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跑到美甲店威脅美甲師,
「你如果再給我媳婦做美甲,我砸了你的店!」
我拉着老公想要回家再說。
可是女兒卻在一旁火上澆油,
「媽,你真不應該亂花錢,惹爸生氣。」
我震驚的看向父女二人,
「我最不該的就是照顧你們兩個白眼狼這麼多年!」
-1-
「自己媳婦做個美甲都要計較,是不是男人啊?」
站在一旁的美甲師翻了個白眼。
原本我今天做的這個指甲款式就很複雜,
小姐姐給我做了 6 個小時才做完。
徐傳洲帶着女兒不管不顧的跑來鬧事讓我臉紅不已。
「我們回家再說,別在人家店裏鬧。」
我拉着徐傳洲想要先離開,
但是他的雙腿像釘在了地上。
「你被人騙了你不知道嗎?
「什麼指甲要四百多?」
徐傳洲的手指着人家小姑娘,唾沫星子灑在空氣中。
看着眼前的兩位美甲師越來越不屑地眼神,我只好先安撫徐傳洲,
柔聲勸慰着,「我回家和你解釋!」
我拽着他袖口的手被狠狠拉開,
女兒站到她爸爸面前。
「媽,你怎麼還幫着外人呢?
「本來你就不賺錢,怎麼還敢花這麼多錢做指甲?」
我驚Ṭù⁺訝的看向女兒,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女兒滿臉不贊同,口中還在喋喋不休。
儘管知道女兒有些利己主義,
也還是被她的話刺痛了心臟。
「你聽聽,女兒都比你懂事,
「你就不能爲這個家着想一下嗎?」
徐傳洲轉向我,眉頭狠狠皺起來。
我聽着丈夫和女兒越來越嚴重的指控,臉上開始發燙。
但是更多的是心寒。
原本女兒高考剛剛結束。
我覺得人生大事告一段落,
打算趁着她暑期計劃一次一家三口的旅行。
便提前給自己做了三件套。
想着既然出去玩,就要美美的。
誰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
我用力深呼吸一口氣,掏出手機,迅速掃碼付錢。
彎下腰向兩位美甲師道了歉,
然後迅速甩開兩人回了家。
-2-
我纔回到家裏,徐傳洲和女兒就跟了回來。
見我摔上門回了臥室,父女二人對視了一眼。
徐傳洲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然後獨自進了房間。
「老婆,你別生氣了。」
他坐到我身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真是怕你被騙。」
聽到這句話,我坐起身,
「我做個美甲,人家怎麼騙我了?」
徐傳洲見我起身,立刻堆起討好的笑,抓住我的手,
展示着手機團購頁面上的美甲價格,
「你看啊,人家都是三五十,
「這家店居然收四百多,不是騙子是什麼?
「我也是怕你長時間沒有做過指甲,被美甲師忽悠了……」
我看着徐傳洲的嘴巴張張合合,
心裏鈍鈍的痛。
原來他也知道我很久沒有爲了自己消費了。
這麼多年,
我從不捨得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錢。
要不是因爲孩子終於要邁入人生一個新轉折,我也不會去做這麼大改變。
「所以你也知道我很久不捨得給自己花錢了?」
我直接問出了心裏話?
「更所以,你覺得我不配爲自己花四百塊錢?」
我緊追不捨的問了下去!
他哽住。
「還有,女兒對我這個態度,是你縱容的嗎?」
徐傳洲低下頭,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半晌,才訕笑着抬起頭,
「好啦,別生氣了,
「皎皎就是個孩子。」
「她九月份就要上大學了,已經十八歲了。」我打斷他。
徐傳洲終於被我說的失去了耐心,
蹭的從牀上站了起來。
「溫溪!你他媽有完沒完?
「我都這麼低三下四的給你道歉了,你還鬧?」
看着他暴怒的樣子,我突然ṱű₌覺得很累。
直接背過身躺了下去。
我聽到身後的徐傳洲聲音一頓,呼吸也變得粗重。
然後是冷冰冰的一句:
「我看你也沒心情做飯了,我帶皎皎出去喫,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嘭!」門被重重摔上,震得我心都跟着顫了顫。
-3-
客廳裏傳來徐傳洲和女兒說話的輕語,混着女兒嬌俏的笑聲。
幾分鐘後,傳來防盜門摔上的巨響。
看着落地窗外漸漸落下的太陽,
殘餘的夕陽刺的我眼淚直流。
大三那年我接受了徐傳洲。
大學畢業我們就結了婚。
我們也算是年少夫妻。
我以爲我們會一直相愛,他會護我到老。
二十七歲那年生下女兒。
皎皎是早產兒。
我和丈夫都不放心月嫂和老人照顧她,
所以我毅然決然選擇了辭職。
對待女兒我親力親爲。
因爲是早產兒,我生怕對她有一丁點不盡心。
終於把她送上人生的小高峯。
但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
這不可謂不失敗。
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
天黑透了。
徐傳洲和女兒誰都沒有給我打個電話,或者發個信息。
更沒人關心我是否喫了飯。
客廳的大門突然響了。
我看了一眼牀頭的時間,22 點。
女兒清脆的笑聲響徹整個屋子。
「你在家?」
「咔噠」一聲,臥室的門被徐傳洲擰開,
燈光瞬間亮起,他有些驚詫的看向我。
見我不說話,他皺着眉,
「我明天要穿的那條褲子熨好了嗎?
「我看廚房中午的碗還沒刷呢,你下午幹什麼去了?」
我閉上眼,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我有點累,你自己熨吧。」
-4-
房間裏瞬間陷入一片寂靜。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良久沒聽到徐傳洲說話。
我以爲他已經出去了。
睜開眼。
他像個雕像一樣站在牀邊。
眼神里帶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就因爲一個指甲?鬧這麼久?」
他嘆了一口氣,用力揉了揉眉心,坐到牀邊。
「溫溪,女兒馬上要上大學,要用錢的地方很多。
「你今天做個 400 塊的美甲,明天做個 500 塊的頭髮,
「那孩子的學費生活費都怎麼辦?」
他眼神中流露出無奈,
好像我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你很ṱṻ₋多年不上班了,不知道現在的錢有多難掙。
「我一個人上班支撐這個家不容易,
「你待在家裏,就多體諒我一下好嗎?」
徐傳洲的手輕輕的覆在我的手背。
像是安慰,更像是警告。
我看着他。
無數的話梗在喉嚨。
閉眼,嚥了下去。
裝睡的人,永遠叫不醒。
非要刀子紮在身上,才知道疼。
我在心裏嘲笑自己。
果然年少的情誼,還是抵不過歲月的柴米油鹽。
我掀開被子,站起身向廚房走去。
徐傳洲終於笑了,還在身後囑咐我,
「別忘了把我那條褲子熨一下。」
-5-
第二天早上,我站在廚房裏給父女二人做最後一頓早餐時,天還沒亮透。
蒸籠裏的蟹黃包正冒着熱氣,油鍋裏的油條滋滋作響。
徐皎皎的鮮榨西柚汁在破壁機裏泛着粉紅色泡沫。
腦子裏想着今天要做的事兒。
「媽,你榨汁機聲音好吵。」
徐皎皎揉着眼睛從房間出來,睡衣領子歪在一邊。
看着女兒初長成的樣子,心底的柔軟還是不由得泛開。
我伸手想幫她整理,她偏頭躲開了。
臉上還隱隱帶着一絲嫌棄。
心裏那點母愛又瞬間消失殆盡。
徐傳洲打着哈欠坐到餐桌前。
「今天要見大客戶。」
他咬開包子,湯汁順着指縫流到桌面,
「那條灰西褲熨好了嗎?」
我望着烤箱上的計時器不說話。
徐皎皎突然尖叫着跳起來:
「我那條白裙子呢?今天和萌萌約了去迪士尼!」
徐皎皎的聲音透着尖銳,
徐傳洲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一早上各種聲音交雜着混合在一起,
我誰也沒有理會,
第一次覺得,
這父女倆,
吵極了!
當防盜門第二次重重合上時,我摘下圍裙擦了擦手。
主臥牀頭掛着我們的婚紗照,相框邊緣積着薄灰。
照片裏徐傳洲的手還摟在我腰間。
我用美工刀劃開照片我們二人中間的位置。
從此,
像是楚河漢界。
-6-
收拾好這一切,我就泡在各種租房網站上。
篩選着合適房源。
這時候徐傳洲還在給我發着信息,
【媽這個月的生活費還沒打,你別忘了轉過去。】
【你看一下家裏的存款,皎皎學的是藝術,加上生活費,我țųₔ想着是不是要換一輛車了。】
我瞥了一眼信息。
8000 塊的工資。
每個月要做這麼多的事兒。
徐傳洲就從來沒想過是如何兼顧的嗎?
熄滅手機,繼續看中介網。
最後鎖定了三個目標,都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我只想盡快離開這倀鬼父女二人。
所以約好了中介下午就去看房。
搞定一切,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
我的東西不多,
所有加在一起不過裝進一個 20 寸的行李箱裏。
然後開始整理賬單。
-7-
晚上父女二人竟是一起回來的。
見我沒有做飯,而是衣衫筆挺坐的在沙發上,
徐傳洲立刻正了臉色。
「怎麼了老婆?怎麼這麼嚴肅?」
他坐到我身邊,看了女兒一眼。
好像無聲的在詢問: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你媽生氣的事兒。
女兒疑惑的搖搖頭。
我把茶几上的離婚協議往他面前推了推,
「我們離婚吧。」
父女二人齊齊變了臉色。
徐傳洲蹭的站起身,「你沒完了吧?
「因爲一個破指甲?」
我沒有理會他的瘋言瘋語。
「房子是你婚前貸款買的,我不要。
「這些年也沒什麼存款,我淨身出戶,皎皎歸你。」
他瞪大眼睛。
不過片刻就回過神,
「怎麼可能沒有存款?」
看!
男人多現實。
提到錢的時候,就不是關心離婚不離婚了。
我從身後抽出賬本。
還好我一直有記賬的習慣。
每個月家裏的固定大項開支我都有記錄,下午也從銀行打出了轉賬單。
「你可以翻開看看,
「我們結婚那年,你工資不過 2500 塊錢。
「最開始租房,你應該也知道存不下錢。」
我停了一下,喝了一口水。
抬起眼皮看了看徐傳洲的臉色。
他正粗暴的翻着賬本。
「後來從買房開始記賬,房貸 3200 元,你媽媽生活費 2000 元,
「女兒長大後的美術興趣班每個月 4500 元。」
我越往後說,他的汗流的越多,翻賬本的動作也越發粗暴。
我笑了笑,繼續說,
「這上邊沒有記日常的生活雜ẗû³費以及人情往來。
「你可以按照你的工資算一算,
「你一個人可不可以支撐整個家!」
我的語氣很平靜,甚至沒有任何情緒。
說完,我又看向女兒,
「還有你,徐皎皎,你藝考前六萬元的集訓費你以爲你爸爸這點工資可以負擔的起?」
-8-
說完我站起身,拉起一旁的行李箱準備離開。
「離婚協議簽好,明天上午九點半民政局等你。」
下午我已經和中介簽好一套拎包入住的房子。
就在我剛準備打開門時,
徐傳洲從身後拉住我。
「老婆!」
我回過頭,他眼睛裏滿是懇求,
「你只是一時生氣,我們不離婚!
「皎皎馬上上大學,你爲皎皎想想,好嗎?」
我心裏冷笑。
這是想拿女兒打親情牌。
可是他不知道,女兒我也不想要了。
我越過他看了一眼還杵在沙發旁發呆的徐皎皎。
「女兒和你親,離婚協議寫了,女兒歸你,大學費用我會付一半。」
說完,用力拉出我的行李箱關上了房門。
樓道里等電梯的時候,聽到客廳裏傳來「啪」的一聲,
巴掌扇在臉上的聲音,
還有徐傳洲的怒吼,
「你媽走了你不知道勸着點嗎?
「養你這麼大是養了個白眼狼嗎?」
跟着就是徐皎皎的反駁,「你打我幹嘛,是你沒本事留住自己我媽!」
「叮——」
電梯到了,我淡定的走進電梯。
門關上的那一刻,隔絕掉了那嘈雜的聲音。
-9-
防盜門關上那一刻,徐傳洲有史以來第一次打了女兒。
他說不清是因爲恨女兒沒有幫自己阻攔溫溪離開,
還是因爲恨溫溪在女兒面前赤裸裸的揭開了自己無能的真相。
女兒被徐傳洲打了一巴掌仇恨的看着他,
「你總對我說你養着我和媽媽,
「那媽媽的賬本說明了什麼?
「有力氣打我,不如問問自己到底這些年誰在養這個家!」
說完女兒就跑了。
看着攤在地上的賬本,徐傳洲無力的跌坐在沙發上。
他有些想不通。
明明這些年都是他一個人在上班。
爲什麼他的工資卻沒能支撐一個家庭的存活?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ƭů³黑了,
女兒推開房門,「爸,我餓了。」
「溫……」徐傳洲下意識想要喊我的名字,
卻猛然想起下午我已經離開了。
他揉揉發疼的太陽穴,
走進廚房。
冰箱裏還有一些蔬菜,可是他卻犯了難。
好像突然變得什麼都不會了一樣。
「爸,你不會做飯?」女兒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徐傳洲嚇得一激靈。
回過頭去,「家裏沒什麼菜了,我給你下碗麪條吧。」
可是他站在燃氣竈前搗鼓了很久也打不開燃氣。
無奈之下只得給我發來信息,
【溫溪,家裏的燃氣怎麼打不開?】
我回復,
【該交燃氣費了,燃氣卡水卡都在電視櫃左邊抽屜裏。】
然後就不再回復他的信息。
徐傳洲看着我發去ťű₄的消息一陣氣悶。
只好又研究怎麼交燃氣費用,再重新啓動燃氣。
一套流程操作下來,時間已經過九點了。
「爸,離開我媽,我們連飯都喫不上了嗎?」
女兒在一旁打着遊戲,涼涼的說。
徐傳洲本就生氣的情緒更加控制不住,
「那你做什麼了?
「都成年了,到現在你和你媽說過一句道歉的話了嗎?
「今天太晚了,喫泡麪吧。」
他扔給女兒一碗麪就回了臥室。
第二天早上。
徐傳洲穿戴整齊的敲響女兒的門,
「走,和我去給你媽道歉。」
-10-
我到民政局的時候,父女二人已經等在那裏了。
徐傳洲看到我,立刻堆起一臉笑,小跑着過來拉我的手。
「溪溪,你終於來了,你看,皎皎也來了,我們一家人好好談談,有什麼誤會說開了就好了,沒必要走到離婚這一步。」
我默不作聲。
徐傳洲捅了捅身旁的女兒。
民政局門口的臺階上沾着隔夜的雨水。
徐皎皎的帆布鞋尖不耐煩地碾着水漬。
身體不停地晃來晃去,昭示着滿滿的不耐煩。
「媽,我錯了還不行嗎?」
她低着頭,但是聲音卻陡然提高。
引得門口保安往這邊張望,
「你非要鬧得同學都知道我爸媽離婚?」
徐皎皎的聲音裏都是埋怨。
而徐傳洲的褲子還是昨天那條,已經起了褶皺。
他伸手要拉我,「溪溪,你記不記得那年暴雨,我揹着你趟過三條街去醫院?
「我們是有感情在的!不能因爲一點小事就離婚。」
我後退半步,
潮溼水泥的味道湧上來,
我聽見自己聲音像生鏽的刀片,
「你揹我那次,是因爲你弄丟了電瓶車鑰匙。」
徐傳洲臉色突然灰敗下去。
「溫溪!」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婚戒硌得我生疼,
「你四十五歲了,離了婚誰要你?你住在哪兒?
「回家吧,」
他像是被什麼東西附了體,有雙重人格。
聲音又突然軟了下來,「我買了你最愛喫的薺菜餛飩……」
我想要掙脫,卻掙脫不開。
「女士,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11-
保安終於走了過來。
徐傳洲下意識放開手,尷尬的看向我。
我衝着保安搖搖頭,示意沒事。
但是我知道今天這婚是離不掉了。
而他確實沒有原則性錯誤。
看着女兒青春正盛的臉龐,我心裏還是有些柔軟……
只不過,
還需要一些考驗。
我跟着徐傳洲回了家。
但是租的房子我還是保留了下來。
心裏隱隱覺得,總還有一天會用上。
-12-
到家後,
客廳裏瀰漫着一股泡麪的味道。
餐桌上一片狼藉。
我看了一眼徐傳洲,他尷尬的笑了笑。
立刻挽起袖子收拾了起來,又打開窗戶通風。
徐皎皎在我和他爸爸中間來回掃視兩圈,
不知道該說什麼,自覺地回了房間。
我坐回沙發上。
收拾好後,徐傳洲坐過來。
「媳婦,我想問一下,」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我心裏緊張起來,
片刻後,他斟酌着繼續開口,
「既然我的工資支撐不了咱家的開支,那這些年……」
我放鬆身體。
略略思考了一下,詳裝爲難的和他說,
「這些年我在家也都在接一些私單設計,有一些收入,
「雖然不穩定,但是也能幫幫家裏的開支。」
余光中,我看到徐傳洲的眼睛裏閃過一抹亮光。
頓了頓,
我嘆了一口氣,略作遺憾的說。
「但是疫情那年開始就不行了,你也知道的,全行業下滑。
「所以家裏才一點存款都沒有了。」
說完,我還拍了拍他的手。
「以後家裏都要靠你了。」
其實他不知道,反而就是疫情這幾年,
私單更加好接了。
我還攢了一筆不小的私房錢。
原本是計劃着作爲皎皎的大學費用,現在看來,
這些更應該她這個頂天立地的父親來負責纔對。
徐傳洲剛放鬆下來的神情又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那怎麼辦?皎皎是學藝術的,學費不低啊!」
話說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聲音的突兀。
緊張的看了看我,又試探着開口,
「要不……跟咱媽借點?」
我驚訝于徐傳洲的臉大。
故意說道,「這不好吧?
「畢竟一個月就給媽 2000 塊生活費,這再要過來?」
我故意把他想說的我媽,直接變成了他媽,把借直接變成了要。
果然,他立刻站起身,
「怎麼能跟我媽那兒拿錢!」
徐傳洲俯視着我,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意識到不對,又趕忙坐下。
攬過我的肩膀,「老婆,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拂開他的手,
「我當然知道,畢竟咱們也從沒給過我媽生活費,你怎麼好意思和我媽借錢呢,是吧?」
徐傳洲面色一僵,有些訕訕。
-13-
我算計着,快到還房貸的日子了。
果然第二天,銀行的催款電話來了。
徐傳洲接的,聲音大的我女兒在房間裏都聽得一清二楚。
掛斷電話,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捂着臉,肩膀微微顫抖。
我裝作沒聽見,繼續在廚房裏準備早餐。
「要不……把車賣了吧?」
徐傳洲的聲音很小,帶着一絲試探。
我走到客廳,看着他狼狽的樣子,心裏沒有一絲波瀾。
「賣了車,你上班怎麼辦?每天擠地鐵嗎?夏天那麼熱,多難受啊。」
我說着,語氣裏帶着一絲心疼,彷彿真的是在爲他着想。
徐傳洲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絲希望,
「可是……房貸……」
「要不再想想辦法?」
我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也不給他實質性幫助。
徐傳洲的眼神暗淡下去。
還沒等徐傳洲喘口氣,婆婆的電話又來了。
「喂,媽。」
徐傳洲的語氣裏帶着一絲不耐煩。
「傳洲啊,這個月的生活費怎麼還沒打過來啊?我跟你說,最近物價漲得厲害,2000 塊錢根本不夠花啊!」
電話裏傳來婆婆尖銳的聲音,穿透力極強。
徐傳洲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着一絲尷尬。
「媽,這個月有點緊張,晚兩天再給您打過去行嗎?」
「晚兩天?晚兩天我喫什麼喝什麼?我跟你說,我……」
婆婆的聲音越來越大,開始沒完沒了地抱怨起來。
我坐回餐桌旁慢條斯理的喝着粥。
耳朵裏還能聽到婆婆絮絮叨叨地回憶起當年她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把徐傳洲拉扯大,
又是如何爲了那個家操勞了一輩子。
知道徐傳洲不耐煩的掛斷了電話。
可是電話放下還沒一秒鐘,又再次響起來。
徐傳洲直接選擇了關機。
我挑了挑眉。
今天的油條炸的好,特別脆。
徐傳洲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走到窗邊,點燃一支菸,默默地抽着。
看着他焦頭爛額的樣子,我心裏沒有一絲同情,反而覺得痛快。
這十幾年來,我陪着承擔經濟壓力,
他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現在也該讓他嚐嚐這種滋味了。
「對了,皎皎不是要開學了嗎?她要買學習用品,還要買新衣服,電腦也要換了吧?」
我故意提醒他,想讓他更加焦慮。
徐傳洲的身體顫了一下,他轉過身,眼神里帶着一絲乞求。
「曉雯,要不……你先幫我週轉一下吧?等我發了工資就還給你。」
我冷笑一聲,裝作一臉爲難的樣子。
「你忘了嗎?昨天才對你說的,這幾年我已經接不到單子了。」
我說着,還擠出了幾滴眼淚,演技堪稱完美。
徐傳洲徹底絕望了,他癱坐在沙發上,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我拿起包,準備出門。
「你去哪兒?」徐傳洲抬起頭,看着我。
「我出去找工作,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我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14-
我打車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
這裏雖然不大,但至少乾淨整潔,完全由我自己做主。
打開電腦,繼續趕着沒完成的設計稿。
直到夜幕降臨,我才揉了揉酸脹的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將設計稿打包發給了需求方,心裏總算踏實了一些。
我去銀行取了一些錢。
女兒開學在即,學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耽誤的。
到家後。我把錢拿給徐傳洲,
「我從我媽那兒拿了一萬塊,皎皎的學費是夠了的。」
我裝作爲難的樣子。
「剩下的你看看要不你從你媽那邊拿一點?」
看到我手裏的錢,徐傳洲驚喜的抬起頭。
但是我的後半句話又嚇得他愣在原地。
徐傳洲坐在沙發上半晌。
最終還是猶豫着給他媽打去電話。
我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
不過第二天,婆婆就氣沖沖的來了。
-15-
「徐傳洲!你個沒用的東西!」
第二天婆婆一進門,就指着徐傳洲的鼻子,唾沫星子橫飛,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廢物!養你這種廢物不如養條狗!」
徐傳洲唯唯諾諾地站在一旁,頭都不敢抬。
我放下手裏的遙控器,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心裏暗爽。
「媽,您別生氣,有話好好說。」
徐傳洲試圖安撫婆婆的情緒。
「怎麼好好說?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喫供你喝,現在老了,想喫口飽飯都難!」
婆婆根本不聽,繼續輸出着她的怨氣,
「你還跟我要錢?溫溪她幹什麼的?」
我趕緊委屈着說道,
「媽,我就是個全職主婦,賺不到錢。」
婆婆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來掃去,像是在評估我的價值。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
眼睛一亮,語氣也變得陰陽怪氣起來。
「我說溫溪,你從懷孕就待在家裏讓阿洲養着。
「如今皎皎也大了,你還不能幫襯一把,是不是該考慮一下,別耽誤傳洲了?
「他這麼優秀,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我努力忍住臉上的笑意,裝出一副受傷的樣子。
「媽,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還不夠明白嗎?」,
婆婆提高了嗓門,「你現在不能給傳洲帶來任何幫助,只會拖累他。不如你們離婚,放他一條生路!」
我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像是在極力忍耐着悲傷。
徐傳洲見狀,連忙上前扶住我,怒視着婆婆。
「媽!您說什麼呢?溫溪是我老婆,我怎麼可能跟她離婚!」
「你!你個不孝子!」婆婆氣得直跳腳,
「你是不是被她迷昏了頭?
「當年老家拆遷,你那個小學同學劉雪婷要嫁你,你就死活不願意。
「現在溫溪能幫你什麼?人家劉雪婷剛離了婚,我看正好。」
我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着徐傳洲,聲音哽咽。
「傳洲,要不……我們還是離婚吧。我不想讓你爲難。」
徐傳洲聽到劉雪婷離婚晃了一下神,
但還是一把抱住我,只是語氣不再那麼堅定,「我不離婚。」
婆婆眼睛一翻,直接暈在地上。
-16-
我蹲下來查看婆婆。
指尖觸到她刻意屏住的呼吸,差點笑出聲。
徐傳洲慌得打翻了茶几上的玻璃杯,一個勁兒的問我怎麼辦。
我拽住他胳膊,「愣着幹什麼?快打 120!」
救護車鳴笛聲裏,婆婆的眼皮劇烈顫動。
我攥着繳費單站在急診室門口,看着徐傳洲擰着眉思考着什麼。
我想,等婆婆醒了,
再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
這婚應該也就離了。
回到觀察室的時候,剛好婆婆醒了。
徐傳洲如蒙大赦般衝進去。
病牀上的婆婆看見我進來立刻捂住心口:「哎喲我這把老骨頭……」
「醫生說您血壓正常。」
我把各種報告拍在牀頭櫃,「就是有點缺鈣,多曬曬太陽就好。」
徐傳洲的喉結上下滾動,像吞了塊燒紅的炭。
婆婆抓住他手腕,眼淚說掉就掉,
「你要還認我這個媽,明天就去民政局!」
徐傳洲略作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頭。
-17-
第二天,民政局門口。
徐傳洲那張臉,比隔壁早餐鋪賣的肉包子還褶皺。
他一會兒看看民政局的招牌,一會兒又深情款款地望着我,
看得我直犯惡心。
「溫溪,你真的……非要這樣嗎?媽昨天也是一時糊塗,她不是真心想讓我們離婚的。」
他拉着我的手,語氣裏帶着幾分哀求,幾分不甘。
我冷笑一聲,抽出自己的手。
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
「好了,到我們了,別耽誤工作人員時間了。」
我的冷漠讓他有幾分尷尬。
徐傳洲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辦理離婚手續的過程比我想象的還要順利。
只要等一個月後蓋章領證就可以了。
外面陽光明媚,萬里無雲,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
我伸了個懶腰,感覺自己彷彿重獲新生一般。
走到民政局門口,徐傳洲叫住我,
「溫溪,我真的不想離婚的。」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他面前,「徐傳洲,我真的,
「噁心透了你這無能小人的樣子!」
徐傳洲抬起頭,震驚地看着我。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18-
離婚後我的風水好像都變得旺起來。
我入職了那家一直兼職服務的公司。
職務雖然只是市場部一個設計師,
但也算有了一份固定工作,從此我的生活也開始由我自己做主。
聽說徐傳洲並沒有和那個劉雪婷在一起。
人家家裏五套房,拆遷還有幾百萬。
根本沒打算再婚。
只是跟他談了一段時間, 看他是個無底洞,就毅然決然選擇了分手。
據說還鬧得很難看。
因爲他們是老鄰居,
劉雪婷還在熟人裏沒少散播前婆婆和徐傳洲喫軟飯ŧú₃,
想要傍富婆的消息。
一年後我的職位也從普通的設計師升爲設計主管。
工資也漲了一倍。
徐皎皎的學費我和徐傳洲一直堅持一人一半。
生活費同樣。
只不過我會偶爾給女兒買一些生活用品和衣服。
除此之外, 在沒有其他什麼幫助。
畢竟, 也該讓她知道一下,
女人如果不獨立, 連美甲都不能實現自由。
徐皎皎番外:
徐皎皎第一次對着銀行短信發呆, 是在大二開學的第三週。
屏幕上躺着母親轉來的三千塊生活費。
備註欄裏那句【天氣轉涼, 記得添衣】像根細針。
輕輕戳在她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指甲,
光禿禿的甲牀泛着粉白,指尖因爲長期握筆生出薄繭。
想起高三畢業那個夏天。
母親在美甲店被父親指着鼻子罵「亂花錢」時,
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句「媽, 你真不應該亂花錢」, 胃裏突然泛起一陣酸澀。
那天下午的陽光真毒啊, 把美甲店的玻璃曬得發燙。
她站在父親身邊,看着母親攥緊的手指關節發白,
看着美甲師翻起的白眼, 心裏卻只想着迪士尼的門票錢。
現在回想起來,
母親當時做的那款漸變蝴蝶美甲,
指尖的細閃像極了她小時候趴在母親肩頭看到的月光。
上大學後第一次自己買畫畫要用的顏料,
徐皎皎對着賬單算到半夜。
宿舍空調滴水在賬本上暈開的墨跡,
她突然想起母親記賬本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
房貸 3200, 奶奶生活費 2000,自己的美術班 4500……
原來父親每月八千塊的工資, 連填滿這些窟窿都不夠。
「皎皎, 你藝考前六萬元的集訓費你以爲你爸爸這點工資可以負擔的起?」
母親說這話時的眼神,像冰錐一樣鑿在她記憶裏。
那時她只覺得母親在推卸責任。
現在才明白,
那些深夜裏亮着的電腦屏幕,
那些被揉成團的設計稿,
纔是支撐起這個家的真正支柱。
上個月父親打電話來,聲音裏帶着她從未聽過的疲憊:
「皎皎,這個月生活費……能不能先跟你媽說說, 爸這個月工資延遲發放。」
她握着電話沉默了很久。
突然想起母親離開那天,自己躲在房間裏打遊戲。
聽見父親在廚房笨手笨腳地開燃氣時,
心裏竟有過一絲隱祕的快感。
現在輪到她在食堂看着漲價的菜單猶豫,
輪到她在寒風裏等半小時一趟的公交,
輪到她對着電腦屏幕找兼職時,
才懂母親那句「女人如果不獨立,連美甲都不能實現自由」的分量。
深秋的傍晚,徐皎皎路過學校附近的美甲店。
她突然很想給母親打個電話。
指尖懸在撥號鍵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媽我後悔了」嗎?
說「我不該在美甲店那樣對你」嗎?
走到宿舍樓下,她看見快遞櫃亮着燈。
取出來的是母親寄來的包裹。
裏面除了毛衣和圍巾,還有一小盒護甲油,色號是溫柔的裸粉色。
附帶的紙條上寫着:
【聽說你最近在做兼職,別太累了。指甲也要好好保養。」】
徐皎皎捏着那張紙條,突然蹲在地上哭了出來。
眼淚滴在包裹的牛皮紙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想起母親離開那天,自己在客廳裏對父親喊「你沒本事留住我媽」。
現在才明白,真正沒本事的人是自己,連珍惜身邊人的能力都沒有。
宿舍樓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
她摸出手機, 給母親發了條信息:【媽,謝謝你。】
發送成功的提示跳出來時,
她忽然覺得, 指甲縫裏好像也落進了一點月光,
雖然微弱,卻足夠照亮那些曾經被她忽略的溫柔與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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