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5：世界遊樂園

我打開了 3S 級恐怖遊戲的大門。
這是喫了菌子才能理解的世界。
恐怖、骯髒、陰沉、血腥、十八禁。
BOSS 的陰笑傳遍世界，「歡迎來到世界遊樂園，這裏沒人能出去。」
他不知道我是副本的唯一清潔工，受恐怖遊戲幕後老闆所託，找他簽署一份類似賣身契的純金書冊。
當我把書冊懟他臉上，世界變得腐爛。
他死死盯住我：
「沒有人能夠支配我。」
「懦夫，我只做一次。」
在危險來臨之際，老闆的頭蹦躂着出現：「勸你想清楚再說話。」

-1-
我，吳子瑜，恐怖遊戲的唯一清潔工。
現在所處的地方，是 SSS 級恐怖副本——世界遊樂園。
這是一個只有消耗壽命才能生存的地方。
衣食住行，處處都離不開光陰幣。
然而光陰幣的獲得，只有燃燒生命這一種方式。
走進鐵匠鋪。
左右的石碑上分別寫着：
「一寸光陰一寸金。」
「寸金難買寸光陰。」
猶如地精一般的老頭守在門口，他顴骨凸出，臉頰凹陷，蒼白的臉色中透着不自然的紅暈。
老頭問道：「您是來鑄幣的嗎？」
我搖搖頭，「我來找人。」
「這樣啊……」他失望地走開，又去問下一個來客。
鐵匠鋪內，打鐵打得火熱。
那些赤膊揮錘的人，既不是鐵匠，也不是雷神。
而是一個又一個的玩家。
每一顆光陰幣，都是玩家的心血鑄成。
「只要……只要再有一顆幣！我就可以兌換治癌藥了。」
這位玩家瘋魔般，竭盡全力落下最後一錘。鐺的一聲，金燦燦的光陰幣鑄成。
然後這名玩家卻面容枯槁，笑容僵硬在臉上，霎時間死去。
我路過抬屍的隊伍，徑直走向最裏間。
裏面是一個戴着倒三角墨鏡的奇怪男人。
我問道：「聽說你這裏有去往最終聚會的惡意門票？」
他把墨鏡拉下來，似磷火般的眼睛來回飄動。
「這位客人，你是從哪裏聽說的？」
我走近，「這個你別管，我有我的渠道。我想要那張惡意門票，你開個價吧。」
他輕哼，「最終聚會是《世界遊樂園》的最後一天，一旦通關得到的好處不可估量。惡意門票的價值，又豈是光陰幣可以比較？」
我看着他，說道：「這張門票你捏在手裏已經一年多了吧？若是有通關的念頭，你又何必把自己轉爲不死族 NPC？」
《世界遊樂園》，是一個巨大的 RPG 遊戲。
玩家在這裏扮演各種各樣的身份，小到找回丟失的貓，大到拯救世界，都算是副本任務。
但它之所以是 SSS 級副本，就在於光陰幣制度。
幫小明戒除網癮，完成任務後還需要繳納三十顆光陰幣才能脫離副本。
殺死掠走公主的怪物，完成任務後只需繳納一顆。
但光陰幣的鑄造，是會死人的。
不可搶奪的光陰幣，是這裏當之無愧的硬通貨。
通過吸食光陰幣，可以達到延壽的目的。
而這樣的硬通貨，居然無法買到惡意門票。
真是奇事。
幽靈人把墨鏡推上去，蓋住他森冷的眼神。
「想不到你連我持有門票的時間都知道得如此詳細，真想……除掉你呀。」

-2-
見我紋絲不動，他又笑了笑，「惡意門票我確實無意出售，不過你既然來了，我也不能讓你白來。你聽說過存錢罐嗎？」
我搖搖頭，我進副本只有十來天，對很多事都不瞭解。
他說道：「在三十二區有一個特殊建築，名爲豬豬錢莊。它們經常把年輕的旅人制成存錢罐，然後售賣。」
我問道：「你想要存錢罐？」
他搖晃着見骨的食指，「不，我想要存錢罐的製作祕方。」
我問道：「有祕方就可以交換惡意門票？」
他點點頭，「當然。」
原來他不是不想要魚，而是更想要魚竿。
要不是最終聚會才能見到副本 BOSS，我絕對不會答應這件事。
我說道：「好吧，我去試試。」
他笑道：「豬豬錢莊那羣怪物難纏得很。如果你的屬性不夠高，還是不要去送死了。」
我想起上一次測試屬性，有幾個值是零來着？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記得你說的話。」
走出鐵匠鋪，小黑和小白兩隻貓靠過來。
小黑跳到我肩上，小聲問道：「惡意門票拿到了嗎？」
我低聲說道：「沒有，他不要光陰幣，給我發了一個任務，前往三十二區豬豬錢莊盜取存錢罐祕方。」
小黑又問：「你打算怎麼做？」
我向着傳送陣走，「先去唄。看看難度。」
它點點頭，「咱們身上的光陰幣還夠用嗎？要不要我再去打點。」
對玩家來說千難萬險的鑄造過程，在它們這種 S 級副本 BOSS 面前簡直就是灑水。
前兩天熟悉規則，第三天我們就成了暴發戶。
要不是攜帶大量光陰幣靈魂負擔太重，兩隻貓又不願意背，我一定讓小黑打一萬顆。
現在嘛，我掂量一下揹包，應該還有六七十顆。
「不急，用了再說吧。」
來到傳送陣，繳納了三顆幣，我們傳送到了三十二區。
這裏的跨區服必須通過傳送陣穿行。
在已經開放的八十九個區裏。
稱得上大區的有三個：
星叢、萬佛窟，還有一個賽博九龍。
三十二區已經算是郊區了，玩家密度並不高。
幽靈人所說的豬豬錢莊，乍一看有種龍門客棧的既視感。
神祕中帶有一絲危險。
「歡迎來到豬豬錢莊，這裏是中立區域，請您小心照管自己的財物。」
「錢莊提供光陰幣寄存、存錢罐購買以及住宿服務。」
「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呢？」
住宿在以前的老遊戲裏是個常見的功能，在這個副本里具體表現爲睡眠期間，可以短暫迴歸現實。
不得不說副本與副本之間存在較大差別。
尤其是擁有自主權的 SSS 級副本。
這些副本猶如封疆大吏，搞出什麼都不奇怪。
我有些難以想象徹底脫離老闆掌控的十大終極副本是什麼模樣。
按鐵匠鋪那人所說，豬豬錢莊是一家黑店，和古代做人肉包子的店沒啥區別。
那要搞到它們的祕方，在店內住是必須的。
我需要接近危險。
我將一顆光陰幣塞進門鎖的豬嘴裏，「我要在這裏住下。」
豬豬門鎖亮了亮佈滿血絲的紅眼。
「已錄入識別認證。」
「祝您有個好覺。」

-3-
在世界遊樂園中，野外往往是神祕而不可知的。
選擇住宿，一般代表着安全。
但在豬豬錢莊，這一份安全也被剝奪了。
這裏的工作人員很像站立的野豬，寫實的畫風會讓一般人覺得不適。
但我長期與各種 NPC 打交道，它們在我這裏連 PG13（電影分級）都算不上。
進入客房區域，一絲血腥味縈繞鼻尖。
毫無疑問，這裏死過人。
只是不知是玩家還是 NPC，抑或是玩家轉化的 NPC。
小白已經跳到我肩上，趴着是沉甸甸的一團，四平八穩，任由我怎麼走動都絲毫不受Ťũ̂₂影響。
它圓圓的眼睛中滿是對世界的好奇。
小黑則是徹底與黑色地毯融爲一體，若不是眼睛在發光，我想我應該找不到它。
站在房間門口，我越發覺得房間的佈局詭異。
像是蒙古包的房間對稱分佈在建築之內，裏面鋼製的骨架縱橫交錯，樣式似乎是舊時的豬籠。
軟軟的地墊如同壓着一層乾草，踩上去的同時還會疑惑，是否會從中鑽出一些長節蟲子。
小白從我肩上跳下去，在同一個地方踩來踩去。
「喵。」
難不成……裏面藏着什麼東西？像伊藤潤二的作品《椅子中的人》一樣？

-4-
小黑不緊不慢地走來，看了我一眼，「吳媽別緊張，它只是覺得好玩。」
我再度看向小白，它低着頭，像是在幹什麼大事，專心致志。
我隱隱約約覺得它有些像一個微笑的小貓表情包。
看得出它很高興。
真好。小白永遠有旺盛的生命力。不像我，偶爾會陷入內耗。
小黑說道：「不出意外的話，它們今晚會對我們動手。」
我好奇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小黑的尾巴無意識地晃動着，它輕聲說道：「因爲我聽見了，像是這樣的聲音。」
它張開嘴，我便聽到一些輕微的腳步聲，像有人墊着腳走路，一步一步朝這裏靠近。
它們似乎是小偷，但光陰幣無法偷走。
它們是來……偷我們的命！

-5-
「貓貓存錢罐應該會受歡迎，尤其是那隻白貓。」
我似乎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小黑合上了嘴，眼神陡然變得陰沉。
我知道大事不妙了。
很少有人能讓小黑這麼生氣。
小黑的性格和我既相似又相反。
它不輕易接受他人的好意，明明有穿梭副本的異能，卻和所有的 NPC 都保持距離。
它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像一隻全副武裝的刺蝟，對誰都沒有好語氣。
如果說它有想保護的，那就一定是小白了——一隻總是喵喵叫，探索着一切的生物。
毫無疑問，這羣豬豬惹到了這位凶神，S 級副本《往生》的 BOSS，被玩家稱作「死神」的存在。
小黑朝門口走去，輕聲說道：「它們不用再等了，我要送它們上路。」
我嘆了一口氣，本來是盜竊，這下要變成搶劫了。
我把懵懵的小白抱起來。
「走吧，我們要速通這裏了。」

-6-
開門的瞬間，小黑便躍了出去。
在《往生》的背景故事裏，小黑是一隻不能見到三次的貓。
它遊走在廢棄孤兒院之中，到來既是死亡的開始。
它既矯健又迅速。
「抓住那隻貓！」
拿砍刀的豬人面露兇光，造型像《西遊降魔篇》中的豬剛鬣一樣。
然而頃刻間，小黑便從他的身體中穿出。
像是雨滴砸穿了湖面，豬人呆愣了一秒，渾身的肉都在盪漾，似漣漪一層層。
它的靈魂已經被震散了。
小黑的殺傷力就是這麼誇張。
它自誕生以來就是 S 級副本的 BOSS，這是一個相當高的起點。
副本等級分爲 SSS 級、SS 級、S 級、A 級、B 級、C 級。
絕大多數的 S 級，都是通過後天晉升的。
在僅對我開放的安全區內，《往生》是唯一的先天 S 級。
我把小白舉起來，「小白，你是不是在隱藏實力呀？」
就在這時，一把巨斧已經朝我劈下。
可惡，難道看出我纔是關鍵了嗎？
我絲毫不慌，一腳踢在矮豬人的腿上。
果然呢……
0 傷害。țųₗ
小黑後發先至，用身體接住斧頭。
斧刃陷入它半個身子，險些將它截斷。
小白跳過去，朝着小黑的傷口吹了一口氣。
「啊！」
淒厲的慘叫聲從它口中發出。
這不是它的聲音，似乎來自某個死掉的豬豬人。
小黑突然快速地恢復，將斧頭擠了出去。ṱűₓ
它眯了眯眼。
再次如閃電般穿梭。
不一會兒的時間，戰鬥已經結束了。
這是一場碾壓局。
小白這是第一次，展現出驚人的恢復能力。
玩家能給小黑造成的傷害還是太有限了。
我說道：「一隻豬都沒留下，咱們這個配方該去哪裏找呢？」
小黑看向小白，「還有幾隻呢。告訴我儲錢罐配方。」
小白的眼睛變得渾濁，分別出現了三個聲線。
「身體一個。」
「壓入模具。」
「封鎖靈魂。」
「瀝乾血肉。」
……
在它們講解時，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插入：「小」
第二個字還沒說完就被嚥了回去。
我問道：「剛纔什麼動靜？」
小黑說道：「一個精英怪想插播點新聞，小白的體內能讓它亂來嗎？一步到胃了。」
世界聊天頻道：
「三十二區公告：豬豬錢莊癱瘓。」

-7-
「這就是配方。」
我將手寫的筆記遞給幽靈人。
他摘下墨鏡，仔細地看了看，「我還需要驗證真假。」
我看着他，問道：「你想賴賬？」
幽靈人的眼睛抖動着，「你能滅掉豬豬錢莊，我自然不敢賴你的賬。」
我在這裏已經耽擱得夠久了，雖然副本時間流速不同，但現實中應該還是過去了幾天。
「那就趁我還在好好說話，把惡意門票給我。」
幽靈人沉默了。
當一個人不講道理的時候，拳頭就是最大的道理。
「這裏是安全區。你不能在這裏動手。」
我說道：「可你對我發佈了任務。我已經提交了任務物品，若你拒不交付任務獎勵，我可以強制執行。」
「世界遊樂園」裏的 NPC 是可以賴賬的。
可以拖着任務獎勵不發。
一旦玩家維權，官方就是百般推諉。
畢竟這可是恐怖遊戲的副本，處處都在彰顯人心險惡。
但玩家並不是沒有要回獎勵的機會。
就是我所說的，強制執行。
搶得到就是自己的。
幽靈人說道：「我這次是看走眼了。走吧，到賽博九龍，我取給你。」
他從房間起身後，很多打鐵的聲音都停了。
整個鐵匠鋪，可能有三分之一的玩家都在監視他。
他輕笑：「自從我得到惡意門票，這些公會就老是在我身邊轉悠。以前我還在奇怪，直到你來我就明白了。這天下沒有祕密。」
「你想好怎麼應對他們了嗎？他們可是這個遊戲的中流砥柱。沒記錯的話，有幾個高玩早就進到了世界遊樂園。」

-8-
賽博九龍，一個高科技和低質生活結合的大區。
也被稱作二區。
在這裏，能看到不少半機械人。
這裏曾經爆發過恐怖的賽博殭屍病毒，一段網絡上流傳的信息，就能將人變成活生生的喪屍。
各種各樣的機械喪屍出現，一度讓這裏成爲廢墟。
可在喪屍發展到一定規模時，病毒卻奇怪地消失了。
最終由幫派控制了這裏的一切。
無序和混亂，至今仍是二區的代名詞。
但高風險意味着高回報。
這裏的玩家大多不是省油的燈。
跟着幽靈人來到這裏後，周邊的玩家是越發多了。
小黑和小白跟在我左右，是我從容的底氣。
幽靈人打量我一眼，詫異道：「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我拿出小鏡子照了照，「說實話有點擔心。」
若是妝花了，被人在現實中認出來就糟了。
但應該沒有問題，這次是老闆親手化的妝。
他最擅長在自己沒有五官的臉上作畫。
精緻的妝容惟妙惟肖，真的甚至有幾分假。
就覺得世界上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很容易讓人產生恐怖谷效應。
我倒是無所謂，怪異的世界襯得我很正常。
幽靈人悠哉悠哉地走着，說道：「真是有趣。能請問一下你是哪個公會的人嗎？這麼有底氣。」
我禮貌地笑了笑，「不能問。」
他一下噎住。
我暗想，他是想拖延時間，人越多對他越有利。
惡意門票在不在這裏都還是兩說。
他想看場面亂起來。
也不怕自己點着的火燒掉自己。
玩家對於副本 BOSS 來說，是一個相對難處理的存在。
因爲有各項規定，使得 BOSS 們束手束腳。
但在這裏可不怕。
小黑又不是「世界遊樂園」的 BOSS。客場作戰，戰力解放百分之百。
抱歉，我總是忽略掉小白。
因爲它實在不是一個會打架的苗子。
可以這麼說。
連我這個戰五渣都可以打過它。
但萌即是正義。
小白在 NPC 裏的人緣不是一般的好。
某種程度上，比我還要混得開。
「小白。」
它轉過頭看我，「喵。」
我說道：「待會兒要保護我哦。」
「喵。」

-9-
在這座罪惡之城，玩家越聚越多。
在此刻，世界聚焦於我。
我猜測他們應該有以下對話：
「這人誰呀？」
「不知道耶。」
「哦喲，這都不怕，好串哦。」
哈哈，淺笑兩聲。
幽靈人看過來。
我說道：「想起了高興的事情。」
他似乎覺得人到得差不多了，終於加快了步伐，走進了一家名爲「對角線」的廢品店。
他對我說：「你知道我爲什麼不親自持有惡意門票嗎？」
我搖搖頭，「不知道。」
他打開角落的腦機接口，說道：「因爲它還不夠成熟。每一張惡意門票自孕育開始，註定要經歷一番腥風血雨。現在我將這張門票交給你，不知道你敢不敢拿？」
這種要進腦子的東西，我確實不是很敢拿。
他笑了笑，「別說我沒給你機會。」
他拿起粗大的接口，塞入自己的腦子，「這纔是我轉化爲不死族的目的！」
電流和信息衝擊着他。
我知道自己被他騙了。
他想一魚三喫，既要，也要。引我過來，是讓我做個免費保鏢。
我看向小黑。
小黑搖搖頭，似乎還不到時候。
我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惡意正在甦醒。
「警告：新的資料片——亡靈機械天災正在更新中，請處於賽博九龍的玩家和 NPC 注意。」
幽靈人藍色的瞳孔變得赤紅，整個人被電纜重重包裹。
廢品店的構件都被吸附到他身上。
小黑說道：「要退出去了。」
我點點頭，走出門口。
在狹窄的小巷中，早已聚集了一羣人。
這羣人看向我。
我舉起雙手，「門票不在我這兒。」
他們仍有一部分人舉槍對着我，但大多數都盯着「對角線」。
他們討論着。
一人說道：「我有預感，這裏面要出個大傢伙。」
另一人嗆道：「你的預感已經在五分鐘前被公告證明了。」
小個子問道：「爲什麼不在 BOSS 變身的時候打斷他？」
瘦高個回道：「好問題，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到底是爲了什麼而來？」
我退到一個相對邊緣的位置。
已經隱約知道了惡意門票的來源。
這是一種「登神」的方式。
恐怕曾經的賽博喪屍病毒，也是一張門票。
我看向小黑，如果它放手屠戮，恐怕也能獲得一張惡意門票。
但這不是我所希望的。
小黑，不應該成爲殺戮的ṭū⁵工具。
我希望它也能像小白一樣無憂無慮。
轟！
一陣耀光從「對角線」溢出。
爆炸的餘波掀翻了在場的玩家。
我撞到牆上，渾身痠痛ẗű₊，意識都有點模糊。
這個時候，我感覺自己被小白舔了舔。
漸漸地，身上的疼痛消退。
我睜開眼，遍地狼藉。
幽靈人站在中央，身上的外殼破爛又厚重。
他發出從未有過的狂笑，「原來這就是力量！」
「公告：賽博九龍正式進入資料片——亡靈機械天災。」

-10-
這真的是隻有在末日電影才能看到的場面。
那些早已報廢的機器人以及早早躺入墓穴的半機械人，紛紛甦醒。
它們悍不畏死，是一羣沒有情感的怪物。
就算只剩下零件，也能重新組合。
而操縱一切的幽靈人，正在我的不遠處。
無數的亡靈機械從地面爬出，奇形怪狀，張牙舞爪。
四面八方都是火力傾瀉。
這些建築都被毀得不成樣子。
搖搖欲墜。
幸好我體能還算不錯。
一路在小黑的庇護下，安然無事。
我心臟怦怦亂跳，從小到大，沒見過這麼刺激的場面。
我突然覺得我這一趟來得有點倉促。
我對小黑說道：「沒想到 SSS 級副本能達到這樣的程度。」
小黑點點頭，「吳媽別怕，有我和小白在，就算你死得連渣都不剩，也能把你的靈魂帶回去。」
我「額」了一下，「最好把我完整地帶回去。」
用了二十幾年，我對自己還是比較滿意，並不想換個身體。
就在這時，幾道激光從身邊劃過，整齊地切開了大樓的一角。
一個巨大的機械螃蟹，約有五層樓那麼高，到處殺人。
當然，除了我這樣的弱雞，大部分人還是有反抗能力。
在這個區混的，百分之九十都是機械之軀。
小黑繼續帶我穿牆走巷，有小白在身邊，疲累感也能被消除。
好強的小白。
來不及感嘆，我終於發現我們始終在繞圈。
小黑回道：「咱ṭű̂₀們不能離得太遠，離遠了就無法爭奪惡意門票了。」
是的。
這纔是我們最核心的目的。
這裏的 BOSS 真變態，一點都不像童話副本的 BOSS。
但想了想，我應該沒有接觸到童話副本最核心的東西。
同爲 SSS 級副本，兩者的難度不會差這麼多。
一下午的時間過去，這場天災終於有減緩的跡象。
這應該代表着惡意門票快要成型了。
小黑說道：「走，咱們去搶！」

-11-
幽靈人立於原地，身軀越來越凝練，他止不住地顫抖，處於無盡的興奮中。
玩家重新在周圍集結。
人數少了很多。
可能是跑了一些，可能是死了一些。
剩下的除了運氣好，都是玩家中的佼佼者。
我和小黑、小白站在一邊，這是一個離核心圈很近的位置。
我問道：「咱們有什麼計劃嗎？」
小黑說道：「你和小白待着。我去搶。有小白給你續命，你應該比金剛狼強一些。」
我把掃把拿出來，「我有老闆給的四大神器，應該多多少少能發揮一點作用。」
它點點頭，「有，但不多。」
收下它的安慰，局勢終於來到最後一刻。
玩家們火力全開，在槍林彈雨中，一抹黑色衝向最前面。
此刻的幽靈人已經無心在這些事上，只要凝結惡意門票，它就能去往最後一天。
只差那麼一點點了。
他的護衛們拱衛着他。
他自信在這個時間裏能「羽化成神」。
「惡意門票，是我的！」
一個身手矯健的玩家憑着一個懸浮滑板，在火力交叉中突破，來到了幽靈人面前。
然而像章魚一般的機械臂鋪天蓋地地襲來。
如同天羅地網。
在這個時候，我在地上鋪了一層布。
把身上ṱŭₜ的小魚仔掏出來，「小白，你一個，我一個。」
小白蹭蹭我的手，趴在我身上。
我其實對小黑能否取得惡意門票沒那麼大的執念。
就像老闆說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找 BOSS，也不能太認死理。
搞不定的事，還是得讓高個子來。
正想着要是有杯熱茶就好了。
突然之間，一個黑點就衝了過來。
緊接着是幽靈人的怒吼。
然後隨之而來的，是大量的火力。
「吳媽接住，這張票只能一個人用！」
我「啊」了一聲，下意識接住門票。看着飛來的重ṱũₕ火力，我選擇了使用。
時間滴答滴答，我感覺靈魂似乎脫離了肉體，人似乎脫離了地球。
「神創世用了七天。」
「第一天，神不滿無邊的黑暗，創造了光。」
「第二天，神創造了空氣，區分了天地。」
……
「今天是最後一天，神決定毀掉這個世界。」

-12-
「歡迎來到最終聚會，作爲惡意門票的持有者，你將見到這個世界的神。」
「向神提供你的滅世方案，是你的最後一個任務。」
「完成任務後，你的獎勵將乘以七倍，並且脫離副本。」
……
提示音結束，我出現在天空之中。
神殿金碧輝煌，向上的階梯一眼望不到盡頭。
能看到幾個影子正在冥思。
似乎是從前的門票持有者。
他們曾經也在思索如何滅世：
大洪水、火山大爆發、智械危機、克蘇魯……
隕石、地裂、外星人……
喪屍、病毒、深淵魔物……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徑直踏上階梯。
小黑和小白不在身邊，心底還是發怵。
但來都來了，就得鼓起勇氣。
我把隨身的純金書冊拿出來。
這上面的第一頁，是《童話》BOSS 的簽名。
這第二頁，現在還是空白。
我一邊思考着待會兒該說什麼，一邊攀爬着無盡的階梯。
沒有了小白的精力恢復，我感覺自己很快就累了。
周邊的雲和空間幾乎沒什麼變化，更讓人覺得疲憊。
這個 BOSS 真的挺麻煩的，都到這裏了見個面還要走這麼久。
心裏雖然這樣想，但我卻不敢說出口。
畢竟他曾經可是前任老闆手下的核心骨幹。
最近前任老闆蠢蠢欲動，要是正好藏在這裏，我估計就涼涼了。
佛祖、上帝、三清老爺……我把能想到的神都想了一遍。
希望能得到一絲好運。
是非成敗，就看此時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裏。
終於，我看到了坐在高位上的男人。
他身下是光陰幣堆成的高臺，身旁是八十九個服務器。
這些服務器各式各樣，帶有各自區服的顯著特徵。
像星叢，就是彩色的珊瑚。
賽博九龍，機械感十足。
萬佛窟，就是一尊佛像。
……
自稱爲神的 BOSS 睜開眼，「說說你的滅世方案吧。」

-13-
我說道：「我建議實行 007 工作制，世界很快就會毀滅。」
他看着我，竟然點了點頭，「不錯，雖然很老，但是很有新意。」
我暗自吐槽，這是什麼矛盾結合體？
這樣敷衍的建議也能接受嗎？
我真是服了。
他問道：「還有別的想法嗎？」
我說道：「讓他們喫喝玩樂，消磨他們的意志；或者給他們每人一個願望，自由發揮。」
我已經開始胡說八道了。
這一次他不再讚賞了，「和前一個類型有些重複，感覺你的準備並不充分。」
那是當然，我根本就不是衝着通關來的。
我說道：「其實，我是奉老闆命令來的。」
我把純金書冊拿出來，「老闆原話，一旦發現前任老闆，必須上報。」
他眼睛眯了眯，死死盯着書冊，「還有呢？」
我緊張地說道：「需要你在上面簽字。」
轟隆，天空炸開，陰沉的天色像是他的臉。
他拳頭捏緊，咔咔作響。
神殿之外，狂風驟起。
「我以前投靠他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菜就多練，輸不起就別玩。
但眼下這節骨眼上，我可不敢耍這個寶。
我勉強笑了笑，「現在情況不一樣，老闆應該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爲了應對前任老闆。」
他沉着臉說：「恐怕不見得吧，他這是藉機想搞集權。」
我說道：「不會的，老闆人很好的，不會這樣。」
他的表情沒有分毫變化，我卻覺得壓力越來越大。
這次估計要崩盤了。
他說道：「前任老闆掌權的時候，我就像條狗一樣活着。我爲了自由背叛了他，現在你們又想給我拴上鐵鏈！」
我心臟一停，難以呼吸。
他站起來，「我不會再做懦夫！」
「今天先殺你，明天再殺他！」

-14-
整個世界一暗，我聞到腐臭的氣息。
不，這是死亡的味道。
我只能說他爲了殺我也是大費周章了。
我這種小卡拉米，輕輕鬆鬆就能碾死，何必搞得風起雲湧。
有預料了。
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今天終於還是要在一起了。
想一想老闆有沒有差我錢？
沒有。
真是個好老闆。
連上次說不發的十萬, 都在第二天轉給了我。
我很感謝他。
不光是因爲錢。
我能有這個工作機會，實屬老闆賞飯。
小黑和小白還在副本內吧。
不知道會不會被波及。
戰無不勝的小黑, 遇上這種級別的 BOSS 應該沒轍了吧？
希望它們快點離開, 千萬不要等我。
一點一滴在腦海中回想。
好像也沒有太多的遺憾。
因爲有它們，我越來越快樂了。
讓我來世做個小白吧。
始終明亮鮮豔。
……
熟悉的聲音傳來：「年輕人, 睡眠質量真好。」
我睜開眼，模模糊糊。
那是……一個頭。
老闆笑笑，「醒了？」
我虛弱地問道：「老闆, 你怎麼來了？」
它笑了笑, 「不放心，來看看你。咱們遊戲的優秀員工, 可不能出事。」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嘿嘿。」
這時一道巨雷砸下, 把老闆的假髮電焦了。
老闆說道：「你這燙髮技術不行哈，五星差評。」
BOSS 怒道：「少廢話！」
雲做的大手蓋下，老闆的眼睛像時鐘一樣跳動。
「嘟嘟嘟……來電話了！」
雲手忽然僵在半空，做了一個接電話的手勢。
BOSS 問道：「喂, 哪位？」
老闆說道：「我。」
BOSS 說道：「沒什麼事的話, 我要掛電話了。」
老闆笑了笑：「有事，想找你聊聊。」
這是什麼奇特的展開。
我就躺在大殿聽它們面對面煲了一上午的電話粥。
BOSS 咬牙切齒：「現在可以掛了吧？」
老闆虛空點頭, 「可以了。」
雲手再一次撲來。
老闆的頭像陀螺一樣轉了起來。
然後我感覺整個世界都開始旋轉。
漸漸地, 老闆靜止不動, 我們隨着世界旋轉。
好暈！
「忘了, 把你也控住了。」
老闆沿反方向轉動，世界又恢復正常。
我搖搖晃晃，倒在地上，直接開始吐。
BOSS 挑動風火雷電, 各種自然之力，全都無功而返。
老闆像是搞笑動漫人物進了少年熱血漫畫。
硬是把副本 BOSS 磨得沒脾氣。
我感覺 BOSS 現在思考的模樣有點像階梯下的幾個影子了。
他說道：「若是我引爆服務器跟你鬥呢？！」
老闆皺眉, 「玩這麼大？」
BOSS 微眯着眼, 「總比給你當狗好。」
老闆咂巴一下嘴，「狗狗也是蠻可愛的。我也沒有讓你當狗的意思。我給你時間想一下吧，衝動是魔鬼。」
說罷, 我便感覺天旋地轉，已經脫離了副本，回到了恐怖遊戲後臺。
小黑和小白也在。
小黑說道：「見你那麼久沒出來，我就來找老闆了。」
我笑道：「謝謝。」
老闆的頭回到原位，「不能再跟他耗下去了。萬一前任老闆出現, 我少一個頭，就少一分勝算。」
難怪老闆要跑路。
但話又說回來，這一趟豈不是什麼都沒做成？
老闆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人生哪有那麼十全十美？凡事不是努力了就行。他拼着服務器自爆都要和我打, 搞不好前任老闆真在裏面。要多觀察一下了。」
我說道：「可他的表現不像是。」
老闆說道：「不要太相信他們，在座的哪位沒有跟玩家演過戲。別說這些 SSS 級副本了，就是 C 級副本也有一堆不服我的。」
「當老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看着他：「您是一個好老闆。」
老闆搖搖頭, 「這是你的認爲, 我從來不認爲我好。只要我沒有道德, 道德就不會綁架我。」
「這次辛苦了，十萬塊已經打到你賬上，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說道：「這十萬我不能收。」
他看我一眼, 「不收不是你的風格，咱們就別走來回推脫的程序了。其餘的 SSS 級副本也暫時別去了。我想想別的辦法。」
啊？
只有「童話」副本 BOSS 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我離開後臺，回到家。
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