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後,我成了女主的繼母。
續絃的男人叫林如海。
所以,我的繼女就是大名鼎鼎、才比天高、命比紙薄的絳珠仙子,林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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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已經十來天了,我不敢多說不敢亂動,就怕一屋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看出來我的不對勁。
所以,聽說媒婆上門來說親,我這個古代大齡剩女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同意了。
管它呢!先嫁了再說,嫁過去有紕漏不怕,就說閨中名聲是編出來的。
橫豎這借屍還魂的名頭我擔不起!
當然,面上還是要矜持矜持的,我捏着手帕,含淚搖頭,「母親,我不嫁,我要留在爹孃身邊伺候你們一輩子。」
母親:「行了行了,你多大年紀你自己不知道啊?這會兒還有來聘你做續絃的,再過一兩年,就只剩聘你做陪葬的了!」
我:「好吧,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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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是要相的,但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挑的。
要是嫁過去不如在家裏過得舒服,那我還不如裝個落水發燒,大病一場失了智……哦不,是失了憶。
我隨着母親來到花廳,媒婆在屏風外口沫橫飛,「男方成熟穩重會疼人!」
我:「哦,年歲不淺小老頭。」
媒婆:「情深義重厚道人!」
我:「至今不忘白月光。」
媒婆:「沒法談了,姑娘你年歲也不小了,我也說了好幾十個了,一直這麼高不成低不就的,你圖什麼?人家林大人是巡鹽御史,就是娶續絃那隊都要排到揚州城外去了!姑娘您還挑吶?」
我:「等會,誰?」
媒婆:「巡鹽御史林大人啊!」
好傢伙,《紅樓夢》第一隱形大富豪,鑽石王老五,關鍵是好像命不長……我這要是嫁過去,豈不是一步到位,升官發財死老公?
又當誥命夫人,又得萬貫家財,還能逍遙自在過日子?
我捂着手帕熱淚盈眶。蒼天啊,大地啊!好事兒終於輪到我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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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事情肯定不會那麼簡單的,畢竟我是下樓拿外賣一腳踩空,連外賣都沒喫到就穿越,連個仇殺出軌的背景都不配擁有的倒黴貨。
我雖是沈家的老閨女,但父母兄嫂都很疼愛我,着人仔細打聽了一番這林如海的境況。
然後我娘就憂愁了,「這林如海才學、相貌、前途都是有的,只是聽說跟髮妻感情太深,髮妻死後這幾年都鬱鬱寡歡,這回還是林氏宗祠的人怕林如海沒了,族裏沒落了,纔要娶你做續絃沖喜的。」
我娘話說得直白:「若不是這個身子的問題,我是真想讓你嫁了,林如海跟髮妻只有一子,養到兩三歲上就沒了,現只剩個女兒,也送回外祖家裏養着了,將來給她尋門好親事,也就行了……是當真合適,只可惜……」
我:「不可惜,不可惜,就這樣,我嫁!」
不爲了男人,爲了傳說中的女主林黛玉,我也得嫁!
誰不想看看女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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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是衝着女主去的,想想現在女主林黛玉年紀還不大,只要我這個繼母不是太差勁,搞一搞養成遊戲也是可以的。
誰會不喜歡一個聰明機靈又傲嬌的小姑娘呢?
然而,令我沒想到的是,還沒見到我的小女主,我就被她那三十來歲的鑽石王老五親爹給吸引了。
老實說,我以前是不大明白爲什麼會有人喜歡老男人的,小奶狗他不香嗎?
但我萬萬沒想到,穿進書裏的我竟然能有這等豔遇。
面前,哦不,是屏風對面的男人彷彿自帶柔光屬性,五官帶着成熟的俊朗和從容的氣質。
我用袖子遮掩,擦了擦口水,才露出端莊大方的笑容來,對屏風對面的男人行禮,「林大人。」
對面的男人微微頷首,聲音微沉:「冒昧請沈姑娘過來,是想跟沈姑娘交個底。」
我認真聽着,「林大人請說。」
林如海倒是很實誠,「我跟髮妻感情至深,她去的這麼些年,家中無人主持中饋,內外有些混亂。我原本並無再娶之意,也已將獨女送至她外家,只是近些年發現她外家也有些不妥,想着將她接回來放在身邊教養。但我畢竟在外當差,府中無人,我擔心族裏的人插手太多,反而不妙,故而纔想求娶沈姑娘做玉兒的繼母,教她教養禮儀並家中事務。」
鑽石林老五說了一通,大意就是我這個繼母,乃是純純的工具人,主要是爲了他保護閨女用的。
說實話,有點傷人。
但……這又關我什麼事呢?
想到這中年帥哥竟然直接滿足我見女主的心思,我甚至很高興,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我覺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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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很滿意沈家的教養,這事兒讓我爹孃也覺得臉上有光。
所以雖然是二婚配大齡女青年,但婚事的排場還是很足的。
我未來相公是真有錢,聘禮全是按照最高規格來的。
爹孃也給力,直接按照聘禮的數量,給我準備了嫁妝。
親事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賈府跟我那繼女耳中。
作爲林如海唯一的閨女,她自然是要回來見證她爹續絃的。
小丫頭什麼反應我不知道,但是賈府顯然是炸了鍋,因爲據說這回王熙鳳跟賈璉要親自陪着林黛玉回來。
林如海讓人給我送信了,說到時候賈家或許有些別的安排,叫我別擔心,他會處理好。
我:嘖嘖嘖,老男人就是會撩。
我娘知道後跟我說:「這林大人還算有心,既是這樣,你也別做個麪糰樣子,賈家的船到了,你跟林大人一同去接。」
於是,在父母的允許下,成親前三天,林如海來沈家接了我,一同去碼頭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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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還沒靠岸,我就看到船頭上站着幾個人,爲首是一對姿容出衆的年輕男女,恍若神仙眷侶。
林如海側身對我低語:「那是玉兒的兄嫂,賈璉一房的,算是賈府年輕一輩當中能略擔些事務的。」
我在帷帽下輕輕頷首,心道:未來相公你有心了,但我可能比你更清楚他們的身份爲人。
老實說,我心裏還是有些甜滋滋的,雖然這中年男人看上去剋制又禁慾,前些日子還找我說了一大通冷心冷情的話,但做起事來還算體貼。
這麼一來,我心裏對林家父女又多了些同情——這麼好的兩個人,不該落得慘死的境地。
剛想着,船就靠岸了。
船艙裏鑽出一個小姑娘,跟她爹林如海一樣,自帶柔光屬性,看得我呼吸一滯。
太可愛了吧!
集偶像與女兒一體,我已經預感到了我未來的養成生活的幸福。
小黛玉,快來後媽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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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一看到她爹眼圈就紅了,但又分外敏銳地察覺到她爹身旁的我的存在。
那一瞬間,小姑娘的眼裏,驚訝,恍然,委屈,好奇……眸光萬般流轉,惹人生憐。
我什麼也沒說,只給她身邊的嬤嬤遞上一頂帷帽,「岸上風大,轎子已經備好了,橫豎都回來了,有什麼話家裏說去。」
嬤嬤愣了一下,看了看黛玉的眼色,連忙給黛玉戴上了。
我心裏那叫一個開心,「啊啊啊!她戴了我給的帽子!這種女鵝接受了自己的禮物的感覺,你們能明白嗎?!」
一旁王熙鳳是個精明的,見狀笑道:「還是沈姑娘想得周到,林妹妹一心只顧着早日見到林姑父,急着下船,我們也沒提醒着戴帷帽。」
林如海道:「無妨,只是風大。」
並不提閨閣女子在碼頭這等地方被人衝撞的事兒。
只是在攜小黛玉轉身上轎的時候,衝我微微點頭,目光中帶着一絲感激。
他公務繁忙,族中事多,府裏又無人主持中饋,自然想不到這許多細處。
我雖然不覺得拋頭露面是什麼問題,但誰讓我環境適應能力一流加上提前知曉劇本呢?
在女主跟女主爹面前刷一波好感度的操作,我當然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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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我還沒過門,不好跟去林府,於是只遣了府裏的嬤嬤帶着兩個小丫頭,送了些東西去林府。
女鵝太瘦了,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太讓人心疼了。
嬤嬤是我乳孃,也算我半個娘了,看着我給小黛玉準備的禮物,有些難以啓齒。
「姑娘,您送的這些東西……是不是不大合適啊?」
我翻揀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問題,「挺合適的啊,五子棋、華容道、紫檀木的魔方……挺好的啊。」
嬤嬤實在是忍不了了,實話實說:「咱們不送喫的、喝的、藥丸子,是怕林府裏不太平,有人動手腳,便說揀些尋常的玩意兒送,但,也不至於就送這些個東西啊。」
嬤嬤對我這個沈家的老姑娘也屬實是無奈了。
我這性子,就是闔家上下慣的,送未來繼女的見面禮,竟然就是這些個我自己折騰的、不值錢的玩意兒。
都比不上一支東珠的釵子!
嬤嬤苦口婆心:「您多少也要顧及林大人的面子,還有那邊賈家的人呢。」
我笑道:「嬤嬤您就別操心了,只管送去,有什麼我擔着!」
我之所以成爲沈家的老姑娘,那不是沒有原因的,嬤嬤拗不過我,只能硬着頭皮帶着兩個小丫頭將東西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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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飯前,嬤嬤纔回來。
我在花廳裏抱着獅子貓,挑眉看她,「怎麼樣?林姑娘可喜歡?」
一旁的母親跟嫂嫂們也有些急切,「許嬤嬤,你快說說。」
嬤嬤也是家裏的老人了,很有些體面,便也不整那些虛的,直說道:「我當那林姑娘或許面上做做樣子說喜歡,誰料她是真喜歡,下晌困了的時候手裏還拿着那個紫檀木的什麼磨坊還是磨方的,叮囑荔枝和櫻桃等她醒了教她呢。」
「那林大人呢?林大人可有說什麼?」母親更擔心林如海的看法。
許嬤嬤道:「那倒是沒有,不過在林姑娘解開魯班鎖發現櫻桃跟荔枝的身契,央求林大人留下她們時,林大人答應了。」
母親先是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而後又瞪我,「你怎麼敢還沒進門就送人的?!不懂規矩!」
我逗着獅子貓,搬出鑽石王老五當靠山,「是林大人跟我說他將府裏的人都遣散了的。」
我說:「林大人去歲一年都住在官衙,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數,這次也不過是帶着身邊的幾個老僕跟書童回家,這會兒府裏的人都是臨時買的,雖然清白,但用着也未必順手。櫻桃跟荔枝是我身邊的,忠心有,機敏也有,加上年歲小,跟林姑娘自然是合得來的。」
我一本正經地解釋着,反正林如海都跟我說了府裏的情況,自然不是準備叫我回去當個泥人的。
他都同意我插手了,我起碼得幫他把閨女護住吧。
母親跟幾個嫂嫂都拿我沒辦法,只訓我。
一個說:「就是送人也沒有連着身契一起送的,不指着你拿捏她們,但總不能一點兒倚仗都沒有。」
另一個說:「還好櫻桃、荔枝的老子娘都是府裏的老人,一家幾口的身契都在咱們家,時不時地還能敲打一番,不然真要出了岔子,豈不是害了林姑娘?」
大家見我捱了訓不頂嘴,還抱着貓直笑,紛紛反應過來,「好啊你!你這是早就想好了的吧!」
我挑挑眉,「那當然。」
送給女兒的人,怎麼能不是精挑細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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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給我送信,說賈璉兩口子積極主動地承擔了林府婚事的籌備。
打的旗號是說玉兒在賈府裏受寵,老太太最是心疼玉兒,玉兒未來的母親便是他們家的姑奶奶。
還試探着開口問是不是讓老太太收我做個義女什麼的。
信上,林如海冷笑,「這事兒我回絕了,但想必他們不會死心,若是他們敢再當着你的面開口,也不必給他們留體面,駁了就是。」
自從女兒歸來,林如海寫給我的信就越發多了,有時候一日竟然能收到兩三封。
這封的回信還沒送出去呢,那封就又來了。
當然,說的大多都是女兒的事,還有一些林家族中跟賈璉兩口子的動向。
但信件的語氣、內容明顯越發隨意了起來。
我是因爲實在是不耐煩維持大家閨秀謹小慎微、博覽羣書的人設了,所以擺爛大白話地回。
但林如海這跟一日三餐上班下班發微信似的通信……
我摸着下巴,皺眉思量:「他不是真的有點兒喜歡上我了吧?」
一個後媽跟繼女的故事裏,親爹這個戲份,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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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林如海可能有點兒喜歡我這件事,我的心情很複雜。
說不高興是假的,但又擔心自己德不配位,接手接到了自己心裏的模範夫婦。
不過最後我還是決定尊重命運,享受穿書快樂。
畢竟,一個鑽石王老五,單身、多金、儒雅俊朗,能看上我那是我的福氣。
這福氣給我,我肯定是要的。
給林黛玉當後媽這件事就更沒有心理負擔了,我可太喜歡這小姑娘了。
林家收下兩個小丫頭後的第二天,小姑娘就寫了信感謝我,我珍而重之地把信放進小匣子裏。
心裏喜滋滋,「這可是小黛玉寫給我的親筆信!你瞧瞧這字兒!你瞧瞧這字兒!你瞧瞧這文筆!」
母親過來看,糾結半天后說道:「林姑娘的字兒是不錯,但比林大人的還是稚嫩許多……怎麼林大人的信你就用笸籮裝?」
我表示:「他的信那麼多,不用笸籮用什麼?」
母親看着我笑,又伸手撫摸我的長髮,「你啊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在林家、沈家,還有賈家的通力合作之下,婚事辦得十分漂亮。
幾個嫂嫂送嫁的時候都哭了,拉着我的手讓我常回來,「那個什麼撲克牌,還有好幾種玩法沒教會我們呢!」
我喜歡幾個嫂嫂的性子,加上沈家雖然家風清明,但規矩不重,很適合小黛玉的成長,於是我也鄭重回應:「放心的,你們多準備些銀兩,等我回門的時候贏你們錢!」
到時候帶上我女兒一起!母女上陣,殺她們個片甲不留!
幾個嫂嫂齊刷刷鬆開手:「咳,怎麼能談錢呢?談錢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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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錢怎麼會俗呢?
錢是這個世上最好的東西啊。
成親一場,收益還真不少。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更何況林如海這巡鹽御史的位置,上達天子,下通商賈,中間的同僚、同窗那就更別說了。
給他送錢的人那可太多太多了。
沈家也是世家大族,放肆一點說,屬於皇帝沒了都不會倒的那種清流世家,自然也是賓客多多。
這種人情往來不算貪腐,乃是禮數,更遑論連皇上都專門送了賀禮來表達態度了。
因而,一場婚宴下來,簡直賺得盆滿鉢滿。
我叫人喊了林如海來,「你先把蓋頭掀了,交杯酒喝了再出去。」
林如海的腳步頓了頓,似乎有些意外,「現在嗎?」
他是來給我送點心的,新娘子成親多半要捱餓,都得等到新郎官宴請完賓客之後才能入洞房。
林大人是個細心體貼的男人,我是很滿意的。
但我等不及了。
我在蓋頭下點頭,「是啊。」
搞快點。
我要見女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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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礙於未婚身份不得自由出入林家,但現在我已經拜堂了。
掀了蓋頭我就是林大人的妻子,小黛玉的繼母。
當然要立刻見見我可可愛愛的小女兒。
我指了指院子裏的各種箱籮禮單,說:「沈家那邊的我記着,你這頭的我請玉兒來管着,可好?」
林如海顯然非常意外,他轉過頭定定地看了我半晌,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過來握住我的手。
「我既然同你成了夫妻,自然是信你的,內宅之事我放心你,不必假手於人。」
我面露感動,「夫君,我明白的,但是玉兒好不容易回來,我這裏就進了門,我想讓她知曉府中大小事,讓她明白這裏永遠是她家。」
「再一個,」我笑道,「雖然我不是什麼聲名遠揚的才女,但也是管過家的,玉兒聰慧,但先前一直不在家中,自是少了些管家的機會。咱們家裏人本來就不多,大事也未必能辦幾件,不如讓玉兒一併看看?」
我話說得含糊,但林如海是個聰明人,很快就領會了我的意思。
——我是真的願意接受玉兒。
——我想教玉兒管家。
——玉兒聰慧,但在賈璉、王熙鳳面前倒像是個被護着的晚輩,自是能窺見幾分她在賈府的境況,雖得寵,卻未必能有什麼教養見識。
林如海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也在我面前露出了幾分真情。
我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再看向我,目光更加澄澈溫潤,還帶着一絲欣賞,「夫人思量周全,既是如此,便按夫人說的辦吧。」
我心中狂喜,福身行禮,「多謝夫君,你自去吧。」
讓我跟女兒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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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人去請女兒。
小黛玉來的時候顯然還有些謹慎和茫然。
我一眼就看到她紅了一圈兒的眼睛,那叫一個心痛,上輩子看永也鬱芽落淚也就是這個心情了。
小姑娘雖然眼圈兒鼻頭都紅着,但還是十分規矩地朝我行禮,「母……親。」
小姑娘微微抬眼,水潤單純的眼睛打量着我的神色。
我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朝她招手,「好孩子,過來。」
小黛玉乖乖上來,居然還給我帶了禮物,是她親手繡的鞋面和帕子香囊。
她軟軟乖乖地問我:「不知道母親喜歡什麼,跟櫻桃、荔枝兩位姐姐打聽了,只做了這幾個,可有母親喜歡的?」
喜歡,喜歡,當然喜歡!
我的心都化成了水,但此刻最重要的還是呵護小姑娘不安緊張的心情。
我笑道:「她們兩個肯定是說我成日裏愛跑,十分地費鞋子吧?還有個怪毛病,一天要用十幾條帕子,是不是?」
女兒悄悄紅了臉,不肯說出如此無禮的答案。
但我卻十分隨意,「她們說的是真的,我是個坐不住的。正好,你看到這一院子的禮了嗎?我抓你過來當個幫手,可好?」
黛玉脫口而出:「合着第一天就使喚上我了?」
話一說完,小臉煞白,用帕子捂着嘴,眼裏便有了淚。
可我倒好,斜眼掃過去,「那不然呢?府裏就這麼三口人,你父親負責外頭的,內宅的事兒不就得你跟我了?你可別想躲懶,我肯定是個比你更懶的。」
我的小女主睜大眼睛看着我,好半天才眨巴眨巴眼睛,眼淚浸在睫上,她拿帕子悄悄地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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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之後的日子十分舒坦。
府里人少,簡直比在沈家的時候還要舒服。
我上頭沒有公婆長輩,頭一天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醒來之後聽許嬤嬤說小黛玉打發人悄悄來看了三回,估摸着是想挑個點兒,既不因爲晚到讓我不悅,也不早到顯得我懶惰。
許嬤嬤知道我在府裏一向就愛自在的,便大膽問我:「太太,可是要免了林姑娘的請安?」
我一骨碌爬起來,「那可不行,這父女兩個身子骨都弱,要好好調整調整他們的作息飲食。」
「啥?」許嬤嬤不明白。
但我心裏是有數的,府裏現在還住着好幾撥人呢,遠處的不算,賈璉、王熙鳳是要關注的,林家族裏那幾個老頭子也很難搞。
滿府的下人都是新買的,看着老實,但還需要觀察觀察。
只有我從沈家帶來的人才能用。
因而林如海和林黛玉的飲食作息,必須由我親自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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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回門,我把小黛玉也帶回去了。
小黛玉在府裏跟我打了兩天的撲克,從一開始不敢讓我知道她已經從櫻桃、荔枝那兒學會了,到後面嘟着嘴巴跟我耍賴:「都是櫻桃這小妮子盡向着母親,我才輸的。」
我哈哈大笑,「不行不行,你輸了就是輸了,今兒你還得再盤一間屋子的禮單纔行。」
小丫頭氣鼓鼓的,扭頭找親爹告狀去了,結果自然是被親爹給推回來了。
呵呵,你爹跟我現在不說是如膠似漆,那也是蜜裏調油。
小姑娘在親爹那兒撅了個跟頭,回去又哭了。
我去找她,「單贏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明兒帶你去沈家,贏我那幾個嫂嫂去!」
小姑娘唰地一下回頭,但很快又垂下眼睫來,「你肯定是哄我的,你的嫂嫂們自是向着你的。」
我伸出一根手指搖搖,「你錯了,你要知道,優秀的人往往都是孤獨的。她們幾個老合夥鬥我呢!還聯手莊家,讓我一個人輸!」
小姑娘對後半句沒什麼反應,倒是喃喃自語道:「優秀的人往往都是……孤獨的?」
我挨着她坐下來,「是啊,比別人厲害、比別人好,自然聽的、看的、想的都跟別人不一樣,別人不明白,總是會有些孤獨的。」
小姑娘若有所思,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怔忪。
我打斷她,「說好了,明兒回門,你幫我鬥她們去!」
小姑娘破涕爲笑,「沒見過哪個當母親的如您這般促狹!」
我一本正經,「以前我也這麼覺得,但以後我想我頂多是個促狹的外祖母,另有比我更促狹的母親呢。」
說完,我帶着丫鬟掉頭就跑,剛跑出抄手遊廊,就聽到小姑娘在後面「哎喲」一聲,嬌嗔道:「母親又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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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家打牌,我備了一匣子碎銀子,由着小黛玉那丫頭矜持裝輸。
原書裏她在賈家就挺藏拙的,明明詩詞、繡工都出類拔萃,但在詩會宴席上都顧及着其他人,不肯顯Ţų⁷露出來。
但在沈家可就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了。
大嫂嫂贏了錢,喜笑顏開,「好了好了,這下繡工的彩頭有了。」
小黛玉好奇問我:「繡工的彩頭是什麼?」
我笑呵呵地說:「府裏的繡工跟幾個嫂嫂開的繡坊都是大嫂嫂管着的,每年都會辦一次繡工大賽,頭三名有彩頭。」
小黛玉眼睛微微發亮,跟她爹一樣,充滿了好奇和意外。
二嫂嫂輸了錢,也毫不在意,「橫豎今年咱們家園子裏的瓜果豐收,要比往常多賣一些錢,我的份子不少,不缺你們這點兒!」
如此這般,人人皆是。
晚上,黛玉跟我乘坐同一輛馬車,偎在我身邊,輕聲說道:「我竟是不知道別個府裏是如此經營的。」
我明知故問:「你在賈家的時候不曾見過嗎?」
我說:「賈家家大業大,該是更加細緻周全,經營有道纔是。」
小黛玉搖搖頭,直起身子來,「賈家的富貴熱鬧同沈家是一樣的,但賈家的經營……」
小黛玉有些猶豫,顯然是她的教養讓她不肯說賈家的壞話,但今日在沈家的所見所聞又着實讓她心中好奇。
我捏了捏她柔嫩的小手,說道:「興許他們也有自己的辦法,只是不曾顯露出來。」
她搖搖頭:「不是的……」
說罷,咬着嘴脣看我:「母親,我想同你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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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鄭重起來,知道這是要觸發原書劇情了。
小黛玉垂眸,「原不該跟母親說這些的ẗů⁽,只是我看賈家雖然富貴,但出的多,入的少,並不似長久之相。」
我佯裝意外,「怎會如此?我見你那哥哥嫂子都是極爲能幹的。」
黛玉苦笑,「整個府裏也就璉二哥哥跟璉二嫂嫂能幹了,不瞞母親,這一回他們出來,只怕府裏已經亂套了。」
確實,賈家那個基本盤,不管是王夫人還是迎春、探春,都挺難接手的。
我皺眉沉思,試探問道:「既是如此,爲何這回你哥哥嫂嫂竟肯耽誤這些功夫陪你回來?」
黛玉面露猶豫,不一會兒,眼圈兒漸漸地紅了。
「依我看……只因賈家如今沒什麼可指靠的了,所以他們想借着我,留住父親這個倚仗。」
這樣直白地將親人的心思算計說出來,讓小姑娘又傷心又愧疚,眼淚珠子不住地掉。
我伸手攬住她,什麼也不說,只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她。
痛歸痛,但能拋下那些錦繡外面光,正視賈家如今的一攤爛事,對她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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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非常清楚賈家衆人的劇情走向,但我的身份並不適合開口。
所以我只多多地帶小黛玉去沈家玩耍,讓她看看沈家該讀書讀書、該經營經營、齊心協力的樣子,一邊也暗暗引導她,別管是什麼表兄表妹的,都須得避嫌。
雖然我不在乎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但能斷了這表兄妹婚事的苗頭就行。
我這邊進展順利,但林家如今還住着兩個人呢。
有一日黛玉正在我這裏看賬本,林如海便臉色沉沉地進來了。
小姑娘嚇了一跳,驚惶地看看她父親,又看看我,以爲她爹跟我鬧了矛盾,拽着我的袖子不肯撒手。
林如海見到黛玉這般,臉色略略鬆脫,「早些有你母親教導你便好了,也不至於鬧出……」
當着閨女的面,林如海沒說下去。
小黛玉回自己院子了,林如海這才鬆了衣領,憤然道:「早先阿敏就跟我說過,賈家那個混世魔王不是個好東西,如今竟然打上玉兒的主意了。」
我心裏明白,笑道:「他們這是沒走通你這關節,纔拿玉兒做幌子的吧?」
早在我成親之前,賈璉、王熙鳳兩口子便私下探過林如海的口風,想把老太太的一個庶出的妹妹的庶女嫁過來。
身份上是低微了些,但盤根錯節的,也算是老太太的人。
林如海一口回絕了,知道沈家眼明心亮,也不曾瞞我,早早地寫信告訴我了。
便是成親之後,賈璉、王熙鳳也沒放棄往林如海身邊塞人的想法,林如海雖然不喜,但礙於情分,也沒說什麼。
豈料今日這兩口子見林如海的主意打不上了,就扯上了黛玉。
黛玉這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又確實對賈寶玉有那麼一兩分情誼。
林如海就是心中知道,才格外憤怒。
我倒是早有準備,摩拳擦掌,準備對原書劇情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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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跟王熙鳳在林家已經住了不少時間了。
這兩口子大約是過慣了賈家那種上下口無遮攔、內宅管理鬆散的日子,也就剛來那陣子,因着摸不清我和林如海的脾性,還有些本分謹慎的模樣,等到後來,就徹底把這兒當成賈府了,警惕心全沒了。
我是沒理會過他們說什麼做什麼,可這不代表我不知道。
這不,我午睡才醒,正準備溜達着去女兒院子裏看看她這陣子八段錦練得如何了,許嬤嬤就生氣地衝了進來。
許嬤嬤一口氣喝光了我一壺玫瑰飲子,才驚怒吐槽:「那璉二爺跟璉二奶奶真真是好沒規矩!」
我讓小丫頭把飲子續上,問許嬤嬤:「他們又如何了?」
許嬤嬤說:「這不是前兒老爺說讓準備準備,下月初送璉二爺和璉二奶奶回金陵麼?劉管事負責這事兒,方纔來尋我,說是璉二奶奶讓多準備一艘船,給咱們家小姐用!」
我已成親,府裏早就換了對我的稱呼,如今這個「咱們家小姐」,就是指的玉兒了。
我皺眉,「誰說玉兒要跟他們一起去金陵了?」
許嬤嬤拍着大腿,「可不是麼?!我也這麼回的劉管事,結果劉管事說那兩位宣揚出來的,說兩個玉兒你離不了我,我離不了你,分離這麼幾個月,那邊的信一封接一封,說是那位哥兒成日裏哭鬧,茶飯不進,若是咱們小姐不回去,那邊只怕……」
我勃然大怒,「放他們的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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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徑直去了黛玉的院子,果然,還沒進門,就聽見細細的啜泣聲。
等進了門,便看到小黛玉倚在窗邊,臉面盡數被淚水打溼。
好不容易被我養胖一點兒的小臉蛋,又肉眼可見地瘦下去了。
我忍住怒意,問她:「什麼事值當這樣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她面前的小几上還放着幾張薄信,聞言眼淚又是唰唰往下掉,「我倒是希望從此瞎了,便再也不用看這信了。」
我接過來一看,無非就是些酸掉牙的詩詞,垂淚西窗人比黃花瘦之類的。
我冷笑着搖了搖這信紙,「就這,也值當你這麼哭?我一口氣能寫三百首這樣的酸詞來,你信不信?」
就你爹給我寫的那些玩意兒都比這東西好。
黛玉哭得梨花帶雨,「母親,您不知道,寶玉他……他是真的說得出做得到的,他說不曾飲過一滴水,便是不曾飲過一滴水的。」
艾瑪,我真氣笑了,我說:「你也不是個沒讀過書的,說得出做得到是這樣用的嗎?」
小黛玉傻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有點聽不明白,她懵懂的臉上就寫着一行字:「不是這樣嗎?」
我冷笑一聲,開口道:「說哭就哭,說翻臉就翻臉,那不叫說到做到,那叫撒潑,那叫無賴。真正說得出做得到,是你爹這樣的,沒了襲爵,家裏日漸式微、人丁單薄,你爹說要撐起這個家,他就咬牙寒窗苦讀,高中探花,此後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便是連你娘過世,他身子枯朽,也未曾食言一蹶不振。爲什麼?因爲他身上有責任,因爲他要去做他做不到的事,因爲他要護着這個家,乃至這個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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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黛玉,沉聲問她:「你爹在寶玉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知道要頂天立地、光耀門楣,你看看如今林家的樣子,這才叫說得出做得到。只因着你不回去,這寶玉就哭哭啼啼,給身邊的人施壓,讓個個都來勸你回去,好似你不回去他便要死了一般,兩頓不喫,這叫說得出做得到嗎?」
黛玉呆愣愣地看着我,似乎一時還接受不了。
我點到即止,也不繼續說賈寶玉的懦弱無能了,我直接說她自己。
「再一個,今日這寶玉因着你不回賈府,哭哭啼啼鬧着絕食。那明日我跟你爹捨不得你,也在這裏哭哭啼啼,滴水不進。後日誰ṭüₕ誰又說傾慕你許久,你若不同他一起去,他便再無生念……你怎麼辦?你一個人又能分成幾份?」
這下黛玉傻眼了,似乎意識到這其中的問題了。
最後,我直接撂下一句話:「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喫,但你跟寶玉也已不再是孩子了!你跟你爹一樣,捨不得讓身邊的人爲難,換來的便只有別人一步一步踩着你們的底線得寸進尺,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說完,我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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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我從未對黛玉說過這般嚴苛的話,她竟然離奇地止住了哭泣。
櫻桃和荔枝時時來彙報黛玉的情況,我都忍痛沒有去看她。
哭是她的天性,我沒辦法阻止,只盼着這丫頭聰明勁兒別下線,能聽進去我的話。
好在櫻桃、荔枝回話,說姑娘哭歸哭,但是我吩咐的早睡早起,一天三遍的八段錦是沒落下的,我也就放心了。
林如海知道我把他閨女訓了一頓之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越發地敬重我了。
他說:「要是早些娶了你,玉兒也不至於被賈家教養成這樣。」
林如海對賈家是惱怒的,黛玉跟賈家那個什麼「假寶玉」的事兒都能傳到他耳朵裏了,可見賈家那邊的糊塗樣子。
我懂這感覺,別說現在了,就是現代,做父母的也不願意聽到這麼沒數的風言風語。
我對林如海說:「也不必太憂心,現在先讓她自己想想,實在想不明白了,不還有我們做父母的嗎?」
從前林如海一個鰥夫帶着女兒不好教養,所以才送去她外祖家,現在我進了門,別管親的後的,反正我也是她母親了,這點兒主還是做得的。
林如海點點頭,也放心下來,只說道:「就看賈璉兩口子會不會使心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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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賈璉、王熙鳳的觀感還是可以的。
雖說也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在賈家那攤子淤泥裏,這兩個也算能幹人了。
前後算下來,他們離開賈家已經有四五個月了,現在也動了回去的心思。
王熙鳳是個周到人,見着我一口一個「姑奶奶」地喊着,十分親熱。
大有一副我不願意做賈母的義女,但要認她這個侄媳婦兒的意思。
我也沒刻意疏遠,甚至還跟她做了幾筆生意——畢竟我嫁妝鋪子多,有錢不賺說不過去。
隨着賈璉、王熙鳳出發的時間臨近,這兩口子也越發地焦躁起來了。
這天許嬤嬤就來傳話了:「客院的小丫頭說璉二爺跟璉二奶奶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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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是許嬤嬤安排在客院裏的人,老老實實地回話了。
「璉二爺跟璉二奶奶平日裏多是注意着的,我們也探聽不到什麼,但昨兒個晚上吵了好大一架!我們在院子裏都能聽到。」
小丫頭說:「先是璉二奶奶着惱了,說她勸也勸了,哄了哄了,咱們家姑娘就是不答應,說她橫不能把我們姑娘綁了去吧!而後又嗤斥璉二爺,說『你們賈家是什麼好地方嗎?這些年喫了我多少補貼,如今是看我的嫁妝不夠用了,打上了林家的主意吧』。」
小丫頭說王熙鳳是真生氣了,對着賈璉一頓輸出,「還有寶玉,也就老太太把他當個寶了,不出門我是不知道,現如今一看,這林家宗族的子弟,沈家那幾個後輩,哪一個不比他寶玉強那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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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王熙鳳就哭了,「我是沒辦法了,橫豎跟了你這個混賬,給你們家當牛做馬的,我姨媽也不曾爲我說過一句話。但黛玉不同了,從前林家姑爺護着她,一船一船的東西往賈家送也就罷了,如今這續絃的沈家姑奶奶也是個頂好的人品,護着黛玉跟護着眼珠子似的!」
兩人吵了一通,不管賈璉說什麼,哪怕搬出老太太來,王熙鳳也死活不肯再勸林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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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這個效果感到很滿意,賞了小丫頭一把錢,又讓許嬤嬤去請王熙鳳來。
王熙鳳很快就來了。
來時她臉上也訕訕的,昨兒個她跟賈璉才吵架,今天我就叫她過來,任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王熙鳳是個聰明人,直接說了:「從前是我們家糊塗,想着黛玉這性子去別家沒有來咱們家好,所以才動了那些心思。但往後不會了,妹妹有父母照看着,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
我被王熙鳳逗笑了,「果真是個鳳辣子,我本來還想好了說辭的,結果你這一進門,一通說,倒是叫我不好再開口了。」
王熙鳳忙說:「姑奶奶見諒,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就是了。」
我也不說別的,王熙鳳、賈璉兩口子是商人,利益爲重,我直接談利益:「別怪我打聽賈家的事兒……賈家後輩當中就你們兩口子能幹,一府的人都是坐喫山空的,你們倆着實不容易。」
我一說這話,王熙鳳的眼睛便紅了,她揪着帕子,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姑奶奶,不瞞您說,嫁進賈家這麼些年,您是頭一個看出我們爲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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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既喊我一聲『姑奶奶』,我就託個大,說你一說。」
王熙鳳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但她一貫是個人精,知道我背靠沈家,如今又是林家的當家太太,便是有什麼也不會顯露出來。
她笑道:「姑奶奶能說說我這侄兒媳婦,那是我求都求不來的。」
我嘆了口氣,「別人都說你是最聰明不過的一個人,但我看,你實在是憨得不能再憨了。」
王熙鳳似乎也被我的話給驚到了,愣在當場。
我問她:「別人不知道賈府什麼情況,你難道還不知道嗎?如今就璉二跟寶玉兩個出挑的,後輩裏沒有再跟得上來的。論人才,賈璉還要強過那個什麼寶玉,原本這侯府的歸屬,也就沒得說了,到你們兩口子手裏,也不算枉費了你這麼些年的經營補貼。可你倒好,憨到這頭上,聽了什麼人哄就要爲寶玉求咱們家黛玉,硬生生把寶玉的贏面給堆了上去,你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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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沒料到我居然直接對準侯府的歸屬開腔,也是驚了一驚,旋即說道:「姑奶奶是明白人,賈璉沒了科舉指望,我們只能盼着能蒙蔭了,但這侯府……若不是老太太手裏漏下點兒東西來,只憑我們夫妻兩個,也填不了這大窟窿。」
王熙鳳也沒瞞着我,畢竟賈府有相當大一部分的耗費都是從林如海這裏去的。
這回他們回去的船都是我過手裝滿的,她當着我的面沒什麼可隱瞞。
我說:「你們家那位老太太有多愛寶玉,你是知道的,將來這侯府若是落到你們手上,老太太說不得要把私產補貼給寶玉,到時候你們又如何養活這一大家子人?若是爵位落到寶玉頭上,憑着你對老太太的瞭解,這老太太可回單獨給你們兩口子攢下家產?」
王熙鳳本能地搖了搖頭,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
我這才說道:「別怪我說話難聽,你們是橫豎是落不着什麼好的,這侯府要與不要都是個麻煩。但你千不該萬不該,還主動給寶玉添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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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聲色俱厲起來:「寶玉若是得了林家的助力,這一大家子是愣沒你半點兒事了。我若是你,早早地放下這個念頭,替自己打算,別把自己一腔心血全都鋪給了這無底洞!」
王熙鳳被我說得驚懼起來,一貫精明得體的臉上竟也露出了幾分惶恐。
她不是沒想過這些,私下裏放印子錢,便是印證,可這杯水車薪又能有什麼用。
她抬頭看我,神色有些惶然。
我趁熱打鐵,說道:「我不怕你知曉,你們家那位賈姑奶奶一開始便沒看上寶玉,現如今我也不願意黛玉嫁到你們家去。只要你幫我將賈家的這個念頭打消掉,我保證你跟林家、沈家有做不完的生意、光明正大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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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回去了,她雖沒當場答應,嘴裏還唸叨着老太太。
但我看她神色,這事兒已經成了十之八九。
跟這樣的人談話是容易的,你提供她想要的,她幫你做成你想做的。
果然,接下來的時間王熙鳳、賈璉兩口子再沒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我也結結實實給他們裝了兩艘船回去——一艘明面上算林家給賈家,感謝他們照料黛玉的,一艘算賈璉、王熙鳳兩口子的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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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黛玉,雖然還是懨懨的,但這孩子心思再純粹不過,被我拉着過來陪我喫飯,同我一起看賬本,又屢屢被沈家的人邀請去詩會、花會,忙起來,便沒時間悲春傷秋了。
櫻桃過來報說黛玉準備了兩箱子的禮,挨個叮囑王熙鳳幫她送給賈家衆人。
送給賈寶玉的是一套話本子和一套詩集。
詩集是她自己抄的,江南重文重商,這裏的人性子開闊務實,又有學問,黛玉參加了不少詩會,也見識到許多不俗的人。
話本子是我拿給她的,講的是紈絝子弟敗家之後,洗心革面東山再起的故事。
正兒八經的詩集跟旁門左道的話本都備上了,至於賈寶玉能不能懂黛玉的心思,那就另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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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眨眼就過,在我的調理下,林如海父女兩個的身子也越發康健起來了。
黛玉雖然每每對我一早拉她起來練八段錦五禽戲的事兒有些不忿,但嘴上說歸說,身體卻還是很誠實地跟着我練。
沈家家族龐大,子弟也多,隔三差五就有各種遊園活動,踏青、登高、拜佛種種不一。
林如海也在林氏宗祠裏辦起了正經的學堂,男學、女學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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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起先是不大願意去上的。
說到底,她跟賈寶玉在某些方面還是相通的,不喜歡科舉的八股文,更喜歡閒情逸致的文章,或是博文廣知的俗文。
我不攔着她看這些閒書,甚至時不時還能出幾個話本子給她看着玩兒。
但我還是鼓勵黛玉去上學,「你有這樣好的天分,如果只是隨着自己的喜好去看書作詩,始終眼界有些窄了。你雖是閨閣女子,不能如男兒一般考學當官,但多知道些外面的事務,心胸見識都會不一般。」
言傳身教得多了,黛玉也不如從前那樣抗拒了,她靠在我做的「沙發」上,歪頭問我:「母親寫的那些話本子,也是上學得來的嗎?」
我想想我上學時期看的各種小說,非常淡定地點了點頭,「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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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便乖乖地去上課了,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在課堂上並不顯露出多少才情來,只老老實實做個看客。
等到下了學,才把她作的文章詩詞拿回來給我和林如海看。
我偶爾也會出些議論文題目給她,咳,絕不是因爲我學生時期被議論文折磨多了,而是議論文更容易引起思考和討論。
她本就心思敏銳,有些事從不同角度看就會有不同的感受。
漸漸地,小姑娘不那麼鑽牛角尖了,也在學堂裏結交到了一些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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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的名聲是好用的,林氏族學辦起來不過三年,就已經考出了一批秀才。
另外林如海親自輔導的幾個學生也中了進士。
而林氏女學因爲有我潛移默化的影響,也逐漸有了名氣。
江南一帶,但凡有些清譽追求的人家,都願意把女兒送來林氏學堂上學。
賈母有句話說得沒錯,姑娘們嫁了人就沒多少快活日子過了,趁着在家的時候能自在就自在些。
因而學堂裏不光教她們識文斷字,鑽研思考,也教她們打點商鋪、算賬辨貨、舉辦宴會。
但凡從林氏學堂出去的姑娘,個頂個的眼界開闊,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名聲越傳越廣,加之林如海巡鹽御史的差事辦得不錯,龍顏甚悅,皇上一旨令下,林如海回京升任一品大員,賜府邸田宅。
這消息不算意外,但也確實讓我有些憂慮——回了京城,往後就離榮寧二府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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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顯然也是跟我同樣的想法。
升官是好事,但林家就黛玉這麼一個寶貝疙瘩,一想到這些年賈家殷切的聯繫,我們二人都不免有些擔心。
尤其是看到黛玉模樣歡欣,我們便更加不知道該如何處之了。
她這樣高興,賈家說到底也是她外祖家,我們不能攔着她去。
不過,等到收整行裝上船之後,正當我們憂慮萬分時,黛玉卻十分歡喜地開口了。
「父親,母親,上回我坐這船的時候,是去外祖家寄居,內心始終有些惶恐。」
她很高興,「這回好了,可以同父親母親住在自己家裏,還能一樣上學,我高興得緊。」
林如海將林氏族學也辦到了京城。
聽見她這話,我跟林如海心中也都鬆脫了一些。
賈家還是那個賈家,但黛玉已不是那個黛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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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果然十分忙碌,我們人還沒下船,就有人快馬加鞭快船接駁,送了一籮筐的拜帖來。
我跟林如海還有黛玉三個湊到一起,翻揀着拜帖,分門別類。
「老林,這個你去。
「王家這個估計得我去。
「商會的先推一推,剛進京不好張揚……
「穆家的讓黛玉去吧,穆家是長房少奶奶當家,前兩年跟黛玉在學堂裏交好。
「這個你去。
「這個咱們一家都去……」
如此這般,接連幾天,纔算是在下船前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這也意味着我們接下來的日子會非常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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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黛玉長大許多,雖然時不時耍點兒小性子,但大體上還是很能擔事兒。
她領着差事,也要出面結交,下了船的第二日,她便帶着給賈家衆人準備的禮物,往榮國府去了。
我本來是想着讓林如海也一起去的,不過林如海並不同意。
他對我說:「從前咱們在江南,他們在京城也就罷了,一年不過一兩船的東西,也就打發了。但如今ťű̂⁺不一樣了,同在京城,反倒要避諱些。」
林如海倒是不避諱我:「我那舅爺還有幾分清高,場面上還過得去,但是老太太那裏,只怕多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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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就知道林如海說的不好是什麼了。
黛玉是第二天一早去的,到日落還不見回來。
我心中尋思:莫不是要留在賈家住了?
雖說也不是不可以,但早先說好了黛玉回來也是有頗多結交的,這孩子一貫聰慧懂事,雖然有些小性子,但大面上從來不差。
她答應的事,從來不會食言。
我便讓人去賈家探探口風,誰知道半路上就遇到荔枝回來,滿臉急切,「太太,您快去賈家看看吧!賈家拘着咱們家姑娘不放人!」
這能行?!
我立刻着人請林如海,「今天這一趟無論如何也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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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聽後果然十分不悅,「我就說這賈家上下沒有一個明白人,他們當這是什麼地方!竟敢拘着黛玉不讓回!」
我一邊收拾禮物,「本來我這身份不好前去賈家,但誰碰我閨女我跟誰急!」
當即,林如海同我帶人前往賈家。
到賈家照樣要坐四人轎過三道門,不過賈家很給面子,賈政等人親自在門口迎接。
林如海攜我下轎,賈家衆人臉色各異。
倒是王熙鳳這幾年同我合夥的生意多了,這會兒見到我,那真是笑得五里開外都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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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王熙鳳的手,含笑看過去,連寧國府的那幾個哥兒都來了,只賈母寶玉黛玉跟幾個姑娘未在。
賈母跟姑娘家也就不說了,是要講些矜貴的。
但寶玉如今也有十幾歲了,連賈蘭都站在一旁,他竟然躲在內宅裏不出來。
賈母果然寵溺寶玉到沒邊了。
王熙鳳明白我的心思,輕輕碰了碰我的手,「姑奶奶別擔心,我的人看顧着呢,不會叫林妹妹作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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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自跟賈家的爺們兒一同去了,王熙鳳等人領着我往內院去拜見賈母。
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頭一片吵嚷。
一個變聲期的少年哭喊着什麼「我只要跟林妹妹一起,她在哪兒我在哪兒」,其餘便是姑娘婆子的一通哄。
賈母痛心疾首,「你們這些個不中用的!還不快攔着寶玉,哪能叫他真摔了那玉?!」
王夫人在一旁壓着怒意勸道:「你林妹妹如今有自己的家,哪能跟上回一樣住在咱們家!」
剛說完,就被賈母駁了回來:「如何住不得?後孃哪有親祖母親?你快別說這些混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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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無數個或嬌憨或柔美的姑娘拉着寶玉,齊齊哭成一團。
寶玉拽着項圈,似是要摘了扔下。
黛玉被櫻桃、雪雁等人護着躲在賈母身邊,一雙眼睛早已經哭得跟桃子似的。
她身旁還站着一個落落大方的姑娘,氣質比照黛玉不Ṫű⁷遑多讓,也是頗爲尷尬無奈地看着這滿屋子的人。
我站在門口,聽見王熙鳳嘆了一聲,而後才收整情緒朗聲笑着進門,「哎喲我的祖宗!我跟林家太太老遠就聽到老太太這裏熱鬧非凡,還當是在迎接我們呢,誰承想又鬧將起來了!」
說着,往寶玉跟前去,「叫我瞧瞧,又是誰惹了我們寶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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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赤紅着眼,竟然也是哭了一場的,「二嫂嫂你來說說,從前我同林妹妹是不是最好的?如今他們竟要我跟林妹妹分開,不許林妹妹住在家裏,也不許我同林妹妹一起去林家!」
王熙鳳趕緊勸道:「哪裏是不讓林妹妹住咱們家?是林妹妹的父母爹孃都在,有自個兒的家的。」
說着,忙將幾方引薦。
我送了老太太一尊白玉佛像,又送了迎春、探春、惜春幾個姑娘東珠手串。
老太太見着我,也不免哭一場自己的女兒。
我內心含笑,這老太太真是在府裏被人哄着供着慣了,如今越老越小,是一點兒禮數都不懂了。
不論從沈家論還是從林家論,她當着我的面嘆息着賈敏的早逝,總是有些不好看的。
不過我對賈母的做派也不意外,拿着手帕陪着擠了兩滴眼淚,王熙鳳果然就來救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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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混亂過後,才總算是安靜下來。
黛玉見到我就跟見到救星一樣,連忙到我身邊來,再不肯離開半步。
她如今也是見慣世面的姑娘。
早先來賈家的時候,心想這榮國府的規矩必然重,行動舉止、喫飯飲茶都照着賈家的規矩來。
賈母讓她住在隔間一般的碧紗櫥裏她也不知對錯,就住下了。
但如今她交好的姊妹當中,清流官宦富商巧匠均有,已然能分辨對錯。
黛玉伏在我耳邊說:「在祖母家住上幾日原本無妨,但我看寶玉如今還是自由出入幾個姐姐妹妹的家中,實在有些不便。」
黛玉覺得有些難以啓齒:「迎春、探春便也罷了,連客居的寶釵姐姐、湘雲妹妹的居所,都是他說去就能去的。」
我心道:豈止是說去就能去,那是說住就能住的。哪個他不去碰不去親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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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欣慰黛玉如今已經能自己判斷是非,做出選擇。
賈母確實是疼愛黛玉的,黛玉也願意留下住幾日陪陪外祖母。
但知道寶玉如今年歲不小卻還廝混於內宅之中,便有些不情願了。
「便是錢姊姊家也沒有這樣沒規矩的。」
錢小姐也是黛玉在林氏族學裏的同窗好友,家裏是經營藥鋪生意的,生死麪前不重規矩,但平日裏也絕不會允許外男私入內宅。
我拍了拍黛玉的手,示意我已知道。
別說她們現在了,就是 21 世紀,我也不喜歡別的隨便進出我的房間。
剛這麼說着,上首的賈母就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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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阿敏去得早,就留下這麼一個姑娘,我做外祖母的少不得多疼她幾分。」
賈母語重心長:「況且這女孩兒的好年歲也就這麼幾年,成親過後便不得自在,我知曉你們規矩重,所以纔想着叫她留在我這裏鬆快鬆快。」
我笑道:「老太太自是疼黛玉的,但黛玉家裏還有功課,她在族學裏還擔着俗務呢,若不是別個都信她,我跟她父親也不敢巴巴地來請她回去。」
賈母皺眉不悅,「姑娘家識得幾個字便可以了,學那許多做什麼?沒得把人學呆了,我這好好一個孫兒,不就是在功課上被他父親苛責打罵得多了,才……」
我不願意聽賈母那套說辭,王熙鳳上前打了圓場,「哎喲我的老祖宗,您可是忘了?林妹妹的母親,咱們家那位姑奶奶,從前也是才學鼎盛的,那林氏學堂的人也敬重姑奶奶,所以才叫林妹妹去呢!」
這事兒是沒有的,不過王熙鳳知道我不介意賈敏的事兒,便順勢借了這個由頭。
果然,賈母等人聽見林氏族學看重賈敏,黛玉又插手其中,心思、態度便又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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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原本見到我是頗爲不喜的,但聽見我說帶黛玉回去是給了黛玉差事,便也不再鬧將起來。
王熙鳳鬆了一口氣,趕緊哄着老太太同意放人了。
我看她這樣,心道:果然也沒有什麼真正的老糊塗,不過就是打着糊塗的名義爲自己謀利罷了。
這邊寶玉見衆人紛紛改口,頓時不幹了,竟是直接過來就要搶黛玉。
可黛玉早已經不是他想親近就親近,想放肆就放肆的人了。
他才一衝上來,櫻桃立刻就擋在黛玉面前。
也不見櫻桃是怎麼攔下的,寶玉竟然就再前進不了一分。
我怒不可遏,看向王熙鳳等人,「我橫想不到賈家竟是這般待客的!一言不合便要衝上來打人嗎?!京城之中,天子腳下,竟有人敢拘禁朝廷大臣的家眷,還要出手動粗,好大的規矩!」
寶玉愣住了,囁嚅道:「我……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想對林妹妹動粗……」
但王熙鳳已經十分迅速地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親身擋在寶玉面前,焦急道:「哎喲我的寶二爺!你衝着我們姊妹摔打也就罷了,怎的還摔打上林妹妹了!」
寶玉急了,連哭都忘了,慌忙要解釋。
可黛玉看他的眼神,已然只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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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着寶玉發狂動粗的由頭,我把黛玉帶了出來。
林如海那邊收到消息,三下兩下結束跟賈政等人的寒暄議論,與我們母女會合。
路上,我們三個同坐一輛馬車,他們兩個臉色都有些不好。
等回家後,林如海把黛玉叫進了書房。
在我的引導下,林如海大小事務從來不避諱黛玉,黛玉聰慧,叫她知曉多些,比避着她更好。
林如海跟黛玉交底,「賈家不能再來往了。」
黛玉愣了片刻,雖然今天的相聚並不十分愉快,但她也沒想到會這般嚴重。
她下意識看向我,我在一旁喝茶,微微點頭,「聽你父親的。」
林如海道:「宮中一連將元春擢升了三等,如今已經封了妃,我看着並不像好事,竟是要捧殺。我今日同賈政等人寒暄,話中明示他們要謹小慎微,可賈政絲毫不以爲意,只說盼着我賞光,去他們新建的園子裏觀賞觀賞。言語之中,不無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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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將今日的事一說,黛玉立刻明白過來。
她在賈家住過一兩年,對賈家的奢靡和財務可謂是心知肚明。
不算誇她,乃是這賈家太無規矩,上下賞銀分例全數公開,卻並無幾個進賬。
黛玉微微蹙眉,「便是將外祖的私產全數拿出,只怕也建不成這園子。」
言外之意,賈家必然拿着元春封妃的由頭去向外頭募集銀子去了。
利益交換情願給的還行,若是不情願的……這就是賈家的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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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說下這話,黛玉神色巨震,喃喃出聲:「那老太太和寶玉他們……」
林如海搖頭,「賈家上下一門糊塗,唯有一個賈政,外頭看着清高,不過是因爲官場不得意,不會那許多門道,才只能搏個清高的名聲罷了。」
說起這個,林如海也是唏噓,原先寶玉這一代還有個賈珠,自幼聰慧,才學過人,年紀輕輕就中了舉,娶親李紈,得國子監祭酒李家的看重,本該是賈家下一代的掌家人的。
只可惜命不好,早早地去了,如今賈璉、賈環、賈寶玉,沒一箇中用的。
賈璉在經商上還算有門道,但於科舉上毫無指望。
黛玉本就是個敏感操心的性子,聽她父親一番話,眉宇之間竟是愁思和絕望。
大觀園已建成,即便如今還沒有叫上大觀園,但那麼大那麼奢華的一個院子矗在那裏,賈家的罪證已經落下。
我見他們說完,才緩緩開口:「也未必毫無轉機。」
-53-
林如海向我看來,黛玉的眼中也是亮起一點微光,「母親,你可有什麼辦法能解外祖家困境?」
我想了想,說:「賈家如今到這地步,要說全然脫困是不可能的,但若只是保住人,倒是還有辦法可想。」
林如海聞言,輕輕搖頭,「別人未必承情。」
我笑了笑,「我要別人承情做什麼?我只要黛玉開心。」
林如海微微怔忡,看了一眼黛玉,這孩子自幼想得深,十日裏有八九日都是愁容滿面的。
跟着我的這幾天倒是眼看着活潑開朗了一些,雖還有些愁態,但尋常已經不再哭得身子枯敗。
良久,林如海輕輕覆上了我的手,「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你總比我多爲玉兒操心一分。」
自剛纔林如海說起賈家大禍臨頭,黛玉便再無一絲生機笑意,愁容枯朽迅速爬上了這個小姑娘的眉間心頭。
林如海心裏只覺黛玉在那兩年裏叫賈家禍害了,如今竟還爲賈家操心如斯。
只有我知道,這是黛玉身爲女主,命裏註定的。
我不是想救賈家,我是想救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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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日,黛玉並不多去賈家,但那寶玉竟是半點兒都不避嫌,追到家裏來。
林家如今是我做主,我三回裏有兩回叫他喫閉門羹。
黛玉跟他命運如何糾葛那是一回事,但作爲黛玉的繼母,我這裏是不會給他行方便,讓他糾纏黛玉的。
賈寶玉無奈,留下一句話:「我只當沈姑奶奶神仙之姿,是與別個不同的,成親之後也不似真珠蒙塵變魚目,誰知沈姑奶奶竟半點不懂我對林妹妹的情意。」
我都氣笑了,直接將話遞到林如海那裏,之後便聽說林如海在朝堂上給了賈政好大一個沒臉。
至於賈政回去之後如何教訓的賈寶玉,那就不是我操心的了。
只不過那之後,賈寶玉倒是也學乖了,不往林府上來了,而是去林家族學裏求學。
至於真求學還是假求學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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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在林氏族學裏當着差,林如海每年資助大量錢財供林氏後輩求學,也會引入一些寒門學子。
這裏頭諸多賬目,我全權交給黛玉打點。
一來她的才情出衆,別人輕易糊弄不了她,誰有真才實學,誰是繡花枕頭,她看得分明。
二來叫她見識世間苦難,有人光是活着就不容易了,所求不過喫飽飯,不過能堂堂正正活在這世上罷了,而有人錦衣玉食卻毫無建樹,還要指手畫腳說這說那。
櫻桃、荔枝、雪雁等人跟在黛玉身邊,不會字的也學了幾個字,時不常地替黛玉說話。
「今日那位寶二爺又說些什麼酸話,說要是能一直同姑娘這樣讀書作詩就好了,不願姑娘將來同其他女子一樣囿於俗務,變得粗俗不堪。
「姑娘聽見這話就惱了,說女子變得粗俗是因爲成親之後要操心內宅之事,闔家上下須有人知道大事小情如何安排,入賬支出如何週轉。
「說寶二爺覺得女子成親後變得庸俗,蓋是因爲那家的男子撐不起來家,說他爲何單覺得璉二奶奶不是尋常女子,自是因爲璉二奶奶會掙錢,不必顧着一家老小的喫喝,還要顧着男子的面子。
「饒是這般,寶二爺還時常說璉二奶奶俗氣,單知道金銀之事,連詩會都只是出錢。
「姑娘把寶二爺說了一通,而後自己也哭了,將族學裏的幾個寒門學子拿出來作例子,說人家不是沒有風骨,是西北風吹寒了骨頭,質問寶二爺,若是有朝一日替他操心的人死了,他能撐得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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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得大爲舒服,「不枉費她這些年在族學裏的見聞。」
櫻桃抿嘴笑,「那位寶二爺今日學都沒上完,直盯着姑娘說姑娘變了,逃也似的家去了。」
我嗤笑,「遇着不如他意的事就逃回去,將來回不去了看他還去哪裏。」
不過要說寶玉這個人吧,也不是一點兒優點都沒有的。
至少臉皮夠厚。
前一日黛玉才說了他,第二日他又來了,跟在黛玉身後,神色委屈,但到底寸步不離。
黛玉見他還不算完全沒救,心裏又不免傷感,「他再是如何,我的話他總是聽的。」
於是便將我所說的,慢慢地一點一點教給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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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這邊也找了王熙鳳來。
王熙鳳這些年靠着我手指頭縫裏漏下去的生意,私產攢了個夠。
她也跟我交了底,「我聽了姑媽的,沒再一味在府裏要強,若是開銷不夠了,我便當着大傢伙的面說出來。剛開始的時候老太太跟太太都十分生氣,怪我市儈,又疑我中飽私囊,待我將賬冊同鑰匙一起交上去,管家從二太太轉給大太太,又轉給探春那幾個丫頭,連珠哥兒媳婦兒都試過一回,最後還是到了老太太身邊的鴛鴦手裏。」
鴛鴦這丫頭我知道,紅樓夢裏爲數不多性情又好,才幹又高,心氣也要強的丫鬟,同那些丫鬟身子小姐心地不同,很是利索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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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言笑道:「那可是難爲鴛鴦了。」
「可不是嘛,」王熙鳳恨不能更加贊同,「好在鴛鴦說的老太太都信,如今闔府上下,連老太太也知道府裏入不敷出了。」
最後所有人都願意將管家權交回到王熙鳳手裏,可王熙鳳不願意接了。
王熙鳳這會兒笑着頗有幾分當初黛玉初進府時的精明豪邁,「我如今手裏不說多,保我的巧姐兒安穩太平一輩子的本錢是有的。」
我看着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美夢,「那得是賈家別做那掉腦袋的事兒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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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聞言臉色驟變,「姑媽這話……」
我神情肅然,「我幾時說過假話?」
王熙鳳方纔驚得起身,她同我做生意,自然知道我的爲人秉性,此時又站立不穩,跌坐在背後的椅子上。
「如何……如何就到了這地步?宮裏還有元妃啊!」她不敢相信,低聲驚呼。
我搖頭,「恐怕這就是源頭。」
王熙鳳睜着眼睛,盯着我半晌,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姑媽,不瞞你說,我肚子裏已經有了一個……爲了巧姐兒跟這孩子,我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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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她起來,「有喜是好事,只是,你當真願意爲了兩個孩子捨棄一切?包括侯府爵位前程家產?」
王熙鳳幾乎沒有猶豫,「侯府爵位早就跟我們沒關係了,前程家產也得活着才能掙到,姑媽,求您救我!」
我點頭道:「你能這樣想便好,那接下來我跟你說的事兒,你就是割肉剜心也要照做。」
「但憑姑媽吩咐。」王熙鳳當即應下。
「好,這第一步就是,你們要把那園子捐出去。」
什麼?
饒是王熙鳳已經做好了捨棄一切的準備,也沒想到我上來就直接衝着那園子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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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黛玉訓斥寶玉,後有我指引王熙鳳同賈璉。
林如海自然也要跟上,在他幾次時陰時晴的對待下,賈政終於頂不住了,擺了酒請林如海,想要說和。
他心裏便是不明白林如海爲什麼這般對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忍下來,委曲求全。
林如海見他還知道低頭,不是個拿着清高當命的傢伙,也算是稍感欣慰,「好歹不是那等說不通的死木頭。」
當天的宴席是在外頭擺的,不過是我的酒樓,周遭無人,除了他們二人,便只有我知道那天晚上他們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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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賈政回去之後,第二日沒有上朝,第三日才穿戴整齊上朝去了。
一去朝上,賈政就向皇上遞摺子,說府中的大觀園已建成,恭候元妃省親,同時表示,元妃省親之後,將以宮中名義將大觀園捐出,供百姓遊玩觀賞。
賈政到底是個文人,文章還是寫得有一套的,他懇切地念了一篇賦,歌頌皇帝仁厚太平盛世:「聖上開恩讓元妃省親,這不光是賈家門楣光耀,也是聖上的天恩,臣銘感五內,盼望天下人都知道聖上仁厚。」
皇帝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林如海說皇帝准奏了,甚至還讚了賈政一句「與民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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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賈政也在皇帝的是話語中逐漸清醒過來——如果皇帝沒有對賈家有不滿,怎麼會這麼輕飄飄同意代價這麼大的工程直接捐獻出來。
是恩是罰,昭然若揭。
自此,賈政再不敢對林如海的話心存疑慮,只飛快照辦。
原本他還擔心賈家內部或有阻礙,誰知道闔家上下竟然都同意。
刺頭之一的寶玉主動請命:「我於科舉一事上實無建樹,過往又只貪圖玩樂,紈絝懵懂,今後願只做庶民,留守園子。」
賈政驚喜之餘也生出一股疲憊感——這個兒子是沒救了,雖然他原本還發愁該如何說服兒子放棄科舉,但真到了這時候看賈寶玉放棄得比他還快,也是有些犯堵。
而賈寶玉這裏還欣喜不已,當天就找到黛玉道謝:「父親果然同意了!還是林妹妹對我好,知我不喜科舉,便幫我一勞永逸,讓父親再也罵不了我,母親也逼不了我了。」
黛玉看着寶玉,心中百感交集。
但無論方式如何,目的是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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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放棄科舉之後,賈政自然也讓賈環一併放棄。
然而賈環並不知內情,只覺得是賈寶玉不成器,連帶着他要一起陪葬,竟然從此往後都不能科Ŧṻ⁼舉了,便將賈寶玉恨上了,比從前更甚十倍。
老太太那裏也有人去勸,只說是寶玉不愛讀書,也沒得叫賈環一個庶子爬到了寶玉頭上,索性都不要去學了。
老太太一貫地糊塗,聽不到寶玉不如人,當即便答應了。
唯一隻李紈那邊,她出身書香世家,王熙鳳聯合鴛鴦給她求了個恩典,讓她家去了。
李紈也表示:「我爲珠爺守一輩子,只盼着能讓蘭兒隨我父親讀書。」Ṱŭ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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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最後一個麻煩王夫人也不得不答應——她是鬧不明白賈政爲什麼突然跟老太太一樣胡鬧,就由着寶玉不考科舉了。
但她往常就在這對母子面前半點兒體面都沒有,如今老太太跟賈政都發話了,她便是再不情願,也只能認了。
於是原本不想讓李紈家去,但聽說唯有這樣才能讓賈珠留下的唯一血脈讀書科舉,便也只能答應了。
寧府裏賈蓉、賈薔那幾個本來就志不在讀書,比榮府裏更不如,因此也答應得毫無壓力,還順帶撈了一個謹守孝道,聽長者言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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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家這一出在京城引起一片譁然,耗資巨大的園子還沒用就說要捐出去做「萬民園」,同時賈家後輩紛紛放棄科舉,自斷仕途。
不久之後又傳出連恩蔭的爵位都不要了。
一連無數變化,悉數發生在元春省親之前。
賈王史薛各家態度不一,賈家雖是最糊塗的,但糊塗反而有好處,上下各自心思,最後竟然殊途同歸,全都認了。
王家那邊是王熙鳳回去說的,「我今日言盡於此,無論你們想得明白想不明白,只管照做。若是不做,將來也不必求到誰家門上,各家都一樣,自身難保!」
史家原本就已經沒落了不少,連史湘雲都是靠着老太太在賈家的體面,纔有一二分的喘息機會。
如今連賈家都這般動作,史家的兩個侯爺飛速賣掉了私產,主動請纓去駐軍,只將史湘雲託付給老太太。
至於薛家,那位比黛玉大不了兩歲的小姑娘,隱隱有當家人的風範。
察覺到賈家拼了命不想讓自己跟宮中皇權有任何關聯,心裏便明白了——拿賈家做跳板進宮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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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也同我說:「寶姐姐是個有才幹的人,過往只因爲是女兒身,被叔伯舅兄瞧不起,她見我如今管着族學莊子鋪子,知曉女兒家也能做得一二件事,便絕了那心思,只託我求母親,看是否能給她些助力。」
乖乖女兒爲好姐妹求到我面前來,我自然無有不從的。
我想起原書裏那首詩:「賈不假,白玉爲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牀,龍王請來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原是極致的輝煌,卻終究在富貴中迷失了志向。
我對黛玉道:「你只問她,薛家沒了進宮的指望,如今我要她將皇商的頭銜也舍掉,她捨得不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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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去了沒兩日,薛寶釵便親自上門求見,帶來了自己的答案:「不破不立,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如今方纔知曉,靠着誰都不如靠着自己。既是要破,不如破個徹底。」
我看着下頭的小姑娘,這孩子心思比黛玉決絕。
黛玉雖在我的教導下心思漸朗,但薛寶釵從來就更加務實。
她心中並不滿意寶玉,但當時薛家那等境況,她唯有嫁給寶玉才能夠守住寡母弱兄。
如今想明白了,倒是也沒有什麼捨不得了。
至於皇商的名號,誰愛要誰要去,商跟官鬥,從來都是弱勢一方,不如徹底放手,反而能守住更多。
她既通透,我便也放心——多個心思清明的姐妹,將來便是我跟林如海去了,黛玉也有自己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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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親如約而至,因着賈政同王熙鳳的極力邀請,我跟黛玉也出席了。
元春通身富貴,只是眉宇之中愁意頗深,臨行前,她拉着賈政和王夫人的手道:「父親救了我的命,只盼家中能夠知曉利害,少些奢靡。」
王夫人淚水漣漣,賈政不住應承:「自是不能,自是不能。」
元春回去了,賈家繼續處理着家產,其實原本也沒多少家產,王熙鳳管家之時便是靠着老太太的庫房度日的。
大觀園之後果然捐作萬民園了,倒是得了不少民間讚賞。
賈家只餘了一個空殼子,但終究擋不住元春的命運。
那年秋上,元春病死宮中,皇上特許賈家回金陵奔喪。
林如海給賈政最後一個指點:「告老還鄉,往後便不必再來京城了。」
賈政答沒答應我不知道,但老太太確實不行了,元妃的喪事過後不久,老太太過世,賈府衆人守喪三年。
老太太將私產果然盡數留給寶玉,賈璉王熙鳳等人心中早已有數,也並不惱怒。
何況寶玉倒真是個不在意金銀的人,只將鑰匙又還給王熙鳳,「還是鳳姐姐管着家吧。」
此後賈敬、賈赦接連過世,彷彿命中註定一般,三年又三年,賈家的後輩子侄當真到了金陵就沒再離開了。
王熙鳳看的事兒多了,也絕了貪心,將老太太的錢財悉數拿出,買了兩座山,建了清淨之地,一干人等,都住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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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黛玉寶釵,以及歸家的李紈,還有外嫁的史湘雲,時有探訪。
黛玉回來跟我說:「大太太年紀輕,孝期過後便改嫁了,二太太一貫地喫齋唸佛,從前或許有些是無奈,如今瞧着倒是真的念上了。幾個姊妹也還好,原先孫家替孫紹祖求親,誰知碰到大老爺過世,迎春姐姐須得守孝,那孫家等不了,便不求了……今年族學中有幾個認識孫家的學子,聽他們說那孫紹祖不是人,接連打死了幾個房中人,幸而二姐姐沒嫁給他。鳳姐姐的心思在山下的鋪子裏,山上的一應事務交給了探春,沒成想她倒是個厲害的,將山上管得有條有理,鐵桶一般,寧府裏有幾個混賬東西,看到探春也怕得不行,俱都老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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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賈薔、賈蓉、賈環也相繼娶親、續絃,因着家產不豐,也沒有那些個不安分的前仆後繼,都各自老實了。
王熙鳳見他們安分了,倒是也大方,將老太太留下來的鋪子,一家一家分了出去。
在山上表現好,便給你一個鋪子讓你下山管着。
在山下表現依舊不錯,再多給一個。
如此這般,賈家幾個後輩竟是都老實管起事務來,日常雖不愛好上學了,但談論的都是如何經營管理鋪子,倒是也少了些閒氣。
連對寶玉恨意滔天的賈環,因着自家親姐姐管着兩座山,心裏也舒心了。
何況寶玉並不愛錢財,也不通俗務,倒是在讀書上真有些天賦。
八股文他不會寫,但吟詩作詞還算可以,賈政再也不管他「看閒書」,他竟真就在林氏族學裏當了個小ẗų⁷先生。
平日裏就教教蒙童詩詞,閒了竟自己拿起筆來寫些話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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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時常拿來看,說道:「目前,寶玉這話本子竟是不比你的差。」
我心道:那可不是,《紅樓夢》的作者不就是這位「寶玉」麼?
縱使幾個時空輪轉,書中人、人之書……這也是他的宿命罷了。
黛玉着人幫他印版,竟是賣得不錯,世人都知「雪芹先生」才情絕佳,書中深意萬千。
而賈寶玉爲衆多人物寫出小傳之後,漸漸地少了幾分驕傲,多了幾分淡薄。
黛玉出嫁那天,他來送嫁,月白衫子將他襯得清減了幾分,他看着黛玉,說道:「林妹妹,你無論婚前婚後,必定都是真珠,永不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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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嫁給了我孃家嫂嫂的侄子,乃是清河鼎鼎有名的簪纓世家謝家,清貴不失風骨,以墨家學問爲所長,故而在實務上很有一套,後輩子侄個個出衆。
這親事還不是我們父母長輩說來的,是黛玉在鑽研信箋紙時,知曉謝家的手藝不同凡俗,故而前去求學。
在謝家求學半年,回來時便是謝家的少年郎謝瑾言送回來的。
兒女有意,經我和林如海多番考量打探,這親事便順理成章地定下了。
一年後,寶釵攜着沈家四郎一直護送送嫁的船到清河,她已嫁入沈家兩年,如今薛家的皇商名號不再,但再無人敢小瞧沈家四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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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上船前,對着我和她父親長磕三個頭,謝家少年郎跟着她一塊兒行禮,「請父親、母親放心,瑾言必定傾盡一切愛護玉兒。」
我虛扶他們起來,笑道:「瑾言有心了,正好我有事同你們講,臻兒和涵兒也到了求學的年紀,我跟你們父親商量着,不若把他們送去謝家學堂,也省得他們在林家族學裏無法無天。」
黛玉欣喜,「母親,當真嗎?」
林如海笑道:「我已遞上奏摺,請命南巡,不日也將前往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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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能一直留在清河,但左右未來三年應該都在清河周邊,不會太遠。
這也是我們共同的決定,林如海如今位極人臣,幾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今聖上對他頗爲看重。
只是皇上待他親近,我們不能不自知身份,故而連升之後,林如海便藉着黛玉成親的由頭,藉故不放心一定要跟去清河。
氣得皇上對他破口大罵,但架不住林如海鐵了心,皇上也只能答應了,約定好三年後一定回來替他辦好海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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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成親半年後,我們舉家遷往清河。
再見黛玉,黛玉臉上容光煥發,挽着謝瑾言的手,在碼頭迎接我們。
寶釵同沈家四郎分家後也主動搬到了清河,姐妹二人聯手開辦了女子學堂、女子紡織廠,謝林沈三家一起創辦了女子水上武行,便是女子水兵的雛形。
「將來父親要負責海運之事,我們也想出一份力。」
林如海撫着鬍子朗聲大笑,「甚好,甚好。」
而後,黛玉朝我走來,挽着我的胳膊,「母親,我們回家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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