰吉日。
因爲半夜,我就被刺殺了。
做皇帝太沒安全感了。
四個穿得烏漆墨黑的,藍眼睛番國人殺手,Ṱû₌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從房梁跳下。
他們拿着劍,步步逼近。
我嚎了一嗓子,外面鴉雀無聲。
春桃也不在了,今天剛回家相親。
「不是我說,趙影鶴,你這皇帝怎麼當的?守衛爛成這樣?無能啊。」
趙影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現在是你的皇宮。
「傅元寶,要爛,也是爛你的。」
這時候還倔,不要命了他。
想着四個殺手,我還能對付。
「等着,這幾個人就小菜一碟。
「姐給你露兩手。」
我勇猛地跳下牀。
就在我腳尖着地那刻,房梁同時又跳下十個壯碩的黑衣殺手。
我愣了一下,摸摸鼻子重新跳回牀上。
「來就來,幹嘛分批次來呢。」
趙影鶴看我的眼神明顯沒剛纔那麼欽佩了。
我這人心大,能屈能伸。
小聲問他:「趙影鶴,你這裏有沒有密道通道逃跑啥的?」
他還沉寂在上一件事裏,挑眉:「十四個人,你就殺不了?」
什麼叫「就」?
我必須維護我最後那點倔強。
「不是,十四這個不是我的幸運數,不想殺這個數字的人。」
趙影鶴摸摸下巴:「哦,有原則。」
殺手有點不耐煩了。
「聊夠了嗎?聊夠了就受死吧。」
我在思索,如果我自己闖出去,還是有幾分勝算。
但是帶着趙影鶴這個拖油瓶可就不一定了。
他只是好看的解藥而已,我對他也沒啥感情。
我還不能死了,我還沒找到我爹是誰呢。
我挪了挪屁股。
趙影鶴聲音幽幽地在我耳邊響起:「你不會要丟下我跑吧?」
「哈,怎麼可能,我像那種人嗎?」
趙影鶴笑了一下:「我看挺像。」
我準備出戰斗的姿勢。
可他卻氣定神閒地,湊近我耳朵:「可我卻不會扔下你不管。」
我心突然跳動得快了一些。
心上頓時萌生出一股羞愧,剛纔還想把他扔下呢。
沒想到人家這麼講情義。
哪知一個不察。
他竟然把我推了出去?
他爹的,原來使用的是美男計,果然帝王都是無情的。
-9-
我正想拔劍,跟殺手站一夥得了,宰了趙影鶴。
然而下一瞬間,趙影鶴也跟着跳了出來。
不知他啓動什麼開關,在我前方突然裂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口子。
他抱着我跳了下去。
但是,地磚竟然合不上。
密道下是黑乎乎的一攤池水,和滑膩的牆壁。
要往前走,就必須踏過這攤池水。
「別動。」
是趙影鶴單手抱着我,踩在牆壁上唯一凸起的小石塊上。
我探了一下他的脈搏。
很奇怪,又強又弱。
「你沒有內力,爲何會有這麼好的輕功?」
不待趙影鶴回答,黑衣殺手魚貫「撲通」往下跳。
「你拽我幹嘛,往下跳逃命啊。」
「等等。」
就在殺手舉劍向我們刺來時。
他們卻突然癱軟在池子裏,臉上是驚恐至發不出聲的表情。
很快從腳到頭軟成麪條,融在池水裏,只聽見咕嘟冒了幾聲泡,發出一股惡臭後,消失了。
我恍然明白:「這是化屍水啊。」
免不了一陣心驚。
趙影鶴低聲在我耳邊說:「我母妃也在這池子裏。」
老天爺,話本子誠不我欺。
宮裏的事兒,果然見不得光。
皇帝老兒連自己的老婆都殺,真沒人性。
趙影鶴不缺胳膊斷腿地長大,也是不容易。
「趙影鶴,現在我們如何上去?」
就在此刻,黑黝黝的地磚上空,伸進來了一把弓。
我回憶了一下:「他爹的,剛纔掉進來的是十三個。」
往下跳是化屍水,上面又站着殺手,這滑不溜丟的牆壁只有一個凸起,支撐我倆勉強站着。
壓根沒地方躲啊。
「怎麼辦?手中也沒有劍可擋一下。」
趙影鶴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那就希望,他射不準吧。」
他這麼淡定,不會是要把我推下池當墊腳石吧。
不然我都搶他皇位了,他這麼不記仇,還救我?
行,他若真敢拿我當墊腳石,我就先弄死他。
上頭那個殺手已經準備射擊動作。
他操着不流利的中原話問:「你們誰先死?」
沒想到,趙影鶴先抬起了手臂。
我警覺起來:「怎麼,你要對我動手?」
倏地卻把我按進他懷裏。
「來吧,先射我。」
我心裏一陣暖流淌過。
而我的右手已經摸到了壁縫中的小石塊。
「趙影鶴,你去死吧。」
-10-
殺手愣神了。
就在殺手愣神的那一瞬間。
我的小石塊已擲向殺手的喉嚨。
真是一石封喉啊,殺手當場斃命。
趙影鶴彎了一下脣:「幹得漂亮。」
「你不怕我剛纔要殺你?」
他靜靜地看着我:「傅元寶,你不會這麼做的。」
「爲什麼?」
「因爲除了我,沒人能帶你上去。」
他對着石壁敲了三下。
地面上的入口卻封閉起來。
「所以你剛纔故意不關上,是爲了把敵人引入化屍水?高明。」
「不是,剛纔我也敲了,沒敲對地方。」
我……
地磚一封閉,牆上卻突然亮起了明燈。
「好了,炫技炫完了,可以打開了。」
「關上了,就得從上面打開。」
意思就Ṱṻ¹是打不開了唄。
我沉默了。
「你這樣有意思嗎?」
就在這時,他又在牆上摸索了一會兒,又敲了一聲。
牆上依次伸出可供一人踩踏的石板。
我吁了一口氣,有救。
趙影鶴往前一邁:「跟上。」
-11-
一路沿着牆壁往外走,穿過三道石門後,總算看見光亮。
石門外竟是層巒疊翠的皇宮後山。
我抬頭仰望蒼穹上的紅日,鬆了一口氣。Ṫū́ₕ
「休息一下。」
趙影鶴點點頭,隨後坐下。
「喂,你怎麼對這個密道這麼熟悉?這沒人性的化屍池你建的?」
他嘲諷地笑了一下:「是我那沒人性的父皇建的。
「專門用來化掉與他敵對,卻不好處理的人。」
我心臟微微一縮。
他那麼熟悉裏面的格局,只有一種可能:「你父皇把你和你母妃一起扔下去了?」
「內閣首輔郭礙的女兒是皇后,爲了鞏固皇權,我父皇聽話地把青梅和孩子一起扔下了化屍池。」
青梅是他母妃,而他就是那個可憐的孩子。
「你怎麼活下來的?」
「母妃把我託舉到石塊上。」
「她來不及爬上去,根本也爬不上去,那年我七歲,剛過完生辰。」
七歲的孩子看着摯愛的母親在眼前化成一攤水。
「狗皇帝,有夠殘忍的。」
他看着我的眼睛,緩緩地說:「我也挺殘忍的,後來我把他和皇后都弄死了,還搶了皇位,但還沒來得及弄死郭礙。」
我心裏一陣盤算,等我登基查完戶口後,就把皇位還給他算了。
「傅元寶,你呢?
「你的人生有遺憾嗎?」
我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兩件。
「一件,我想知道我爹是誰。
「另外一件是,小時候喜歡的小虎子死得早,不然早嫁給他了。」
趙影鶴卻來了興趣:「怎樣的一個人?」
我回憶了一下。
小時候我有一位來自京城的老師,教我功課,他家有個兒子叫虎子。
「不會打架,被欺負了也不哭,很倔。」
我幫他打過幾次架,他就很崇拜我,天天跟着我。
大家玩當皇帝的遊戲,誰都不服我當皇帝。
只是有他一個人每次都認真地喊我女皇陛下。
有一次,有人欺負我了,我打不過,瘦弱的虎子竟然拿石塊敲破了人家的腦袋。
「後來虎子被那家人揍得面目全非,不久後,就死掉了。
「我哭了整整一個月。」
趙影鶴怔了一下:「哦,挺可惜的。」
「所以,趙影鶴,我心裏最喜歡的人只能是他。」
趙影鶴卻輕聲說:「沒關係,他做大,我做小。」
我愣住。
哦,趙影鶴真是能屈能伸啊。
-12-
十日後,我又準備要登基了。
然而,我又不幸地被刺殺了。
說來話長。
登基那日清晨,按慣例要到皇家寺廟祭拜天帝。
我娘也來了,她身後跟着的還是那一襲絳紫色長袍的顧瑾清。
「娘,你是快把他陽氣吸乾了嗎?怎麼又瘦弱了。」
我娘只是眉毛微擰了一下,然後罵我。
「瞎胡說。
「還有我告訴你傅元寶,別再亂查你爹是誰了。
「現在滿朝文武,捂着手指,見我就躲,怕我誣賴他清白。」
我摸了摸鼻子。
我跟滿朝文武都滴血認清過,總是沒相融的,我也沒轍了。
就差拿太監扎手指了。
公公們都喊着:「女皇你別太離譜哦。」
我只好作罷。
我突然想到:「娘,攝政王顧瑾清好像還沒被我扎過手指血。」
因爲他做我孃的通房後,都沒來上朝過。
我往前跑,我娘在後頭追。
「傅元寶,你別離譜。」
我繞到後院誦經室。
還沒入內。
就傳來趙影鶴的聲音:「那兩傻子玩兒夠了嗎?」
「十萬精兵還有幾日快收編乾淨了。」
是顧瑾清的聲音。
「足夠抗擊番國戰亂。」
原來他們打的是這主意。
顧瑾清問趙影鶴:「陳國公主議親這事,怎麼看?」
「先生,學生認爲聯姻能保兩國安定,他們主動嫁公主,孤不反對,但我朝公主以及臣女永不和親。」
傳聞陳國公主要嫁給趙影鶴做妃子,原來不是傳聞啊。
顧瑾清笑了:「陛下的意思,正是臣的意思。」
「改日,我把姜國公主也娶了,把傅亦如母女趕出京城吧。」
不知爲何,聽到趙影鶴要娶陳國公主,我心裏酸酸的。
我看了一眼我娘。
她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娘,這顧瑾清好絕,搶了我們的兵馬,還要趕走你。」
「不是,他這是太愛我了。」
啊。
我孃的戀愛腦沒治了。
可我是氣必撒的人。
我一腳把門踹開。
掀了他們的茶桌。
-13-
「不要臉,收編了我們的兵馬,還想趕我娘走。
「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們兩個?」
趙影鶴也不意外看見我。
他用兩根手指輕輕推開我的劍:「不用你弄死我們,現在已經有別人想弄死我們了。」
「誰?」
顧瑾清眼眸幽深地看着我娘。
「傅亦如,我都要娶親了,你還不走嗎?」
我娘卻突然紅了眼。
「十八年了,要死一起死。」
我都有點看不明白了,他們怎麼似乎有點雲裏霧裏的深情。
還沒等我想明白,腳下地面傳來震動聲。
得虧我有點功夫在身上。
「看來有人要包圍這座寺廟。
「怎麼回事,我一要登基就鬧刺殺,沒完沒了是吧。」
話還沒說完,趙影鶴就拉着我跳窗。
我娘拉着顧瑾清跳窗。
我有點生氣:「娘,你要拉也是拉我,我是你女兒,他只是通房。」
我娘嚴肅道:「你自然有人照顧,我們分頭跑,目標別太大。
「萬一你們被捉了,娘還能幫忙。」
我娘真是烏鴉嘴,說什麼來什麼。
我們剛跳窗,就被一網兜網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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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砍不開?」
我的御靈劍都快砍瘸了。
趙影鶴就靜靜地看着我:「傻姑娘,這是金剛絲,弄不斷的。」
若不是有個網兜兜着我們,我還以爲他來郊遊的。
「我娘呢?」
「帶着攝政王跑了。」
他爹的,我娘果然坑。
我和趙影鶴被帶到了一個山洞。
我能明顯感覺到一向冷靜、淡定的趙影鶴,身上傳來微微收緊的力量。
「元寶,他就是郭礙。」
主位上那個慈祥的老頭,竟然是逼死趙影鶴母妃的人——郭礙。
「陛下的內力果然非比凡人。
「被我陰差陽錯下餵了刺果,這麼多年還能靠內力壓制得住。」
被人下毒了?
難怪他身上的內力忽弱忽強的。
我有些驚訝。
聽說刺果是西域來的劇毒,慢慢損耗人的內力,直至燈枯油滅,且無解藥。
「老夫見過唯一喫了喫藥,且未毒發的人,是傅亦如。」
什麼,竟是我娘。
可我娘身體好着呢。
「後來老夫才搞明白,原來是顧瑾清用內力轉移了她身上的毒。
「蠢材啊,爲了一個女人犧牲自己光輝年華,值得嗎?」
趙影鶴冷笑:「要死你先死。」
郭礙仰天大笑:「豎子小兒,你奈我何?
「番國不日將包圍皇城,解決了你,再解決顧瑾清,皇位爲我囊中之物。」
趙影鶴搖頭:「老鬼,你將死於盲目自信,和話多。」
只見趙影鶴忽然硬生生地,從網兜裏扒開了一個口子。
我目瞪口呆,多牛的內力啊,能把金剛絲弄斷。
趙影鶴對着我脣角微揚。
「我是你的解藥,你何嘗不是我的解藥呢?
「傅元寶,時至今日,我的力量全部回來了。」
我也一陣激動:「你恢復武功和內力啦?」
「是的,我的好姑娘,這就叫以毒攻毒啊。」
我身上的熱症和他的刺果陰差陽錯下,以毒攻毒,變成解藥了。
下一刻,趙影鶴瘋了。
是殺瘋了。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
衣袂飄飄,快如閃電,劍鋒滴血。
如鬼魅般風捲殘雲地,一劍一個人頭。
一輪一輪的人在郭礙面前倒下。
可是顧瑾清身上的白衣也被血水染紅了,是他自己的血。
我只能抽出御靈劍一起幹。
他爹的,敢給我娘下毒。
害得我從小得了熱症,喫了那麼多年的苦藥,我非得弄死他不可。
我倆一起殺瘋了。
這次殺的人數,比我一路造反來殺的人多得多。
人太多了,我們的體力一點一點在消耗。
當劍砍到我腿上時,趙影鶴眼睛紅得駭人。
他眼底揚起一股類似要毀天滅地的眼神。
當他的琵琶骨被郭礙的死士刺穿時,他一劍扎破了郭礙的喉嚨。
ṭű̂₃衆人見大勢已去,紛紛扔下武器,跪地投誠。
郭礙睜着眼睛死了。
趙影鶴的護衛隊這時才趕到。
我正要破口大罵無能時。
看到他們身上也染了血,我閉嘴了。
因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們拼搏過。
郭礙敢這麼大膽地綁架皇帝,是拼上了全部身家幹這事的,整個皇城都亂。
趙影鶴臉上沾着血,卻俊美異常。
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眸,平靜地盯着我。
「女皇陛下,您受累了。」
我的眼淚瞬間落下。
「你是虎子對不對?」
因爲他那雙發紅的眼睛,跟虎子看到我被人欺負時,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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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影鶴沒有回答我。
只是把我背到了背上。
「你受傷了。」
「無礙,這些年受的傷多得去了,這不算什麼。」
我沒再推辭,乖乖趴在他背上。
鼻尖嗅到一股血腥味,以及淡淡的,來自他身上的清香,心安定了下來。
「趙影鶴,你能講講,我娘和你老師顧瑾清是什麼關係嗎?」
「青梅竹馬,相愛相卻有世仇,不能正常在一起。」
「爲什麼?」
「你娘最敬重的養父,是顧瑾清殺的。」
我摟緊了趙影鶴的脖頸。
「我孃的ťųⁱ養父叛國通敵了是嗎?」
不然顧瑾清不可能殺人。
所以,我娘應該也知道這事。
於理,她的養父該殺,於情,她無法接受親人死於愛人刀下。
娘說過,那年災荒養父撿了她,視如己出,親自餵養長大的,教她識文斷字,教她兵法。
不是親父甚是親父,Ţů⁰更是一種人生信仰的力量。
本來這罪名要誅殺九族的。
但那時我娘平定番國立了戰功。
我娘被派遣到關外做守關的將軍。
她和顧瑾清之間從此隔着一道天塹,再無可能做夫妻。
「其實,我早猜到了,我就是顧瑾清的孩子吧。
「我娘爲什麼不承認?」
「可能你娘有你孃的道理。」
「虎子,你爲什麼跟小時候長得不一樣了?」
「老師找人給我換了一張臉。」
我恍然大悟:「你那時被人砸傷了臉,其實是在換臉?」
「嗯,我從化屍水池走出,活下,是老師讓我藏到關外,後來再以我父皇民間私生子的身份回宮的。」
「虎子,那你爲什麼這麼多年都不來找我?」
我鼻子有些發酸,就我一個人還記掛着他。
「因爲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如果貿然見你,那將對你是再一次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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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城,一切風平浪靜。
我娘已搞定郭礙佈下的番國干擾。
京城內外血戰了一場。
只是顧瑾清快不行了。
「爲什麼不讓我認爹?」
「養父死了,我非但沒報仇,還給仇人生兒育女的,心裏過不去那道坎。」
我似乎有點明白了。
他們都在裝,裝得互相折磨,侮辱,才能讓自己的心安一些。
愛,永遠是剋制的。
我到攝政王府時。
顧瑾清已虛弱地躺在牀上。
「阿如,皇城被郭礙架空了,所以我故意引你領兵前來支援。」
「我知道。」
「其實,我私心想死前看你一眼。」
「我也知道。」
「所以,你可以走了,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難堪的樣子。」
「顧瑾清,你這麼趕我,有意思嗎?」
顧瑾清忽然握住我孃的手。
「十數年, 我一日未曾忘記過你, 但不敢見你,有愧於你,有愧於我們的女兒。」
「你對元寶力所能及範圍內, 已經做得很好了。
「她的功課先生是你扮的吧,易容術太差, 我一眼識破,懶得說而已。」
哦,難怪教我功課的先生對我那麼好,對我那般耐心,還陪我玩兒。
有新奇的東西也是第一個送給我。
有次阿孃出去處理軍務, 我發燒了,也是他不眠不休地守了我三日。
給我做可口的粥,餵我藥,給我做糖葫蘆。
那時我在想,如果先生是我爹該多好呀。
這麼細膩溫柔的人, 誰能不喜歡呢?
不怪我娘是戀愛腦了。
「顧瑾清, 跟我去關外吧,好嗎?
「不管我們還剩下多少日子。」
顧瑾清眼圈都紅, 眼底確實如釋重負地喜悅:「謝謝你, 阿如。」
我想我娘應該是要放下心結。
可是——
我推開門,質問她:「就你們雙宿雙飛,那我呢?」
顧瑾清俊眸慈愛地看着我。
「趙影鶴會是一個好夫婿。」
我娘點頭:「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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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我登基是登不成了。
還是被「封后」了。
欽天監揚眉吐氣地站在我面前:「皇后娘娘,臣算得準吧。」
「對,你算得很準,你全家都準。」
趙影鶴輕輕捏着我的手。
「元寶,不許罵人,你現在是皇后。」
「那你不許管我,管我晚上不許上我的牀。」
趙影鶴立馬低眉順眼地說:「那你還是罵吧。」
他牽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登上頂峯。
「趙影鶴, 陳國的公主, 你什麼時候娶啊?」
「騙你的,陳國只有太子。」
「你那後宮還會有其他妃子嗎?」
「有的。」
我要甩開他的手, 卻被他牢牢握住。
「餘生, 三宮六院皆是你。」
傳聞帝后大婚不到一年, 皇帝就迷戀上了新入宮的美人。
美人梳妝時。
春桃進來了:「娘娘, 您今天是哪位?」
「新入宮的美人啊。」
「那明日呢?」
「明日是豔冠六宮的貴妃。」
後日,皇帝在我牀下跪着。
手裏畢恭畢敬地託舉着一物件。
「女皇陛下, 您的鞭子。」
因爲,今日他只是我的皇夫。
我娘說了,如今太平盛世, 我在家想咋玩就咋玩。
「皇夫你說呢?」
他斗膽地用脣封住我所有的話語。
「元寶女皇,您說了算。」
一地春光,滿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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