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完後我跑路了

寄養在宋祝家時,他冷臉對我說過無數次:「離我遠點。」
而我只做一件事,哄得他意亂情迷時,將他拿下。
然後跑路。

-1-
高中借讀時,我曾短暫地住在宋家。
我媽說,這是我唯一能攀附豪門的機會。
要討好,要乖點,要惹人喜歡。
坐在宋家老宅的紫檀椅子上,她諂媚地哄宋家夫人開心。
一個勁兒地貶低我,吹捧她的兒子。
「女孩就是沒什麼用,還是你生男孩好,學習多勤奮啊,年年考第一。」
後頭就傳來一聲嗤笑。
我轉過頭,看見宋祝和他的朋友們。
「阿姨,」他的朋友方祈慢悠悠地說,「宋祝考試前天天睡覺打遊戲。」
言下之意,我非常努力才能考到的成績,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或者說,根本不在乎。
我們不是一個階層的。
別打壞主意。
「芹芹,快叫哥哥。」
我媽暗中掐了我一把:「宋祝多聰明啊,以後還得你多教教妹妹。」
我聽話,喊了一聲:「哥哥好。」
宋祝眉眼散漫地越過我。
直接上了樓。
宋家夫人打圓場說:「以後和小祈一樣,跟着宋祝學就好了。」
她讓保姆領着我回房間。
「二樓是宋祝的房間,」保姆說,「他不喜歡陌生人上去。」
話是說給我聽的。
要我知分寸。
我的房間在走廊盡頭,是傭人房改的。
窗戶外,傳來二樓方祈他們的笑聲。
「還『哥哥好』呢,嗲着嗓子滿臉算計,她真以爲自己能進你家的門嗎?」
「還要你教她學習,她配嗎?」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就敢碰瓷我們宋哥,農村來的。」
我一字一句地聽完,始終沒有把窗戶合上。

-2-
我被塞進了宋祝所在的重點班。
在學校裏他從不和我說話。
更沒人知道我住在他家。
直到開學考試前一晚,他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門前。
他穿着黑衛衣,白皙的膚色顯得五官愈發利落。
神色倨傲。
「這麼晚回來?」
他不冷不熱地掃了我一眼,是等得不耐煩了。
「和你錯開回家,免得被人誤會。」
我伸手推開門。
他微愣,驀然一笑。
「沒必要,就算被看見了,也不會有人誤會。」
畢竟我和他,是雲泥之別。
我抬頭。
他說:「我媽讓我來輔導你學習。」
「不必了。」我語氣平靜。
他漫不經心:「正合我意。」
他抬腳要走,我問他:「你真的年年考第一嗎?」
他沒否認,「有意見?」
「真是順遂。」我神色柔和,「沒體驗過失敗的滋味吧?」
他狹長的眼尾挑起鋒芒:「從來沒有。」
「那可真好。」
說完,我關上房門。
幾天後,開學考的成績發下來了。
「不用看了,」方祈最先奪過第一名的成績單,「這肯定是我們宋哥的。」
他將成績單「啪」的一聲拍在宋祝的桌子上。
吵醒了宋祝。
他撓撓眉,睡眼惺忪地接過成績單。
「宋祝又是第一啊。」
「除了他,還能是誰?」
「連着兩年了都沒人能打破紀錄。」
他沒說話。
而是定眼看着成績單上的名字。
幾秒後,他隔着教室嘈雜的人羣,看向了角落裏的我。
在此之前,我們從不對視。
「怎麼了宋哥,被自己的分數驚豔到了嗎?」
方祈伸手要去拿成績單,被宋祝抬手掠過了。
他起身,頂着周圍人的目光,走到了我的課桌前。
「你的。」
身旁人幾聲驚呼:「真的假的?」
我一臉平靜:「謝謝。」
想伸手抽過成績單,卻被他暗裏捏緊。
「成績挺好。」他說。
是挺好。
特別是物理,分數直接吊打他。
「也沒什麼,」我衝他甜甜地一笑,「我考試前天天睡覺打遊戲的。」

-3-
「她一定是喜歡你,所以才搶了你的第一,想引起你的注意。」
放學在玄關換鞋時,我就聽見了方祈的聲音。
幾個男生聚在客廳打遊戲。
「回來了?」
保姆阿姨接過我手上的雞蛋:「多虧你順路去買了。」
「沒事。」
聽見我的聲音,宋祝順手丟了抱枕砸方祈臉上。
示意他閉嘴。
「我說錯什麼了?」
方祈接過抱枕,嘟囔道:「還買雞蛋呢,她是你家媳婦嗎?」
宋祝握着手柄一滯:「說什麼呢?」
方祈沒敢再開口。
氣氛有些尷尬。
離我稍近些的男生問我:「要一起玩嗎?」
「她會嗎?」方祈嗤了一聲。
「好。」
我接過手柄坐下。
身旁的男生要教我遊戲規則。
「沒事,我會。」我輕聲地問,「你玩什麼?」
「我玩輔助。」他說。
「那我玩射手,」我說,「你跟着我吧。」
宋祝看了我一眼。
察覺到我的目光時,又挪開了。
屏幕熒藍色的光落在他臉上,輪廓分明。
全局打下來很順。
我拿了 MVP。
「哇,你是我的姐,這是國服水平吧!」
輔助我的男生全程激動得直嚷嚷。
「咱倆這配合度絕了。」
他興奮地握住我的手。
宋祝擺弄着手柄,餘光短暫地掃過我的手。
「李子寧。」他語氣冷淡。
「啊?」那個男生抬頭。
「到點了,」宋祝微抬下巴,「你該回家了。」
李子寧抬頭看時鐘:「沒到點啊。」
方祈像是察覺到什麼,看向宋祝時表情有些古怪。
還多瞟了我一眼。
李子寧還想和我多說點話,卻被方祈拎小雞似的往外拽。
「走啊,再不走下次沒得來了。」
李子寧臨走前還不忘對我說:「姐,明天下午我校隊籃球賽,你記得來看啊!」

-4-
「明天下午你別去了。」
晚上喫完飯回房間的時候,我和宋祝在走廊狹路相逢。
我挑眉,問:「爲什麼啊?」
他神色不變:「不合適,你和他不熟。」
「挺合適的。」
他嗤笑一聲,難得話多。
「合適什麼?你倆今天才第一次見面——」
「明天你不是也在嗎?」我打斷他。
校隊的籃球賽,宋祝向來是最出挑的那個。
他一愣:「我……」
「你也不合適嗎?」我真誠地發問。
屏風擋住連廊隱隱的風。
躁得他呼吸不穩。
良久,他說:「……籃球賽而已,你想來就來,無所謂。」
我沒搭話。
「還有,你不用刻意地和我錯開回家。」
他偏過頭:「晚了不安全。」
「好。」
「你第一天來那會兒,我還沒習慣,有些話你別放心上,」他抬手摸了摸脖頸,「既然你住我家了,我就拿你當妹妹。」
「嗯。」
我和他目光相觸。
他放下手,猶豫片刻:「所以,不該有的想法也別有。」
安靜。
只有廚房的水流聲。
「我要休息了。」我提醒他。
他後退半步,又是那副少爺模樣:「嗯。」
屋外,悶雷響起。
可第二天卻放晴了。
下午有校級籃球賽。
中午食堂討論的氣氛就逐漸地熱烈,宋祝的名字屢屢地被提起。
我拿着水杯回教室的時候,在樓梯口碰見了他。
以及,一個面容姣好的女生。
轉角處,兩個人的對話我聽不清楚。
但女生紅着臉說完,給了東西就走了。
宋祝獨自站在樓梯轉角處,夏風鼓起他校服衣角,顯得人清瘦腿長。
他側過頭,看見了我。
沒多少在意,也無須對我解釋。
對視不過幾秒。
他別過眼,轉身上了樓。
宋祝不缺人喜歡。
而我,只是他認識的裏面最不起眼的那個。

-5-
「宋哥,你不是說下午籃球賽譚芹會來嗎?」
窗外,宋祝一行人放學回來。
「她中午撞見六班的給宋哥塞情書,自己回家生悶氣了唄。」
方祈抱着籃球,笑着說:「指不定這會兒正關着門哭呢。」
「啊,我還想和她一起打遊戲呢。」李子寧跟在後頭。
「讓你宋哥去哄哄唄。」
宋祝挑起一邊眉,沒說話。
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幾個男生圍坐在客廳打遊戲。
落日完全沉下去,屋外是深藍的天。
宋祝朝我緊閉的房門瞥了一眼,手柄一頓,問保姆阿姨:「她回來多久了?」
「三個小時前就回來了。」
「一直沒出來?」
「是,就在房間裏。」
方祈斜睨了一眼宋祝。
宋祝起身,走向我的房間。
敲門。
他嘆了口氣:「……你別一個人在房間裏哭。」
話音未落,我把門打開了。
臥室內,桌子上散亂着試卷。
以及,我的牀邊坐着一個面容白淨的學弟。
他對上宋祝的目光,一臉無辜地問:「學長,是我和學姐打擾到你了嗎?」
宋祝手還撐在門上,沒動彈。
「小芹學姐,」學弟躲在我身後,「都是我不好,惹學長生氣了。」
宋祝一笑:「我生什麼氣啊?」
說完,抱臂倚在我房門前。
姿態抗拒。
「走吧,今天覆習得差不多了,」我收拾東西,「我送你去搭公交。」
宋祝家在別墅區,傍晚容易迷路。
學弟跟在我身後走出客廳,路過宋祝那羣目瞪口呆的朋友,在玄關處換下拖鞋。
「怎麼回事啊,被偷家了啊?」
「合着這兩人三小時都在屋裏,當着宋哥的面直接來啊。」
「這人誰啊?」
「高一的沈元晰,可受歡迎了。」

-6-
公交站前,只有我和沈元晰兩個人。
我把錢遞給他。
他媽媽病重在醫院。
「這是我的獎學金,用不上,」我說,「別有心理負擔。」
「我以後會還給你的。」他說。
我沒反駁,只是安靜地站在他身邊。
沈元晰和我是青梅竹馬。
我爸在宋家當司機那些年,早出晚歸。
他經常陪着我坐在門檻上,等我爸回家。
我爸出事那天也是這樣。
等到了天黑,萬家燈火,鄰居家的大嬸一臉慌張地跑過來,說:「你爸沒了,快收拾着去醫院。」
他們說是意外,爲宋祝送蛋糕的時候發生的。
宋家父母工作忙,這麼多年都是我爸陪着他過生日的。
一開始,宋家不想給賠償。
不過就是意外死了一個員工,在偌大的集團面前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媽帶我上門去宋家討錢的時候,是我第一次見到宋祝。
站在二樓欄杆處的少爺,高高在上。
眼裏沒有悲憫,只有看戲。
他淡漠且嘲諷地看着我媽對着他媽一遍遍地磕頭,只爲拿到賠償。
當時我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把他拉下水。
讓他也體驗失去的滋味。
公車來了。
沈元晰上車前,倏然拉住我的手,說:「我知道你想做什麼。」
我抬頭看他。
「但你能保證,自己在這個過程中不會喜歡上他嗎?」
他奉勸我:「他的人生玩得起,你玩不起。」
我抽出手,慘淡地一笑。
「元晰,我比他更清楚現實的殘忍。」
夜幕低垂。
回到宋家的時候,保姆阿姨已經煮好飯。
宋祝的父母工作忙,經常不在家。
飯桌上只有我和他,氣氛降到冰點。
我夾過的菜他就都不夾,最後夾無可夾,乾脆起身去盛湯了。
「芹芹啊,今天來的那個長得可俊的男生,是你同學不?」保姆阿姨問我。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某人聽得清楚。
「嗯,是學弟。」
「你喜歡他哦?」
廚房傳來瓷碗摔碎的聲音。
「哎呀,怎麼了?」保姆阿姨匆匆忙忙地過去看宋祝。
「沒事,就燙到了。」
他把手背在身後,神色自若。
「怎麼能沒事啊,我去拿藥箱,」阿姨不由分說地將他的手放在水池裏衝,「芹芹,你過來幫我扶着。」
說完就跑向二樓的儲物室。
我湊近,扶住他的手。
涼水順着我和他交疊的手,侵入指縫。
他的手一顫,想抽回,被我握住。
「很喜歡他?」
他眸色沉沉,繃緊下頜。
「一個李子寧不夠,還來個沈元晰,」他冷笑,「真有你的。」
「你很在意嗎?」我問他。
「我爲什麼要在意?你明天和林元晰、王元晰在一起都不關我——」
「宋祝,我有喜歡的人了。」
水流衝過他手上漸漸明顯地紅腫。
「誰啊?」他聲音啞然艱澀。
我的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是他面對我爸生死那副冷漠的模樣。
「我正牽着他的手。」我甜甜地說。

-7-
我問他:「我們要不要試一試?」
話音剛落,保姆阿姨拎着藥箱回來了。
「快,敷點藥膏,」她接過宋祝的手,又皺着眉探他的額頭,「怎麼還燒起來了?臉這麼紅。」
宋祝避開她的手,胡亂地包紮一通就上了樓。
落地窗外,是雷陣雨。
這場雨一直下到隔天早上。
我像往常一樣,獨自走去上學。
卻在坡道轉彎的盡頭,看見撐着黑傘,身穿校服的宋祝。
微雨沁得他後頸發溼漉漉的。
他轉過頭看見我:「走啊。」
這是在等我啊。
路上人不多。
我們一前一後,各自撐傘。
「有些話我要和你先說清楚。」
他的聲音一半隱沒在雨聲裏。
「我們不要公開比較好。
「畢竟你還住在我家,這個階段也不能太高調。
「所以我們在學校最好避嫌。
「在家也是。
「而且,你最好不要和我有——」
紅綠燈口。
我收傘,蹭到他傘下,牽住他的手。
他話說一半,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怔住。
「我怕過馬路。」我解釋道。
「少來,」他沒好氣,「你每天都自己走這條路。」
「嗯,所以是騙你的。」
我說:「我想牽手,可以嗎?」
他別過眼,手卻握緊了些。

-8-
宋祝對我們這段不可言說的關係,總體上是清醒且剋制的。
在學校,他是受歡迎的天之驕子,我是不好相處的邊緣人。
我們根本不熟。
在家裏,他冷淡寡言,我乖巧怕事。
我們鮮少搭話。
只有在學校與宋家這段不長不短的路上,遮天蔽日的樹枝纏繞,讓剋制的情緒加倍地償還。
我有些喘不過氣,推開他。
「宋祝,時間到了。」
夏末時雨不設防地滲入我的後頸,與他燥熱的手心形成溫差。
「再晚五分鐘ṭũ̂₎。」
「不行——」
我捉住他亂動的手,說:「上次你就騙我晚五分鐘再回家,結果晚了半小時。」
他反扣住我的手,把玩着我的手心。
這是在撒嬌。
我說:「而且這麼久了,你親也親夠了吧。」
他用力地一捏我的臉。
「小氣鬼。」
他黑色挎包一背,走在我的前面。
我反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將他親過的手腕蹭乾淨。
一時的貪歡無人知。
但時間久了,彼此相熟,氣息是瞞不住的。
上了高三,我和他還在一個班。
晚自修的時候,教室有冷風灌進來。
自習課上安安靜靜。
我微微地一咳嗽。
坐在靠近後門座位的宋祝,左手還在寫試卷,右手就下意識地關上門。
「砰」的一聲,嚇到了旁邊的方祈。
他抬頭,看向宋祝,又看向我。
他是最先發現我們關係的人。
後來,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
只叫了我一個人。
「這事兒我是一定要請家長的。
「你的成績向來比宋祝好,老師是真沒想到啊。
Ṫû⁻
「雖然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但早戀這種事情還是女生責任多。」
「聽說,你還住在他家裏是吧?」他瞥了我一眼,上下打量,「喫人家的住人家的,到頭來還要人家兒子,小姑娘做人可不能這樣吧。」
回教室的時候,隔壁班的女同學來找宋祝。
宋祝和她鬧得歡,被幾個男生圍着起鬨。
我經過時,他餘光掠過我,很快地便收回去。
我懂,他要避嫌。
不能公開。
我回到座位,麻溜地收拾東西,背上書包就走。
他無動於衷。
紅綠燈口,夜幕連着墨綠的樹梢。
綠燈,我抬腿要走,書包卻被人拉扯住。
「你生什麼氣?」
宋祝垂眼:「就因爲班主任找你談話?」
「他打電話給家長了。」我坦言。
「說就說唄,能怎麼着?」
他滿不在乎。
因爲譴責的聲音從來不會傾倒在他那裏。
「宋祝,」我仰起頭問他,「你喜歡我嗎?」
他眸光一頓:「喜歡啊。」
答得輕易又快速。
像他的人生一樣。
宋祝皺眉問我:「你到底在鬧什麼脾氣?」
「我不是在生氣,」我語氣平靜,「我是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我們身份互換,我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樣活得那麼容易。」
他顯然沒懂我在說什麼,只是鬆開手。
「都說喜歡了,你還想怎麼樣?煩不煩。」

-9-
宋祝說,他會幫我搞定一切。
宋家夫人當天晚上提前回來了。
飯桌上,她態度溫和地給我夾菜。
「來,芹芹多喫點。」
她很少對我這麼好。
宋祝懶洋洋地靠着椅背,眼神示意我,像在說:看吧,讓你別擔心。
他喫飽起身上樓的時候,宋家夫人又給我夾了道菜。
我不大的瓷碗已經快裝不下了。
「謝謝阿姨,我——」
「芹芹,」她笑着打斷我,「在宋家喫得開心嗎?」
我一愣:「嗯,開心。」
「阿姨沒苛待過你吧?」
「沒有。」
她又夾了一道給我,東坡肉太滿裝不下了,掉在桌子上。
油膩膩地蹭着我的手。
她說:「你看,人的慾望不能太大。」
「有多大能耐就喫多少飯,裝不下就會撐死,」她面容慈愛,「這個道理你懂嗎?」
門鈴響了。
我媽冒雨來的。
拎着她的假名牌包,一進門就低聲下氣地解釋。
「剛在家給譚芹她弟弟煮好飯才趕過來的,這天氣還不好,讓您寶貴的時間等着我這種人真是不好意思。」
宋家夫人帶着我坐在客廳的紫檀椅子上。
「學校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宋家夫人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我媽立刻用力地扯我的耳朵,破口大罵:「你個不要臉的賤貨!」
「身子軟了?學會勾引人了啊?
「人家夫人好心讓你來家裏借讀,還不是看在你死去的爸爸面子上,你看你都幹了什麼事情!」
說完,又「撲通」跪在人家面前,邊哭邊扇自己巴掌。
「都是我不好,教壞了這個小白眼狼,讓她耽誤了宋祝,我真的死都不能抵罪。」
「別這樣,」宋家夫人拉她起來,「孩子都在呢。」
我下意識抬地頭看向二樓欄杆處。
宋祝單手倚着,高高在上,冷漠地看着底下的鬧劇。
目光對上了我,他眸光一動,偏過了頭。
又重演了。
「芹芹,阿姨是支持你們。」
宋家夫人拉住我的手,冷冰冰的手面貼着我。
「你成績好,到時候阿祝報什麼學校,你就填什麼學校,照顧他的起居,阿姨也放心。」
她溫柔地拍了拍我的手,說:「你們不過是談個戀愛而已,男孩子玩性大,他以後還會談很多次,有你一直兜着也不至於亂來。」
「阿姨知道你要的是什麼,你們這些女孩子不就是想找個能依附的男人嗎?」她說,「阿姨理解,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只要你照顧周全了,錢也會到位的。」
我媽扯着我的手,要我和她一起跪下。
「您太明事理了,我家小芹能遇真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做牛做馬都還不了。」
事情很快地商談清楚。
我媽還在宋家夫人耳邊小聲地問:「都怪她爸死得早,我家那個小兒子不爭氣,讀書不好但人聰明,您看上次讓您幫他轉到重點班的事情……」
我送我ƭṻ₁媽到宋家別墅門口。
臨走前,她既沒問我學習,也沒關心我身體。
只是掐了我的腰,小聲地嘲弄道:「沒想到你還真有這本事,不枉我把你送過來。
「到時候和他上一個大學,上不上學不要緊,最好早早地把孩子生下來——」
「媽,」我打斷她,「我爸都死了十一年了。」
她一頓,神色戒備:「那又怎麼樣?」
「你還要利用他多久?」
「我這叫利用嗎?要不是你爸沒能耐,死得早,我犯得着低三下四地求人把你和你弟拉扯大嗎?我容易嗎我?你這樣說你媽,你不得好死!」她說,「我費盡心機地把你送到宋家來,沒有我,你有現在的ţũ̂ₕ好日子過嗎?」
「這不是我選的,從來都不是!」
「怎麼?」她語氣嘲諷,「喫好穿好的,還委屈你了?你逞什麼能?低個頭你會死嗎?」
「會!」
我言辭激烈地質問她:「爲什麼你從來沒想過要靠自己去獲得想要的生活?爲什麼要拉着我低三下四地求着人家施捨,爲什麼你要讓我活得一點尊嚴都沒有?」
我媽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窮人要什麼尊嚴?」
「你的尊嚴值幾個錢?」她冷笑,「你成績再好又能怎麼樣?大學畢業出來還不是要給他家集團打工?我讓țṻ₇你走捷徑直接搞到繼承人,你還來怨我?」
我媽沒多停留,她要趕回去照顧我弟弟。
我一個人站在纏繞得密不透風的藤蔓下。
轉過頭,看見二樓宋祝的房間亮起的燈。
以及那扇自始至終都打開着的窗戶。
他聽得見。

-10-
「是不是你向老師告密的?」宋祝說。
樓梯口,我撞見宋祝和方祈。
兩個人背對着我,在欄杆處吹風。
「是,」方祈承認得很乾脆,「不是,你真喜歡她啊?」
欄杆昏黃的斜影落下,他倆的身影被不斷地拉長。
良久,宋祝說:「逗着玩而已。」
「你可別自己陷進去啊。」
「可能嗎?」他懶散輕笑。
「她和她媽一樣,都想攀附我家,我只是——」宋祝頓了一下,「她就像我爸媽硬塞給我的玩具,我不需要,但是別人也不能碰。」
「呵,」方祈笑了笑,「你可真惡劣。」
「是她離不開我,又不是我離不開她。」他嗓音淡淡,「這很公平。」
離開學校的時候,我在公交站遇到了沈元晰。
我倆默契地打了聲招呼。
他把之前我給的一部分錢還給了我。
「幹什麼?」我挑眉。
「暑假去打工賺的錢。」
我摸了摸信封的厚度,對上他那張愈發美豔的臉,猶豫着開口:「你可別誤入歧途了。」
他白了我一眼,把錢塞進我書包裏。
「我簽了經紀公司,」他拿出模卡給我看,「不用上學的時候就去兼職。」
「你媽媽好些了嗎?」
「就那樣。」
傍晚藍紫色的天空上,飛機劃過雲痕。
「暑假的時候,我離開了這裏,才發現外面的世界遠比我想象得寬廣。」
他抬頭,溫柔又堅定地說:「芹芹,逃跑吧。」
別再受制於原生家庭的困境。
別再讓仇恨裹挾着自己。
別再被那些觀念異化。
逃跑吧。

-11-
高考結束。
填志願的時候,宋祝第一次同意我上二樓,進他的房間。
畢竟已經沒什麼顧忌了。
他一邊無聊地翻着《高考填報志願指南》,一邊玩我的髮尾。
「要不是我爸怕去留學管不住我,我早就出國了。」
他嗓音倦怠;「到時候讀研我們再一起出國吧。」
見我沒說話,他湊近問:「你在看什麼?」
「選專業。」我說。
「有什麼好選的,」他把書合上,捏了捏我的臉頰,「我選什麼你就選什麼唄。」
我抬頭看他。
他揚起眉毛,問:「你捨得離開我?」
「不捨得。」
我甜甜地一笑,抱住他。
對上窗戶的倒影,我看見自己擁抱之下,那張冷漠的臉。
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宋祝打了電話給我。
「收到了嗎?」他問。
「嗯。」
「我看你房間東西都收拾完了,你是搬回你家去住了嗎?」
他那邊有些吵,是在畢業歡送會。
我聽見了隔壁班那個女生和他打趣的聲音。
「宋哥,你在和誰打電話?我要生氣嘍。」
「沒誰。」
他下意識地捂住話筒,隔了一會兒,又對我解釋說:「她鬧着玩的,我今晚就回去。」
通話一陣沉默。
我淡淡地開口:「宋祝。」
「……嗯?」
「我爸給你送蛋糕死的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我語ŧŭ⁹氣平靜到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他答應過我會回來陪我的,但他說在那之前,他要去陪一個哥哥,因爲他爸媽從不陪他過生日,他很孤單。」
然後,他死了。
死在路上。
而那個孤單的哥哥,只覺得微不足道,甚至可笑。
「宋祝,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說完,我掛了電話。
抽出手機卡,扔掉。
「走吧。」
沈元晰把登機牌遞給我:「到了和我說一聲。」
「好。」
我和他告別:「元晰,好好考試。」
在學校填志願那天,我私下改了錄取學校。
填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專業。
連我媽都不知道。
我銷聲匿跡在她的世界裏。
也消失在宋祝的世界裏。

-12-
和宋祝重逢,是在多年之後的酒會上。
他遠比年少時沉穩,一席筆挺的深色西服,手握酒杯,站在人羣中。
他一眼就看見了我。
起初,他眸光一愣。
隔着觥籌交錯的人羣看我時,有些恍惚。Ŧú₈
直到我身邊的男士與我搭話時,他才挪開目光。
而後再沒看過我一眼。
酒會結束,我站在門口等車的時候。
春夜冷風倒灌,惹得我一陣乍寒。
可來人擋住了風。
站在我的身邊。
其實年少時曾經呼吸纏繞過的人,久別重逢時身體的感知遠比心理敏ŧûⁱ感。
「我可以借你錢。」
只是我沒想到,宋祝少爺一開口是這一句。
我抬頭看他。
他垂下眼,說:「或者給你也行。」
「有病?」
「我是有病。」
他語氣艱澀,尾音調笑:「我甚至覺得自己現在站在這裏和你說話,都像是幻覺。」
我沒搭話。
他又說:「你要多少都行,只要你能——」
一輛跑車停在我們面前,門童從車上下來,將鑰匙遞給我。
我轉身上了車,油門一踩。
直接開走。
主辦方的人從酒店門口出來,拍了拍宋祝。
「宋總認識譚芹姐?」
見他一臉茫然,主辦方的人又說:「那是今天我們請來的貴客,圈內有名的經紀人,這次的項目好幾家公司都希望能搭上她的線。」

-13-
從公司開完會回家,已經是深夜。
我公寓的走廊盡頭,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掐滅了煙。
我打開了門。
「我們談談吧。」他說。
宋祝拉住我的那一刻,屋內人揉着眼睛走了過來。
「姐姐,你回來了?」
沈元晰明顯地被我吵醒了。
他上一秒還溫聲細語地和我講話,下一秒看清門口的宋祝後,「嘖」了一聲:「哪來的老男人?」
宋祝明顯地被激怒了,夾雜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緒,一拳打在沈元晰臉上。
沈元晰反應迅速,沒讓他打着,而是仗着平時練拳的勁兒,狠狠地朝他臉上揍去。
拳拳到肉,動作乾脆利落。
打得宋祝連連後退,撞在門後的木板。
可他一停手,反倒可憐兮兮地看向我。
「姐姐,手疼。」
我把門關上,問他:「打夠了?」
「沒有。」
宋祝支撐着站了起來,扯了扯領帶,「再來。」
我把沈元晰拉到白色沙發前坐下,翻找出藥箱,蹲在他面前,快速地替他處理眼角的瘀青。
「還要靠臉喫飯呢。」我說。
他眼角上揚:「姐姐是在心疼我嗎?」
宋祝看着我倆,眼底掩不住一陣委屈,嘲諷道:「這一拳,當時高中在我家就想給你了。」
「啊高中,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沈元晰握住我的手,「只有走不出來的人才會反覆地提及,也對,那是你人生中最好的時候了。」
他盯着宋祝的臉,一字一句地說:「畢竟,再也沒有了。」
宋祝的集團這些年發展不順利。
先是轉型失敗,後又頻頻地爆雷。
聽說,他父親前些日子住院了,現在公司的爛攤子都要他來接手。
對他來說,確實高中的時候是他最好的時光。
「譚芹, 」宋祝的聲音有些倦怠,「我們談談吧。」

-14-
「其實我有一次差點找到你了。」
陽臺上, 夜景點點星光。
「那是大學畢業後, 你給我家的基金會打了一大筆捐款。」宋祝聲音低沉, 「但我不敢去找你。」
那筆錢是我大學賺的。
用來一筆勾銷曾經在宋家借住時的用度,超出了一倍。
「後來逐漸地接手公司的時候, 我才知道當年譚叔的撫卹金一直被剋扣着。」
他側過頭看我:「你不欠宋家的, 是我一直欠你的。」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語氣平和地說:「宋祝,已經翻篇了, 我當年也用不成熟的方法報復了你不是嗎?」
「不成熟的辦法。」他重複我的話, 自嘲地一笑, 「所以你真的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靜默良久。
「我不後悔當時的決定, 但如果一切能重來, 我不會再靠近你。」我眺望着遠處,「畢竟我爸爸當時對你好,也並不是爲了圖什麼,他不會希望我這麼做的。」
春夜溫潤,晚風浸漫在城市上空。
宋祝眸光黯淡, 說:「我當年的想法很幼稚,孤傲得不可一世, 把什麼都當成理所當然。我一直不肯原諒我自己,是因爲我也希望你別原諒我。」
「我想過無數次與你重逢時, 你會有的反應, 唯獨沒有想過你會釋然。」他說, 「原來活在過去的只有我一個。」
我沒說話。
他問我:「你還有和你媽聯繫嗎?」
「沒有。」
他一笑:「確實是你的作風, 夠絕情。」
「在她眼裏, 我只是工具。」
屋內, 隔着一層厚重的玻璃,沈元晰坐在金屬長凳上等我的談話結束。
「他呢?」宋祝問題很多, 「你們在一起了嗎?結婚了?」
「沒有。元晰是比家人更重要的人。」
是他在我困頓時, 拉了我一把。
「你們在一起是遲早的事吧。」宋祝一探再探。
「有什麼要緊的呢?」
我笑了笑, 看向他:「我不需要依靠男人來完成自我救贖。而這一點,你永遠不明白。」

-15-
宋祝離開了。
我沒有送他, 站在陽臺望不到他離開的車。
我住得太高了, 他已經太渺小了。
臨走前,宋祝問過我一個問題。
「在我家的那幾年,你真的沒有哪個瞬間對我心動過嗎?」
我說:「沒有。」
但事實上,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那個深冬, 高三的教室裏。
冷風像今夜一樣倒灌。
我一咳嗽。
他頭也不抬,左手還在寫着試卷,右手就關上了門。
那時的我,在仇恨和自卑的裹挾下,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善待過了。
所以現實一點點的溫暖, 都能讓我爲之一顫。
但很快地, 那節課後,我就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去了。
那點溫暖,也被現實瞬間掩埋。
如果一切能重來,我希望我永遠沒認識過宋祝。
我希望在那個萬家燈火的夜裏, 我坐在門檻上等我爸。
他能如約地歸來。
「爸爸,你給那個孤單的哥哥過完生日了嗎?」
「過完了呀,現在要給我們芹芹過生日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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