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需未經人事女子的血入藥。
他們選中了我。
父親與哥哥親自動手時,我放棄了掙扎。
我死了。
他們不曾後悔,只道晦氣。
後來,早已死去的孃親夜夜入夢。
孃親掐着他們二人的脖子,表情悲傷兇狠。
「你們憑什麼傷害我的女兒。」
「我用命生下的女兒竟被你們如此蹉跎,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1-
一盆污水從頭頂潑下。
我悠悠轉醒,愣神片刻纔看清眼前一臉囂張的粗使婆子。
「小姐,可不是我想要將你潑醒的,是老爺吩咐了,讓你在這跪到老夫人入土才能起身。」
說完她鄙視撇了我一眼轉身碎碎念。
「果真是煞星,自己親祖母逝世還能安心睡着。」
「呸。」
「還當自己是大小姐,老夫人已死,看今後誰還護你。」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我不是死了嗎?
還未等我想清楚,身後的大門被一腳踹開。
「蘇星孛你這個災星,剋死孃親,如今又剋死祖母,究竟剋死多少人你才滿意,爲什麼死的不是你?」
哥哥蘇慕辰雙眼赤紅,與我七分相似的俊俏面龐此刻佈滿風霜,素來整潔的他此刻衣衫沾滿灰塵。
這時我才真正的意識到,我重生了。
前世這時候蘇慕辰只因表姐一句不知江南松子糖比起京中茯苓餅如何,他便不遠千里一路奔波只爲那一包糖糕,也因此錯過祖母最後一面。
祖母是突發急症,但蘇慕辰認定是我將祖母剋死。
接下來就是他將我打暈扔到郊外荒涼的尼姑庵中。
他說我每根髮絲都沾滿厄運,對我好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只有佛祖才能壓制住我這個催人性命的噁心東西。
我在尼姑庵待了半年有餘,受盡屈辱折磨,直到表姐得了怪疾,需未經人事的女子心頭血入藥,他們纔想起我將我接回。
他們把我鎖在後院,連着三日,父親與哥哥親自動手剜我心頭血爲表姐入藥。
但表姐的病並未好轉,表姐無意說:「此藥需處子之血,難道表妹她不是?」
一句話,葬送了我的一生。
父親手持皮鞭將我抽得奄奄一息,我咬定從未與他人苟且。這時家中馬伕宋石突然跪倒在地,說他與我情投意合、私定終身,我的初夜便是給了他,他甚至說出我腰下月牙胎記。
無論我如何爭辯也無人信我,父親一怒之下想將我亂棍打死。
這時表姐又說,莫不如將我嫁與這馬伕宋石,也算是成全了一段姻緣。
父親與哥哥向來對錶姐言聽計從,我被嫁給了宋石。
卻整日被他無端打罵,他嗜賭成性,最後將我賣入青樓。我不甘受辱,自縊而亡。
父親與哥哥在聽聞我的死訊後也只是道了一聲晦氣。
想起前世種種,我悲從中來。
蘇慕辰見我默不作聲,更是氣惱,他想如前世一般將我打暈。
我猛地抬頭,冰冷的雙眸與他憤怒的眼神相撞。
他一愣,畢竟我從未用如此冷漠的眼神看過他。
祖母曾說我極像孃親,但孃親沒有我這般怯懦。
只是怔愣片刻,蘇慕辰冷臉說道,「蘇星孛,你也知你命中帶煞,你剋死了兩位親人,你怎還有臉活着。」
「城外有一尼姑庵,你去那吧,唯有佛祖才能壓制住你這災星,你在庵裏誠心悔過,日後有機會我會接你回來。」
說罷便上手來拉扯我。
我側身躲開,冷笑道,「兄長可知那庵裏都是些何人?」
蘇慕辰皺眉回道,「皆是些誠心禮佛的姑子,你問這做甚?」
誠心禮佛的姑子?前世我就是被這些表面上慈眉善目的姑子們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們會在午夜我熟睡時將滾燙的熱蠟滴在我身上,寒冬臘月將我逼入刺骨的池水中尋一塊石頭。
「陳家女兒因與人私奔被抓回送去那尼姑庵,不過數月便自縊而亡。」
「顧家妾室被主母責罰,罰去尼姑庵,等再接回時已然瘋傻。」
「就連先帝的妃嬪自請離宮入了那尼姑庵都差點香消玉殞。」
「你要將我送入那喫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莫不如一刀宰了我來得痛快。」
我每說一句,蘇慕辰的臉便黑上一分,「你休得胡言亂語,那是她們自作自受,佛門清淨之地豈容你隨便編排,你真是惡毒至極。」
這時,父親一臉悲痛緩步而來,見我眼中是藏不住的厭惡。
「吵吵鬧鬧做什麼呢?」
「前院你祖母祭奠,你不去前面招呼來這作甚?」
蘇慕辰瞪了我一眼,「兒子這就去,只是這蘇星孛……」
父親瞟了我一眼,「滾回你的院子,少在這裏徒增晦氣。」
-2-
院內焦急地來回踱步的奶孃見我回來立馬迎了上來。
「小姐,你衣服怎麼都溼透了,老爺他們又爲難你了?」
「這幫殺千刀的,小姐在天有靈怕不是心疼死了。」
「如今老夫人去了,小姐你以後可如何是好啊。」
聽着奶孃絮絮叨叨的話,我鼻尖一酸。
奶孃是我孃親的貼身丫鬟,她被孃親嫁出去後生下一子,在孩子幾個月大的時候聽聞了孃的死訊。
她念母親恩情,將幼子交予婆母照顧,而她回府當起了我的奶孃。
前世,父親與蘇慕辰要剜我心頭血,奶孃拼Ṫű̂₇命護我,最後被父親扔出府外,直到我死也沒再見到奶孃。
我的眼淚隨着奶孃的話撲簌簌地往下掉。
奶孃心疼地將我攬入懷中,咬牙切齒,「這羣畜生,小姐當年真是瞎了眼,呸呸呸,迷了眼。」
「奶孃,我沒有祖母了。」
我泣不成聲,前世還未等我反應祖母離世就被扔到了尼姑庵,一旦我哭就會被她們拿竹籤撐開眼皮,久久不能閉眼。
祖母是這個家中除了奶孃對我最好的人。
她說她不信什麼災星,我就是她嫡親的小乖孫。
只是祖母常年在外養病,只有她在府中時,我才能得以喘息。
但祖母走了,我甚至沒見到她最後一面。
這一世,我終於可以肆意哭泣。
夜裏,我讓奶孃再講講孃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奶孃不厭其煩地說:「你孃親是個奇女子,奇思妙想,不拘於世,甚至助皇帝登基,這天下就沒有她辦不成的事。」
隨着奶孃的話,我陷入沉睡,夢中好像回到了前世。
我死後,父親與蘇慕辰翻開族譜,將我的名字劃掉。
夜裏熟睡中的他們卻做了同一個夢。
夢中一個衣着怪異的女子眼中含淚,她兇狠地看着父親與蘇慕辰怒吼:「你們憑什麼傷害我的女兒。」
「我用命生下的女兒竟被你們如此蹉跎,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下一瞬,父親與蘇慕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剛剛那名女子,此刻她不再兇狠,反而眼中蓄滿淚水,心疼地看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問:「你是孃親嗎?」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滴落:「媽媽的乖寶,你等我,媽媽馬上就來找你。」
「如果你有事就寫信送到羽宣閣,會有人幫你的。」
「乖寶,等媽媽。」
我不懂她說的媽媽是何意,但我能感受到她就是孃親,看着她越來越遠的身影我拼命地跑,卻如何也追不上,最後狠摔一跤,我醒了。
-3-
醒後的我雙眼紅腫,枕衣上滿是被淚水浸溼的痕跡。
如今我沒有去尼姑庵,不知還有何變故,例如表姐的怪病。Ṱú⁸
我拿出紙墨,按照孃親所說將自己的境遇寫在信中。
我不知信最後會落入誰手中,但我信孃親。
「奶孃,你幫我把信送到羽宣閣。」
奶孃一愣,似是懷念地說,「羽宣閣啊,以前小姐常去呢。」
她拿過書信,卻有些窘迫,「小姐,這信可能有些難送,如今府中之人避我們如蛇蠍,我更無法出府。」
我握緊奶孃的手,「奶孃,這封信很重要,送了這封信,我才能活。」
奶孃見我如此認真,她的眼神也逐漸堅定。
但天不遂人願,祖母已下葬數日,信依舊未送出。
奶孃一日比一日沉默。
「沒事的奶孃,總有機會的。」
但我沒想到,這個機會竟是奶孃拿命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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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孃死了。
從園中假山墜落,摔在巨石之上,當場斃命。
無人知曉她是爲何要去的那假山之上。
我瘋了般衝到門口,想攔住前來接回奶孃遺體的奶孃兒子。
父親一聲成何體統,我被數名丫鬟攔住。
只能眼睜睜看着奶孃被推走。
我被扔回自己的小院。
院中再也沒有奶孃絮絮叨叨的關愛與溫暖的懷抱。
我猛然想起,昨夜奶孃摸着我的頭髮,對即將昏睡的我說:「小姐你放心,奶孃我啊想到辦法了。」
原來是我害死了奶孃。
我渾渾噩噩過了三日,一滴水一粒飯未入口。
府中之人皆傳我怕不是要尋死。
我沒想尋死,只是有些茫然,直到父親與蘇慕辰帶着表姐踹開我院子的破門,我才從沒用的迷茫中猛然驚醒。
我要活着。
我不能辜負奶孃,我要等孃親回來。
「你這災星,如今連你自己的奶孃都剋死了,怎麼聽說你也在尋死。」
「可笑,裝模作樣給誰看。」
蘇慕辰滿眼不屑,我的生死在他眼中好像只是個笑話。
我靠在牀榻邊繼續看向窗外。
原本明媚的陽光此刻被烏雲遮蓋,彷彿下一刻就會是傾盆大雨。
我的無視激怒了蘇慕辰,他憤怒地過來拉扯我,卻不想輕輕一下我就跌坐在地。
蘇慕辰詫異地看着我,「我沒用力,你可別賴上我。」
父親輕咳一聲,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沒死就好。」
「柔兒幾日前得了怪病,需未經人事女子的心頭血入藥。」
父親瞥了我一眼,皺眉繼續說道,「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快去沐浴,過後我會與辰兒來取血。」
柔兒就是我那表姐,謝芷柔。
我知遲早有這一天,卻沒想竟如此之快。
父親說完彷彿多待一刻都是一種煎熬,在他們二人即將離去之際。
我輕聲開口,「如若我不願呢?」
聲音雖小,但在這空蕩的房內清晰地傳入二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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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蘇慕辰哈哈大笑,「你不願?你有何資格不願。」
父親眼神更加冰冷,「你別無選擇。」
我不禁發問,「爲何一定是我?府內丫鬟那麼多,或是花重ťŭ²金買也定會有人爭先恐後,難道是你們捨不得?」
蘇慕辰搶先開口,「柔兒值得千金萬金。」
父親難得耐心回道,「丫鬟低賤,你與柔兒畢竟是表親,你的血最爲合適。」
我點點頭,他們以爲我同意了,卻聽我冷聲開口,「我不願。」
蘇慕辰瞬間暴怒,父親的眼中也盡是凌厲。
「這由不得你。」
突然一道倩麗的身影緩緩而入。
「姑丈,哥哥,莫要難爲妹妹了,她不願就罷了。」
「柔兒這些年來能陪伴在你們身邊,死而無憾。」
「近日柔兒總會想到姑姑,臨死時姑姑若在,該多好啊。」
聽奶孃說當年孃親懷我時只是摸着謝芷柔的臉說了一句「柔兒如此乖巧,希望我肚子裏的也是如你一般的女兒。」
只因這一句,孃親死後,謝芷柔就獲得了整個蘇府的寵愛。
成了蘇府唯一的小姐,而我,卻是個害死孃親的災星。
蘇慕辰見到謝芷柔,周遭怒火瞬間消散,他滿眼寵溺擔憂,「柔兒你怎麼來這種髒地方,你身子不好,在屋裏躺着就好。」
父親解下披肩披在謝芷柔身上,凌厲化爲關懷,「快下雨了你怎麼還來了,你放心,姑丈不會讓你有事。」
說罷衝外面大喊,「來人,將蘇星孛給我按住。」
「你克母、克親,現在還想來克我柔兒,今日我便取你心頭血。」
我被侍衛強行按在地上,無論我如何掙扎也難以擺脫數隻手的束縛。
父親拿着刀向我走來,我心中恐懼又悲憤。
「蘇啓年,你枉爲人父,你配不上我孃親,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聽到我說孃親,他紅着眼,舉起手就要衝我胸口扎來。
瞬間,窗外閃電四起,雷聲震天。
「我看誰敢動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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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之人全部怔愣在原地。
我看着門口進來之人,眼淚再次決堤。
是我夢中之人,是孃親。
「孃親。」
孃親一把將我面前的父親推到一旁,她心疼地將我摟入懷中。
「我的女兒,我Ṱû⁻終於能好好抱抱你了。」
我死死地摟住孃親纖細的腰肢,生怕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不見。
父親睜大雙眼滿是不可置信Ţů⁰,他踉蹌走到我們身前,想觸碰孃親的臉,被孃親一巴掌打在臉上。
謝芷柔一聲尖叫跑了過來,指着孃親道:「你是何人,膽敢冒充姑姑!」
「姑丈,她定是妹妹找來的,裝作姑姑的樣子來哄騙您的,姑姑早就死了。」
父親仿若未聞,而是推開謝芷柔,緊盯着孃親,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月嬋,你真的回來了?」
孃親冷笑一聲:「呵,當年我同你說我會回來,讓你照顧好我們的一雙兒女。」
「你是如何做的?」
說罷不顧父親逐漸蒼白的臉色拉着就走。
走到門口時,孃親開口:「都跟我來,今日我便跟你們好好算算我女兒這些年所受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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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內。
孃親拉着我坐在主位。
父親站在一旁,眼睛粘在了孃親的身上。
蘇慕辰自從孃親出現起就一副呆滯的模樣。
倒是謝芷柔,眼睛微轉,衝旁邊丫鬟使了一個眼色。
那丫鬟點頭偷偷離去。
孃親摸了摸我的臉開口,「說吧,你們剛剛是想做什麼?」
父親一抖,嘴張張合合幾次都未說出。
謝芷柔突然撲了上來,「您真的是姑姑嗎?」
「姑姑您不是難產去世了嗎?」
「爲何您還如當年一般年輕,柔兒好想你啊。」
我嗤笑,字字句句皆是質問,眼中更是不信,她不信孃親真的回來了。
想用幾句話挑起父親的懷疑。
但讓她失望了,因爲孃親真的回來了,並且父親好像知曉孃親會回來一事。
孃親不着痕跡地抽出謝芷柔拉住的手。
「你是柔兒吧,長這麼大了,姑姑問你,爲何你衣着華貴而我女兒衣衫破舊?」
「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得了怪病,需要我女兒的心頭血才能好,可有此事?」
謝芷柔不知該如何作答,求助地看向父親。
畢竟捧在手心嬌養了這些年,父親輕聲爲謝芷柔辯解,絮絮低語生怕驚擾到孃親。
「月嬋,你忘了你當年最喜歡柔兒了,你還說要是有個像柔兒這樣的女兒就好了。」
「柔兒如今得了怪病,需未經人事女子心頭血入藥纔可痊癒,不然便會整夜驚醒,夜不能寐。」
「所以你們就要用我女兒的心頭血?」
父親一滯,蘇慕辰紅着眼衝了上來。
他指着孃親大聲質問:「你到底是何人,爲何裝作我孃親?我知道了,你定是蘇星孛這個災星找來誆騙父親的。」
他又指着我:「蘇星孛你這個災星,害死孃親,又害死祖母,害死你奶孃,現在你又找人來裝作孃親,你居心何在?今日我便剜了你心頭血,看你還敢害人。」
「潑猴,給我跪下!」
孃親大喝一聲。
蘇慕辰本能跪倒在地又猛的抬頭不可置信的看向孃親,他嘴脣輕顫,「你爲何知道?」
孃親複雜地看着他,對這個兒子,她又愛又恨,但他對女兒所做的一切都不可原諒。
我怕孃親心軟,拉了拉她的衣袖。
孃親愛戀地摟緊了我。
「潑猴,我當年讓你好生照顧妹妹,你就是這麼照顧的?剜她心頭血,你直接剜娘心頭血餵你那好表妹,如何?」
蘇慕辰筆直的脊樑突然彎了下來,他頹然地跪在地上,眼淚Ṭũₙ大顆大顆地落入地面。
「孃親。」
孃親閉了閉眼,再次看向父親。
「我怎不知有怪病需女子心頭血呢?」
「蘇啓年,你是當真不知這下作手段還是裝作不知,助紂爲虐?」
父親慌張解釋,「月嬋,這是真的,不少大夫來看皆說了此藥方,再者,柔兒是你最喜歡的孩子,她定不會騙人。」
話音剛落,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吵鬧。
謝芷柔的丫鬟帶着兩個人走了上來。
只一眼,我便渾身顫抖不止,是那馬奴宋石。
他看向我,滿眼戲謔與勢在必得。
「小人有事稟報。」
父親剛想將他們趕下去,謝芷柔突然開口:「咦,那不是妹妹奶孃的兒子嗎?」
話音落,宋石指着孃親突然開口:「老爺,你可別被騙了,她是假的,是小姐找人假扮的,我有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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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石興奮地繼續說:「老爺,我身旁之人乃是小姐奶孃的兒子,那日他將那奶孃屍首擡回家後,竟發現那奶孃懷中有一封信,上面寫明是要送到羽宣閣。」
「他將那信送去沒幾日,這長得與夫人相似的女子便出現了,定是小姐找人冒充。」
奶孃的兒子低着頭,渾身顫抖,他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又慌張地低下頭去。
奶孃說過,她兒子很乖,也很木訥,不會說謊,膽子也很小。
我扯了下孃親的袖子:「孃親,奶孃的兒子定不是故意出賣我的,奶孃說過,她的兒子很乖。」
娘點點頭,示意奶孃兒子站起來。
謝芷柔高昂起頭顱,像打了勝仗一般,全然沒發現父親已經鐵青的臉色,「我就說,姑姑早就去世了,死人怎麼可能復生呢?」
這句話踩到了父親的雷區。
他大手一揮將謝芷柔扇翻在地。
謝芷柔捂着紅腫的臉不可思議地喊道,「姑丈,你爲何打我?」
父親陰冷地看着她,「誰說死人不能復生,她就是我的妻子,你的姑姑,謝月嬋。」
宋石被這突來的變故嚇得低下了頭。
父親接着說,「那羽宣閣乃我與月嬋還有一位故人曾經所建,只不過月嬋去世後我便退了出去。」
謝芷柔臉色一白,突然捂住胸口,「姑丈,我心口好疼,我好像又犯病了。」
「姑丈救我。」
父親終是不忍,一臉哀求地看着孃親,「月嬋,只是一點心頭血而已,你捨得看到你疼愛的孩子如此痛苦嗎?」
孃親冷笑一聲,「誰說我喜歡她?我只疼愛自己的孩子,當年對她好也是因爲希望自己生個女兒罷了,我真心疼愛的只有我的女兒,我視若珍寶之人也只是我的女兒。」
父親如遭雷擊,當年他就是因母親疼愛謝芷柔纔將她視如己出。
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誤會了。
謝芷柔看情況不對,衝宋石點了下頭。
宋石突然衝了出來,「老爺,奴才還有事稟報,其實……其實小人與小姐早就私定終生,小姐早就不是處子之身,所以遲遲不敢獻心頭血爲表小姐入藥。」
「小姐後腰處有一月牙胎記,老爺不信可找人查看。」
宋石的眼神如毒蛇般,我感到後脊一涼,我的後腰確實有一月牙胎記。
我不知曉他是如何得知的,但他能說出來,就說明此事他們早蓄謀已久。
「孃親,你信我,我沒有。」
孃親溫柔地撫摸着我的手說道,「我自然信你,我女兒身上可沒有什麼胎記,倒是我記得柔兒後腰有一月牙胎記。」
我疑惑地看着孃親,不明白她爲何會這麼說。
「你果然是假的,我身上從未有過胎記,姑姑是知曉的。」
「姑丈,她是假的。」
「住嘴,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將你扔出府外。」
父親怒斥謝芷柔,後者淚眼婆娑,大喊,「我要求與蘇星孛一同驗身,到時候誰有胎記一目瞭然。」
我不安地握緊孃親的手,孃親堅定地看着我,「乖女,放心,一切有孃親在。」
謝芷柔與我一同到隔間內驗身。
不過片刻,家中老奴大喊。
「老爺,有,真有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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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謝芷柔穿戴好,她看着我譏諷地說,「你死定了。」
父親看着我面色陰沉,「孽女,竟做出如此傷風敗俗之事。」
孃親冷瞟他一眼,父親瞬間噤聲。
「說,是誰有胎記。」
那老婦拱手行禮,「是表小姐,後腰確有一月牙胎記。」
我震驚地看向淡定的孃親。
謝芷柔抓着老婦的衣領大喊,「你胡說,你定是被收買了。」
「姑丈,這老賊婦定是被收買了。」
孃親走到宋石身邊,「說實話。」
宋石也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謝月嬋。
孃親擋住他的視線,「宋石,家中有一重病老母,因家境貧寒一直拖着未請大夫,突然一天,你花重金請了大夫爲你母親醫治,甚至還有閒錢去賭坊。」
「宋石,你錢是哪來的,我比你清楚,我可一直在看着你哦。」
宋石被嚇得尿了褲子。
孃親皺眉捂着鼻子坐回到我身邊。
宋石瘋狂磕頭求饒。
「老爺,夫人,是表小姐數日前給了小人一筆銀錢,讓小人污衊小姐。」
「表小姐說了,事成了,還會再給小人一大筆錢財,小姐也會下嫁給小人。」
「小人實在是鬼迷心竅,求老爺饒命,都是表小姐命我乾的啊。」
謝芷柔面色慘白,拼命搖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隨着擺動滴落。
「我沒有,姑丈,我沒有,我一直生病,臥牀不起,今日感覺好些才勉強下地,怎麼會是我呢?」
「我沒有理由這麼做啊。」
「怎麼沒有,我看你就是想替代小姐,小姐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就是這府邸唯一的小姐了。」
宋石梗着脖子喊道。
這時門口再次混亂起來。
門口的侍衛前來稟告。
「老爺,宮裏來人了。」
-10-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謝月嬋之女蘇星孛爲福澤郡主,欽此。」
太監總管宣完旨,無視父親,衝孃親行禮。
「謝姑娘,您總算回來了。」
孃親微笑回禮,「替我謝謝他。」
太監總管點點頭,衝ťůₕ父親說道,「陛下命老奴給您帶個話,這女兒,您要是不想要,那陛下要。陛下說了,如果當年不是你早那麼一步,福澤郡主就是陛下的女兒了。」
父親臉色鐵青,卻不敢回嘴。
太監總管目光如炬,在人羣中準確地找到了一臉嫉妒的謝芷柔。
「陛下聽聞府中表小姐身體不適,特命御醫隨老奴前來。」
「御醫來吧,給我們這位表小姐好好把把脈。老奴也好奇,什麼病得需我們福澤郡主的心頭血入藥。」
謝芷柔面色慘白,搖搖欲墜。
「不要,不要過來。」
無論她如何掙扎,還是被把了脈。
御醫說,「這位小姐身體極好,什麼病都沒有,還心頭血入藥,老夫也真是開了眼了。」
蘇慕辰不可置信地看着謝芷柔,「柔兒,你騙我們。」
被揭穿後的謝芷柔依舊無辜落淚,衝着父親與蘇慕辰叫喊道,「我沒想騙你們,我只是想你們多疼愛我一些!」
「哥哥,你不疼愛柔兒了嗎?」
蘇慕辰手高高揚起輕輕落在謝芷柔的臉上,轉過身,命人將她拖了下去。
謝芷柔捂着甚至連紅都沒紅的臉,雙眼含淚,不可置信地哭喊。
「姑丈,我只是太害怕了,姑丈,哥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謝芷柔不是知錯了,她是怕了,怕自己的榮華富貴皆成泡影。
父親面露不忍,蘇慕辰眼中滿是痛惜。
二人看着被拖走的謝芷柔欲言又止。
最後在孃親冷漠的眼神中嘆了口氣。
宋石也被一併帶走。
奶孃的兒子忐忑地站在一旁,雙手揪着衣角,低着頭渾身都散發着不安。
我走過去對他說:「對不起,是我害死了奶孃。」
想起奶孃,我又沒忍住哽咽了起來。
奶孃兒子抬起頭惶恐地擺手。
「小姐,不怪你,娘說過雖然她是個奴才,但真心將小姐當自己的女兒。」
「我想娘肯定是心甘情願的,小姐不必自責,當奴才的,主子好了,我們就高興了。」
說着他也紅了眼圈。
我撲在孃親懷裏,眼淚控制不住地傾瀉而出。
孃親摸着我的頭,善意地看着他。
「你是個好孩子,你娘也是好的,去羽宣閣,就說是謝月嬋讓你去的,他們會保你衣食無憂。」
奶孃的兒子走了,娘給了他一袋子銀兩。
他走時回頭衝我與孃親揮手,樣子像極了奶孃在院中等我回來的樣子。
-11-
入夜,前廳只有我們四人。
父親殷切地爲孃親夾菜。
蘇慕辰依舊紅着眼眶看着孃親。
孃親爲我夾菜、擦嘴,將我不喜歡喫的菜挑出放在一旁,說道:「我曾經說過,我會回來。」
父親身子猛地一僵。
「蘇啓年,你不信我。」
「你信我不是這世界之人,我曾經也同你說過我那個世界的美好,所以你不信我能回來。」
父親連忙辯解:「不是的,月嬋,我只是,只是……」
孃親接着說:「只是什麼?只是你覺得我不會回來,所以將怨氣都發泄在我們女兒的身上。」
「一邊欺辱我的女兒,來發泄你對我的不滿,一邊寵愛我曾疼愛過的外甥女,來證明你依舊愛我。」
「蘇啓年,你真是令我感到失望。」
父親臉一陣青一陣白。
「這回我回來就是要帶我女兒走的。」
「不行,月嬋你不能走,我已經失去你這麼多年,我不能再次失去你。」
一聽孃親要走,蘇慕辰也控制不住:「孃親,她是您的女兒,我就不是您的兒子了嗎?」
「爲什麼您回來後眼中只有她?」
孃親失望地看着他,「你是我的兒子,但那又如何呢?」
一句話,蘇慕辰愣住了。
「你們欺辱我女兒的時候,想過她是你們的至親嗎?」
「當年我難產,系統說只要我回到原世界,女兒便能活,不然我們都得死。」
「我曾清清楚楚跟你們說,我會回來,對我的女兒好點,她是我拼了命都要生下的孩子。」
「是你們辜負了我的期望,甚至還找外人來對付我的女兒。」
「你們一個是我摯愛的男人,一個是我至親的兒子,我對你們做不了什麼,但我能離你們遠遠的。」
父親臉色慘白,蘇慕辰不可置信地看着孃親。
他們沒想到孃親回來竟然會如此恨他們。
「對了,還有一事。」
「剛剛人太多了,我不方便說,婆母身子一直很好,聽說這一次突發急症走的。」
「我不太信,便順手讓系統查了一下。」
「婆母是中毒死的,至於誰下的毒,你們自己查吧。」
說完,不顧臉色難看的蘇慕辰與震驚的父親,拉着我回到了孃親的私宅。
-12-
孃親說還需等上幾日,我們就可以走了。
我好奇地躺在娘懷裏,問那是個什麼地方。
娘說,是個平等自主的社會。
不出三日,父親一臉憔悴,壓着謝月嬋與臉色鐵青的蘇慕辰一同前來。
謝月嬋哭得梨花帶雨,看着我與孃親的眼中滿是憎恨。
父親像是一下子蒼老了不少。
「月嬋,我已查清。」
「沒想到,竟是這孽障下的手。」
「我將她交給你,你畢竟是她姑母,如何處罰你說的算,但求你留她一條生路,畢竟,她畢竟也是你母家血脈。」
父親說得誠懇,眼中滿是祈求。
孃親突然笑了,笑得極其誇張。
「蘇啓年,你是不是有毛病,她殺了你母親,你還要留她活路。」
「我以爲你只是對女兒如此,沒想到你對待自己親孃的事也如此是非不分,你真是,讓我感到噁心。」
父親雙眼赤紅,痛苦不言而喻。
他無奈道:「畢竟是我養了十幾年的孩子。」
我實在忍不住開口:「你還是祖母養了十幾年的孩子呢。」
「祖母養育了你,又爲你養育被你捨棄的我,如今你爲了一個毫無血緣關係之人讓養育你成才的母親死不瞑目,我爲自己流着你的血而感到噁心。」
祖母與父親關係一直不好。
聽聞是父親年幼時嫌祖母管教太嚴,所以對祖母一直心有埋怨。
又因祖母反對他將謝芷柔養在府中而決裂。
「住口。」
蘇慕辰推了我一把,幸好孃親及時扶住了我。
「柔兒心思單純,她只是一時糊塗,你們何必揪着不放。」
啪
我一巴掌扇在蘇慕辰臉上,渾身氣得顫抖不止。
「她是疼愛你十幾年的祖母,無論你對祖母有何不滿,她也依舊疼愛着你,你竟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對得起祖母往日對你的疼愛嗎?」
謝芷柔當真好手段,竟讓父子二人能爲她做到如此地步。
蘇慕辰沒想到我能動手。
往日只會隱忍的我突然反抗,讓他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戰。
他大步而來,手臂高高揚起。
孃親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當着我的面想打我的女兒,瘋了吧你。」
蘇慕辰嘶吼,「我也是你的兒子,爲什麼你只護着他,沒看到是她先打的我嗎?」
孃親彎下腰直視他憤怒的雙眸,「你真是沒救了。」
謝芷柔突然撲了過來,想要將孃親推開。
孃親一閃,謝芷柔狼狽地撲到了地上。
她怨恨地看着孃親,「姑母,你怎麼如此偏心,你就是嫉妒,嫉妒姑丈與哥哥護着我。」
「我又不是故意下毒,都怪老夫人處處看我不順眼,我只是想嚇嚇她,沒想到她真的會死。」
說着,她爬到蘇慕辰身邊將他扶起,二人同仇敵愾地看着孃親。
好像孃親纔是那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夠了。」
父親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他過來想拉孃親的手,卻被孃親躲開。
「月嬋,我們一定要如此嗎?」
「我盼你回來盼了這麼多年,你當真不在意我嗎?」
孃親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你ṱű₈連自己母親的生死都不顧,我還能信你的真心嗎?」
父親面色沉重,像是下了某種決定,「月嬋,你說得對,如果我連自己母親的生死都不顧,我枉爲人子。」
「你說吧,你想怎麼處置柔兒,我都聽你的。」
「父親。」
「姑丈。」
謝芷柔與蘇慕辰驚恐地異口同聲。
父親並未理會,眼睛直直地盯着孃親,忐忑又期盼。
「那是你母親,聽我的做甚。」
「月嬋,求你。」
孃親嘆了口氣轉向我問道,「女兒,你說呢?」
我陰冷地盯着謝芷柔,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她死。」
在場之人除了孃親都變了臉色。
謝芷柔數次想置我於死地,如今她的生死在我手中,我怎麼可能放過她。
「蘇星孛,你這災星真是惡毒至極,她是你表姐,你竟想要她的命。」
蘇慕辰擋在搖搖欲墜的謝芷柔身前。
「我是災星?我怎麼是災星了?」
「自幼你們便說我是災星,剋死孃親,但孃親如今就活生生站在這裏;你們說我剋死祖母,但祖母確實是你護着的心肝所毒殺;又說我剋死奶孃。」
「如果不是你們將我逼入絕境,奶孃也不會死。」
「如果我是災星,爲什麼你跟父親活得好好的?」
「怎麼,災星克人也分男女嗎?」
我的一聲聲質問控訴讓蘇慕辰不知如何反駁。
他只能指着我,你你你,卻說不出其他。
謝芷柔焦急地扯着他衣袖,他也顧不上。
孃親看着我,滿眼讚賞。
她撫摸着我的頭髮,衝父親說,「就按女兒說的辦。」
父親責怪的瞪了我一眼,哀求的看着孃親。
「柔兒,求你。」
孃親思考了一會說,「聽聞七皇子還未娶妻。」
「不行。」
「不行。」
這回是父親與蘇慕辰異口同聲。
而謝芷柔已經嚇得渾身脫力,跌倒在一旁侍女懷中。
父親說:「那七皇子如今重病在牀,陛下找人沖喜,但七皇子萬一沒挺過去,柔兒嫁過去是要陪葬的。」
孃親無所謂道:「所以呢?是你讓我處置她的,既然不行,諸位就請回吧。」
孃親下了逐客令,父親慌張說:「月嬋彆氣,全聽你的。」
全然不顧憤怒拒絕的蘇慕辰與已經哭暈過去的謝芷柔。
我正疑惑孃親爲何會給謝芷柔一線生機時,孃親衝我眨眨眼。
「這七皇子啊,必死。」
「七皇子早已病入膏肓,熬不過幾日了,他們期盼着那一線生機,最後只會加倍痛苦。」
-13-
謝芷柔被送去給七皇子沖喜了,一同送去的還有十幾位醫者。
父親當真是怕謝芷柔陪葬。
成親第三日,謝芷柔一身華貴地來我與孃親面前炫耀。
「你們想我死,但老天爺不讓,我死不了,你們二人就等死吧,我等你們哭着求我那天。」
囂張地一通炫耀後,她回了府。
不過她等不到那天了。
當天夜裏七皇子犯了病,口吐鮮血,再也沒醒來。
陛下震怒,命人將謝月嬋勒死陪葬。
再次見到父親的時候,他彷彿老了十歲。
果真是捧在手心的珍寶。
他哀求地看着孃親,「月嬋,柔兒死了,你能原諒我了嗎?」
孃親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對不起的是女兒,跟我道歉幹嘛。」
父親又看向我,他支支吾吾半天,看似愧疚,但我依然看見他眼底的埋怨,「星孛,你能原諒父親嗎?」
「不能。」
我回答得乾脆。
父親一愣,剛想生氣就想到母親在身邊,他硬壓住怒氣,咬牙問我,「那你如何才能原諒父親?」
我認真地想了想。
說,「帶着你的兒子去死,我就原諒你們。」
父親咬牙切齒,「孽女。」
孃親一巴掌打斷他。
「你們欠我女兒的,死都便宜了你們。」
說罷將父親趕出了府。
並寫了一封書信,命人送入了宮。
第二日,陛下隨便找了個由頭將父親貶職,派往幽州苦寒之地, 並下旨謝月嬋休夫。
京城炸了鍋,一個死去的女人休夫, 簡直聞所未聞,還是陛下下旨。
孃親還是不太滿意。
臨行前一日。
父親失魂落魄地帶着蘇慕辰, 說他們知道錯了。
求孃親帶他們一起走。
但他們沒有藏住眼中的不甘與怨恨。
孃親拉着我, 他們先是苦苦哀求, 後又氣急敗壞。
蘇慕辰甚至跪在地上哭喊不想去那苦寒之地, 求孃親念在母子一場帶他一起走。
孃親冷漠地看着他, 「我們母子緣淺, 往後日子還長, 你慢慢熬吧。」
在他們一遍遍求饒怒罵中,我與孃親消失不見。
-14-
我隨孃親來到了她所說的現代社會。
她給我改了名字,叫謝鈺瑤。
孃親摟着我, 呼出一口濁氣。
她說她見到我前世慘死, 所以她瘋狂穿梭於各個小世界, 終於賺得積分與系統換取我重來一次。
腰後的月牙也是系統幫我與謝芷柔調換的。
終於她救下了我。
我眼含熱淚,「謝謝你, 孃親。」
謝謝孃親救我, 謝謝孃親愛我。
孃親摟着我說,在這裏不能叫孃親,要叫媽媽。
我拉着她的手擦乾眼淚, 驚奇地看着這個陌生的世界, 「媽媽, 天上有隻好大的鳥啊。」
蘇慕辰番外。
孃親走了,帶着蘇星孛一起走了, 就消失在我們眼前。
無論我怎麼哀求, 孃親她都無動於衷。
我不明白,爲什麼孃親會這麼對待我們。
明明我也是她的兒子。
是她十月懷胎捧在手心疼愛過的。
恨意在心口滋生。
自從孃親走後,父親整日酗酒。
喝多了就哭喊着他沒錯,又喊着母親的名諱求她回來。
我冷漠地看在眼裏。
他用柔兒的生死換孃親的原諒。
這樣的父親, 我嗤之以鼻。
我不會原諒他。
幽州冬季特別長,連星光都被凍得發脆。
父親就是在這樣一個夜裏,喝多睡倒在雪地中。
等找到他時, 早就沒了氣息。
我更恨了,蘇星孛就是災星。
如果沒有她, 我們一家何至於此。
柔兒也不會陪葬。
辦完父親的喪事, 我夢見了一個神奇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我見到了蘇星孛。
她穿着怪異的衣裙, 親暱地挽着孃親的手臂。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看她,她突然轉向我。
「蘇慕辰,你就活着慢慢贖罪吧。」
我猛然驚醒。
我爲什麼要贖罪?我沒錯。
直到有一日,我聽到有人在我身後竊竊私語。
「對,就是他,全家就剩下他一個了,聽說他娘難產死了,妹妹失蹤,父親前段時間也凍死了,你們說他不會是掃把星吧。」
「咦,真是晦氣,離他遠點,別沾了晦氣。」
我呆愣在原地。
不會的, 我不是災星,我怎會是災星, 她蘇星孛纔是災星。
我渾渾噩噩地跑回府中, 沒注意到廊檐下一個巨大的冰錐搖搖欲墜。
等我躺在血泊中時,我終於後悔了。
如果我對蘇星孛好一些,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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