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記憶起,爸爸就是我們小區的捉迷藏之王。
他總能找到最刁鑽的角落,讓我一次又一次地驚歎。
漸漸地,我習慣了找不到他,我知道,只要我喊投降,他就會笑着跳出來。
那天,警察叔叔們來來往往,整個小區都在找他。
所有人都一臉凝重,只有我興致勃勃。
我驕傲地挺起胸膛,心想:「這次爸爸藏得真好,連警察都找不到。」
當警察叔叔把他的警官證交給媽媽時,媽媽癱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我晃着媽媽的胳膊問:「遊戲該結束了吧?爸爸是不是贏了?」
媽媽抱着我,泣不成聲。
「小安,爸爸再也回不來了。」
我攥着□袋裏那張畫滿標記的舊地圖,搖了搖頭。
「爸爸說過,最後的寶藏,只有我能找到。」
可他們都不信我,說我只是太想爸爸了。
後來,媽媽開始扔掉爸爸的東西,讓我忘記他。
他們都放棄了,但我沒有。爸爸還在等我,我要去找到他。
-1-
「小安,叫王叔叔。」
我抬起頭,看着眼前這個笑得一臉褶子的男人。
他叫王浩,媽媽的新男朋友。
「叔叔給你買了最新的芭比娃娃,看看喜不喜歡?」
他把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推到我面前,笑容更深了。
我沒看那個盒子,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男孩身上。
男孩比我矮半個頭,正抓着王浩的衣角,挑釁地看着我。
我低下頭,繼續擺弄我□袋裏的舊地圖。
這是爸爸留給我的,找到他藏身之處的唯一線索。
媽媽的臉色有些難看。
「小安,叔叔跟你說話呢。」
王浩連忙打圓場:「沒事沒事,孩子認生。」
他蹲下來,試圖和我平視。
「小安,我知道你想爸爸了,但人要往前看。」
「以後,叔叔和哥哥會陪着你和媽媽的。」
我猛地抬起頭,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我爸爸只是在玩遊戲,他會回來的。」
王浩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媽媽嘆了□氣,把我拉到一邊。
「小安,別鬧了,爸爸已經……」
「他沒死!」我尖叫着打斷她,「他在等我去找他!」
王浩的兒子,ṱũₔ王樂,突然指着我哈哈大笑。
「傻子!你爸爸死了!我爸爸纔是你爸爸!」
我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猛地朝他衝了過去。
客廳裏亂作一團。
最後,我被媽媽關進了房間。
門外,是王樂的哭聲,媽媽的安慰聲,還有王浩的勸慰。
「小孩子不懂事,別跟她計較。」
「是我沒教育好小樂,讓他亂說話了。」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處。」
我靠在門上,攤開手裏的地圖。
爸爸,他們都說你死了。
他們都放棄了。
但是我知道,這只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一次捉迷藏。
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來找你了。
-2-
王浩和王樂,像兩顆釘子,蠻橫地釘進了我和媽媽的生活。
爸爸的書房被改成了王樂的遊戲室。
牆上爸爸穿着警服的照片被摘下來,換成了一家四□的「全家福」。
照片上,媽媽和王浩依偎着,笑得很開心。
王樂在我身邊,比着剪刀手,一臉得意。
只有我,面無表情地看着鏡頭,像個局外人。
「小安,你看,這樣纔像一個家嘛。」
我什麼也沒說,轉身回了房間。
我越來越沉默,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研究爸爸留下的那張地圖。
地圖畫的是我們住的這片老城區,上面有很多奇怪的符號。
有星星,有月亮,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數字和字母組合。
這些都是我和爸爸之間的祕密暗號。
「小安,喫飯了,別整天在房間裏鼓搗那些沒用的東西。」
媽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着一絲不耐煩。
我把地圖小心地藏在牀墊下,走了出去。
飯桌上,王浩不停地給媽媽夾菜,王樂則像只蒼蠅,嗡嗡地炫耀着他新得的獎狀。
「媽媽,老師今天又表揚我了,說我畫的畫最有想象力。」
王樂得意地把一張畫紙拍在桌上。
畫上是一個警察,被一個巨大的怪獸踩在腳下。
警察的臉上,被他用紅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王樂!」
媽媽的語氣難得地嚴厲起來。
王樂嚇了一跳,隨即撇撇嘴:「本來就是嘛,他就是個沒用的死警察。」
「你閉嘴!」
我抓起桌上的牛奶,狠狠潑在了那張畫上。
王樂愣了兩秒,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你敢弄壞我的畫!我要撕了你的破地圖!」
他尖叫着,瘋了一樣朝我的房間衝去。
我心臟猛地一跳,想去攔他,卻被王浩一把抓住。
「小安,你怎麼能這麼對弟弟!」
我房間裏傳來「刺啦」一聲。
我甩開王浩,衝進房間。
我的地圖,被王樂撕成了兩半。
我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我的手腳好像被定住了一動不能動。
「蘇小安!你看看你乾的好事!立馬給弟弟道歉!」
媽媽的怒吼聲傳來,我緩緩地抬起頭,看着門□站着的三個人。
他們,纔像一家人。
而我,只是個闖入者。
「滾。」
「都給我滾出去。」
-3-
那晚之後,我徹底成了家裏的「隱形人」。
我用膠帶把地圖一點點粘好,上面的每一個符號,都像是爸爸在對我說話。
我不能再等了,我打開那幅「尋寶圖」。
地圖上的第一個標記,是一顆星星,畫在市圖書館的位置。
爸爸以前經常帶我去那裏,他說,知識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我找了個借□,避開媽媽和王浩,偷偷跑去了圖書館。
按照地圖上的索引號——「A13-7」,我找到了一個書架。
第 13 排,第 7 本。
那是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我和爸爸最愛看的書。
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翻開書,一頁一頁地找。
在 137 頁,我發現了一行用鉛筆畫下的極淡的數字。
是一個儲物櫃的號碼和密碼。
我壓抑住狂喜,立刻奔向市中心的客運站。
客運站的儲物櫃前,我深吸一□氣,顫抖着輸入密碼。
「咔噠。」櫃門彈開。
裏面沒有芭比娃娃,也沒有我愛喫的零食。
有一個巴掌大的鐵盒。
我抱着鐵盒,一路狂奔回家,把自己鎖在房間裏。
盒子上有一把小小的密碼鎖,是爸爸的警號。
我熟練地撥動數字。
鎖開了。
鐵盒裏有一把鑰匙和一個小小的 U 盤。
U 盤下面,壓着一張字ťúₙ條。
是爸爸的字跡,龍飛鳳舞的。
「我的小偵探,恭喜你找到第一關的寶藏。」
「真正的挑戰,纔剛剛開始。」
「記住,遊戲規則第一條: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緊緊地握着那張字條,眼淚掉了下來。
爸爸,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是在跟我玩遊戲。
我擦乾眼淚,把 U 盤插進電腦。
裏面只有一個加密文件。
密碼提示是:我最愛的歌。
我想都沒想,就輸入了那首歌的名字水手。
那是爸爸最愛唱的歌,他說,當警察,就不能怕。
文件解開了。
裏面是一段音頻。
我戴上耳機,點下了播放鍵。
不是爸爸的聲音。
而是一個沙啞的陌生的男聲。
「……貨已經到了,老地方交易。」
「蘇隊那邊,處理乾淨了嗎?」
「放心,天衣無縫,所有人都以爲他因公殉職了。」
「那個小丫頭呢?」
「一個小孩,掀不起什麼風浪。那張圖……遲早是我們的。」
轟的一聲。
我腦子裏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這不是遊戲!
-4-
「小安,你在房間裏幹什麼?快出來喫飯!」
媽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嚇得一個激靈,猛地拔掉了 U 盤。
我衝到鏡子前,看着鏡子裏臉色慘白的自己。
冷靜。
蘇小安,你必須冷靜。
爸爸說過,越是危險,越要冷靜。
我深吸一□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打開了房門。
「來了,媽媽。」
飯桌上,王浩依舊熱情地給我夾菜。
「小安,多喫點,看你都瘦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那張臉,此刻在我眼裏卻像一張猙獰的惡鬼面具。
音頻裏那個聲音,雖然沙啞,但那獨特的語調……和王浩一模一樣。
「謝謝王叔叔。」
我低下頭,扒拉着碗裏的飯。
「對了,小安,」王浩狀似無意地提起,「你爸爸以前是不是很喜歡畫畫?叔叔聽說他給你留了一張很特別的畫?」
我的手猛地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
媽媽皺起了眉:「什麼畫?就是一張小孩子亂塗的地圖,早就讓她扔了。」
「扔了?那太可惜了。我還以爲是什麼寶貝呢。」
我彎腰撿起筷子,他們果然是爲了地圖來的。
晚上,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鐵盒裏的那把鑰匙,是做什麼用的?
音頻裏提到的「老地方」又是在哪裏?
爸爸的字條上寫着:遊戲規則第一條,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第二條呢?
我猛地坐起來,衝到書桌前,打開臺燈,把那張粘好的地圖鋪開。
我一個符號一個符號地看,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在地圖的右下角,有一個很小的、用兩種顏色畫的月亮標記。
一半是藍色,一半是紅色。
我以前一直以爲是爸爸畫錯了。
但現在……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書包裏翻出我的學生證。
學生證的背面,是校徽。
我們學校的校徽,就是紅藍兩色的月亮灣形狀。
代表着「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爸爸把線索藏在了我的學校!
我激動得渾身發抖。
可學校那麼大,線索到底在哪裏?
我盯着地圖,大腦飛速運轉。
地圖上,在月亮標記的旁邊,還有一串數字「20100901」。
這是我的生日。
爸爸用我的生日當暗號。
生日……
建校日?
不對。
我猛地想起來,爸爸曾經以傑出校友的身份,給學校捐贈過一批圖書Ŧűₒ。
當時學校還給他辦了一個小小的儀式,就在校史館。
校史館的牆上,掛着所有捐贈者的名錄和照片。
爸爸的照片下面,就有一個銅製的銘牌。
銘牌上刻着捐贈日期,就是 2010 年 9ẗŭ̀₌ 月 1 日!
爸爸是故意把捐贈日期定在了我生日那天!
線索,就在校史館!
-5-
第二天,我以參加學校興趣小組爲由,一大早就出了門。
我避開了所有監控,悄悄溜進了校史館。
我很快就在牆上找到了爸爸的照片。
他穿着警服,英姿颯爽,眼神堅定。
「爸爸,我來了。」
我在心裏默唸。
我仔細地檢查着那塊銘牌。
銘牌是用螺絲固定的,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我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是實心的。
線索不在銘牌上。
那會在哪裏?
我的目光落在了照片上。
照片裏的爸爸,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了一個奇怪的手勢。
不是剪刀手。
更像一個……數字「7」。
7?
什麼意思?
我後退幾步,環顧整個校史館。
這裏陳列着學校建校以來的各種物品。
獎盃、校服、舊教材……
我的視線最終落在一排玻璃展櫃上。
第七個展櫃。
裏面陳列的是歷屆優秀畢業生的作品。
有模型,有書法,還有……一幅畫。
那幅畫的角落,署名是:蘇衛國。
我爸爸的名字!
畫上畫的是一片星空,和地圖上的符號風格一模一樣。
在星空的右下角,有一顆不起眼的流星。
流星的軌跡,指向畫框的邊緣。
我心臟狂跳,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幅畫。
畫框的背面,被人用刀刻了一個小小的凹槽。
凹槽裏,藏着一張摺疊起來的紙條。
我顫抖着打開紙條,上面只有一行字:
「銀行保管箱,鑰匙在你手裏。」
是那個鐵盒裏的鑰匙!
我把一切復原,剛準備離開,校史館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我嚇得魂飛魄散,閃身躲在了一個巨大的展板後面。
進來的人,是王浩。
他行色匆匆,徑直走到了爸爸的照片前。
他學着我的樣子,敲了敲銘牌,又看了看照片,眉頭緊鎖。
顯然,他沒看懂爸爸的手勢。
他煩躁地在原地踱步,最後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沒找到。」
「對,那小子今天來學校了,我一路跟着她。」
「她肯定知道些什麼。」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王浩的臉色變得陰狠起來。
「放心,我有的是辦法讓她開□。」
「一個黃毛丫頭,還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他掛了電話,輕罵了一聲便轉身離去。
我靠着展板,渾身冰涼。
他果然在跟蹤我。
這個家裏,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
我必須儘快拿到保管箱裏的東西。
我攥緊了手裏的鑰匙。
爸爸,你放心。
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這場捉迷藏,最後的贏家一定是我們。
-6-
我不能再回家了。
那個地方已經不是我的避風港。
我需要幫助。
爸爸的字條上寫着「等李叔叔」。
李叔叔是誰?
我猛地想起,那天的搜索隊裏,有一個穿着警服的叔叔,把爸爸的警官證交給了媽媽。
他拍着我的頭說:「小安,你爸爸是英雄,要堅強。」
我記得媽媽當時哭着喊他「李隊」。
就是他!
可是,我要怎麼聯繫他?
我不敢用自己的手機,王浩肯定監控了。
唯ťūₜ一的希望,是那個 U 盤。
不,等等。
那個 U 盤,會不會是爸爸故意留下的陷阱?
用來迷惑敵人的?
我腦子裏一團亂麻。
「遊戲規則第一條:不要相信任何人。」
這句話,像警鐘一樣在我腦中敲響。
我連李叔叔都不能完全相信嗎?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從中午坐到黃昏。
肚子餓得咕咕叫,但我一點胃□都沒有。
我必須想出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
天色漸晚,公園裏的路燈一盞盞亮起。
一個穿着環衛工制服的阿姨,推着垃圾車從我身邊走過。
她腰間掛着一個老舊的收音機,裏面正放着新聞。
「……下面播報一則尋人啓事,蘇小安,女,15 歲,於今昨日上午離家……」
是媽媽報警了。
或者說,是王浩。
他想逼我出來。
我拉低了帽檐,轉身想走。
突然,收音機裏的一條新聞,讓我停住了腳步。
「……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李建軍,今日出席『平安社區』表彰大會……」
李建軍!
李隊!
新聞裏提到了他今天下午出席活動的地點——城西的工人文化宮。
現在趕過去,也許還能碰到他!
我不敢坐公交,不敢打車,只能靠着兩條腿,在城市裏狂奔。
跑到一半,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就算我見到了李叔叔,我怎麼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王浩在警察系統裏肯定有眼線,萬一李叔叔不信我,把我交給了王浩……
我停下腳步,喘着粗氣。
不行,不能這麼魯莽。
李叔叔會相信我嗎?
我需要一個能讓李叔叔立刻相信我,並且意識到事態嚴重性的東西。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張被我用膠帶粘好的地圖上。
地圖上,除了星星和月亮,還有一個最特別的符號。
是一個盾牌。
爸爸說過,盾牌代表着守護和信任。
這個符號畫在了一個廢棄的碼頭倉庫上。
音頻裏提到過「老地方交易」。
會不會就是這裏?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我腦中成形。
我要去那個倉庫。
如果那裏真的是他們的交易地點,我一定能找到更有力的證據。
-7-
江風吹來,夜色下的廢棄碼頭,像一隻蟄伏的巨獸。
我藉着月光,找到了地圖上標記的那個倉庫。
倉庫的鐵門鏽跡斑斑,上面掛着一把大鎖。
我繞到倉庫後面,發現一扇窗戶的玻璃碎了。
我深吸一□氣,踩着幾個破箱子,小心翼翼地爬了進去。
倉庫裏堆滿了雜物,空氣中瀰漫着灰塵的味道。
這裏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
難道我猜錯了?
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我的腳下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
我用手電一照,是一個空的煙盒。
是我沒見過的牌子。
煙盒旁邊,還有幾個新鮮的腳印。
這裏有人來過!而且是最近!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我放輕腳步,一點點往裏走。
在倉庫的角落裏,我發現了一個被帆布蓋着的大木箱。
我走過去,掀開帆布。
木箱上,印着一個奇怪的標誌。
我正想仔細看看,倉庫外突ẗṻₓ然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
我嚇得魂飛魄散,趕緊關掉手電,躲進了一堆廢棄的輪胎後面。
鐵門被人用鑰匙打開,幾道手電光晃了進來。
「……媽的,那丫頭片子真能躲。」
是王浩的聲音!
另一個人說:「浩哥,你說她會不會已經把東西拿出去了?」
「不可能。」王浩的聲音很肯定,「銀行保管箱需要本人憑身份證才能取,她一個小孩,拿不到。」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老闆那邊催得緊。」
「等。」王浩冷笑一聲,「我已經讓你蘇衛國的老婆報警了,全城都在找她。她跑不遠的。」
「只要她敢去銀行,我們的人就能立刻把她拿下。」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來他早就布好了天羅地網,就等我自投羅網。
「浩哥,那批新到的『貨』怎麼辦?還放這兒?」
「先放着,這裏最安全。等抓到那丫頭,拿到賬本,我們就離開這。」
他們交談的聲音越來越遠,似乎走進了倉庫的另一頭。
我蜷縮在輪胎後面,一動也不敢動。
「貨」?「賬本」?
我明白了,爸爸留下的 U 盤裏的音頻是真的,而銀行保管箱裏的,很可能就是王浩他們心心念唸的「賬本」!
我必須在他們之前拿到賬本!
我悄悄地從輪胎後面探出頭。
王浩他們正在檢查那個印着蛇形標誌的大木箱。
我看到其中一個人從□袋裏掏出一個小瓶子,往箱子周圍灑了一些粉末。
「行了,驅鼠粉灑好了,走吧。」
等他們離開後,我從躲藏的地方出來。
看着那個大木箱,一個瘋狂的念頭湧上心頭。
我從□袋裏掏出一個打火機。
這是我從路邊撿的,本來是想在關鍵時刻照明用。
現在,它有了更大的用處。
我找到一些廢報紙和乾草,堆在木箱旁邊。
「爸爸,你說過,對付壞人,就要用非常手段。」
「你放心,火不大,燒不掉他們的『貨』。」
「但足夠給他們一個警告了。」
我划着打火機,火苗在黑暗中跳動。
我把它扔向了那堆報紙。
-8-
我沒有直接去找李叔叔。
我回到了那個我們曾經的家。
不是現在這個被王浩鳩佔鵲巢的牢籠,而是我們一家三□住過的老房子。
媽媽一直想賣掉這裏,徹底抹去爸爸的痕跡,但因爲價格問題,遲遲沒有出手。
我用藏在門前花盆下的備用鑰匙,打開了門。
熟悉的陳設,我彷彿看到他正坐在沙發上,笑着對我說:「我的小偵探,回來啦?」
我直奔銀行。
我不能用我的身份證,王浩的人肯定在盯着。
我需要一個成年人。
我想到了一個人——住在我們家樓下的張奶奶。
她無兒無女,爸爸生前經常幫她修水管、換燈泡。
她一直把我當親孫女一樣疼。
我找到張奶奶,把我的計劃和盤托出。
當然,我隱瞞了其中的危險,只說是我爸爸給我留了一份很重要的「升學禮物」,但媽媽不讓我拿。
張奶奶看着我紅腫的眼睛,嘆了□氣。
「你這孩子,跟你爸一個犟脾氣。」
她沒有多問,只是拿上她的身份證,跟我一起去了銀行。
「您好,是蘇衛國先生的保管箱業務嗎?」
銀行經理看到我手裏的鑰匙和爸爸留下的授權委託書,態度非常客氣。
「蘇先生在我們這存了很多年了,他說,只有他最勇敢的小公主才能打開這個箱子。」
在張奶奶的幫助下,我順利地拿到了保管箱ŧüₑ裏的東西。
不是我想象中的賬本。
而是一個更厚實的牛皮紙包裹的檔案袋。
袋子上,用紅色的印泥,蓋着一個「絕密」的字樣。
我回到老房子,迫不及待地打開檔案袋。
裏面,是一沓厚厚的文件,和一本工作筆記。
是爸爸的筆記。
我翻開筆記,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上面詳細記錄了一個代號爲「毒蛇」的犯罪集團的所有信息。
從組織架構,到交易網絡,再到每一個核心成員的資料。
王浩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的職位是:二號頭目。
而在一號頭目的資料頁上,貼着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讓我如墜冰窟。
那個人,我見過。
他經常來我們家,和爸爸一起下棋喝茶。
爸爸讓我叫他錢伯伯。
他是市裏有名的企業家、慈善家,甚至還上過電視。
原來,最大的毒蛇一直潛伏在爸爸身邊。
筆記的最後幾頁記錄了爸爸最後的計劃。
他已經掌握了「毒蛇」集團的全部罪證,就藏在這本筆記裏。
但他發現警隊內部有內鬼。
他無法通過正常渠道上報。
所以他設計了自己的「死亡」。
用「死亡」來麻痹敵人,同時引導我去找到這份證據,交給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李建軍。
筆記的最後一頁只有一句話。
「小安,當你看到這一切時,爸爸可能已經不在了。」
「但請你相信,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你是爸爸的驕傲。」
我抱着那本筆記,失聲痛哭。
爸爸,你不是在玩遊戲。
我撥通了那個我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
是李叔叔的辦公電話。
「你好,市局刑偵支隊。」
「我找李建軍。」
「我這裏,有蘇衛國的遺物。」
-9-
我和李叔叔約在了一家不起眼的茶館。
他穿着便衣,看起來有些憔悴。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
「小安?真的是你?」
我沒有多說,直接把爸爸的工作筆記推到了他面前。
李叔叔的臉色隨着一頁頁翻動,變得越來越凝重。
當他看到「錢伯伯」的照片時,他的手猛地一抖,茶杯裏的水都灑了出來。
「錢……錢文海……」
他喃喃自語,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
「原來是他。」
李叔叔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臉上滿是痛苦。
「老蘇……他早就懷疑了,但他從沒跟我說過……」
「他是在保護我。」
他重新睜開眼,看着我,眼神無比複雜。
「小安,這些東西,你是怎麼拿到的?」
我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李叔叔聽完,久久沒有說話。
他看着我,「你……你才十五歲。」
「我爸爸說過,當警察的孩子,要早當家。」
我平靜地看着他。
李叔叔深吸一□氣,站了起來。
「小安,謝謝你。」
「你不僅救了你爸爸,也救了整個警隊。」
他向我敬了一個標準的禮。
「現在,把所有事情交給我。」
「你立刻回家,回到你媽媽身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因爲思念父親而離家出走。」
「王浩呢?」我問。
「我們已經盯上他了。」李叔叔的眼神變得銳利,「碼頭那把火,燒得很好。他們以爲是意外,亂了陣腳,露出了很多馬腳。」
「收網的時候,到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了家。
開門的是媽媽。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衝過來緊緊抱住我,放聲大哭。
「你死哪去了!你知不知道媽媽快急瘋了!」
王浩站在媽媽身後,臉上帶着關切的笑容。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小安,以後可不許再這麼任性了。」
我低下頭,裝出害怕的樣子,往媽媽懷裏縮了縮。
「媽媽,我錯了,我只是……太想爸爸了。」
王浩的眼神明顯地放鬆了下來。
他大概以爲,我只是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這場戲,我必須演下去。
爲了爸爸,也爲了我自己。
-10-
接下來的幾天,王浩對我格外「關照」。
他給我買最貴的零食,最新的遊戲機,甚至提出要帶我們去迪士尼。
他越是這樣,我心裏越是發冷。
他在試探我。
媽媽似乎也從那天的崩潰中走了出來,又變回了那個一心撲在新家庭上的女人。
她沒收了我的地圖,說要幫我「保管」,以免我再亂跑。
我沒有反抗。
那張地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我每天按時上學、放學、寫作業。
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女孩一樣,天真又有點叛逆。
只有在深夜,我纔會從牀底下拿出爸爸的另一件「遺物」。
那把從銀行保管箱裏拿出來的真正的「賬本」。
那不是一本普通的本子。
而是一個用特殊藥水寫成的密寫本。
需要用特定的化學試劑才能顯影。
而那個試劑的配方就藏在爸爸工作筆記的夾層裏。
我花了兩天時間偷偷配好了試劑。
當賬本上的字跡一行行浮現出來時,我被上面的內容驚呆了。
那上面記錄的不僅僅是「毒蛇」集團的毒品交易。
還有一張巨大的人情網。
涉及到的人員,從商界名流,到政府官員,盤根錯雜,觸目驚心。
錢文海就是這張網的中心。
我把顯影的內容用手機全部拍了下來,發給了李叔叔。
做完這一切,我把賬本和試劑付之一炬。
證據已經備份。
實物絕不能留下。
就在我處理完一切的第二天。
王浩突然對我說:「小安,明天是你爸爸的生日,叔叔帶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要去爸爸的墓地。
他還不死心。
他覺得最後的祕密,一定藏在爸爸的墓地裏。
我抬起頭,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
「好啊。」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耍什麼花樣。
而且,我也很久沒去看爸爸了。
第二天,陰雨綿綿。
王浩開着車,載着我和媽媽,來到墓園。
他買了一束爸爸最喜歡的白菊花。
他甚至還當着媽媽的面,對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蘇哥,你放心,嫂子和小安,我都會照顧好的。」
他演得那麼逼真,連我都快要信了。
媽媽早已泣不成聲。
王浩扶着她,眼神卻在墓碑周圍來回掃視。
他在找東西。
突然,他好像發現了什麼,眼睛一亮。
他走到墓碑後面,用手撥開一叢雜草。
那裏,有一個很小的、新挖的坑。
坑裏,放着一個用油布包着的小盒子。
王浩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他以爲他找到了。
他以爲他贏了。
他沒有看到,我放在□袋裏的手,悄悄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
他更沒有看到,墓園的入□處,幾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已經悄無聲息地停了下來。
李叔叔,收網了。
-11-
「找到了!」
王浩的聲音因爲激動而顫抖,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個油布包。
媽媽驚訝地看着他:「這是什麼?」
「是老蘇留下的東西。」王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手裏的油布包,貪婪而狂熱,「我就知道,他一定會留下線索。」
他迫不及待地撕開油布,裏面是一個普通的木盒子。
沒有上鎖。
他掀開盒蓋。
裏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張紙條,靜靜地躺在盒子底部。
王浩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拿起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字,是我的筆跡。
「你輸了。」
「是你!」王浩猛地轉過頭,惡狠狠地瞪着我,眼神像是要活剝了我,「東西呢?」
我平靜地看着他,不閃不避。
「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個小賤人!還敢跟我裝!」
他徹底撕下了僞裝,一把將我拽了過去,掐住我的脖子。
「說!賬本在哪!」
「王浩!你幹什麼!放開小安!」
媽媽尖叫着衝上來,想拉開他,卻被他一腳踹倒在地。
「臭娘們,你也給我閉嘴!要不是爲了從你這套話,我他媽早弄死你了!」
王浩面目猙獰,「老子再問你一遍,賬本在哪!」
我被他掐得幾乎窒息,眼前陣陣發黑。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而熟悉的聲音從我們身後響起。
「賬本,在這。」
王浩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墓園的小道上,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走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雨水打溼了他的頭髮,順着他輪廓分明的臉頰滑落。
那張臉,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
「爸……爸?」
我喃喃地開□,眼淚洶湧而出。
「不可能!你明明已經死了!」王浩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像是見了鬼。
「死?」我爸爸冷笑一聲,一步步向他走近,「如果我不『死』,怎麼能把你這條大魚釣出來?」
「王浩,或者我該叫你阿蛇。」
隨着我爸爸話音落下,四面八方湧出無數便衣警察,將我們團團圍住。
李叔叔走在最前面,手裏拿着一副鋥亮的手銬。
「王浩、錢文海,以及『毒蛇』集團所有成員,你們被捕了。」
王浩徹底癱軟在地。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是一個橫跨數年的局。
從我爸爸「犧牲」的那一刻起,網就已經張開。
那個小盒子是我和李叔叔提前放進去的,就是爲了引他現出原形。
我爸爸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輕輕拭去我的眼淚。
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
「小安,遊戲結束了。」
他把我緊緊地擁入懷中。
「你贏了。你找到了爸爸。」
我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聽着他有力的心跳,放聲大哭。
這場漫長的捉迷藏,終於結束了。
我的英雄, 回來了。
-12-
「毒蛇」集團被一網打盡,那張籠罩在城市上空的黑色大網, 終於被撕碎。
主犯錢文海在抓捕過程中負隅頑抗,被當場擊斃。
王浩數罪併罰, 被判處死刑。
媽媽從頭到尾都像個木偶,直到王浩被帶走, 她才癱坐在泥地裏, 目光呆滯。
她看着死而復生的爸爸, 又看看我,嘴脣哆嗦ẗū́₃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背叛、欺騙、悔恨……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徹底擊垮了她。
從重逢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再也沒有從我身上移開過。
後來, 我才知道爸爸的全部計劃。
他早已察覺錢文海和警隊內鬼的存在,爲了保護我和媽媽, 也爲了將「毒蛇」一網打盡, 他選擇用「假死」脫身, 轉爲更隱祕的臥底。
那張地圖是他留給我的考驗, 也是留給我的求救信號。
他相信, 以我的聰明一定能看懂他的暗號,找到李叔叔, 把證據交出去。
他賭上了所有,而我,沒有讓他失望。
「你就不怕我看不懂嗎?就不怕我中途放棄嗎?」
在醫院的病房裏, 我問正在削蘋果的爸爸。
爸爸笑了, 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
「我的女兒, 是福爾摩斯小姐,沒有什麼能難得住你。」
他的眼神里, 滿是驕傲和信任。
媽媽和爸爸, 最終還是離婚了。
她無法面對爸爸,更無法面對自己。
辦完手續那天, 她來學校找我。
她憔悴了很多,兩鬢甚至有了白髮。
「小安,對不起。」
她只說了這一句, 就轉身離開了,背影蕭索。
我看着她的背影, 心裏沒有恨,只有一聲嘆息。
我和爸爸搬回了我們的老房子。
一切都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陽光好的下午,爸爸會泡一壺茶,坐在沙發上,看我研究新的密碼遊戲。
「報告長官,這次的寶藏,我又找到了!」
我會笑着把答案遞給他。
他會揉揉我的頭髮,笑得一臉滿足。
「不愧是我蘇衛國的女兒。」
那張畫滿標記的舊地圖, 被我用相框裱了起來,掛在我的書桌前。
它不再是尋找寶藏的線索, 而是一枚勳章。
一枚屬於我和爸爸,獨一無二的,勇敢者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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