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鑑寶之人骨扇

直播鑑寶，流量小花隨手拿起一把扇子讓我算扇齡。
我驚呼：「這是人骨扇。」
她大笑起來：「你說什麼鬼話？這是我小侄女的手工作業。」
我皺緊了眉，很認真地提醒她。
「你那小侄女只剩一把白骨了，人骨持扇，七月初七拆骨剝皮，今天就是初七，你快跑吧！」

-1-
爲了幫師父還債，我開直播幫人鑑寶。
今天開播晚了點，卻沒想到竟然連到了當紅流量小花孫淼淼。
她一進來，彈幕都瘋了。
「啊啊啊女神！我的淼淼！」
「淼淼是素顏嗎？天吶！皮膚保養得好好啊！」
「淼淼和影帝的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家哥哥怎麼會看上她？」
我看了眼刷屏的彈幕，正要問對方想鑑定什麼，她夾着嗓子先開口了。
「我這裏有把扇子，是花了高價買到的，想請主播幫我鑑定一下。」
她說着隨手從旁邊拿過來一把團扇，對着屏幕晃了晃。
我湊近屏幕認真看了起來，那扇子通體工整，扇面是由一層薄薄的絹絲布做成，上面繡着絲竹鳳凰的圖樣，畫面生動形象。至於扇骨，則由竹子製成，只不過有些地方已經生出磨痕，更顯得年代久遠。
「應該是清代產物，不過……」
我眉頭皺了一下，話還沒說完，就聽那頭的孫淼淼扶着肚子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起來。
「清ṭű̂₍代？哈哈哈……這應該是我今年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了。」
笑了整整一分鐘，孫淼淼擦了擦眼淚，然後對着直播間正色道。
「這只是我家小侄女做的手工作業啦！其實我想鑑定的是一個清朝瓷花瓶。正好小侄女在弄手工作業，原本開個玩笑，沒想到這主播還真像模像樣地鑑定起來了。」
孫淼淼拿着鏡頭晃了一下旁邊的桌子，一個扎着麻花辮的小女孩正在很認真地擺弄着那把扇子。
注意到鏡頭，小女孩乖巧地露出一抹笑容衝鏡頭打了聲招呼。
「大家好呀！」
這下子，直播間都在嘲笑我。
「原來淼淼女神在開玩笑啊！」
「青靈，你太讓我失望了，快說你剛剛也在開玩笑。」
「淼淼要不線下去鑑定吧？這個主播好像是新人。」
「可是她之前也鑑定成功過。」
「估計之前那些鑑定成功的都是託吧！」
「主播除了鑑寶，還會算命哦！」
「笑死了，我也會算，明天太陽一定能升起。」
「那還真不一定，萬一下雨呢？」
我看了眼彈幕，清了清嗓子。
「你這的確是清代團扇，只不過是雙面扇，你能不能把另一面給我看一下？」
這話一出，大家嘲笑得更大聲了。
「人家淼淼都說了是小侄女的手工作業，這主播還一口咬定是清代的，真是笑死人！」
「就是啊，看走眼就看走眼唄，何必硬撐着？」
「青靈，從今天開始我不粉你了。」
「主播別硬撐了，趕緊道個歉。」
孫淼淼幸災樂禍地看着彈幕，最後嘆了口氣。
「算了算了，網絡上本來就是圖個樂，大家也別較真了，主播想看這扇子背面，那就看一眼，聽聽她還能編出什麼鬼話。」
孫淼淼說完把扇子翻過來對着屏幕又晃了晃，嘴角帶着鄙夷的笑。
扇子背面通體白潤，薄得像紙一樣，而背面的扇骨也和之前的竹骨材質不同。
我只看了一眼，便有了結論。
「這是人骨扇。」
孫淼淼已經不想理我了，翻了個大白眼。
「大姐，都說了這是我小侄女的手工作業，你是不是聾？」
我眉頭緊皺。
「你那小侄女只剩一把白骨了，人骨持扇，七月初七拆骨剝皮，今天就是初七，你快跑吧！」

-2-
「真能瞎扯。」
「主播有病吧，爲了流量連人家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不放過？」
「就是，人家淼淼都說了是學校佈置的手工作業，她非要扯什麼陰間的東西，裝神弄鬼，大家一起舉報吧。」
「但是主播說得頭頭是道，我怎麼有點相信呢？」
「我是青靈的腦殘粉，話說人骨扇是什麼鬼東西啊？很厲害嗎？」
彈幕東一句西一句地瞎扯，孫淼淼笑得前仰後合，根本沒把我的話當回事。
我無奈，很認真地看着孫淼淼。
「你那小侄女體重是不是比正常小孩輕很多，而且很喜歡水？」
聽到我的話，孫淼淼沉思了一瞬，隨後更用力地笑起來了。
「我真是受不了了，拜託你騙人之前做做功課好不好？我小侄女胃口超級棒，體重都超標了，醫生還要我們控制飲食嘞，而且她最怕水了。」
我扶額：「不應該啊！」
人骨靠溼氣生存，沒有水根本不行。而且人骨成形會損耗大量精魄，體重只會越來越輕。
此刻，直播間已經開始一邊倒地罵我了。
「垃圾主播，越說越離譜。」
「而且每次都猜不對，真是砸自己招牌，趕緊下播吧，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青靈能不能爭點氣啊？怎麼每次弄得都像騙子？」
「服了！脫粉脫粉，轉粉孫淼淼。」
「淼淼女神！給我個簽名吧。」
「淼淼別跟她廢話了，這人鬼故事看多了。」
我理了理思緒，而後鄭重地敲了敲桌子。
「那隻能說明這是千年人骨，我師父曾經告訴過我，人骨千年成形，不需要依附溼氣生存，而是食人骨，以骨換骨，骨可滋體。而那把人骨扇，就是她用來滋補身體的工具，每兩年，會換一次骨。」
「那骨扇已有嚴重磨損，說明她快脫骨了，再有兩個小時，她就會對你下手，你相信我，趕緊跑吧。」
我滿臉嚴肅，從小師父就告訴我要積德行善，天地良心，我真的想救她一命。
聽我這麼說，彈幕有些人開始倒戈。
「青靈師傅是菩提山的松融大師，很厲害的，她把師父都搬出來了，肯定不會騙人的。」
「松茸？還鹿耳呢！笑死了！」
「我好像也聽說過這位大師的名諱。」
「主播說得好嚇人呀，什麼千年人骨？意思是人死了骨頭還活着？」
「大晚上別嚇人呀！」
「淼淼女神別怕，我保護你！」

-3-
孫淼淼有些生氣了，她瞪着我。
「青靈，你幹嗎詛咒我小侄女？她招你惹你了嗎？還是我跟你有仇啊？你們看看，我小侄女這麼可愛，怎麼可能是什麼千年人骨？」
我嘆了口氣：「有沒有可能，你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你侄女？」
「這是障眼法，你要是不信，扒開她的眼睛看看，千年人骨下眼瞼內會呈現灰黑色，而且瞳孔是不規則的長橢圓形，比正常人的瞳仁更大一些。」
我示意她快去看，因爲還剩一個小時，那東西就要脫骨制扇了。
孫淼淼半信半疑，彈幕也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呀？」
「看看不就知道了？」
「萬一是真的，淼淼女神是不是很危險啊？」
「我相信青靈，我又變回她的腦殘粉了。」
「快去看快去看！好刺激啊！」
「能不能暫停明天看？大半夜我想上個廁所呢嗚嗚。」
在彈幕的慫恿下，孫淼淼深吸一口氣，然後把直播鏡頭對準她的小侄女，小侄女明顯嚇了一跳，瞪着大眼睛有些茫然。
「小姑，你要幹啥呀？」
「乖啊寶寶，小姑看一下你的眼睛。」
孫淼淼說完，輕輕扒開小侄女的下眼皮。
鏡頭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下眼瞼內呈現出淺淺一層灰黑色，而且瞳孔是比較狹長的橢圓形，眼仁又黑又大，幾乎快要擠出眼的程度。
在燈光下，那雙眼睛呈現出奇怪的狀態，甚至顯得詭異。
和正常小孩比，這確實不正常。
就連孫淼淼都嚇了一跳，以前她倒是從來沒注意過。
彈幕也開始瘋狂輸出。
「我靠！竟然真的很奇怪，仔細看，這眼睛一點血色都沒有。」
「好嚇人，媽媽救我！」
「淼淼快跑吧！」
「我朋友的眼睛也是這種，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一種罕見的炎症，多數遺傳父母，而且這炎症很厲害，時間長了會失明，她爸媽都是瞎子，我朋友這幾天已經去國外看眼睛了。」
「還有這種遺傳？」
看到這條彈幕，孫淼淼的心重新放回肚子裏。
「沒錯，我哥眼睛確實接近失明，他去國外做手術了，所以才把孩子交給我照顧一段時間的。」
「那看來主播就是騙人的。」
「這樣纔有直播效果呀！」
「最煩這種騙人的主播了ṱũ̂₌，故弄玄虛真噁心。」
「不是啊啊啊……主播沒騙人啊……你們快看那小女孩……」
這條彈幕直接刷屏，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小女孩身上。
孫淼淼看到刷屏，也緩緩轉過頭去看向小侄女。
下一秒，我就聽到了她瘮人的慘叫聲！

-4-
只見那小女孩拿起桌上的骨ƭů₀扇對着孫淼淼晃了晃，隨後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可能太用力了，一顆眼球直接擠了出來。
小女孩尷尬地吐了吐舌頭，很迅速地撿起眼珠又重新按了回去。
她輕笑一聲：「眼滑了。」
說完ẗůₐ這話，那小女孩面部肌肉開始抽搐起來，她抖了抖身子，直接把兩隻胳膊抖掉了，接着是雙腿、雙腳、鼻子、眼睛……正在一層層脫落，森森白骨蛻皮而出。
而那把骨扇在人骨的操縱下，逐漸變幻，很快顯現出一張和孫淼淼一樣的人臉。
孫淼淼差點嚇暈，一邊拿起手機後退一邊大聲地問我：「怎麼辦啊？」
我看了眼手錶，已經沒時間了。
「別怕，鏡遇陰能擋煞，你之前不是說她怕水嗎？找一面鏡子，潑上水，可以暫時抵擋一陣子，我很快就能趕過去。」
我收拾好東西，從抽屜裏找到人骨袋，立刻驅車離開公寓。
此時，直播間人數飛速上升，議論紛紛。
「我去，真有鬼！」
「這不是作秀騙咱們吧？」
「主播別去送死啊，太危險了。讓孫淼淼那個賤人自己死。」
「大家別怕，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鬼，我們要相信科學。」
「就是聯合演戲呢，如果是真的，主播早跑了，怎麼可能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去送命？」
「倒也是，要不然這麼要命的時刻，她還有心情開直播？」
我沒空看彈幕，而是死死抓着手裏的人骨袋，生怕那羣東西跑出來。
這人骨袋是我師父傳給我的，他說湊足百骨入藥，就可以治我身上的怪病了。
這些Ţṻₘ年師父爲了給我治病，連道觀都賣了，只能在菩提山上修行。
可是人骨難求，我們師徒倆跑遍了附近的城市，也只抓到四十隻人骨。
人骨難求，千年人骨更是罕見。
一週前，我的死對頭景靜在微信羣發了一張和孫淼淼的合照，聲稱自己在給偶像的小侄女當家教，還和偶像一起喝了下午茶。
照片裏，孫淼淼旁邊坐着一個小女孩，笑容燦爛，手裏拿着一把團扇。
只看了一眼，憑我多年和人骨打交道的經驗，我便認定那小女孩正是我要找的人骨。
人骨持扇，必是千年道行。
師父說千年人骨可遇不可求，若能抓到一隻千年人骨，不僅能治好我的病，剩下的還能賣個好價錢嘞！
爲此，我特意在景靜面前說了孫淼淼幾句壞話，然後開直播算命，等着她上門找碴兒。
有了孫淼淼的間接求證，我可以百分百確定，那小女孩就是我要找的千年人骨。
只不過今天是七月初七，正趕上那東西脫骨制扇，恐怕會更難對付。
此刻，孫淼淼正抱着一面笨重的穿衣鏡，左手拿着一隻噴壺，一邊往門口移動，一邊還不忘往鏡子上噴水。
那人骨被鏡面水光照着，脫骨的動作慢了下來，但面目卻更加猙獰，那雙眼睛更爲空洞。
「小姑，我好痛啊！你把鏡子拿走好不好？」
她說完把自己的身體一百八十度翻轉折疊，休息片刻後，又繼續開始脫骨。
孫淼淼抱着鏡子和手機跑到門邊，卻發現門已經被鎖死，怎麼也打不開，於是撕心裂肺地朝我號。
「屋裏明明開了暖氣，怎麼越來越冷啊？青靈，你再不來我就死了！」

-5-
「來了來了！」
我手忙腳亂地抓着人骨袋下車，氣喘吁吁地站在孫淼淼家的窗外，衝她揮手打了聲招呼。
「人骨化身後，陰氣通常很濃郁，冷也是正常的，何況還是千年人骨，沒凍死你就不錯啦！」
孫淼淼看到我，如同看到救命稻草。
「青靈，你快進來！」
孫淼淼很着急，我也很着急。
「你先出來。」
人骨袋威力巨大，我怕把孫淼淼也一起收進去。
「我也想出去，可是門鎖死了，我出不去啊！」孫淼淼又急又怕，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
直播間的彈幕刷屏更猛了，似乎比我們倆都着急。
「主播快救淼淼啊，那人骨怎麼開始猛扇扇子了？」
「糟了，它是不是想扒了孫淼淼的骨頭制扇？」
「救命啊，爲什麼我會進入這樣的直播間？」
「我已經報警了，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是演的我希望是真的。」
那人骨並未注意到我，它已經完成自身脫骨，接下來就要去拆孫淼淼的骨頭和皮肉，給自己重塑肉身了。
人骨晃動着手裏的團扇，一步步朝孫淼淼走過去，它空洞的眼眶裏流下兩行驚喜的血淚。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麼完美的骨架了，之前那個太小了，害得我不能舒展。」
「啊……你別過來啊……救命……」
孫淼淼驚叫一聲，直接把水全潑到鏡子上，一股腦兒都丟向了那個鬼東西。
可惜人骨已經完成脫骨，水潑鏡已然對它沒有絲毫的威脅了。
「青靈！青靈！我要死了！你不是說會救我嗎？」
孫淼淼拼命地轉動着門把手，但根本打不開，人骨咧開嘴朝她笑了笑，隨後一扇子划向她的額頭。
孫淼淼的額頭立刻被劃開一個大洞，血肉翻湧，裏面的骨頭都露出來了。
她雙腿癱軟，扶着門框慢慢摔倒，但還不忘惡毒地詛咒我一句。
「青靈，你這個騙子，不得好死啊！」
而我，根本聽不見她的詛咒，因爲我已經用遁地符悄悄來到了人骨身後。
那人骨的注意力全在孫淼淼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孫淼淼神情複雜，我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隨Ṭú⁹後從袖口掏出一張符紙，隔空點燃，將符灰盡數撒向那尊白骨。
那千年人骨感覺到頭頂有灰塵簌簌落下，不耐煩地扒拉了幾下，反而被我的符陣困住。
我神色一喜，連忙從腰間掏出人骨袋。
「吾赦此符，三昧真水，震煞金剛，降服！收！」
人骨慘叫一聲，應聲倒地，很快化作一縷綠色煙霧，投身於人骨袋之中。
這一切都在現場直播，直播間彈幕依舊在刷屏。
「我靠？這是作法成功了？」
「就這？主播都沒怎麼實戰，那什麼千年人骨就被收服了？怎麼跟鬧着玩似的呀？」
「就是啊，之前說得那麼玄乎，竟然三兩下就對付了？說實話，真的很假。」
說實話，我自己都覺得假。
之前爲了抓那些普通人骨，我都差點兒丟了命，這可是千年人骨啊！我大招都還沒放，它就死了？
我正困惑，突然踢到一個東西，低頭一看，正是那千年人骨用來庇身的人骨扇，千年人骨已死，但骨扇卻還完好無損。
剛要撿，孫淼淼扶着額頭先我一步撿起了那把扇子。
「我替你拿着吧，青靈，你先送我去醫院好不好？」
她捂着額頭，鮮血還在不斷往外湧，情況危急，剛好醫院就在附近，我也想不了那麼多，扶着孫淼淼就往醫院走。
誰也沒注意，鏡頭前的孫淼淼眼底快速閃過一抹陰光。

-6-
「我的車就在小區門口。」
我一邊扶着孫淼淼下樓，一邊從兜裏掏出鑰匙，按下車門解鎖的按鈕。
孫淼淼此刻虛弱極了，車就在旁邊，走兩步就過去了，可她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快上車啊，我送你去醫院。」我着急地催促她。
「好。」孫淼淼扶着我起身，緩慢地往車門旁邊移動，她晃了晃手裏的人骨扇，狀似無意地問我。
「那這扇子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回頭拿給我師父研究一下吧。」我頭疼地開口，前段時間師父出門雲遊，到現在都聯繫不上呢。
「我聽說你那位師父道行很深？你能不能Ťůₚ給我一個聯繫方式啊？」孫淼淼歪着腦袋問我，現在好像一點都不着急去醫院了。
我警惕地看着她：「你找我師父幹嗎？」
孫淼淼心慌地摸了摸胸口，語氣有些顫抖：「今天出了這麼大的事，我那房子陰氣肯定很重，所以我想請松融大師幫我做場法事，驅散一下邪氣。」
看我猶豫，孫淼淼又說，「錢不是問題，多少我都花得起。」
「不是錢的問題，我師父不喜歡這些東西，你要是害怕，我這裏還有幾張符紙，給你用吧。」我說着拿出幾張符紙交給她。
可孫淼淼卻一臉鄙夷地把那些符紙丟在地上：「這些破東西我纔不稀罕。」
我凝眉看着孫淼淼，越來越覺得她很可疑，正皺眉思索哪裏不對勁的時候，突然一陣陰風朝我掃來。
我側身快速避開，一回頭，看到孫淼淼幸災樂禍地搖着那把團扇，團扇揮動之間，我看到縷縷白色陰氣升起，而孫淼淼的麪皮則緩緩脫落。
麪皮之下，是一顆雪白的骷髏頭。
「你果然有問題！」
我憤憤瞪着孫淼淼，雖然已經作好了防禦姿勢，可還是想不透一個問題。
她雖然一身陰氣凌盛，而且白骨外露，可我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寒意。
難道她不是人骨？
我百思不解，但根本來不及多想，因爲孫淼淼陰森森地咧開嘴，縱身一躍，搖起人骨扇扇起陣陣陰氣，直直朝我攻擊過來。
她的道行很深，連我都擺弄不明白的人骨扇，她卻運用自如，甚至法術強度大增。
我側身避開人骨扇，從腰間抽出一團符紙猛地甩出去，但符紙還未來得及發揮作用，便被那人骨扇掃成一把灰燼，落入塵埃。
孫淼淼面目可憎，對着我連揮三次人骨扇，陰風四起，我正想用咒，眼前一陣灰石亂飛，直接破了我的咒。
我很狼狽地被人骨扇甩到了樹杈上，呈人字形倒立，身上早已血跡斑斑。
「青靈，受死！」
孫淼淼恨恨開口，一扇子又朝我揮了過來。

-7-
我還想呼出最後一口靈氣阻擋，可惜此刻連動都動不了，只能閉眼等死。
反正我遲早得死，與其日後被病痛折磨，還不如眼下來個痛快。
這樣想着，我心裏又好受了一點，可是很快就沮喪下來，我仰天大號。
「師父啊！我死了你可怎麼辦？」
沒想到我這一號，人骨扇原路退了回去。
我正好奇怎麼回事，師父那張大臉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他恨恨地戳了戳我的額頭：「千年人骨可遇不可求，你看見了也不給我傳個音？」
「千年人骨？你是說孫淼淼？可是……」我正想把知道的都告訴師父，還沒開口，師父直接用符封了我的嘴，領着我飛回地上。
孫淼淼看到我師父很激動，她大笑起來，輕搖手中人骨扇，又變成了之前的樣子。
「松融，你終於來了！」
「你等我很久了？」師父看着孫淼淼，眼裏閃着困惑。
趁着這個空隙，我扶着受傷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跑到一旁的槐樹下療傷。
看起來師父和孫淼淼是舊相識？
我困惑地朝他倆看過去，他們低聲交談，我聽不真切，於是用了一道靈音符。
孫淼淼：「我等了你一千年，你說久不久？」
松融：「千年人骨，自然要等上一千年才能成形，不過也好，今日讓我遇上，碾了給我徒弟入藥，她就再也不用被那怪病纏身了。」
後面的談話我沒心思再聽下去。
因爲我那怪病又發作了。
我額頭冷汗直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肚子腸子擰得好像麻繩一樣，一陣絞痛，絞痛之後，又如被寒冰覆蓋，凍得嘴脣發顫，但很快又如被烈火焚身，滾燙無比，最後這三種疼痛化作一種，又猶如被無數蟲蟻吞噬內臟，蝕骨之痛，讓我幾近昏死。
「師父……」
我顫着聲音向師父呼救，可他只顧着和孫淼淼說話，忽視了我的聲音。
我憤恨閉眼，終於昏死過去。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正置身於枯洞之中，旁邊沒了師父的蹤影，反而是孫淼淼拉着我的手正替我診脈。
看到孫淼淼，我立刻抽回手，作出戰鬥姿勢。
孫淼淼撲哧一聲看着我笑起來。
「青靈，你現在就像個可憐的小雞仔，還想跟我打？你打得過我嗎？」
「我師父呢？你把他怎麼了？」我心慌意亂，想施展靈力，可四肢僵硬，一直冒冷汗，渾身使不出任何力氣。
孫淼淼見狀，連忙伸手要來扶我，卻被我敏捷地躲開。
她見狀安慰我：「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放屁，師父說你是千年人骨！」
「我不是。」孫淼淼淡淡開口，「你之前不也有所懷疑嗎？千年人骨寒氣逼人，普通人一靠近就會被凍死，可你現在能感受到一絲寒意嗎？」

-8-
我感受不到絲毫寒意，甚至能感覺到絲絲暖意。
可是爲什麼師父一口斷定她是千年人骨呢？
孫淼淼似乎看出我的疑慮，她衝我翻了個白眼。
「有沒有可能，那根本就不是你師父？」
「你胡說什麼？」我恨恨瞪着孫淼淼，如果眼神能殺死人，想必她現在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我師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他爲了我連道觀都賣了，你可以侮辱我，但絕不能侮辱我師父！」
提到師父，我又皺眉朝孫淼淼問，「你到底把我師父怎麼了？」
「殺了！」
孫淼淼冷聲回答，而後又補充了一句。
「差一點就殺死了，不過被他逃掉了，不愧是千年人骨，道行果然厲害。」
孫淼淼說完這句，又轉頭看我，鄙夷道，「要不是爲了救你這個拖油瓶，也不會讓那東西溜掉。」
我情緒激動，只聽到了一句，不可置信地看着孫淼淼。
「你說我師父是……」
「你那假師父纔是真正的千年人骨，傻孩子，你纔是他看中的獵物呀！不過他那把人骨扇果然厲害。」
我瞥了眼孫淼淼腰間的人骨扇，她立刻抽出來遞給我。
「這是我的拂塵。」
孫淼淼說完，我手中的人骨扇果然變成了拂塵，而且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上面的清心咒。
這套清心咒是我師父獨創的，除了我師徒二人，沒有其他人知道，可孫淼淼怎麼會知道？
「因爲我也是師門中人。」孫淼淼抬手把我按下，又掏出一瓶藥膏來替我擦藥，提到師門，她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我是茅山青峯後裔矛音，孫淼淼只是我入世的化名。松融是我師弟，不過青峯觀解散後，我和師弟就分道揚鑣了，直到前段時間，師弟渾身是血地跑來找我，我才知千年人骨出世，那東西不僅能模仿人類語言習性，甚至只要附身，便可繼承前身的靈力。它害死了你師父，又襲承了你師父的靈力，所以修爲大增，而之所以沒傷害你，是因爲你骨質特殊，若能扒了你的骨製成人骨扇，日日靠着你的骨血滋養，那就一勞永逸，這輩子都無須再行脫骨了。」
我沉思，師父確實有個大師姐，一直在矛音山修行來着。
孫淼淼說完，一本正經地問我：「現在你明白了嗎？」
我搖頭。
我現在只想快點找到師父。
孫淼淼爲了不讓我亂跑，用一道縛靈鎖把我和她的手綁在一起，好在她真的幫我治好了傷。
外面狂風大作，這地方鳥不拉屎，我們倆只能在這枯洞中將就一晚。
夜深。
孫淼淼鼾聲如雷，我捂着耳朵翻來覆去也睡不着。
突然，一道密語傳入我的耳朵。
「好徒兒，爲師來救你了！」
是師父的聲音。
我欣喜若狂，但馬上捂住嘴巴，探身看了眼孫淼淼，她此刻睡得跟死豬一樣。
師父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他果然受了傷，但還是忍痛替我解開縛靈鎖，拉着我悄悄溜出枯洞。
「師父，你沒事吧？」我心疼地瞧着師父，發現他的頭上又添了幾根白髮。

-9-
「我沒事，只不過那千年人骨的障眼法太過厲害，竟然僞裝成我師姐的模樣騙我，還好我去了一趟矛音山，師姐還在山裏修行呢！」
師父聲音低沉，緩緩吐納一口氣息，這纔看向我。
「青靈，那東西沒把你怎麼樣吧？」
「沒有。」我輕輕搖頭，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他身後。
「師父，那千年人骨就在枯洞中，趁她不備，咱們師徒聯手，一起收拾了她吧？」
「不行，我和那東西交手不敵，受了重傷，元氣還沒恢復，現在去只能送命。」師父皺眉咳嗽了一聲。
「那咱們現在去哪兒？」
「我已經傳音給師姐過來幫忙，在這之前，我們先回青峯觀。」
「道觀不是都賣了嗎？」我疑惑。
「去後山的密室，那裏沒人知道。」
師父說完，拉着我直接駕雲回了青峯觀。
青峯觀已經化爲一片狼藉，這裏賣給了開發商，他們要蓋樓，之前的道觀已經被夷爲平地，現在還有工人在施工。
我站在道觀門口，正想進去看一眼，可師父直接把我拉去了後山的密室。
這間密室是師父親手所築，給我練功用的，不過自從青峯觀被賣，我們師徒下山遊歷，四海爲家之後，就再也沒來過了。
我坐在石牀上，心情複雜，可師父卻高興得不正常。
「青靈，你閉上眼睛，爲師傳授你清心咒最後一式。」
「好啊！」我點點頭，無意間瞥見師父腰間的拂塵。
我正要閉上眼睛，密室之中突然落石不斷，劇烈搖晃起來，而密室外，則是孫淼淼的叫罵聲，不過她加持了波音咒，叫罵聲傳入密室。
「給老孃滾出來，否則挫骨揚灰，給狗喫。」
外面罵得很難聽，再加上波音咒的加持，師父面容枯槁，渾身發抖，他抽出腰間拂塵，吩咐我躲好等他回來，便飛身而去。
很快，外面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
我很聽話地躲進密室的石牀下，那下面有一個狹窄的密道，空間很小，只有我和師父知道。
我蹲在密道里，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突然想起直播還沒關，於是趕緊拿出手機查看。
果然，彈幕已經瘋掉了！
「我靠我靠！劇情越來越迷離了。」
「怎麼個事？孫淼淼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松融大師肯定是好的，所以反證，孫淼淼一定是壞人。」
「那到底誰纔是真正的千年人骨？」
「不管誰是千年人骨，總之主播最危險，因爲那東西就是衝着主播來的呀！」
「主播主播你現在在哪裏躲着呀？」
「安全嗎？我已經又重新報警了，不知道帽子叔叔能不能趕過去救你啊。」
由於密道里漆黑一片，所以直播間的家人們根本看不到我，我剛想告訴他們目前我很安全，可還沒開口，就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10-
「青靈！青靈！快出來！爲師回來了！」
是師父的聲音，但……爲什麼他的聲調拉得很長？
「青靈！快點出來！」
見我不回答，師父又喊了一聲，不過他的音調拉得更長了。Ţüₘ
十分怪異。
此刻，直播間的觀衆也察覺出不對勁，彈幕都在勸我。
「主播別出聲啊！」
「不要回答他，有可能這個師父是假的。」
「主播快跑吧！」
「警察到底去了沒啊？急死我了。」
我用手捂着嘴一聲不吭，只豎着耳朵聽。
這個密道的機關是師父親手所設，除了我，只有師父知道怎麼進來。
「青靈，快出來吧，我都看見你了。」
他又喊了一聲。
不過聲音漸低。
我在密道里側身蹲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完全不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情況。
但一直蹲着，雙腿很快就發麻，我皺眉捶了捶腿，然後把頭貼在石壁上聽了一陣。
確定外面真的沒有動靜了，我纔在石壁中間的地方輕輕按了一下。
密道緩緩開啓，一束光亮從小窗口射進來，照在我的臉上。
我雙手撐地就要爬出密道，可手剛伸出去，腕上突然一涼。
「青靈！爲師終於找到你了！」
師父滿臉疲憊地看着我，身體搖搖晃晃彷彿下一刻就要摔倒，不過他看到我還是很開心。
「快過來，爲師授你清心咒最後一式。」
「好啊！」我乖巧地點點頭，朝師父靠近過去。
師父咧開嘴笑了笑，抬手朝我的天靈蓋摸去——
可我比他動作快一步，我以意識結咒，一道焚心咒迅速沒入他的眉心。
我看到師父抱着腦袋滿地打滾，痛苦哀鳴，他抬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
「青靈……你……」
「沒想到吧？清心咒最後一式，入門第一天師父就傳授給我了。」
「但你那把拂塵上的咒文，卻不是完整的清心咒。」
我皺眉看向西南方位，迫切地催促。
「我這焚心咒只學了八成，最多困他半刻鐘，你快動手！」
「狗東西，受死吧！」
不等我反應，一道拂塵應聲而落，轉瞬便化作天羅地網，四周騰空升起一串密密麻麻的符文，將它團團圍困。
「青靈，念清心咒。」
孫淼淼聲音低沉，朝我命令。
我應聲點頭，閉眼凝神開始念起清心咒，而孫淼淼則以波音咒爲我加持。
二咒合一，念夠七七四十九遍的時候，那東西抱頭痛哭，而後身上的皮開始一層層脫落，最終只剩一副白骨。
我乘勝追擊，又唸了三遍清心咒，那副白骨便搖搖欲墜，四分五裂。
而他腰間那把拂塵，也化作一把人骨扇。
我撿起那把人骨扇，輕輕一揮，扇子立刻應聲而散，化作一團灰燼。
「死透了嗎？」孫淼淼喘着粗氣朝我問。
我點點頭，然後拿出人骨袋。
孫淼淼阻止了我，她起身將地上四分五裂的白骨小心收集起來，隨後用一道符點燃，那些白骨在符紙的作用下，很快融合，浮在空中。
孫淼淼又從身上拿出一個綠色的小瓶子，瓶口一開，空中那團東西便悉數落入。
她把那瓶子搖晃均勻，遞給我，語氣凜然。
「喝吧！這裏面都是珍貴的藥引子，我師弟爲了你，真是煞費苦心。」
我看了孫淼淼一眼，後怕道：「你不會下毒吧？」
「那就別喝。」孫淼淼朝我翻白眼。
我接過瓶子, 一飲而盡。
剛喝完胃裏就一陣翻江倒海, 我眼花繚亂地扶着牆站穩, 隨即便昏天黑地地吐了起來, 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吐完膽汁，又開始吐血！
污血吐完, 我以爲結束了，誰知又一陣嘔意襲來。
最後，我吐出一顆黑色的血珠。
孫淼淼撿起那血珠仔細瞧了瞧, 眯着眼睛笑起來：「這可是渚南海正宗的血栗珠，可遇不可求啊，我得收藏起來。」
我吊着一口氣，虛虛地問。
「我的怪病就是因爲這東西？」
「嗯, 這是千年人骨的內珠，你天生骨質特殊，所以那千年人骨在你出生時就盯上了你, 只不過這內珠會隨着千年人骨的修爲不斷增長，直到與你的心魄連成一脈, 彼時, 它就可以脫骨, 再以你之骨製作千年骨扇，一勞永逸。」
「師弟說, 當年他撿到你的時候, 這東西就已經在你體內了，爲了替你取出內珠, 他想盡了所有辦法, 但都沒成功，解鈴還須繫鈴人, 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千面人骨自身骨爲誘餌, 再用松茸、鹿耳、蛇蠍、蜈蚣以及四百五十種藥材做藥引，方可成解。爲了能早點給你治病，師弟借雲遊之說隻身去捉這千年人骨，可惜大意了，被這狗東西偷襲算計還奪了舍……」
孫淼淼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師父有你真是他的福氣！」
我：「……」
孫淼淼說到這裏的時候, 我早已滿臉淚痕。
「那我師父他現在……」
「遁入輪迴重新投胎去了。」孫淼淼嘆息一聲, 而後又大笑起來。
「不過他沒喝那個湯，他說他要記着你，轉世之後還得找你給他報這救命和養育之恩。」
我破涕爲笑。
「我這大衆臉, 到時候他還能認得我嗎？」

-11-
這件事過去之後，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原點，只可惜生活裏再也沒有師父的影子了。
師父生前爲了給我治病, 欠了一屁股賬，債主都催上門了。
沒辦法，我只能重操舊業, 繼續開直播還債。
孫淼淼偶爾還會來我的直播間客串一下, 不過她在娛樂圈一戰成名，已經是影后級別。但每次來我直播間都要置頂一條留言。
「我是青靈的師叔啊！大家多多關照。」
這天，我的直播間又有人拍下鏈接, 但既不是鑑寶也不是算命，而是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聽說你還了很多債，那請問死債能還嗎？」
– 完 –
□ 小鎮拾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