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鬼屋怪談裏瘋狂作死

我得了癌症,只能活兩個月。
於是,我決定徹底擺爛,玩鬼屋作死。
與其忍受鑽心刺骨的病痛,插滿針管,化療手術,最後死在醫院。
不如徹底放飛自我,體驗全新人生。

-1-
我將所有積蓄都留給家人,交代清楚後事,來到了最恐怖的鬼屋。
傳說,封門鬼屋的前身是一家實驗醫院,年代久遠,因不明原因,被永久查封。
多年後,這片荒蕪兇樓被生意人購買,改造成鬼屋。
主題陰森恐怖,嚇死人不負責,開業十四年,至今無人通關。
按照規定,我簽署了生死免責協議書。
受傷或者死亡,鬼屋概不負責。
然後,我上繳了手機、揹包,寄存在售票亭的儲物櫃裏。
工作人員把我們送到入口。
我仰頭,眼前是一家破舊、淒涼、陰森、戰慄的廢舊醫院。
工作人員囑咐我們,「每小時只限三人進入,鬼屋內有遊戲規則,玩家自己尋找通關線索,祝你們好運。」
我們三人邁進門檻的一刻,工作人員從外頭鎖死了正門。
牆壁上貼着一張玩家守則——
【1.請告訴隊友你的真實姓名,牢記你的隊友是誰。遇到危險時,可以向隊友求救。】
旁邊的男生認真地看向我,「你好,我叫魏綱。」
挽着他手臂的女生一臉興奮,「我叫鄭美,我倆快要結婚了。」
聽那驕傲的語氣,彷彿在宣誓她的主權,生怕我一會兒找魏綱尋求幫助。
他們卻不知道,我來這裏只是爲了放飛自我。
當了一輩子乖巧聽話的老實人,我受夠了。
「我叫趙絲。」我隨口編了一個名字。
我們繼續閱讀規則——
【2.鬼屋一共有四層,地上正三層,地下負一層。恐怖級別:第三層最危險,負一層最安全。】
【3.鬼屋中的 NPC 是遊戲必備,如果毆打你、傷害你、給你注射藥物,請不要反抗。】
【4.因鬼屋是由醫院改造而成,你會看到手術器材、人體模型、內臟標本,請不要觸碰。】
【5.爲了增加恐怖效果,鬼屋中擺放着特殊的鏡子。遇到危險時,請鑽進鏡子內,可逃入下一個房間。切記,不要打碎鏡子。】
【6.第三層死亡風險最高,非必要請不要前往。地下室很安全,絕對安全。】
【7.如果遇到走散的同伴,在大聲呼喊你的名字,請馬上答應。團隊合作有利於你們躲避危險、快速通關。】
【8.逃生線索隱藏在患者檔案中。】
【9.電椅道具不會通電,死人是假的,歡迎你大膽嘗試。】
【10.如果身體不適,請尋找紅色按鈕,呼叫工作人員,原地等待,接您離開。】
【11.工作人員統一穿藍白條紋服,遇到身穿白大褂的人,請無視,他們不存在。】
【12.出口有且只有一個。】
瞭解清楚規則,魏綱和鄭美已經躍躍欲試。
魏綱洋洋得意地自誇,「真刺激!我要成爲走出恐怖鬼屋的第一人!」
鄭美指向第二條規則,「負一層最安全,我們就從負一層開始玩!」
我看向走廊盡頭的廢棄樓梯,「我要去第三層。」

-2-
我和這對情侶兵分兩路。
他們是以尋找刺激、密室逃脫爲目的。
我卻不同,我沒心情陪着他倆一起玩。
作爲一名癌症晚期患者,我擔心他們阻礙我瘋狂的步伐。
所以,我的首選是最危險的第三層。
我直奔走廊盡頭跑去。
我的腳踩在破舊的木頭臺階上。
吱嘎——
木板發出搖搖欲墜的聲音,彷彿隨時都會踩塌陷。
我心中設想:假如破木頭斷了,我頭朝下,掉下去,估計會頭破血流、一擊斃命。
於是,我更加用力地狠踩樓梯。
砰砰砰——
我的腳步響亮。
吱嘎吱嘎——
木板的碎裂聲越來越大,偏偏就是不折斷。
噠噠噠——
忽然,我聽見我的身後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走路聲。
我向上走兩步。
他也跟着走兩步。
我再走三步。
他也跟着走三步。
那對情侶去找地下室的入口了,難道是 NPC 嚇唬我?
【3.鬼屋中的 NPC 爲遊戲必備,如果毆打你、傷害你、給你注射藥物,請不要反抗。】
規則要求:不能反抗 NPC。
那麼,秉持着我要猖狂一回的原則,我必須狠狠反擊。
我掃視一圈,眼前沒有得心應手的工具。
我加快腳步往上跑。
噠噠噠噠噠——
身後的他緊緊跟隨。
我來到第二層,看見角落裏扔着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好東西!
我彎腰撿起來,視線從胯下看向身後。
他只有一條腿。
一隻腳穿着一隻皮鞋,一Ťûⁱ下一下往上蹦。
我暗暗驚歎,這個 NPC 還挺敬業,作爲殘障人士自強不息,單腿跑樓梯。
「辛苦了!我發現你了!」
我一邊大聲說,一邊扭頭露出善良的微笑。
他的腳步一頓,在距離我一米的位置停下。
咦?
不對啊,它不僅只有一條腿,胳膊也是一隻,身體也是一半。
就像是被人用斧頭從頭到腳,整個劈開一樣。
眼睛耳朵都剩下一隻。
半邊臉,切割整齊,連帶着半個鼻子、半張嘴,血肉模糊。
內臟和腦漿在側邊的體內若隱若現。
我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傳聞是真的。
封門鬼屋是大凶之地、陰氣極重,比凶宅更爲危險詭異,來者有去無回。
這個 NPC 肯定不是人類。
那麼,我沒必要手下留情了。
我要主動出擊,在戰鬥中怒放光彩!
我攥緊手術刀,大步流星,朝着它的半拉腦袋扎過去。
動作快、準、狠。
鋒利的刀刃直擊它的腦門。
它的喉嚨裏發出「嗚嗚嗚」的詭異怪聲。
像是半夜慘死的冤魂在嗚咽。
我很失望。
它這點本事,沒辦法和我一決高下。
我高估它了。
空有一身嚇人的皮囊,沒有強大的攻擊力。
我右手拔出手術刀,抬起左腳對準它的肚子,狠狠一踹。
它連滾帶爬地摔下去,化成一縷黑煙,消失不見。
這是被我打敗了?
我把粘連在手術刀上的污血,往衣服一角蹭了蹭,繼續往上走。
在樓梯的盡頭,我看到了最危險的第三層。
【6.第三層死亡風險最高,非必要請不要前往。地下室很安全,絕對安全。】
按照規則,這層符合我的心理預期。
「有人在嗎?」
我站在走廊裏大喊。
吱嘎——
我的耳旁傳來了老舊門板打開的聲音。
我滿懷期待,這次會出來一個怎樣驚悚的 NPC 呢?
「我在這裏!」
我加大音量。
一雙雙插滿針管的手從門縫裏伸出來,扶住門框子。
緊接着,一張張烏青的臉孔探出頭。
一個個面容慘白,憔悴不堪。
它們上翻的眼白沒有黑眼仁,張開嘴巴,漆黑的口腔內塞滿了蠕動的蟲子。
我的視覺倍受衝擊,心中生出一絲高手對決的喜悅。
這羣 NPC 瞅着就挺厲害!
一把手術刀顯然不夠用。
我四處尋找,發現一把鐵錘。
於是,我右手拿鐵錘,左手拿刀子,揮舞着挑釁 NPC。
「你們出來啊!」
「有本事來打我!」
「這不是鬼屋嗎?過來嚇唬我啊!」
我釋放着內心壓抑的情緒,彷彿在和病魔作鬥爭!
它們頭部僵硬地扭動,在脖子上旋轉 360 度,齜牙咧嘴地想要衝出來。
然而,房間內好像有什麼東西拴住了它們。
這羣 NPC 無法跨過門檻。
我邁開步子,從一間間病房的門前走過。
每一個 NPC 的身上都扎滿了各種管子。
胃管、傷口引流管、導尿管、穿刺引流管、動脈導管……
很多管子的另一端連接着廢舊的儀器,像是鐵鏈一樣鎖住它們。
這樣空有嚇人的外表,沒有傷害力的 NPC,竟然能稱爲最危險的第三層?!
我心中燃燒的鬥志被澆滅。
我無視掉它們張牙舞爪的模樣,穿過狹長的走廊,來到盡頭的房間。
幾個赫然大字已經掉漆,歪歪扭扭地寫着——
【院長辦公室,禁止入內。】
看樣子裏面很危險?
我不放過一絲一毫的機會,立馬推門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內臟掛架、一個個浸泡器官的標本瓶。
心肝脾胃腎、眼耳口鼻舌,每一樣都鮮血淋漓,或者掛在架子上,或者泡在福爾馬林內。
我沒忍住,哇地一口,嘔吐不止。
親眼目睹了滴血的內臟,令我渾身不適。
我扶住辦公桌,勉強站好。
桌面上一張老舊的硬紙板,吸引到我的注意力。
鮮紅的字跡暈染開,格外刺目,在昏暗的燈光下,彷彿用人血一筆一筆記錄——
【院長日記】
【我永遠都忘不了 1980 年,我到底爲什麼會選擇封門醫院?】
【彷彿有什麼東西蠱惑我,它到底是誰?】
【一月一日。】
【入職第一天,我很榮幸成爲封門醫院的助理醫師,我立志要救死扶傷、造福世人。】
【二月四日。】
【我發現了主任醫師的祕密,有的患者明明病情不重,他卻安排手術,僞造虛假的病歷,向家屬大肆斂財。】
【二月二十四日。】
【我就知道會出事!這些患者莫名其妙地死了,屍體被送到地下室。有家屬鬧事,院長便主動賠償,拿錢消災。】
【三月二十七日。】
【主任醫師死了,院長讓我頂替他的位置,這是我第一次進入地下室,我萬萬沒想到,封門醫院竟然是這樣的!!!】
【三月二十八日。】
【細菌實驗、生物研究、化學試劑、器官培養……封門醫院暗地裏竟然幹這些勾當!我憤怒了,我要辭職!】
【四月四日。】
【院長和我談判,他願意給我分紅。我承認,金錢的力量太強大,我屈服了。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我是新一任主任醫師。】
【五月十四日。】
【我發現,死人也會怨恨的。它們的每一個器官都在怨恨我!】
【六月二十日。】
【我懷疑死人的怨恨凝聚成了很恐怖的東西!它在盯着我!我之前的主任一定被它殺了!】
【七月十五日。】
【我記得太爺爺說過:人死爲鬼、鬼死爲聻,普通的聻能輕易殺死厲鬼。難道它是很厲害的聻?】
【七月二十一日。】
【太可怕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院長,該死的人是他!】
【八月十三日。】
【呵呵,我現在我是院長了。我要封鎖地下室,我要改造這家醫院。】
【九月五日。】
【我控制不了它,封門醫院的每個人都是瘋子。】
【九月十七日。】
【它來了,它在啃食我的血肉。】
【九月十九日。】
【快逃……】
日記戛然而止。
最後的字跡潦草凌亂、模糊不清,猶如人死前留下的血書。

-3-
我仔細翻看兩遍,大概猜出來了封門醫院被永久ṭṻ₃查封的原因。
這麼骯髒、腐爛的地方,應該徹底銷燬。
竟然改裝成鬼屋?
老闆恐怕是個瘋子,爲了金錢不擇手段。
規則說:這裏是最危險的地方。
估計是擔心玩家進入院長辦公室,發現封門醫院的勾當。
我瞧着第三層也不過如此,沒什麼挑戰性,決定轉戰第二層。
轉身的瞬間,我聽到了一個氣若懸絲的呼喚聲——
「趙絲……」
「趙絲……」
咿?
這不是我剛纔自報的假名字嗎?
我想起了玩家守則——
【7.如果遇到走散的同伴,在大聲呼喊你的名字,請馬上答應。團隊合作有利於你們躲避危險、快速通關。】
我就不答應。
我悄悄地挪動着腳步,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
「趙絲……」
「趙絲!!」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大,夾雜着歇斯底里的抓狂。
我還是無動於衷。
任你怎麼叫,我偏不按照規則行事。
砰——
就在我距離門口三步之遙的瞬間,辦公室的門猛地關閉。
啪嗒——
又自動上鎖。
我愣在原地,這機關挺神奇,想把我鎖在這裏等死?
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老實軟弱的我了。
我先把手術刀揣進兜裏。
然後,我的雙手握緊鐵錘,掄起來,用力砸向門板。
呼喚聲戛然而止。
不知是被我嚇到了?還是沒力氣亂叫了?
緊接着,我聽到了鄭美的說話聲。
「趙絲,快點救救我!」
我不搭理它。
「趙絲,我真的是鄭美,我和我老公走散了。」
我仍然不說話。
我管它是真是假?
鄭美急了,它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無比,彷彿手指甲撓在玻璃窗上。
「趙絲!你逃不掉的!」
我停止了鑿門的動作。
誰說我要逃跑了?
我一手拎着鐵錘,緩緩轉過身。
我看見了叫囂說話的 NPC。
它頂着一張慘白的臉,被一根吊死人的麻繩掛在房樑上,沒有身體和四肢,衣服四處飄散。
我想起了特殊癖好:把真人制作成巫蠱娃娃。
它的腦門中間有一個深深凹陷的血洞,應該是生前釘進去了一根鐵釘。
我記得在一本書中看過:只要你不答應巫蠱娃娃的召喚,它就奈何不了你。
我無視它。
我觀察這間封閉的辦公室,鐵錘砸門,門卻紋絲不動,說明出口不是正門。
我要尋找離開的路徑。
它又開始碎碎念着,「真是年輕的面孔啊,我要把你的五臟六腑掏空,掛在內臟架上晾乾。」
我不與它對話,視線落在一排排架子上。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玩家守則——
【4.因鬼屋是由醫院改造而成,你會看到手術器材、人體模型、內臟標本,請不要觸碰。】
要求是:不能碰。
那麼,猖狂如我,一定會和規則對着幹!
我甩起袖子,掄起大錘,朝着標本瓶一頓砸。
「啊!!!」
我身後的 NPC 驚聲尖叫,彷彿被掐住了命脈,尖銳刺耳的聲音充斥在房間內,淒厲悲慘。
砸碎的瓶子裏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怪味兒。
鮮血淋漓的肝腎脾胃撒落一地。
咣噹——
隨着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架子轟然倒塌。
塵土飛揚。
地面露出一個圓形的洞口,剛剛正好被整齊的架子完全覆蓋。
我探頭往下看。
這個洞口直通二樓。
我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第三層已經順利通關,我要看看第二層有什麼祕密。
我落在一張老舊的病牀上。
旁邊的搖椅開始劇烈搖晃。
彷彿我的到來,打擾到它的休息時間。
隨着搖椅的前後擺動,古老的電視機忽然自動打開。
我的視線下移,發現插頭掉在地上,電視機根本沒有通電。
滋滋滋——
雪花屏漸漸清晰,出現黑白畫面。
一個長相怪異的醫生拿着手術刀,正在進行活人解剖實驗。
燒紅的烙鐵塞進活人的嘴裏。
長長的鐵釘,釘進活人的掌心。
活人無法掙扎,無法說話,只能發出驚恐的哀號。

-4-
我聚精會神地看着解剖畫面,內心毫無波瀾。
我內心告訴自己:這是嚇唬人的手段!
隨着電視機裏的活人死亡,醫生緩緩地抬起頭。
它直勾勾地盯着電視機外的我。
它伸出烏黑的手爪子,掐過來。
它的手掌穿透了電視機的屏幕。
這倒是令我挺震驚的。
原來貞子爬出電視機是真實故事改編。
隨着它一隻胳膊成功鑽出來,它的頭顱也伸出屏幕。
說時遲那時快!
我揚起手中的鐵錘,對着它的腦袋一頓砸。
鐵錘在手,天下我有。
事實證明,物理攻擊很有效。
它被砸成了一攤血肉模糊的爛泥。
搖椅的晃動聲隨之停止。
我走到門口,順利打開房門。
我來到走廊,發現這間房的門牌上寫着:醫生寢室。
原來那個 NPC 是要回自己的宿舍啊。
我還以爲它要掐死我。
我順手幫它關上門。
此時,狹長的走廊昏暗漆黑。
我沒有手電筒,也不知道開關在什麼位置。
我站在原地,安靜地待了幾分鐘,等待眼睛適應了烏漆墨黑的環境,才邁開腿。
這一腳落地,鞋底黏糊糊的。
緊接着,有一雙手抓住了我的腳踝。
冰涼的觸感緊貼着我的皮膚,像是黏膩的蛇。
那雙手狠狠用力,似乎要捏碎我的腳骨。
我咬牙忍住疼痛。
我知道,不能用鐵錘砸,否則會誤傷到自己。
我悄悄屈膝,右手從褲兜裏掏出手術刀,朝着腳踝邊緣,一刀刺下。
撲哧——
尖刀扎進皮肉的悶響。
我的視線漸漸看清了,那是一雙泡到水腫的人手,從我背後的黑暗伸出來。
似乎要將我拉進暗無天日的黑洞中。
我又狠狠扎它幾刀,用力反抗。
隨着它的力量變小變弱,我拔腿就跑。
這條走廊很長很長,彷彿沒有盡頭。
我不知跑了多久,看到前方有一片亮光。
等我到達終點,才發現那不是窗戶,而是一排排整面牆壁的鏡子。
我記得【玩家守則】說過——
【5.爲了增加恐怖效果,鬼屋中擺放着特殊的鏡子。遇到危險時,請鑽進鏡子內,可逃入下一個房間。切記,不要打碎鏡子。】
規則要求:鑽進鏡子才能離開。
我當然不會相信迷惑人心的鬼話。
鏡面之間相互映照,幾道黑漆漆的鬼影飄飄蕩蕩。
我的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跟蹤我。
四周充斥着不安的味道,逼迫我鑽入鏡面逃生。
我握緊鐵錘,深吸一口氣。
我暗暗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
抬手,鐵錘落下。
嘩啦——
鏡子被砸得四分五裂,乍然崩開。
腳步聲消失不見。
我的眼前露出了破爛不堪的舊樓梯。
原來,違反規則纔是真正的逃生通道。

-5-
我快速跑下樓梯。
我需要找到檔案室。
按照【玩家守則】——
【8.逃生線索隱藏在患者檔案中。】
所以,檔案室應該屬於難度更高的關卡。
第三層和第二層都沒有,我懷疑在第一層。
我沿着走廊一間一間地尋找。
門牌上寫着:皮膚科、眼科、耳鼻喉科、骨科、精神科……
七扭八歪的血紅字跡暈染開,莫名瘮人。
終於,我發現了粘貼着「病歷檔案」的房間。
我毫不猶豫地推開門。
房間內靜悄悄的。
牆壁上掛滿了蜘蛛網。
地面塵土厚厚一層。
書架上陳列着一個個本子。
我隨意地翻看。
病歷的紙張潮溼發黴,字跡模糊不清,年代久遠,已經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麼。
一本很新的病歷吸引到我的注意。
我拿下來,封面上寫着三個名字——
魏綱、鄭美、趙絲。
這是我們三個玩家的姓名,包括我的假名字。
逃生線索?
我驚喜地翻開第一頁。
【魏綱通往地下室,觸電身亡。】
第二頁。
【鄭美通往地下室,精神崩潰,被它征服,死於肚子爆破。】
第三頁。
【趙絲通往第三層,被半邊人嚇死。】(被劃掉)
【趙絲通往第三層,被它們咬死。】(被劃掉)
【趙絲通往院長辦公室,被它吊死,製成巫蠱娃娃。】(被劃掉)
【趙絲通往第二層,被它掐死。】(被劃掉)
【趙絲通往第二層,被它拖進黑暗喫掉。】(被劃掉)
【趙絲在鏡子世界中迷路,精神崩潰,死於自盡。】(被劃掉)
【趙絲通往第一層……】
後面是一片空白。
真是難爲它了,給我設計這麼多古怪的死法。
我把這三頁撕下來,疊好放進口袋裏。
拿到了屬於我們一組玩家的病歷,再找到出口,就能離開。
我信心十足。
傳聞中的凶煞鬼屋,不過如此。
我內心升騰着從未有過的成就感。
能在臨終的最後兩個月,體驗精彩刺激的人生,我很滿足。
我拉開門。
猛地,我被嚇了一跳。
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正站在檔案室的門口,直勾勾地盯着我。
瞧她的樣子,不像是路過,更像是等候多時,監視我。
「趙絲,你和同伴走散了?」
她疑惑地問。
我上下打量着她:一身藍白條紋衣褲,就像是醫院統一分發的病號服。
記得規則提示——
【11.工作人員統一穿藍白條紋服,遇到身穿白大褂的人,請無視,它們不存在。】
難道她是工作人員?
我不確定。
經歷過前二層的詭異現象,我開始懷疑每一條規則的可信度。
我不認識她,她卻知道我謊報的假名字。
我推斷,她很危險。
我徑自從她身邊走開。
她忽然加快腳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負一層最安全,魏綱和鄭美在等你。」
她的掌心很粗糙,彷彿樹皮摩擦在我的皮膚上。
一陣刺痛鑽進我的皮肉,像是被針紮了一樣。
我慌忙甩開她。
可是,她的力量極大。
我用力扭動手腕,根本沒用。
看到我焦慮不安的樣子,她的嘴角徐徐彎起,咧開的口腔內血紅一片。
我的腦海中閃現過一個念頭:這傢伙是喝了人血嗎?她根本不是工作人員!
既然不是人,我就沒必要心慈手軟了。
對付兇樓的 NPC,我輕車熟路。
我下定決心,右手的鐵錘毫不猶豫地砸過去。
正中它的腦瓜。
它痛苦地哀號一聲,仍然不鬆開我的左手。
「他們在等你……」
它的嗓子裏發出沙啞的怪聲,死死拉住我,走向負一層的樓梯。
我不能停歇片刻,一錘一錘地敲下去。
它的半邊臉已經被打爛。
半個腦袋凹陷進去。
腦漿順着脖子往下流淌。
但是,它仍然緊緊握住我的手腕,拖着我一步步走動。
隨着它的力量越來越Ťṻₚ大,我明顯體力不支。
看樣子,這個 NPC Ťũ₅是個ƭũₕ不死之身,腦袋被砸得稀碎,都不影響它拉人送死。
我乾脆擺爛了。
既然打不過,那隨它去吧。
我已經安排好身後事,內心無所畏懼。
我倒要看看負一層藏着什麼東西?讓它費盡心思送我進去?
我任由它拽着我,來到一處地下室的門口。
它終於鬆開了我的手腕,推我一把。
關門、落鎖。
我聽到踮着腳的聲音漸漸遠去。
我低頭,藉由着昏暗壓抑的壁燈,看到手腕處有一圈密密麻麻的針眼。
看上去像是被圖釘扎破的血洞。
鮮紅的血珠順着針眼溢出來。
我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前面的門被鎖死。
只剩下唯一的路徑。

-6-
我懷着好奇的心,躡手躡腳地往樓梯下走。
殘破的臺階並不長。
短短一分鐘,我就來到了負一層。
眼前是空曠、潮溼、面積很大的地下室。
東邊的牆壁釘着一排綁人的十字架。
北邊擺放着十幾張實驗牀。
南邊的櫃子上都是化學藥瓶和刀具。
西邊安裝了一個燃燒着熊熊烈火的焚化爐。
正中間是一口陳舊的棺材。
角落裏有幾張電椅。
與我一起進來的玩家魏綱坐在電椅上,昏迷不醒。
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鄭美虔誠地跪在棺材前,雙手合十,背對着我,嘴巴里碎碎叨叨不知念些什麼鬼話。
頭頂的吊燈晃動閃爍。
處處透着詭異和恐怖。
這裏怎麼看都不像是【最安全的負一層】啊?!
我回憶着【玩家守則】最後幾條——
【9.電椅道具不會通電,死人是假的,歡迎你大膽嘗試。】
【10.如果身體不適,請尋找紅色按鈕,呼叫工作人員,原地等待,接您離開。】
【11.工作人員統一穿藍白條紋服,遇到身穿白大褂的人,請無視,它們不存在。】
【12.出口有且只有一個。】
地下室四周完全密封,肯定沒有出口。
我需要找到求救按鈕,呼叫他人,纔有機會離開。
我貼着右側,悄悄走路,不想打擾到鄭美古怪的儀式。
含含糊糊間,我聽見她在說:「復活……」
我的心底生出一股惡寒。
怎麼自古總有人追求永生不死?
加班不累?
房子不貴?
生病不疼?
我鄙夷地看向鄭美。
緊接着,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鄭美的身體後仰,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摺疊。
她的雙手和雙腳粘連到一起,身體擰成一團。
她的腹部開始不斷膨脹,彷彿吹進了某種氣體,越來越大。
我清晰地看見,鄭美的肚皮裏有一個東西在蠕動,一張人臉漸漸地浮現出來。
這玩意不會喫人吧?
鄭美被它喫了?
否則,人類的四肢怎麼可能擺出如此恐怖的造型?
我瞥了一眼化學藥瓶和刀具,現成的東西,擺明了就是對付 NPC 的。
我一個箭步躥過去。
拿起不知是什麼溶液的玻璃瓶,拔掉塞子,砸向鄭美。
液體灑在鄭美的腹部,她的皮膚開始灼燒潰爛。
我動作不停,繼續一瓶一瓶地砸過去。
瞎貓碰上死耗子,我總能蒙對一瓶,控制住鄭美的變異。
一隻手穿透了鄭美的肚皮。
緊接着,一團烏漆墨黑的東西,從她破裂的腹部鑽出來。
伴隨着撕心裂肺的怪叫聲,鄭美像是褪掉的人皮,爛在地上。
我眼瞅着化學品不起作用,乾脆用物理攻擊。
我拎起一把最長的砍刀。
趁着它只鑽出半個身體,腰部以下沒能爬出來,我衝過去,當頭一刀。
砍刀比我想象中要鋒利。
我一刀下去,腦袋砍掉了。
它的身體停止蠕動。
但是,它的頭顱還在咕嚕咕嚕滾向我。
我一刀刺進它的腦殼,有一種牙籤扎住水果撈的感覺。
直接連帶着刀和它的腦袋,扔進焚化爐。
熊熊烈火肆意燃燒。
伴隨着一聲聲尖銳刺耳的嚎叫,四周又歸於平靜。
原來它怕火啊。
我暗暗鬆口氣。

-7-
我保持警惕,視線快速掃過地下室。
在木頭的棺材板上,我發現了一排按鈕。
規則說,【按下紅色按鈕,呼叫工作人員。】
誰知道是真是假?
我動作迅速,從第一個按鈕開始。
唰唰唰——
紅黃綠三個不同顏色的按鈕,我從頭按到尾。
砰砰——
不知觸發了什麼機關,我聽到棺材裏發出敲擊的聲音。
我本能地往後躲閃。
難道救生人員會從棺材內爬出來?
吱嘎——
棺材離奇地自動滑開了一條縫隙。
我踮着腳,探着頭,往裏面一瞅。
棺材裏密密麻麻,擺滿了人頭骨。
這是什麼特殊癖好?
別人死了都要金銀珠寶一起下葬。
它死了要一堆骷髏頭陪葬?
突然,一隻手從棺材縫裏伸出。
烏黑的五個指甲死死扣住棺材蓋子。
我推斷,這是終極 NPC,最厲害的一個。
我眼睜睜地瞅着它表演。
只見它推開了蓋子。
坐直身體。
光禿禿的腦袋掉轉九十度,正對着我。
一雙空洞的眼睛沒有眼珠子,只剩下兩個血淋淋的窟窿。
但是,我明顯感覺到它在盯着我。
它的鼻子被整齊地切割掉。
它沒有嘴脣,只剩下兩排塞滿了蠕蟲的牙齒。
它爬出來了。
我步步後退。
不是因爲恐懼,而是我猜不透,這傢伙會以怎樣的方式攻擊我。
我揚起鐵錘,砸向它。
它腐爛的皮肉毫髮無損。
我想到了剛纔的人頭怪,用火燒是一個絕好的辦法。
於是,我從桌子上撿了個木頭棍子,跑到焚化爐跟前。
它的腳步緩慢,四肢僵硬,向我走來。
它的喉嚨裏發出沙啞的人聲——
「我的醫院……我要重振封門醫院……」
「我親手創辦的封門醫院!我的畢生心血!絕對不能消失!」
「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實驗品,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好傢伙,這個 NPC 是創始人?
那可真是該千刀萬剮的大惡人啊。
我將木頭棍子對準火堆,一端被點燃。
然後,我雙手攥緊木頭的另一端,對準它的心臟插去。
我想要一擊斃命。
結果,我低估了它的本事。
不愧是兇樓的大 BOSS,火焰點燃了它的身體,它依然腳步穩穩地走向我。
「你是我的實驗品,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它在對我吟唱。
像ṭű⁺是魔鬼的詛咒。
「逃不掉的……」
「放棄掙扎吧……」
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恍惚間,它的聲音充斥在我的腦海裏。
古怪的力量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
我的耳畔全都是它的低吟。
「放棄反抗……」
「你只是一個實驗品……」
我想要聽從它的安排。
手一鬆開,木頭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悶響。
緊接着,大火引燃了旁邊的木頭架子。
剎那間,我清醒過來。
好懸。
險些被它蠱惑。
原來終極 NPC 能夠迷惑人的神志。
它更擅長於操縱人心。
「你逃不掉的。」
它已然走到我的眼前。
它渾身被火焰覆蓋,像是烈焰地獄中索命的惡鬼。
我步步後退Ţŭ̀₉。
難道進入鬼屋,必死無疑?
我感覺四周的溫度驟然升高。
火苗四處亂竄。
它朝着我咧開烏黑的大嘴。
一雙雙人手從它的口腔中伸出來,張牙舞爪地抓向我。
太噁心了。
橫豎都是一死,我寧願死得體面一些。
我下定決心,扭頭跳進了焚化爐。
我閉上眼睛,任由火焰吞噬我。
終於結束了我短暫的一生。
連去火葬場都省了。

-8-
刺目的光線照到我的臉上。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
沒想到死後,還能重見陽光。
我喫力地撐起身體。
眼前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封門鬼屋。
我觀望四周,看到了鬼屋的工作人員,看見了籤生死狀的玩家。
我低頭,發現自己坐在一個圓形的石頭祭壇上。
我這是變成了靈魂?
我伸手整理下衣服,在口袋裏摸到了手術刀,還有三張摺疊整齊的病歷。
我拿出來一看。
手術刀鏽跡斑斑,長滿了發黴的綠毛,與在鬼屋裏鋒利無比的刀刃,截然不同。
我又翻看病歷。
第一頁。
【魏綱通往地下室,觸電身亡。】
第二頁。
【鄭美通往地下室,精神崩潰,被它征服,死於肚子爆破。】
第三頁。
【趙絲,查無此人。】
紙張的字跡模糊不清,越來越淺,最後在陽光的暴曬下,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空白。
看樣子,鬼屋裏的東西無法帶走。
「喂?玩家過來!」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大聲喊,朝着我揮揮手,「還差一位,你動作快點!」
他在叫我?
他能看見我?
我不是死了嗎?
我緩緩起身,錯愕地走過去問:「你在和我說話?」
他拿出生死免責書,「快點簽字,寫上你的名字和號ƭū́⁺碼,一個小時只能進三個人。」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只是陪着朋友來玩,在儲物櫃裏寄存了東西。」
工作人員很驚訝,「你朋友什麼時候進去的?」
「大概早上八點多。」
「那你不用等了,進去七個小時,應該早就出來了。」
我假裝困惑,「可是,我沒看見她啊,會不會出事?」
工作人員癟癟嘴角,「生死自願,概不負責。」
我沒再多問,免得露出破綻。
沒想到啊,我是通關第一人。
因爲我報告了假名字?
因爲我跳進了焚化爐?
因爲我成功地違反了每一條規則?
我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答案。
天不亡我。
生命最後的兩個月,我還想玩點更驚險的遊戲,讓短暫的人生多姿多彩。
我來到儲物櫃前,拿走了我的手機和雙肩包。
我背上行囊,踏上下一個目的地。
– 完 –
□ 我是安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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