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吵,我有自己復仇的節奏

京城太子爺放出話,回國是爲了報復我。
他笑得輕佻:
「五年前把我當狗一樣騙,如今落到我手裏。
「你猜,我會怎麼折磨你?」
可後來,他開始對我「強取豪奪」。
我對他笑一下,他就高高興興地給我花錢;
我不高興,他就冷着臉給我花錢。
除了在臥室、餐桌、樓梯上把我欺負得哭都哭不出來。
怎麼看都不像是復仇的樣子。
在他放下集團會議,急吼吼地來給我撐腰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問:
「你真的是在報復我嗎?」
太子爺惱羞成怒:
「閉嘴,我有自己復仇的節奏!」
當天晚上,他解下領帶,一圈一圈地綁在我的手腕上,慢條斯理地說:
「這麼想死的話,今晚我可就過分一點了。」

-1-
我從沒想到過,再次見到寧宴,會是這種場景。
風投基金總部會議室,四周的是玻璃幕牆,六十層樓高外,倒映着城市的車水馬龍。
我手中拿着商業計劃書,在心中默背關鍵詞。
「橘子與水果」法餐廳尋求投資機會。
這是本月第三次見投資人了,也是我最後的機會。
會議室的玻璃房門被推開。
我立刻熟練地掛上笑容:
「您好,我是溫覺夏,這是我的商業計劃書……」
下一刻,我抬眼看向爲首的投資人,驀然失聲。
逆着光,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前。
喧囂聲在我的耳中漸漸淡去,隔着人羣和五年的時光,我再次見到了他。
在一衆中年人裏,寧宴帥得鶴立雞羣。
流暢的肌肉線條藏在高定西裝下,寬肩窄腰,一雙長腿不緊不慢地邁進來。
五官深邃,線條清峻,更帶着上位者的氣息,冷峻凌厲。
寧宴挑了下眉,直直地看向我,慢條斯理地說:
「溫覺夏,好久不見。
「你怎麼混得這麼慘了?」
我臉色發白,怔怔地看着他,幾乎站立不穩。
五年前的記憶像是狂風呼嘯而來,裹挾着我,帶回到那個極致快樂,又極致痛苦的夏天。
曾經因爲高燒而眼盲的眼睛變得酸脹難耐,差一點就要掉下淚來。
寧宴倒是面色如常。
他整了一下袖口,黑色的西裝衣角掠過我身邊,在主位上坐下。
整個會議室落針可聞。
風投經理左看看右看看,嚥了咽口水,硬着頭皮打圓場:
「溫小姐,請您將計劃書給寧總評估一下。」
我抖着手,將計劃書遞給他。
寧宴的指尖不經意地擦過我的手指。
我的脊背發麻,只覺得渾身的神經元都被集中到了指尖。
他面無表情,一頁一頁地翻過計劃書:
「你有什麼優勢,值得我爲你投資?」
我定了定神,低聲說:
「我是法國藍帶畢業的,可以烹飪正宗法餐。」
「哦,法國。」寧宴皮笑肉不笑地說,「就是當年你音信全無,去的地方?」
「……」
其他初創者們喫到了大瓜,一個個縮着腦袋,噤若寒蟬。
「我看你的餐廳已經開業三個月了,連一千萬的投資款都要外借。」
他抱着手臂,冷嘲熱諷,每一個字都像尖銳的刺,直扎人心:
「怎麼,當初爲了你竹馬,費盡心機爬上我的牀。
「如今他飛黃騰達,轉頭倒是把你這個恩人給忘了,連個小餐廳都不肯出錢?」
像是一根針,扎進了我的心裏。
「噗嗤」一聲,心口汩汩地冒出血花。
我的心臟慢慢地、慢慢地向下沉,帶着悶生生的疼。
閉了閉眼睛,掩飾住眼角的水跡,聲音很低:
「當初的事情,對不起。」

-2-
第一次見寧宴,是在我二十歲那年。
竹馬找到我,握着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說:
「你能不能幫我,從寧宴手裏拿到填海的批文?」
小時候因爲一場高燒,我的眼睛短暫性失明,被重男輕女的父母賣給人販子。
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是一個男孩替我抗住了人販子的鞭打。
他揹着眼盲的我,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山溝。
獲救之後,竹馬說是他救了我。 
作爲報答,我當了他十年的小跟班。
直到他提出這個過分的要求。
我雙手攥成拳又鬆開,反覆幾次,掌心被指甲掐得發白。
終於緩緩地說:
「這是最後一次,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現在回想起來,二十歲的我根本沒談過戀愛,勾引寧宴的手法青澀到不行。
但他還是上鉤了。
我來到選修課教室,走到寧宴身邊:
「請問這裏有人嗎?」
旁邊的同學伸手攔了一下:
「哎同學,他身邊不讓坐人。」
寧宴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睫毛很長,但並不捲翹,看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濃墨重彩的感覺。
片刻後,他垂下眼睛,挪開了桌面上的書:
「可以坐。」
我聽到周圍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第二天,我依然坐在他身邊。
第三天,我去球場給他送水。
第十天,我給他買早餐。
第二十天……
我用了一個月追到了寧宴。
我成了他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女朋友。
我曾經調侃他:
「你這麼好追,怎麼之前沒有女生追到過你呀?」
寧宴被氣笑了。
他捏着我的臉頰,惡狠狠地說:
「那因爲是你。
「別人,連靠近我都沒機會。」
情最濃時,在海邊別墅的落地窗前,寧宴抱着我,輕柔的吻落在我耳畔:
「夏夏,等到法定年齡,我們就去結婚。」
可惜,我們都沒有等到那一天。
我就拿到了竹馬要的東西,毫不猶豫地分手、換手機號、出國。
他在我家樓下等了三天三夜,執着得像是一座雕像,要聽我的解釋。
而我已經飛到法國,像是鴕鳥一樣躲了起來,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敢見。
但是流言還是傳到了我耳朵裏:
「溫覺夏手段可以啊,寧宴多傲氣一個人,結果還不是被她耍得團團轉。」
「聽說寧宴找她快找瘋了,把整個京城都翻了一遍。」
「她倒是拍拍屁股就跑了,留着太子爺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如今五年過去了。
本來避開曾經的一切又出現。
欠的債,遲早要還的。
寧宴要來找我算賬了。

-3-
會議室裏,無形的壓力籠罩着。
氣氛凝重,風雨欲來。
寧宴面色幾變,終於嗤笑道:
「晚了。
「五年前把我當狗一樣騙,如今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他輕挑了下眉梢:
「我都佩服你的勇氣。」
他對風投經理耳語了兩句,經理有點驚訝,點了點頭,離開會議室。
十五分鐘後,他兩隻手各拿了一隻玻璃杯,放在會議桌上。
每隻玻璃杯裏,都盛滿了滿滿的透明液體。
寧宴的指骨曲起,敲了敲桌子,慢條斯理地說:
「這兩杯裏,裏面一杯是白水,另一杯裏面是 Spirytus。」
Spirytus 生命之水,酒精度高達 96%,是世界上酒精度數最高、最烈性的酒。
寧宴笑得邪氣:
「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在我之後,沒有任何一個投資機構會再接你們餐廳的橄欖枝。
「你挑一杯,然後喝完,我就給你投資。
「百分之五十概率,敢賭嗎?」
所有人面面相覷,連呼吸都被壓得極輕。
跟我一起來的助理小姑娘瞪大眼睛,急得快哭了,拉我的手臂,飛快地比劃手語:
「不能喝!
「哪怕拿不到投資款,把我們都解僱了,讓我們再去露宿街頭,你也不能喝!
「你是廚師,味覺是最重要的。把這一杯喝完了,會出人命的!」
這樣高濃度的酒精會破壞味蕾神經,最嚴重的,會讓人再也嘗不到味道。
永遠無法再成爲一個優秀的廚師。
我攥緊手掌,心臟處傳來尖銳的疼痛,如同被無數細密的針深深扎入,每一次跳動都伴隨着刺骨的疼。
這是寧宴給的難題,也是他的報復。
我按下痠疼的心臟,竟然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寧宴輕嗤:
「溫覺夏,你要求我嗎?」
我扯了一下嘴角,卻發現連這樣細微的動作都做不好,只能定格在一個滑稽的表情:
「求你有用嗎?」
「沒用。」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觀察那兩隻玻璃杯。
離我有段距離,看不清水質,也聞不到味道。
只能賭了。
我閉了閉眼睛,隨手指了一杯:
「左邊那杯。」
剛端到手裏,我就鬆了一口氣。
是白水。
我把玻璃杯湊到脣邊,慢慢地喝完了一杯水。
寧宴似乎有點失望:
「算你運氣好。」
他打了個響指,財務總監立刻上前:
「ṭųₖ寧總,您有什麼吩咐?」
「擬個投資合同,分三次投資,每次投資兩千萬。」
六千萬!
我只想要一千萬的投資額,沒想到足足翻了六倍,足夠撐過這次危機了!
助理小姑娘的臉上重新煥發出光彩,臉上的喜悅藏都藏不住。
寧宴繼續吩咐:
「派個財務過去,管控現金流。
「讓市場部評估運營風險,給出營銷方案。」
他揉了揉眉心:
「這點小投資也值得讓我過來。
「風投部再這麼閒,我就把你們扔到南極喂企鵝。」
風投經理連連賠笑。
似乎一切因爲我一次幸運的選擇,已經塵埃落地。
只有我,定定地看着那兩隻玻璃杯,突然上前一步。
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端起剩下的那隻玻璃杯,同樣一飲而盡。

-4-
工作人員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助理小姑娘嚇得眼淚都要掉下來,飛速跑到我身邊,想要攙扶住我。
而我只是平靜地衝她擺了擺手。
轉向寧宴,玻璃杯倒扣,給他看我喝得一滴不剩的杯底,愣愣地說:
「剩下的這杯,也是白水。」
寧宴給我準備的兩杯飲品,都是白水。
他從沒想到讓我喝下高濃度的烈酒,也沒想過毀掉我的職業生涯。
他…是在報復我嗎?
寧宴驟然走到我身邊。
他的目光從我的眉眼滑下,落到我的嘴脣上,喉結上下滾動:
「當衆揭我的短,嗯?」
清新凜冽的木質香調籠罩,我忍不住顫慄了一下。
寧宴擋住了衆人的視線,骨節分明的大手輕按在我的肚子上,用只有我能聽到聲音說:
「這麼多年都沒點長進,腰還是這麼薄。
「你不知道嗎,兩杯水喝下去,小肚子都鼓起來了。」
多年前的記憶回籠,彷彿帶着潮氣的海風撲面而來。
在海邊的別墅裏,我跪在落地窗前,手掌無力地貼在玻璃上,寧宴沉重的呼吸落在我的耳畔。
他拉住我的手,半強迫地放在我的小腹上。
他的聲音穿過五年的光陰,和眼前的人重合。
「真可憐,小肚子都鼓起來了。
「你自己摸摸,能摸到嗎。
「就這點本事,還敢說我?」
我呆愣在原地,「轟」的一聲,臉瞬間紅透了。
寧宴後退一步,神色清淡,眉目冷靜。
一點也看不出來說出這話的人是他。
他心眼壞得很。
就像是當年,明明是他提出來過分的要求,讓我無法拒絕,又不好意思同意。
卻總是用一種商量的口吻,連哄帶騙地問我,非要我親口給他肯定的答案,讓他的掌控欲得到滿足:
「寶寶,可以嗎?」
「溫小姐,可以嗎?」
我從回憶裏驟然回神,會議室的冷氣吹得我打了個哆嗦:
「…什、什麼?」
寧宴手中的鋼筆轉了一圈:
「出於投資的需求,明天中午請你帶着餐品到寧氏集團,給我試菜。
「六千萬就是打水漂也要聽個響,我自己來檢測一下溫小姐的廚藝,可以吧?」
我訥訥地說:
「好的。」
寧宴打開鋼筆筆帽,在合同的最下面簽上自己的名字,語調冷靜:
「那麼明天中午同一時間,我要在這裏見到你。」
第二天,我卻沒有準時出現。
因爲餐廳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我的竹馬林澤,找上門來了。

-5-
「橘子與水果」法餐廳坐落在市中心,窗明几淨,浪漫溫馨。
明亮的燈光傾灑而下,空氣中瀰漫着奶油和香料的味道。
林澤一腳踏進餐廳,笑容輕鬆:
「覺夏,你ṭū́₉回國怎麼沒跟我說Ŧų²一聲?
「聽說你昨天去見寧宴了,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咱們再去合夥搞點錢,怎麼樣?」
一陣噁心的感覺在胸腔翻湧。
我閉了閉眼睛,冷漠地說:
「人心不足蛇吞象,把你的心思放在正道上,比什麼都強。」
林澤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少在這裏跟我說什麼冠冕堂皇的屁話。
「你就光明正大了?
「你有沒Ţũₑ有告訴過寧宴,你有病?」
他一字一句,背誦我的醫療報告:
「患者溫覺夏,由於童年時期的創傷經歷,患有依賴型人格障礙。
「對周圍的環境具有自卑感和不配得感,渴望被控制和支配,尋求極致的歸屬感和安全感。」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下流地向下摸:
「想要安全感,我也能給啊,嗯? 
「之前沒發現你長得這麼好看。
「真可惜,這種好東西,讓寧宴先喫上了。」
我猛然側身,左手抓住他的手腕,腰部發力,一個乾脆利落的過肩摔。
「啊!!」
林澤像個破麻袋,被我狠狠摔在地。
後腦勺嗑在地板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我大步跨上前,揪起他的衣領,拳頭毫不遲疑地砸向他的臉。
「溫覺夏,停、停手,啊!!!疼!!!」
林澤嘶啞地尖叫,直到被揍得鼻青臉腫,我才停手。
站起身,面無表情地甩掉拳頭上的血珠:
「你以爲,我一個人在國外這麼多年,是怎麼過的?」
在小時候被拐賣之後,我的心裏就繃着一根弦,除了學習,就是在拳館練拳。
泰拳、柔道、自由搏擊,我都擅長。
做廚師還要學顛鍋,更是需要力氣。
雖然心理還是千瘡百孔,但是身體非常強壯。
我揪起他的衣領,盯着他的眼睛:
「我和寧宴的事情,輪不到你來評判。
「我跟他談戀愛,也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是因爲,是因爲……」
「因爲什麼?」
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寧宴從我身後走了過來。
一身正裝,連領帶夾和袖釦都是搭配好的,像是從什麼重要會議上匆匆趕來。
我呆了一秒,下意識地鬆開林澤,把沾了血的拳頭往身後藏:
「你怎麼來了?」
「等了半天,某人都不來,那我只能過來看看了。」
他的目光先在我身上巡視一圈,像是在確認我有沒有受傷。
接着落在躺在地上的林澤身上:
「怎麼,林先生還沒收到法院傳票和限制令嗎,還有心情出來閒逛。」
「法院傳票?」
寧宴打量了一眼鼻青臉腫的林澤,閒閒地說:
「欺詐罪,被判處無期徒刑,處罰金並沒收財產。
「沒想到還沒進監獄,先被你給制裁了。」
寧宴揮了下手,保鏢立刻上前,帶走了不斷痛苦嚎叫的林澤。
餐廳裏只剩下我和寧宴兩個人。
安靜尷尬的氣氛在我們兩人之間流轉。
我從沒想到過,在經過這麼多事情後,我還能跟寧宴這樣面對面站着。
我悄悄地翹起睫毛,想看一眼寧宴的臉色。
卻發現他一直垂眸看着我,神色難辨。
被他抓住偷看,我的臉紅了一下,立刻垂下睫毛。
寧宴意味不明地說:
「我碰你,你就臉紅。
「他碰你,就被打得鼻青臉腫。
「溫覺夏,你這麼雙標?」
我的心跳猛然跳了一下,臉更紅了。
寧宴卻笑了。
他眉峯上揚,帶着點玩味:
「我發現,之前好像用錯方法了。
「這次風險投資,我需要再籤一條補充協議。」
他張嘴說了什麼,聲音太小,我沒聽清。
於是我靠近了一點:「什麼?」
下一秒,只聽「咔噠」一聲。
一條銀色的手銬扣在我的手腕上。

-6-
我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你哪拿來的手銬?」
「剛剛從保鏢那裏拿的。」
寧宴笑得邪氣,
「溫覺夏,你不會真覺得我是什麼善男信女吧?」
他慢條斯理地說:
「之前是我太裝了,還想什麼先禮後兵。
「現在發現,還是古早小說裏的強取豪奪那一套好用。
「因爲從今天開始,我要報復你,把你關在家裏。
「限制你的行動,不能離開我的眼皮子,每天給我做飯當小廚娘。
「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義務。
「比如,有的時候,你需要穿着圍裙。」
他的聲音轉低,帶着曖昧的喑啞:
「——只穿着圍裙。」
「作爲補償,我會追加投資,建立員工宿舍,並且取消對應的績效考覈。」
他捏住我的手腕,手銬上的鐵鏈叮噹作響。
人模狗樣,彬彬有禮地說:
「你同意嗎?」
我哆嗦了一下。
溫熱的氣息吹在我的耳骨上,讓我半邊身子都麻了,好半天才找回我的腦子。
用力想把手腕從他的掌握中抽回來,卻發現紋絲不動。
只能睜大眼睛看着他:
「當然不同意!」
他倒是回答地爽快:
「好吧ŧüₖ。」
我以爲他放棄了。
誰知道寧宴聳了聳肩,頗爲可惜地說:
「那我只能不追加投資,嚴格績效考覈。
「並且把你關起來強取豪奪,而且圍裙也不能穿了。」
我:「……」
我目瞪口呆:
「你真的是在報復我嗎?」
寧宴的眼睛危險地眯起:
「你別管,我有自己復仇的節奏。」
他帶着薄繭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我的手腕。
專挑我皮膚最薄的地方,捏着我的脈搏,笑得不懷好意:
「同意,還是不同意?」

-7-
微涼的風透過窗戶,吹進我和寧宴中間。
夾雜着餐廳裏奶油的香味,帶着一點甜。
我的心念百轉,手指無意識地捏住衣角又鬆開,腦海中無數個念頭衝擊碰撞。
終於,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你跟我來。」
我帶着寧宴走進後廚,拿出了兩隻高腳杯,在裏面倒滿了白水。
又拿出了一隻白糖罐。
我的聲音很低,像是一片輕柔的羽毛,落在寂靜的桌面上:
「那我也跟你打個賭。
「這兩隻杯子裏,一杯放了糖,另一杯是白水。
「你要挑一杯,喝一口。」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在爲即將進行的話語積攢力量。
心臟在胸腔內劇烈地跳動,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他:
「你要是能選中放了糖的那一杯,我就同意。」
這一次,換寧宴驚訝地挑了下眉。
他微微向後靠在料理臺上,沒怎麼思考,挑了左邊的那一杯。
薄脣剛碰到水杯,就笑了:
「是甜的。」
我捏緊白糖罐:「那我……」
不等我說完,寧宴又端起了另一杯,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
「你說,這杯,會是什麼味道的?」
我立刻伸手要奪回那隻玻璃杯:
「你只能喝一杯。」
寧宴爽快地說:「好。」
他兩根修長的手指伸進杯子裏,沾上了水跡。
然後,摩挲着我的嘴脣,撬開我的脣齒,戲弄一般地輕輕點在我的舌頭上:
「那你幫我嚐嚐。」
……是甜的。
另一杯水,也是甜的。
甜的發膩的味道在我的舌尖蔓延,我抿着嘴巴,小聲說:
「沒有味道。」
寧宴雙眼微微眯起,眸色銳利,像是猛獸捕獵的前兆:
「哦,是嗎?」
他的目光不緊不慢地在我身上游移。
把我看得渾身忍不住地輕顫,這才從容不迫地笑了一下:
「我驗證一下。」
他驟然傾身,吻住了我的嘴脣。

-8-
「唔!」
像是在五年前,我們情誼最濃的時候的親吻。
掠奪的、洶湧的、毫不留情的。
甚至,比那時候更兇。
他把我抱起來,坐在桌子上,
兩隻結實的手臂撐在我的身側,掠奪着我的呼吸。
我被親得暈頭轉向,情不自禁地攀住他的脖頸,抓住着他流暢結實的後背。
越親越深,越親越重。
直到「啪」的一聲,裝滿糖水的玻璃杯被打碎。
我輕輕地吐了幾口氣,睜開眼睛。
被眼淚沾溼的睫毛黏在下眼瞼,嘴脣紅紅的,眼底水汽氤氳。
寧宴的指尖擦過我的脣瓣,啞聲笑了:
「小騙子,明明也是甜的。」
我的回答是喘息。
一把拉過來他的領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脣。
寧宴的別墅位於市中心。
寸土寸金的核心區域,建出了一座庭院,曲徑通幽,鬧中取靜。
庫裏南停在門口,寧宴單手把我扛着肩上,甩上大門。
他連一秒鐘都不想多等,一邊親着我,一邊單手解開了領帶。
從門廳到餐桌。
從樓梯到臥室。
寧宴抱着我,慢慢地上樓。
重力讓我難以支撐。
我實在受不住了,一口咬着他的肩膀上,哽咽着說:
「放我…放我下來。」
寧宴低沉地笑了起來,胸膛振動:
「還有十級臺階。」
他咬着我耳骨,低沉的吐息垂在耳垂上:
「寶寶這麼厲害,怎麼會不行。」
到最後,我終於躺到了臥室的牀上。
我實在受不住了,滿臉都是眼淚,膝行着往前爬:
「不,呃…!」
沒爬兩步,就被他抓着腳踝拖了回來。
後面四個小時後,我沒再嘗試逃跑。
因爲我哭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9-
我和寧宴在他的別墅裏鬼混了三天。
第四天,寧宴終於饜足了一點。
也可能是看我哭得實在太可憐了,可算把我放下牀。
寧宴的別墅很大,遊戲室、影音室、書房一應俱全,地下室還有一大片泳池。
而我最關注的,則是廚房。
看着堪比專業餐廳後廚的廚房,我開始手癢,躍躍欲試:
「中午我來做飯?」
寧宴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做的是經典法餐。
油封鴨腿、海虹鍋、酸乳酪麪包和一道法式甜品。
寧宴嚐了一口,我期待地看着他:
「味道怎麼樣?」
寧宴平靜地說:
「好喫到我可以原諒一點你把我甩了五年去藍帶學廚。」
我笑得虎牙都露出來了。
第五天,我做了芝士龍蝦麪。
只是不知道爲啥喫着喫着,又被他拐到了牀上。
第六天,餐品是乾式熟成 M8 牛排。
寧宴隨口聊起他在國外創業的經歷,我也講了在法國藍帶學廚的故事。
這是我們彼此都不知道的五年。
堅冰逐漸融化,像是回到了大學時,我們談戀愛的那段時間。
又或者……更曖昧一些。
他會突然看着我,目光深邃幽微,然後湊過來親了我一下。
然後我的身上就會隨機少幾件衣服,或者多幾件衣服。
這天,我做的午餐是意麪和低溫金槍魚牛肉。
碳水拉滿,加上我前一天熬夜研究新菜譜,喫完午餐後,竟然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下午暖絨絨的陽光照在我臉上。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轉移到了柔軟的沙發上,身上蓋了一件面料考究的黑色西裝。
我捏着西裝的衣角,發了很久的呆。
我有很嚴重的失眠症。
會驟然陷入小時候被拐走的噩夢,然後一身冷汗地驚醒,整夜無眠。
心理醫生告訴我:
「覺夏,你抑鬱、焦慮、敏感、缺愛。
「你覺得沒有什麼東西是完全屬於你的,也不相信會有人會毫無保留地愛你。」
「你的人生,少了一個支點。
「所以你一直飄在空中,像是一隻風箏。總是擔心會踏空一步,粉身碎骨。」
「你希望有人能拴住你,牽住你,掌控你,成爲你人生的支點。」
而我突然發現。
在我被「關」在寧宴別墅的這段時間裏。
竟然是我一生中,內心最平靜安寧的時刻。
晚上不再失眠,甚至連中午都毫無知覺地睡過去。
我慢慢地、慢慢地低下頭,聞了一下那件蓋在我身上的西裝。
清淡好聞的木質香味籠罩着我。
像是一塊小石子,「噗通」一聲,投入了我的心湖。
我沒忍住,悄悄地笑了一下。
下一秒,我聽到隔壁書房裏,傳來祕書的聲音:
「寧總,老夫人說,她和老先生出去旅遊,把小姐也一起帶走了。」
寧宴懶洋洋地說:
「行吧,正好我現在家裏有人,閨女先給他們養兩天。」

-10-
像是一道驚雷劈在我頭上。
寧宴的…女兒?
寧宴竟然,結婚生子了?
我捏着西裝衣角的手指發僵,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是的,我和他分開了五年。
我以爲,我們可以回到像過去那樣的日子。
卻忘了問他,是否在這五年裏,開展一段新的感情。
——是否,已經結婚了。
拴住我的那根安全繩「啪」的一聲斷開。
我最隱祕、最無法宣之於口的情感,像是洶湧的洪流,猛然向我奔湧而來。
溫覺夏,你到底在幹什麼。
當一個已婚男人的小三嗎。
愧疚感幾乎將我擊垮。
心臟像是被一把利刃捅了進來,用力翻攪。
每一次呼吸,都是鮮血淋漓的痛。
我慢慢的站了起來,竟然因爲腿軟,「嘭」的一聲巨響,嗑在了桌腳上。
寧宴聽到聲音,連忙推開房門:
「覺夏,怎麼了?」
我的樣子似乎嚇到了他,他連聲音都抖了一下:
「寶寶,你怎麼哭得這麼厲害?
「是撞疼了嗎?醫生呢,快叫醫生過來!」
「不用了。」
我推開他,一瘸一拐地站起來。
閉了閉眼睛,壓下眼角的水跡:
「寧宴,你既然結婚了,就請尊重你的妻子和孩子。」
我攥緊手指,指甲在掌心掐的發白。
盡力忍住,還是泄露了一絲哽咽:
「也請,尊重一下我。
「不要讓我當這種上不了檯面的第三者。」
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背上。
我不敢再看他,向房門口走去。
寧宴突然大聲的說:
「小李!我閨女叫什麼名字!」
李祕書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回答:
「寧小球!」
還以爲我的心臟已經不會再疼了,卻還是被這個名字紮了一下。
應該是個,出生在秋天的孩子吧。
「多大了?」
李祕書聲音洪亮:「五歲!」
我的頭暈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難道…難道在我們剛分手的時候,他就生下女兒了嗎?
寧宴瞥了一眼我的臉色,語速更快:
「我是說,她是個什麼東西!」
「啊?」李祕書懵了幾秒鐘,「是、是隻田園貓啊。」
寧宴重重地呼吸了一下:
「說得對,我差點給忘了。」
李祕書:「……」
李祕書:「???」
他見勢不對,立刻腳底抹油跑了。
寧宴長臂一展,攬住我的腰。
無奈又縱容地笑了一下:
「溫覺夏,連只貓的醋你都喫?」
他打開相冊,給我看寧小球的照片:
「你忘了嗎,這隻小貓是你走的時候,剛在學校裏出生的,我們還一起餵過。
「你個小沒良心的,把我們孤兒鰥夫的給扔了,還回過頭來問我這孩子是誰。」
寧宴的嘴角勾起一點笑,握住我的手腕。
熨帖的體溫傳來,像是一個安全的、牢不可破的鐐銬。
「寶寶,你爲什麼不嘗試着,更相信我一些呢。
「你真以爲我不知道,你當初接近我,就是爲了那份填海的批文?」

-11-
我已經驚呆了,完全給不出任何反應。
身體和大腦彷彿失去了連接,只會抬起頭,呆呆地看着他。
眼底還帶着淚痕。
寧宴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拿起一張溼巾,溫柔地擦乾淨我臉上的眼淚:
「文件放在那裏,就是等你拿的。
「誰知道你倒是果斷,拿了批文就跑,連我都不要了。
「好不容易抓到,我不該把你關起來嗎,嗯?
「還有這個。」
他打開手機,又翻出了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赫然是七歲的我。
那時的我因爲高燒眼盲,而站在我身邊,竟然是——
我睜大眼睛。
那個站在我身邊,攙扶着瘦弱眼盲的我,我把帶出那個魔窟的人。
竟然是寧宴。
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佇立在原地,連腦子都是一片漿糊:
「寧宴,爲什麼、爲什麼,會…是你?
「當初救我的人,不是…林澤嗎?」
寧宴把我抱在他的膝蓋上。
輕輕撫着我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動作舒緩:
「是我。
「我們剛走出那個山溝,我就被寧家接了回去。
「等我醒過了,想去找你的時候,發現醫院裏已經沒人了。
「我找了你很久,終於,在大三那一節課上,再次遇見了你。」
我驟然想起來:
「你後背上的那些傷ţũ̂⁻口……」
在他小麥色的流暢背肌上,有道道陳舊的傷痕。
原來,小時候爲了救我,用脊背幫我擋住了人販子鞭笞的人,是他。
我的眼淚落了下來,一滴一滴,掉在他的手背上;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寧宴的眼眸深邃。
像是靜謐夜空中閃爍的寒星,所有的光芒都凝聚在我的身上:
「因爲我要你愛我。
「不是出於感激或者報恩,所以選擇跟我在一起。
「而是毫無保留,只是愛我。」
寧宴站落地窗前,陽光毫無阻礙地傾灑而入,給他的睫毛鍍上一層毛絨絨的金邊。
身上帶着陽光、木質香水和愛的味道。
他很溫柔地笑了:
「都說愛人如養花,那麼想要養這朵名爲溫覺夏的花,一定需要很多很多的愛。
「正好,我有很多很多的愛。
「如果你沒有感受到我對你的愛,讓你沒有安全感,那麼,是我的不對。」
他拿出一對婚戒,認真地看着我:
「這是我定製的戒指。
「裏面有監控定位,是雙相的。
「我可以一直看着你,你也可以一直看着我。
「我可以向你走九十九步,你可以,向我走一步嗎?
「覺夏,你願意嫁給我嗎?」
溫柔的臂膀環抱住了我。
他的胸膛堅實,我的臉貼緊他的胸口,能清晰地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透過肌膚傳遞給我,與我的心臟漸漸同頻。
彷彿在告訴我,從此刻起,會有人永遠堅定地站在我身邊。
我的嘴脣微微顫抖,喉嚨哽咽,淚水在眼眶邊緣搖搖欲墜。
向他伸出手,哽咽地說:
「我願意。」
我向他走了一步,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終於站在了暖融融的陽光下。

-12-
戴上戒指之後的幾天,我一直在好奇地擺弄這枚戒指。
有點類似於一個智能手環的縮小版,可以和手機相連。
監控我和寧宴之間的即時距離、心率健康、心情指數,還有安全報警系統。
全部都集中在這一枚小小的指環裏。
寧宴坐在我身邊:「看什麼呢?」
「在看你的心率。」
手機軟件裏的數字一跳一跳的。
我發現,在寧宴看我的時候,他的心跳好快。
我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湊過去,坐在寧宴的大腿上,親了他一口。
寧宴的心率直飆 130。
我親了一口就不親了,垂着腦袋,繼續感興趣地研究:
「咦,你的心跳好快啊。
「還有情緒,你現在的情緒是,開心、激動,和…興奮。」
寧宴危險地眯了下眼睛:
「還有心跳更快的,要試一下嗎?」
他捏着我的手腕,領帶一圈一圈地纏繞。
像是捕獵者,在進攻前的前奏,笑眯眯地說:
「寶寶,今晚過分一點,可以嗎?
「在鏡子前面。」
那是一面等身鏡。
鏡面寬闊而平滑,似一泓靜謐的湖水,忠實地映照出面前的一切。
我嗓子都哭啞了,實在是沒眼看,別過頭去。
卻被寧宴捏着下巴,又強行轉了過去。
他的氣息吹拂在我耳邊:
「看着鏡子,看看你愛我的眼神。
「也看一看,我愛你的樣子。」
這天晚上,我和寧宴的心率最高飆升到了 160。
最後,我窩在寧宴的懷裏,心率又慢慢回落。
噗通、噗通、噗通。
同頻共振,交響樂中的鼓點,交織在一起。
像是一個安寧平和的夢。
我靠着他肌肉流暢堅實的胸膛,嘴角向上翹起,聞着他身上好聞的木質香氣。
從今以後,我應該,都不會再失眠了。

-13-
一個月後,我終於回到「橘子與水果」餐廳。
助理和服務員們歡呼雀躍,向我打手語:
「覺夏,你這段時間去哪裏了Ťűⁿ?
「這段時間好多好事發生!」
我這才知道,原來寧宴對餐廳的投資,是以我的名字進行的。
受益人填的全部都是我。
他把餐廳重新裝修了一遍,邀請了知名的法餐大廚。
甚至還幫忙牽線搭橋找了頂級食材供應商,確保餐廳每日都能空運最新鮮的食材。
又聯繫了知名時尚攝影師孟搖星拍了宣傳照。
在招聘人員的選擇上,他尊重了我的意見,依然爲殘障人士提供就業崗位。
一波一波地投錢下來,最好的食材、最優質的服務、最頂尖的宣傳。
不過短短半年,「橘子與水果」餐廳儼然成了京城最知名,也最賺錢的餐廳。
客人們對餐品的味道讚不絕口,常客絡繹不絕。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漂亮小姑娘。
她跟我加了聯繫方式,笑眯眯地說:「你好,我叫江無憂。」
沒過多久,我收到了江無憂發給我的結婚請帖。
新郎是京城裏一個出了名的品性低劣的富二代。
寧宴捏着請柬,挑了下眉:
「這不是江家二小姐嗎。
「明戀她那個修閉口禪的京城佛子哥很多年,每天都對着鏡子叫自己嫂子,逼得她哥快學會用手語結印了,竟然會妥協嫁給別人?」
我皺着眉頭,當即要給江無憂打電話:
「不行!這麼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麼能嫁給這種垃圾?」
「別急。」寧宴按住我的手,笑得意味深長,
「這對孽緣,也快見分曉了。」
三天後,我跟寧宴赴宴。
婚宴大廳奢靡豪華,美輪美奐。
等了足足一個小時,新郎和新娘卻遲遲沒有到場。
賓客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婚宴大廳的屏幕突然亮起,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受害者的樣子被打了嚴嚴實實的馬賽克,新郎醜惡的樣子卻分毫畢現。
警察衝入婚宴,把新郎拷走帶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連串的鬧劇。
而江無憂,自始至終就沒出現過。
我抓住寧宴的手臂:
「無憂呢?和她還好嗎?」
寧宴看了眼手機, 笑了:
「好着呢。
「小狐狸策劃這麼一出好戲,不就是爲了逼老狐狸承認自己的心思, 現在只怕哭得顧不上你。
「走吧, 還沒喫上飯, 餓死了。」

-14-
他拉着我的手, 最後還是去「橘子與水果」餐廳。
餐廳裝修一新,線條流暢而優雅,搭配着鮮花裝飾, 時尚又浪漫。
客人們絡繹不絕,服務員們往來穿梭, 看到我,都會笑眯眯地向我打個招呼。
也有熟客笑着說:
「溫老闆來啦。
「你家法餐太好喫了,我推薦給好Ŧű̂₀多朋友。」
我微笑着一一回應。
我的病情最近好了很多, 已經很久沒有再失眠焦慮, 也不用再看心理醫生。
寧宴在我身上拴住了安全繩。
並且, 幫我找到了人生更多的支點。
不僅僅是他對我毫無保留的愛。
還有友情、親情, 以及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被肯定、被認同的成就感。
寧宴看到牆上新掛了一副藝術畫, 上面用英文寫了一行話。
我走到他身邊,勾着他的手指:
「出自我最喜歡的一本書, 裏面的一句詩,和我最想要的一種感情。」
寧宴笑了一下, 扣住我的手腕,溫柔地問:
「那你找到了嗎?」
我怔忪地看着他。
時光的長河奔騰地流淌。
而我站在河岸上, 慢慢地向回走去。
那七歲的我,因高燒而眼盲,被父母拋棄,又被人販子拐賣。
在破舊的倉庫裏, 飢一頓飽一頓,瘦的骨頭都凸了出來。
寧宴抱着我, 在我耳邊悄悄說:
「我從那羣人桌子上偷了一個橘子, 你喫點,是甜的。」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橘子清香的氣味蔓延在鼻端。
那是二十歲的我, 準備去勾引寧宴,滿腦子都是接下來的動作。
我該怎麼開口?
跟他借筆記?
還是明天去看他的球賽?
這是一節外國文學鑑賞選修課。
講課的是位優雅的老教授,娓娓道來。
講的文學作品是《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她輕聲朗讀, 聲音圓潤,吐字舒緩: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愛我。
「明白愛和死一樣強大。」
我不自覺地抬起頭,怔怔地看向講臺上的老師。
一陣強烈的震動自胸腔深處蔓延開來。
像是細密的鼓點, 一下一下,敲擊這着我的心臟, 撞擊着肋骨的囚籠。
「並永遠——
「站在我身邊。」
時光呼嘯而過, 我回到了二十五歲的現在。
在我最喜歡的餐廳裏,做着我最喜歡的事業,旁邊站着我最喜歡的人。
在這個世界上, 確定的事情有那麼一兩樁, 就足以抵擋人生的種種無常了。
寧宴轉頭看向我。
陽光落在他的眼睛裏,把他棕色的瞳仁照得更加淺淡。
像琥珀。
像蜂蜜。
像被夕陽染透的湖水。
像小狗清透的眼珠。
裏面倒映的,只有一個我。
於是, 我也笑了一下。
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找到了。」
我說,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找到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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